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阳明学,王守仁的影响及其不同于晦庵的特点

阳明学,王守仁的影响及其不同于晦庵的特点

【摘要】:阳明的知行合一,颇受伊川、晦庵的影响。阳明年五十时,始以致良知三字教人。阳明解释良知最明白的处所,莫过于以下一段。阳明这种儒表佛里,正与象山相似。总观以上所述,便可以知道阳明学的大概[11]。但阳明学既与象山同一系统,则象山与晦庵异,阳明亦自有与晦庵不同之处。及阳明嗣陆而倡心学,由是王学遍天下,而程、朱与陆、王遂为理学中的二大派。当时属王学一派者,有王畿、王艮、邹守谦、杨东明、罗洪先诸人。

黄宗羲《明儒学案·王守仁传》:“王守仁字伯安,学者称为阳明先生。余姚人也。……先生之学,始泛滥于词章,继而遍读考亭之书,循序格物。顾物理吾心,终判为二,无所得入,于是出入于佛、老者久之。及至居夷处困,动心忍性,因念圣人处此,更有何道。忽悟格物致知之旨,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其学凡三变而始得其门。自此之后,尽去枝叶,一意本原,以默坐澄心为学的,有未发之中,始能有发而中节之和。道德言动,大率以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学成以后第一变)江右之后,专提致良知三字,默不假坐,心不待澄,不习不虑,出之自有天则。盖良知即是未发之中,此知之前,更无未发;良知即是中节之和,此知之后,更无已发。此知自能收敛,不须更主于收敛;此知即能发散,不须更期于发散。收敛者,感之体,静而动也;发散者,寂之用,动而静也。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无有二也。(学成以后第二变)居越以后,所操益熟,所得益化。时时知是知非,时时无是无非,开口即得本心,更无假借凑泊。如赤日当空,而万众毕照。(学成以后第三变)——是学成之后,有此三变也。”案阳明之学,出于象山[9],而其受禅宗的影响,更较象山为甚;他如伊川、晦庵,亦与阳明以不小的影响。以下就其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三者分述之,并指摘其学之所自出。

(一)心即理。心即理之说,本出于象山,然阳明比象山更说得精到。他说:“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所以某说无心外之理,无心外之物。”又说:“夫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无物理矣;遗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耶?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外心以求理,此知行之所以二也。求理于吾心,此圣门知行合一之义。”他这种“心即理”“性即理”,便是他讲致良知讲知行合一的根据。

(二)知行合一。阳明的知行合一,颇受伊川、晦庵的影响。伊川说:“知之深则行之必至。无有知之而不能行者,知而不能行,只是知得浅。饥而不食乌喙,人不踏水火,只是知,人为不善,只是不知。”又:“未有知之而不能行者;谓知之而未能行,是知之未至也。”晦庵也说:“知行常相须。如目无足不行,足无目不见。”由此可知伊川、晦庵也曾说过知行不可分的话,不过阳明所说的知行合一,其根据全在“心即理”一语上,所以和伊川、晦庵不同(见上条所引“外心以求理,此知行之所以二也……”一段)。

阳明既本于心即理去说知行合一,所以他说:“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便是知。若知时,其心不能真切笃实,则其知便不能明觉精察。不是知之时,只要明觉精察,更不要真切笃实也。行之时,其心不能明觉精察,则其行便不能真切笃实。不是行之时,只要真切笃实,更不要明觉精察也。”又:“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后别立个心去恶。如鼻塞人虽见恶臭在前,鼻中不曾闻得,便亦不甚恶,亦只是不曾知臭。就如称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称他知孝知弟,不成只是晓得说些孝弟的话,便可称为知孝弟。又如知痛,必自己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饥必已自饥了。”又:“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会得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今人却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之,然后能行;我如今只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来已非一日矣。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他这种知行合一的思想,后来流传到日本,强烈冲动了日本的思想界。

