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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学的启蒙时期与成熟时期

【摘要】:本讲所要说的,只是周氏所说的第一期及第二期,即是朴学的启蒙时期与成熟时期,至于第三期及第四期,即今文学运动,则留到第十一讲再说。他这种见解,便是清代朴学的先声。而他治学的方法着重于创造与博证,则更为清代朴学奠立一个强固的基础;所以他能当一代开派宗师之名。阎若璩若璩著《尚书古文疏证》,专辨东晋晚出的《古文尚书》及同时出现的孔安国《尚书传》为伪书。胡氏此书,也引起学者怀疑的精神。

本讲所要说的,只是周氏所说的第一期及第二期,即是朴学的启蒙时期与成熟时期,至于第三期及第四期,即今文学运动,则留到第十一讲再说。现在先讲朴学的启蒙时期。这时期的大师,有顾炎武、阎若璩、胡渭三人,分述如次:

顾炎武

上面说过:炎武是反对王学最力的人;但他对于程、朱,即对于宋学,却不攻击,所以他说:“由朱子之言,以达乎圣人下学之旨。”(《亭林文集·下学指南序》)他既反对王学的“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所以他大唱“舍经学理学”之说[3]。他这种见解,便是清代朴学的先声。而他治学的方法着重于创造与博证,则更为清代朴学奠立一个强固的基础;所以他能当一代开派宗师之名。所著《日知录》与《音学五书》,为考据典制之作,很影响于后学。

阎若璩

若璩著《尚书古文疏证》,专辨东晋晚出的《古文尚书》及同时出现的孔安国《尚书传》为伪书。疑《古文尚书》为伪书者,始于宋吴棫朱熹,继之者有元吴澄、明归有光,然皆有所畏惮,不敢断定;自若璩出,才确定这书为伪书。这书千余年来,学者都视为神圣不可侵犯而无敢议其为伪者,自若璩力辨其为伪,于是这书的神圣地位因之动摇;学者受此刺戟,对于一切经义经文遂顿起疑惑,而一切经义经文,也就成为可以研究的对象了。

胡渭

胡氏著《易图明辨》,辨宋邵雍所传《河洛图书》非羲、文、周、孔所用,而与《易》义无关。他以易还诸羲、文、周、孔,以《图》还诸邵雍、陈抟,明孔学自孔学,宋学自宋学;由是宋学所凭借的《河洛图书》遂失其支配学者心理的势力,而以阴阳五行说经说理的异说亦因之廓清。这样一来,学者才知道欲求孔子所谓真理,除宋人所用方法外,尚别有途径。他又著《禹贡锥指》,指摘汉伪孔安国《注疏》、唐孔颖达《疏》及宋蔡沈《集传》于地理上的疏舛;又博考群书,以辨九州山川形势及古今郡国分合异同。胡氏此书,也引起学者怀疑的精神。

总之:清代朴学,实由顾、阎、胡三人开其端,而阎书专据康成以折伪孔,胡著《禹贡锥指》多引郑注及《说文》以正孔疏、蔡传,则更唤起一代朴学家崇拜许、郑的心理。他如毛奇龄的《大学知本图说》《中庸说》《论语稽求篇》,则更直攻程、朱,与后此清儒所治诸学颇有关系;而姚际恒的《古今伪书考》,其怀疑精神亦颇影响于后学。

以上所述顾、阎、胡三人,均系朴学启蒙时期的主要人物;然当时王学势力业已衰落,而新学派如朴学者又未正式树立,学术思想界既无定于一尊之弊,故自由研究的精神特盛;不过因为承明季王学空疏之后,所以各人研究领域虽不同,但大致都倾向于“学以致用”的精神。现在就当时学者中其学术思想有影响于后代者的几位,分述如下:

