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清谈与玄学特盛的原因-杨东莼文集·专著卷

清谈与玄学特盛的原因-杨东莼文集·专著卷

【摘要】:有了上述这些原因,已经足以促成玄言与清谈之风,而当时儒业消沉,更足以使这种风气获得猖披的机会。儒业既已消沉,礼教又不足以范围人心,琐碎的训诂学更不足以束缚学者的思想,而长期的战乱,不但使学者学无所用,抑且使学者救死不遑,于是厌世的人生观随之发生,而转入于老子的虚无主义,清谈玄言之风,因之而开。

魏晋南北朝,是怀疑主义的时代,同时,又是儒佛两宗的过渡时代。而此时代的特征,就是玄言与清谈之风。今考促成这种风尚的原因,约有以下数端:

第一,由于战争的扰乱,使学者思想发生厌世之观。原来汉末自张角倡乱以来,天下就没有安宁一天。继之而起的,又是军阀董卓、李傕、郭汜、曹操袁绍孙坚刘备的互相厮杀,卒之弄成三国鼎立攻战不息的局面。后来司马氏虽然统一中国,但不久又有八王五胡之乱。在这个长久战乱的时期,必然闹成“原野厌肉,溪谷盈血”的景象。处在这种景况中的学者,既无所用,又日日在救死不暇的惶惑中,自然就谈不到实用的学术,而因感觉到死生无常,便有意识地或无意识地流入厌世这一条路上去了。这便是促成玄言与清谈之风的根本原因。

第二,由于训诂学的反动,使学者思想得以解放。原来两汉诸儒说经,都确守师说,争执门户之见,只知模仿因袭而少有创造;及其末世,训诂学大昌,由是弄成“碎义逃难,便辞巧说,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幼童而守一经,白首而不能通”的地步。在太平时候,生活安定,从事这种琐碎的训诂学,还不见得有什么毛病;但在离乱的时候,人人都感觉着生活上的威胁,又哪里有闲情来弄这个劳什子呢?所以训诂学的反动,就会使学者的思想由琐碎而趋于简易,由争执门户之见而趋于解放。

第三,由于礼教的反动,使学者思想不为礼教所束缚而趋于放诞。原来汉光武中兴,有鉴于新莽以爵禄来收买士大夫,使礼教扫地无余,于是尊崇儒术,提倡气节,而士风为之一变。当时士习,很重名誉,乡举、里选,都必事先考其行谊。如果一行不检,贻笑乡里,就易于抛弃终身。礼法之严,达于极点。东汉末世,汝南风俗有月旦评[1],以品评乡里的人物;而太学诸生三万余人,以郭泰、贾彪为首,并与李膺、陈蕃更相褒重,标榜为高,而激成党祸。及曹操欲谋篡汉,认为这种标榜的风习,很不利于他觊觎神器的野心,于是崇奖跅弛之士[2],而礼法大坏。不久司马氏又篡魏,禁网日密,言论渐不自由[3]。结果许多思想家目击魏、晋的篡窃,都无不是假借尧、舜揖让的美名,而所谓礼教,原来都是欺人的工具,到了这样的境地,就自然发出“礼岂为我辈设哉?”的反抗呼声,而放诞相高,便不知不觉地成为一种有力的风尚了。

有了上述这些原因,已经足以促成玄言与清谈之风,而当时儒业消沉,更足以使这种风气获得猖披的机会。《魏略》所谓“太和青龙(魏明帝年号)中,太学诸生有千数;而诸博士率皆粗疏,无以教弟子;弟子亦避役,竟无能习学”,“正始(在齐王芳年号)中,有诏议圜丘,普延学士。是时郎官及司徒领吏二万余人,而应书与议者,略无几人。又是时朝堂,公卿以下四百余人,其能操笔者,未有十人,多皆相从饱食而退”,即其时儒业消沉的明证。

儒业既已消沉,礼教又不足以范围人心,琐碎的训诂学更不足以束缚学者的思想,而长期的战乱,不但使学者学无所用,抑且使学者救死不遑,于是厌世的人生观随之发生,而转入于老子的虚无主义,清谈玄言之风,因之而开。但是,阴阳五行之说,自汉代以来,便久已深入人心,所以当此离乱之时,除遁入老子的虚无主义以外,丹鼎、符篆、占验之术,又必为时人所好,而神仙之说又大盛。至于佛教思想,则久已流入中土,所以此时代的学者思想,杂有佛家言,又是必然的趋势。要之,这些都是在此一怀疑主义时代所必有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