(三)致良知[10]。阳明年五十时,始以致良知三字教人。他说:“某于良知之说,从百死千难中得来,非是容易见得到此,此本是学者究竟话头。”观此,可以知致良知说之重要。他所谓致良知,与他的知行合一说是一贯的,所以他说:“知其为善,致其知为善之知,而必为之,则知至矣。知其为不善,致其知为不善之知,而必不为之,则知至矣。知犹水也,决而行之,无有不就下者。决而行之者,致知之谓也。此吾所谓知行合一者也。”他所谓良知,是人人所固有的,所以他说:“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又:“良知之在人心,亘万古塞宇宙而无不同。”又:“良知良能,愚夫愚妇与圣人同。”但是,到底什么是良知呢?阳明解释良知最明白的处所,莫过于以下一段。他说:“不思善,不思恶,认本来面目。此佛氏为未识本来面目者,设此方便。本来面目,即吾圣门所谓良知。”观此可知良知实和佛氏之所谓觉性者相近。虽然,阳明所谓良知,实百行的标准,而非佛氏的谈空说寂可比,所以他又说:“夫良知之于节目时变。犹规矩尺度之于方圆长短也。”阳明这种儒表佛里,正与象山相似。

总观以上所述,便可以知道阳明学的大概[11]。但阳明学既与象山同一系统,则象山与晦庵异,阳明亦自有与晦庵不同之处。案晦庵以为性即理,而阳明以为心即理,即是二氏立脚点的不同。立脚点不同,故由此立脚点出发的学说也随之不同。要之,晦庵主心外求理,故尽心知性,重见闻,而归于先知后行;阳明主心内求理,故明心见性,不重见闻,而归于知行合一。虽然,存天理去人欲之说,则阳明亦正同于晦庵[12]

以上所述,不过列举理学中几个主要代表的思想。其实,在北宋时尚有杨时、谢良佐、游酢、吕大临谓之程门四杰。四杰之外,如胡正峰、李延平、张南轩,也都是程门后起之秀。而延平之学,更为朱熹之学之所从出。他如朱熹门人,则有蔡西山、蔡九峰、黄勉斋、陈北溪。九渊门人,则有杨简、舒璘、袁燮、沈燮,谓之甬上四先生。至于魏了翁、真西山二人,却是私淑朱学的。到了元代,传朱学者则有赵复、许衡、刘因诸人;传陆学者,则有陈范、赵偕诸人。而吴澄、郑玉之流,则属于朱、陆调和派。明初,吴与弼、薛瑄诸人,都恪守紫阳家法;至陈献章(白沙)出,始启静养之端,自立门户。及阳明嗣陆而倡心学,由是王学遍天下,而程、朱与陆、王遂为理学中的二大派。当时属王学一派者,有王畿、王艮、邹守谦、杨东明、罗洪先诸人。王学到了末流,便不守礼教,放浪形骸,以为“满街皆是圣人”“酒色财气,不碍菩提路”。明末,刘宗周(念台)以慎独为宗,认为致知、格物、正心及修齐治平,都是慎独,而王学之风一变。以上所述,便是宋、元、明三代理学的大概。理学在中国学术思想史上,别开生面,要知道它的详细,可参看黄宗羲的《宋元明学案》。

总之,所谓理学,不问是宋儒的言性即理,或明儒的言心即理,都无不是援释入儒,或援儒入释,表面上虽承接孔、孟的道统,实质上,所谓理学,却已另成一个体系,而决不是孔、孟的真面目。我们研究理学,首先便应注意此点。至于既援释入儒或援儒入释而又力排释者,其原因固如钟泰氏所云(见前),然而孔、孟重日用人伦,释家主空寂,却是他们排佛的重要原因。

最后还有一点要陈述的,就是当朱、陆之学盛行的时候,有浙东永康永嘉学派;当王学遍天下的时候,便有高攀龙、顾宪成一派。永康学派的代表为陈亮(同甫),永嘉学派的代表为叶适(水心),要皆与吕祖谦之学相表里,而以事功为主。高、顾排王学而倡气节,议论国政,主持清议。盖永嘉、永康学派言事功,为理学末流“剽正心诚意为浮谈而视治国平天下为末务”之反动,南宋外患的频仍,实为促成此派的主因;顾、高论国政倡气节,为王学末流尚空谈轻礼教之一反动,而当时朝政腐败,又实为促成此派的主因。

【问题提要】

(一)试略述宋、明理学所含的成分。

(二)宋、明理学家既有得于老、佛,何以又辟老、佛?

