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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下派与宋钘:中国学术思想的重要地方

【摘要】:当孟子时,齐的稷下,为学术思想的一个重要地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宋钘宋钘即宋,在稷下派中,另成一系,其学说大要,也见于《庄子·天下篇》: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悦之,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

孟子时,齐的稷下,为学术思想的一个重要地方。《史记·孟荀列传》说:“自驺衍与齐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又《庄子·天下篇》也说:“姓宋名,姓尹名文,并齐宣王时人。……并齐之隐士,俱游稷下。”这些人的学说,多半是本于黄、老,而转入到“名”“法”“阴阳”;这个转变的关键很重要,所以以下备述各人的学术思想。

驺衍

驺衍的书已经不传,只《史记》中有这样的记载:

齐有三驺子。其前驺忌,以鼓琴干威王……先孟子。其次驺衍,后孟子。

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于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万余言。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大并世盛衰,因载其祥制度,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始也滥耳。……驺奭者,齐诸驺子,亦颇采驺衍之术以纪文。……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孟荀列传》)

自齐威、宣时,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驺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封禅书》)

由上所述,可知驺衍的“深观阴阳消息”,颇受道家的影响;而“五德转移”之说,则系阴阳家言,故《汉书·艺文志》把他列为阴阳家。

驺衍的学说,在于运用阴阳五行的思想,以形成一种宇宙观。他的方法是“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于无垠”。他用这方法,在时间上,从现在推到黄帝,更推到天地未生时;在空间上,从中国推到海外的大九州。他以“祥制度”“符应”“五德转移”为本,而归到“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他这种思想,在汉代发生很大的影响,以后再来详说。

慎到

慎到的学说,是由道家到法家的一个转机,故其学说兼有道法两家的思想。其学见于后人所辑的《慎子》与《庄子·天下篇》。《天下篇》说:

公而不党,易而无私。决然无主;趣物而不两。不顾于虑;不谋于知。于物无择,与之俱往。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彭蒙、田骈、慎到闻其风而悦之。齐万物以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遍,教则不至,道则无遗者矣。”是故慎到弃知去己而缘不得已,泠汰于物,以为道理。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髁无任,而笑天下之尚贤也。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椎拍断,与物宛转。舍是与非,苟可以免。不师知虑,不知前后,魏然而已矣。推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有罪。是何故?夫无知之物,无建己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故曰:“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已,无用圣贤。夫块不失道。”豪杰相与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田骈亦然,学于彭蒙,得不教焉。彭蒙之师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其风窢然,恶可而言?常反人,不见观,而不免于断。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虽然,概乎皆尝有闻者也。

由上所述,得知慎到之学,多本于道家。所谓“齐万物以为首”,便是庄子的“齐物”,即视万物为齐一平等。所谓“于物无择,与之俱往”,所谓“决然无主”,便是老子所谓任自然,任其自尔。他主张法治起于因势,因势要平等,都是由这里出发的。至于慎到的法家思想,则可分为以下二点:

(1)尚法 他说:“法者所以齐天下之动,至公大定之制也。故智者不得越法而肆谋,辩者不得越法而肆议,士不得背法而有名,臣不得背法而有功。我喜可抑,我忿可窒,我法不可离也。骨肉可刑,亲戚可灭,至法不可阙也。”——此言法之重要。又说:“法虽不善,犹愈于无法,所以一人心也。夫投钩以分财,投策以分马,非钩策为均,使得美者不知所以美,使得恶者不知所以恶,此所以塞愿望也。”——此言法之效力。但是,由他这两段话,已可看出他尚客观任自然的道理。

(2)因势 他说:“天道因则大,化则细。因也者,因人之情也。人莫不自为也。化而使之为我,则莫可得而用。是故先王不受禄者不臣,不厚禄者不与;人人不得其所以自为也,则上不取用焉。故用人之自为,不用人之为我,则莫不可得而用矣:此之谓因。”此言因势,便完全是自然主义,盖随事之势,因人之自为,便是“无为而无不为”的道理。

他如慎到不尚贤,则是由于尚法而来,在法家学理中也颇重要。

彭蒙、田骈之学,其得力于道家,与慎到同,俱见《天下篇》,故不赘述。

宋钘

宋钘即宋,在稷下派中,另成一系,其学说大要,也见于《庄子·天下篇》:

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悦之(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宋子序》,谓《天下篇》所述为宋钘的主张,非尹文的主张;今以马氏说为本,用《天下篇》所述代表宋钘的学说),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接万物,以别宥为始。语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聏合,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见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救世之战。以此周行天下,上说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见厌而强见也。”虽然,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曰:“请欲固置五升之饭足矣。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图傲乎救世之士哉!曰:“君子不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为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己也。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

