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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翱复性书:宋明理学开端

【摘要】:但是,受禅宗的影响而开宋、明理学之端的,首先要推李翱的《复性书》。这便是《复性书(中)》趋重禅宗的精神之处。

佛教输入中国以来,中经六朝、隋、唐的全盛时代,对于中国文化,确实有很大的影响:例如佛典的翻译,使中国的文学起了变化;寺塔的建筑,使中国的艺术起了变化;而禅宗教义,影响于宋、明理学,却更是中国文化史上值得“特书”的事情。但是,受禅宗的影响而开宋、明理学之端的,首先要推李翱的《复性书》。

从来谈唐代文化史的人,多半看重韩愈,而忽略其弟子李翱。其实韩愈的《原道》,其主旨不过崇儒以黜佛、老,并无何等特见。而后世道统之说,反自韩愈发之,其言曰:“先王之教,在仁义道德,尧以传之舜,舜以传之禹,禹以传之汤,汤以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自孟轲死,不得其传。”至于他的《原性》中的性三品说,则实本于孔子性近习远智愚不移之说,亦非他所特创。要之,他在文学上稍有地位,在思想上却毫无地位,而有唐一代,能够成为思想转变的关键的人,却只有一个李翱。

李翱是服膺老、庄的人。他的思想,包含三种精神:一、《中庸》的精神;二、禅宗的精神;三、老、庄的精神。他的《复性书(上)》便趋重《中庸》的精神;《复性书(中)》便趋重禅宗的精神;《复性书(下)》便趋重老、庄的精神。而他的思想的结论,仍不出老、庄的范围。不过他的主张并不十分鲜明,这是因为他表面谈儒里面谈佛、老的关系。

李石岑的《人生哲学》,关于李翱的思想,阐发得很清楚,现在把它撮要起来,抄在下面:

何以说《复性书(上)》趋重《中庸》的精神呢?《复性书(上)》说:“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感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过也。……虽然,无性则情无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圣人者岂其无情耶?圣人者寂然不动。……虽有情也,未尝有情也。然则百姓者岂其无性者耶?百姓之性,与圣人之性,弗差也。虽然,情之所发,交相攻伐,未始有穷,故虽终身而不自睹其性焉。”他这段话,完全是《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的注脚。“情不自情,因性而情”,因为喜、怒、哀、乐含于未发之中;“性不自性,由情以明”,因为喜、怒、哀、乐见诸已发之和。何以圣人有情而未尝有情?因为圣人能保持“未发之中”的状态。何以百姓情之所发而不自睹其性?因为百姓不能保持“中节之和”的状态。这便是《复性书(上)》趋重《中庸》的精神之处。

何以说《复性书(中)》趋重禅宗的精神呢?《复性书(中)》说:“或问曰:‘人之昏也久矣,将复其性者必有渐也,敢问其方?’曰:‘弗虑弗思,情则不生;情既不生,乃为正思。正思者,无虑无思也。’……曰:‘已矣乎?’曰:‘未也。此斋戒其心者也,犹未离于静焉。有静必有动,有动必有静,动静不息,是乃情也。……方静之时,知心无思者,是斋戒也。知本无有思,动静皆离,寂然不动者,是至诚也。’……问曰:‘本无有思,动静皆离;然则声之来也,其不闻乎?物之形也,其不见乎?’曰:‘不睹不闻,是非人也,视听昭昭,而不起于见闻者斯可矣。无不知也,无不为也。其心寂然,光照天地,是诚之明也。’”这段话完全是些禅谈。所谓“弗虑弗思”,所谓“正思”,便与禅宗的“无念者正念也”完全吻合。禅以无念为宗,恐滞两边,恐生执著,故主无念。譬如“斋戒其心”,是犹不免执著“静”的一边,有静斯有动,这还够不上说“万殊归一本、一本摄万殊”。所以要动静皆离,就是要把动静的执著都去了,才能达到佛心,才是所谓“至诚”。不过又要知道,所谓动静皆离,并不是不闻不见,而是“视听昭昭”,就是当视听的时候毫不起见闻之执著。这便是《复性书(中)》趋重禅宗的精神之处。而他用禅学去解《中庸》,弄到后来宋、明一般的理学家都作儒表佛里的事业,那就不能不怪李翱的始作俑了[1]

何以说《复性书(下)》趋重老、庄的精神呢?《复性书(下)》说:“昼而作,夕而休者,凡人也。作乎作者,与万物皆作;休乎休者,与万物皆休。吾则不类于凡人,昼无所作,夕无所休。作非吾作也,作有物;休非吾休也,休有物。作耶休耶,二者离而不存。予之所存者,终不亡且离也。人之不力于道者,昏不思也。天地之间,万物生焉。人之于万物,一物也。其所以异于禽兽虫鱼者,岂非道德之性乎哉?”案老子说:“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陆师农注说:“万物之息,与之入而不逆;万物之作,与之出而不辞。”这就是“作乎作者,与万物皆作;休乎休者,与万物皆休”之意。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所以“昼无所作,夕无所休。作非吾作也,作有物;休非吾休也,休有物”。一任自然,无为而无不为。不过“作”与“休”二者离而不存。所以老子说:“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如果以“无名之朴”镇之,那就“化而欲作”者,其作也不作,其休也不休,自然“终不亡且离”了。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可见“人之于万物,一物也”;既是人物一体,自然休作与共,又哪会“亡且离”呢?这便是《复性书(下)》趋重于老、庄的精神之处。不过他又是个儒表道里的人,因此又提出所以异于禽兽虫鱼的“道德之性”。

总观他的《复性书》上中下三篇,都着重在复性,不过说法不同。因为《中庸》提出一个“率性”“尽性”的道理,禅宗又提出一个“明心见性”的道理,道家又提出一个“致虚极,守静笃”的道理,他把三种思想,糅而为一,所以结果弄出许多破绽。他想把“复性”的范围放大些,要叫人人知道宇宙万物都是走的“复性”的一条路,所以第三篇提出“作非吾作,休非吾休”的道理。老子说:“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曰复命。”庄子说:“缮性于俗学以求复其初。”又说:“危然处其所而反其性。”所谓归根复命,所谓复初反性,便是他《复性书》中的神髓。所以说他的思想的结论,仍不出老、庄的范围。

总之:他的工作,不是儒表佛里,就是儒表道里,宋、明人的理学,完全是由他开端。

【问题提要】

(一)佛学何以特盛于六朝、隋、唐?

(二)试略述诸宗的历史及其教义。

(三)李翱的思想何以在唐代文化史上占重要的地位?

【注释】

[1]他解《中庸》和别人不同,他说:“彼以事解,我以心通。”非有禅学的功夫,哪能做到“心通”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