(三)试略述周敦颐的学说。又其学说与老、佛有什么关系?

(四)试略述程颢的学说。又其学说与禅宗有什么关系?

(五)试略述程颐的学说。又其学说与程颢有何相异之处?

(六)程颢、程颐对于儒林有何贡献?

(七)试略述张载的学说及其学说影响于程、朱之处。

(八)试略述朱熹的学说。

(九)试略述陆九渊的学说及朱、陆相异处。又其学说与禅宗有何关系?

(十)试略述王守仁的学说及其学说之所自出。

(十一)当朱、陆之学特盛时,有何其他学派?又其主旨如何?

(十二)当王学盛时,有何其他学派?又其主旨如何?

【注释】

[1]李石岑在他所著的《人生哲学》上说:“譬如孔子的面目,究竟是那一副面目,就很难得捉摸。董仲舒、何休一班人所看的孔子,就不是马融、郑玄一班人所看的孔子;马融、郑玄一班人所看的孔子,又不是韩愈欧阳修一班人所看的孔子;韩愈、欧阳修一班人所看的孔子,又不是程颐、朱熹一班人所看的孔子;程颐、朱熹一班人所看的孔子,又不是陆九渊、王守仁一班人所看的孔子;陆九渊、王守仁一班人所看的孔子,又不是顾炎武、戴震一班人所看的孔子;顾炎武、戴震一班人所看的孔子,又不是廖平、康有为一班人所看的孔子;廖平、康有为一班人所看的孔子,又不是陈独秀、吴虞一班人所看的孔子。”李氏这几句话,正是儒家转变的历史

[2]孙复与范仲淹书有云:“专守王弼、韩康伯之说,而求于《大易》,吾未见其能尽于《大易》也。专守《左氏》、《公羊》、《谷梁》、杜、何、范氏之说,而求于《春秋》,吾未见其能尽于《春秋》也。专守毛苌、郑康成之说,而求于《诗》,吾未见其能尽于《诗》也。专守孔氏之说,而求于《书》,吾未见其能尽于《书》也。”似此,则讲经不遵传注,实倡自孙复。宋儒讲经不遵经注,进而又舍经而言心,所以程颢告神宗有云:“先圣后圣,若合符节。非传圣人之道,传圣人之心也。非传圣人之心也,传己之心也。己之心无异圣人之心,广大无限,万善皆备。欲传圣人之道,扩充此心焉耳。”因此,就有所谓尽祧汉唐诸儒、而自以为直接孔门的心传。由是道统之说,始于昌黎,而成于宋儒。周、程、张、朱从此便直接孟子了。

[3]参看钟泰《中国哲学史》卷下第三编第9页。

[4]伊川又说:“气有善不善,性则无不善也。人之所以不知善者,气昏而塞之耳。孟子所以养气者,养之至清明纯全,而昏塞之患去矣。”后来朱熹言心性,便得力于伊川。所以晦庵之学,出于伊川。

[5]明道又说:“心即性,性即心。”又:“天下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非本恶,但或过不及便如此。”此与《大乘起信论》言“一心三大,三者用大,能生出一切世间出世间善恶因果故”相似。后来陆九渊倡心即理,或得力于此,所以有人说九渊之学,出于明道。

[6]疑有误,但原文如此。

[7]横渠讲学关中,于学堂双牖,右书“订顽”,左书“砭愚”。伊川曰:“是起争端。”因改订顽曰西铭,改砭愚为东铭。

[8]朱子在崇安时,把厅堂题为紫阳书堂。又建草堂于建阳的云谷,叫做晦庵。自号晦翁。晚年又卜筑于建阳考亭。所以学者或称他为紫阳、晦庵、考亭。

[9]自元以来,朱学盛而陆学微,阳明力倡陆学,至有“晦翁与象山为学,若有不同,要皆不失为圣人之徒。今晦庵之学,既已彰明于天下;而象山犹蒙无实之诬,莫有为之一洗”之语。

[10]致知见于《大学》,而不言良知。良知见于《孟子》,而不言致知。阳明兼而取之,遂有致良知之说。

[11]要深究阳明思想,最好看阳明门人钱德洪所编的《传习录》。

[12]阳明说:“学者学圣人,不过是去人欲而存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