黄宗羲

宗羲少受学于刘宗周,虽不反对王学,然亦力矫王学空疏之弊。惟其如此,所以他特重经学与史学;全祖望《梨洲先生神道碑》言之甚详:“忠端之被逮也。谓公曰:‘学者不可不通知史事,可读《献徵录》。’公遂自明十三朝实录,上溯二十一史,靡不究心而归宿于诸儒。既求经,则旁求之九流百家,于书无所不窥者。公谓明人讲学,袭语录之糟粕,不以六经为根柢,束书而从事于游谈;故受业者必先穷经,经术所以经世,方不为迂儒之学;故兼令读史。又谓读书不多,无以证斯理之变化,多而不求于心,则为俗学。故凡受公之教者,不堕讲学之流弊。”我们由这段话,便知宗羲之特重史学;梁启超说他是一代史学之祖,诚非过誉。他所著《明儒学案》,为中国有学术史之始。他又深痛专制君王的毒害,故其所著《明夷待访录·原君》《原臣》《原法》诸篇均显露民权主义的思想,晚清梁启超、谭嗣同倡民权共和之说,很受他的影响。

王夫之

夫之僻处深山,其学無所师承。他力攻王学,其言曰:“侮圣人之言,小人之大恶也……姚江之学,横拈圣言之近似者,摘一字一句以为要妙,窜入其禅宗,尤为无忌惮之至。”(《俟解》)他对于宋学,提倡关学,其言曰:“张子之学,上承孔、孟,如皎日丽天,无幽不烛。惜其门人未有殆庶者。曾不逮邵康节之数学。是以不百年而异说兴。”(张子《正蒙注序》)他于天理人欲之辨,有独到的见解,其言曰:“天理即在人欲之中,无人欲则天理亦无从发现。”(《正蒙注》)后此戴震思想,多由此衍出。而晚清谭嗣同,亦多受他的影响;他所著《黄书》《噩梦》,言黄帝为吾族之祖,指陈民生利弊甚切;他又长于史论,所著《读通鉴论》《宋论》,辨夷夏之防,明民权之理,都有特见;惜以后其学不昌。

颜元

颜元之学,重实行而恶空谈;他不但反对宋学,而且反对汉学,其言曰:“昔者孔子没而诸子分传。杨、墨、庄、列乘间而起,鼓其诐说。祖龙遂废井田封建,焚书坑儒。使吾儒经世之大法,大学之制,沦胥以亡。两汉起而治尚杂霸,儒者徒拾遗经为训传,而圣学之体用残缺莫振。浸淫于魏、晋、隋、唐,训诂日繁,佛、老互扇,清谈词章,哗然四起。祸积而至五季,百氏学术,一归兵燹。尧、舜、周、孔之道,更孰从而问之乎?宋代当举世愦愦罔知所向之时,而周子独出,以其传禅僧寿崖道士陈抟者,杂入儒道,绘图著书,创开一宗。程、朱、陆、王皆奉之。相率静坐顿悟,验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曰:以不观观之。暗中二氏之奸诡,而明明德之实功溷矣。相率读讲注释,合清清训诂为一堂,而习行礼乐兵农之功废,所谓亲民者无其具矣;又何止至善之可言乎?以故于尧、舜三事之事,周、孔三物之物,偭矩而趋。而古大学教人之法,秦人强使之亡而不能尽者,潜奸暗易,而消亡遂不知所底矣。生民之祸,倍甚晋、唐。道法遂湮,人才寥落。莫谓虞、夏、商、周之文物,尽灭其迹;虽两汉英雄之干才,贤守令之政务,亦莫及焉。而语录恣其张皇,传赞肆其粉饰,竟若左右虞、周,颉颃孔、孟者。试观后世之国学乡学,尚有古大学学习之物否?试观两宋及今五百年,学人尚行禹、益、孔、颜之实事否?徒空言相续,纸上加纸,而静坐语录中有学,小学大学中无学矣;书卷两庑中有儒,小学大学中无儒矣。”(《习斋馀记·大学辨业序》)他既薄宋、明之学,又恶汉、唐之训诂注疏,然则他究以何学学教人呢?他以为“尧、舜之道在六府二事,周公教士以三物,孔子以四教,非主静专诵读流为禅宗俗学者所可托。于是著《存学》《存性》《存治》《存人》四编以立教,名其居曰习斋。师门弟子行孝弟,存忠信,日习礼、习乐、习射、习书数,究兵农水火诸学,堂上琴、竿、弓、矢、筹、管森列”。(戴朢《颜氏学记·颜元传》)由此看来,可见颜元只是教人实践,教人做事,所以他说:“生存一日,当为生民办事一日。”(《年谱》卷下)他有弟子李塨、王源,均能实践其教;然以清室法网日密,其实行精神,又为当局所忌,故其学不久中绝。