由上所述,可知宋钘之学,不外:“接万物以别宥为始”、“情欲寡浅”、“见侮不辱,禁攻寝兵”三者。别宥的宥字,毕沅“疑宥与囿同,谓有所拘碍,而识不广也”(《吕氏春秋校正注》)。由此看来,宥就是蔽的意思。《吕氏春秋·去宥篇》有一段,和宋钘的别宥相同,现在把它引用在下面:

夫人有所宥者,因以昼为昏,以白为黑,以尧为桀:宥之所败亦大矣。亡国之主,其皆甚有所宥邪?故凡人必别宥而后知。

观此,则宋钘所谓别宥,就不外是别万物,而与慎到诸人之言齐万物者不同。至于他言“情欲寡浅”,则颇受道家的影响;言非攻,则颇受墨家的影响。

尹文子

《尹文子》一书据说是尹文作的,但据唐钺(《清华学报》第四卷第一期《尹文及尹文子》)顾实(《〈汉书·艺文志〉讲疏》)的考证,均谓此书为伪作。所以我们这里所讲的,只可看作是《尹文子》的思想,不可看作是尹文的思想。《尹文子》中最重要之处,就是论名与法的关系,它说:

名者,名形者也;形者,应名者也。……万物具存,不以名正之则乱;万名具列,不以形应之则乖。……善名命善,恶名命恶。故善有善名,恶有恶名。圣贤仁智,命善者也。顽嚚凶愚,命恶者也。……使善恶尽然有分,虽未能尽物之实,犹不患其差也。……名称者,别彼此而检虚实者也。自古及今,莫不用此而得,用彼而失。失者由名分混,得者由名分察。今亲贤而疏不肖,赏善而罚恶;贤不肖善恶之名宜在彼,亲疏赏罚之称宜属我。……名宜属彼,分宜属我。我爱白而憎黑,……白……彼之名也,爱……我之分也。定此名分,则万事不乱也。故人以度审长短……以法定治乱,以简治烦惑,以易御险难。万事皆归于一,百度皆准于法。归一者简之至,准法者易之极。如此,顽嚚聋瞽可与察慧聪智同其治也。

观其正名,实类于名家,故《汉书·艺文志》以《尹文子》列名家。但是,所谓“万事皆归于一,百度皆准于法”,却是法家之所本。

以上述稷下派竟;惟淳于髡、接子、环渊以其书不传,故不具述。

许行 陈相

许行与孟子同时,其学见于《孟子》中:

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自楚之滕,踵门而告文公曰:“远方之人,闻君行仁政,愿受一廛而为氓。”文公与之处,其徒数十人,皆衣褐捆履[1]织席以为食。陈良之徒陈相,与其弟辛,负耒耜而自宋之滕,曰:“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陈相见许行而大悦,尽弃其学而学焉。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曰:“滕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未闻道也。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飨而治。今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恶得贤?……从许子之道,则市价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布帛长短同,则价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价相若;五谷多寡同,则价相若;履大小同,则价相若。”(《滕文公上》)

《汉书·艺文志》把许行列为农家,并谓:“无所事圣王,欲使君臣并耕,悖上下之序。”

由上所述,可知许行之说,近于无政府主义,受道家影响颇深。

陈仲子

陈仲子也与孟子同时,其学也见于《孟子》中:

“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兄离母,处于于陵。”

“居于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

“仲子所居之室……所食之粟……彼身织屦,妻辟,以易之也。”(以上《滕文公下》)

由上所述,可知陈仲子是极端的个人主义者,自食其力,而反对社会性的生活,或者也受有道家的影响。

杨朱

杨朱学说,在当时很流行,所以孟子说:“杨、墨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而孟子亦以“距杨、墨”,为己任(以上《滕文公下》)。其学不传(《列子·杨朱篇》是魏晋人所作,以后再讲),据《孟子》言:“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尽心下》),《淮南子》言:“全形葆真,不以物累形,杨子之所立也”(《氾论》),则杨朱实一顺世的个人主义者,而受老子思想的影响颇深。

它嚣 魏牟

二人为战国时持极端的纵欲主义者,荀子说:“纵情性,安恣睢,禽兽之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它嚣,魏牟也。”(《非十二子篇》)

此外还有别墨一派及辩者公孙龙、惠施,都于名学上有贡献,详见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及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兹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