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孔子的学说与思想-杨东莼文集·专著卷(上中下)

孔子的学说与思想-杨东莼文集·专著卷(上中下)

【摘要】:孔子学说代表改良主义的中派,为儒家的开山祖师。孔子对于传统的学术,既如此尊重,从而对于传统的信仰,也就持守旧的态度。孔子既以继周公为职志,所以他的政治理想,亦不出乎周代的封建政治。今以《论语》为主,就孔子的学说,分述如次:一贯之道(一)一贯之道孔子一生事业,就在修己治人二者。曾子这个说法,是否确当,姑不置论,但是,通观孔子的言论,我们却可以把一贯之道,分作两项来说,即中庸与仁。

孔子学说代表改良主义的中派,为儒家的开山祖师。其学着重人事方面,而力崇周代的文献,所以孔子说:

周监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八佾》)

周代以前的文献,至周公始集大成,章学诚说:“自有天地而至唐、虞、夏、商,迹既多,而穷变通久之理亦大备。周公以天纵生知之圣,而适当积古留传道法大备之时,是以经纶制作,集千古之大成;则亦时会使然,非周公之圣制能使之然也。”(《文史通义》)惟其如此,所以孔子又极崇拜周公,《淮南子·要略》谓“孔子修成、康之道,述周公之训”,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谓“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都是说孔子能继周公之业。孔子自己也说:

“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论语·阳货》)

孔子既崇周公,而周公之学在于六艺(章学诚谓“六艺周公之典章”,此与经古文家说合,而今文家则谓孔子作《春秋》,自比文王;要之《春秋》确经孔子手定,而六艺亦未必为周公所作),所以孔子亦以六艺教人。孔子对于传统的学术,既如此尊重,从而对于传统的信仰,也就持守旧的态度。传统信仰中的“天”与“命”,在孔子是深信的,这一点便和老子不同,《论语》中言天之处,如: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论语·雍也》)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论语·先进》)

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论语·宪问》)

《论语》中言命之处,如: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论语·季氏》)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论语·雍也》)

虽然,孔子对于鬼神,却有特别的见解,如: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论语·八佾》)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

从以上所述看来,更知道孔子是个改良主义者,所以他虽“不语怪力乱神”,却仍不敢反对天命。

孔子既以继周公为职志,所以他的政治理想,亦不出乎周代的封建政治。这一点,又是和老子不同之处。

今以《论语》为主,就孔子的学说,分述如次:

一贯之道

(一)一贯之道 孔子一生事业,就在修己治人二者。而统摄这二大事业的,就是一贯之道。

“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论语·卫灵公》)

“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乎?”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论语·里仁》)

照曾子的解释,一贯之道,便是忠恕两个字(章太炎胡适都把忠恕解作是孔子的方法论,可参看《章氏丛书·检论》《订孔》下及胡著《中国哲学史大纲》)。曾子这个说法,是否确当,姑不置论,但是,通观孔子的言论,我们却可以把一贯之道,分作两项来说,即中庸与仁。孔子很尊重中庸,所以说:

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论语·雍也》)

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论语·子路》)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中庸》引孔子语)

此外又说:“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君子依乎中庸”,“中立而不倚”,“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不遑枚举。并且《洪范》也尊重中庸,孔子祖述先王之教,自然也尊重中庸。像这样,所谓一贯之道,便含有中庸的意思,因为这种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弊,很与孔子的改良主义相合。这里所谓中庸,是就道的形式上来说。至于就道的内容上来说,就是个“仁”字。上面说过:孔子的事业,在于修己治人,在政治上言便是治人,在伦理上言便是修己,这二者都不能离“仁”。就政治言便是仁政,所以说:

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论语·子路》)

这种仁政,是从上而下,在于施恩泽于民,是儒家政治的中心(参看梁启超著《先秦政治思想史》)。就伦理上言,仁就是爱人,《论语》: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论语·颜渊》)

这爱人是本于忠恕之道而来的。曾子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朱子解释为“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这解释很扼要,所以《论语》上也说: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论语·子路》孔子答樊迟问仁)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论语·雍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颜渊》孔子答仲弓问仁)

由此可见孔子所谓爱人,是推己及人的爱,是孟子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爱,儒家之尊重家族,由此可见。以上系就仁之对人的方面而言,至于对己,则所谓仁,不外以下三义:

一、“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此言克己为仁;

二、“刚、毅、木、讷,近仁”(《论语·子路》)——此言厚重为仁;

三、“仁者不忧”(《论语·子罕》),“仁者寿”(《论语·雍也》)——此言悦乐为仁。

由上所述,足见孔子之所谓一贯之道,实不外中庸与仁二者,今表列如次:

孝弟

(二)孝弟 如上所述,孔子之道,实以中庸与仁为本,而仁之本则为爱。然孔子的思想,未尝离开家族主义,他实欲以家族主义的道德,而谋当时社会的改革;此种思想,正是家长的农业经济之反映。他既以家族主义的道德为改革社会的工具,所以他特重孝弟。他认为孝弟,就是为政,《论语·为政》: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有子更衍其义,而认孝弟为仁之本,其言曰:

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

孔子这样重孝弟,后来到曾子竟把孝目为一切道德之本,而成为支配国人行动的不二轨范。

政治论

(三)政治论 孔子的政治论,分作以下三项来说:

(1)从上而下的政治 这一点,在上面已经略略说过。现在还得详细说明。这从上而下的政治,就是从家长制度脱胎出来的;家族的家长如果能正,则一家人也能正;推而至于国,亦何莫不然。所以只要在上位的能正,在下的臣民也就无不正了。故曰:

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论语·颜渊》答季康子问政)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论语·子路》)

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论语·子路》)

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论语·子路》)

惟其如此,所以他的政治,又是人治主义,故曰:

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论语·颜渊》)

(2)以德为治之本 孔子之道,既以仁为本,所以其政治,又为德治主义,其言曰: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论语·为政》)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论语·为政》)

(3)正名主义 孔子的政治理想,在于实现东周家长制的封建政治,但在他生时,这种政治已经崩坏了,孔子目击这个情形,很为愤慨,我们在《论语》中,可以找到他愤慨的情形: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论语·八佾》)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论语·八佾》)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左传·成公二年》)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论语·季氏》)。

惟其天下无道,所以他就力求天下有道,要求天下有道,所以不得不正名分,《论语》: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论语·子路》)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乌得而食诸?”(《论语·颜渊》)

他这种正名分,就是要严阶级,重礼法;他以为果能如此,则天下未有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