唐甄

唐甄有《潜书》九十七篇。他称道阳明,而自比孟子;因为唐氏之学,自阳明而入,而阳明言良知又出于孟子。惟其宗孟,所以抑尊,其言曰:“圣人定尊卑之分,将使顺而率之,非使亢而远之。为上易骄,为下易谀,君日益尊,臣日益卑。是以人君之贱视其臣民,如犬马虫螘之不类于我,贤人退,治道远矣。太山之高,非金玉丹青也,皆土也。江海之大,非甘露醴泉也,皆水也。天子之尊,非天帝大神也,皆人也。是以尧、舜之为君,茅茨不剪,饭以土簋,饮以土杯。虽贵为天子,制御海内,其甘菲食,暖粗衣,就好辟恶,无异于野处也,无不与民同情也。”(《潜书·抑尊》)他注重治世之术,而其言治,则归于上下平均;其言曰:“天地之道故平,平则各得其所;及其不平也,此厚则彼薄,此乐则彼忧。……王公之家,一宴之味,费上农一岁之获,犹食之而不甘。吴西之民,非凶岁,为麲粥,杂以荍稈之灰。无食者见之,以为是天下之美味也。人之生也,无不同也;今若此,不平甚矣。提衡者,权重于物则坠;负担者,前重于后则倾;不平故也。是以舜、禹之有天下也,恶衣菲食,不敢自恣;岂所嗜之异于人哉?惧其不平以倾天下也。”(《潜书·大命》)因为他这样主张,所以在《室语》篇中,竟斥自秦以来的帝王为贼,而在《省官》篇中又说官多害民。他既注重事功,从而他就认定只有治世者才叫做儒,其言曰:“老养生,释明死,儒治世。三者各异,不可相通。合之者诬,校是非者愚。”(《潜书·性功》)他著书,不肯一字袭古,其言曰:“言,我之言也;名,我世所称之名也。今人作述,必袭古人之文;官爵郡县,必反今世之名,何其猥而悖也。”(王闻远《唐圃亭先生行略》所引)

胡承诺

承诺有《释志》六十篇,又《自叙》一篇。其学以宋儒为依归,务实务平,不离事而言理,其《古制》篇论古封建井田的兴废,很可以看出他这种精神,其言曰:“虽有三代之良法,不可行于今者,千百年之后,制度不相近也。虽有汉、唐之良法,不可行于今者,千百年之后,利病不相因也。居今而欲善治,亦取制度相近利病相因者,损益用焉已尔。”他这样言损益,足见他不是个泥古的人,而和陆生柟、吕留良一班人不同。

梅文鼎

文鼎为清代天算学开山之祖。有《勿庵历算全书》二十九种,凡七十四卷。其孙瑴成亦精算学。同时,吴江王锡阐亦通天算,有《晓庵新法》六卷,文鼎治天算,不分中西,均能取其所长,而无主奴之见;清代经师多治算学,文鼎之功不小。

刘献廷

献廷精地理学,喜游历,观览山川形胜,以证所学。又长于音韵学,著《新韵谱》,惜其书不传;惟全祖望《刘继庄传》中记其厓略,今注音字母,即采其成法不少。

以上诸人,其学术思想都有独到处。他如余姚朱之瑜(有《舜水文集》),则以其讲学日本,日本受其影响很深,而中国反无所闻。又如太原傅山,则以任侠闻,信老、庄之学。他们两个人,都与后此学术无关,故略而不述。至为宋、明理学守残垒者,则有以下数人:

理学诸子

(一)容城孙奇逢以阳明和通程、朱讲学于北方;

(二)太仓陆世仪以紫阳和通陆、王讲学于南方;

(三)平湖陆陇其一主程、朱,力攻阳明;

(四)桐乡张履祥虽师宗周,而得力于紫阳,其学着重于治生,曰:“能治生则能无求于人;无求于人则廉耻可立,礼义可行”;

(五)盩厔李颙,其学虽得力于自己,而一宗陆、王家法,又力补王学之失,曰:“明道存心以为体,经世宰物以为用”(《答顾炎武书》);又曰:“理学经济,原相表里”(《答许学宪书》)。

总观以上五人,虽仍守理学残垒,然已由明而返于宋。不过他们个人道德都很好,所以能够斤斤自守,较之以后拿理学去逢迎时主的大官们却要高尚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