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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偶戏的形与神:探索木偶艺术

【摘要】: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常常用“偃师”“陈平造傀儡”来代表偶戏艺术的水准。但是中国偶戏大多借鉴戏曲艺术的经验,采用定形化的脸谱,作为偶人形象呈现的方式;同时借助对人体运动规律的把握,来展现偶人站立行走等体态。显然,在中国偶戏的各种形态中,除了人偶戏之外,其他偶戏品种基本上都将人隐藏于戏剧场面之外。

早在成熟的戏曲艺术产生之前,偶戏就凭借以歌舞演故事的重要方式,广泛活跃在人们的艺术生活中。虽然在偶戏艺术从汉代到唐代的历史中,可以看到中国偶人制作工艺的高超,也可以看到偶戏在剧目、表演、思想等方面达到的艺术高度。但是,偶戏毕竟是一种依靠人力支配、借助偶人表演的艺术,偶人作为人的身体延伸,较之人的肢体缺少自如的灵活性;而人作为偶人的操纵者,虽然辅之以扦杆、绳索等手段,也仍然无法实现偶人的栩栩如生。因此,偶戏艺术的审美,便不再仅仅以偶人的逼真模仿作为终极目标,也不再仅仅以操纵者的操控技艺作为艺术核心,而是以人在实现偶人的逼真效果时,突破操控极限,达到出神入化的艺术境界作为最高规范。在唐代文人林滋撰写的《木人赋》中,作者高度赞扬了偶戏“贯彼五行,超诸百戏”的艺术境界。显然,“贯彼五行”指的正是超越偶人躯体所赋予的人的精神,而“超诸百戏”指的则是借助人力实现的偶人表演。偶戏艺术最高成就也在于:人与偶相互配合而生成的形神一体。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常常用“偃师”“陈平造傀儡”来代表偶戏艺术的水准。偃师、陈平的偶戏能够引发人喜怒哀乐的情感,乃至完美的偶人实现人力难及的效果,却让人浑然不觉,这正是来自巧夺天工的偶人制作技术和人力操作。可以说,偶戏中的偶人只是构成表演的形体部分,而偶戏的操纵者却成为偶戏表演的灵魂,偶人的生命完全来自操纵者对偶人的理解,并将这种理解用独特的操控技术,借助偶人的形体运动完美地展现出来。没有了人——这一活的灵魂,偶戏也就缺少了生动的命脉;当然,借助偶——这一定型的躯体,偶戏也就为人提供了极限突破的可能。

从现存各地的偶戏来看,无论雕塑技术多么完美,偶人仍旧不能实现对人的真实模仿。但是中国偶戏大多借鉴戏曲艺术的经验,采用定形化的脸谱,作为偶人形象呈现的方式;同时借助对人体运动规律的把握,来展现偶人站立行走等体态。因此,这必然带来偶戏审美的写意风格,偶戏对于神韵的要求也变得更加强烈。

例如山西杖头木偶是通过命杆和两根手竿支撑偶人的。较为原始的造型,即将手竿内置、外罩偶人冠帽,这种偶人主要呈现出头部和两手的动作,其动作显得比较粗朴、简单。在20世纪50年代经过改良之后,不但将偶人的面部造型塑造得符合人物个性,而且将内置的手竿改造成外置的“外扦”,用纸质身形作为内核,外罩衣帽,凸现出偶人的身形体态;并且增加内簧,使偶人的眼睛可以上下活动、左顾右盼。类似的改良也出现在提线木偶、布袋木偶中。例如提线木偶在传统的七根(小提线木偶)、十六根(大提线木偶)基础上,不断增加提线的数量,多达三十根以上。这些提线最初仅连缀在头、手、足等主要关节部位,后来不断在骨干的其他部位增加提线,使偶人的肢体更具有人体韵律。而布袋木偶的表演虽然依靠人的手指,但随着技术改进,在偶人内部也增加了内签,增加了偶人的手臂动作。

杖头木偶是通过命杆和两根手竿支撑偶人

提线木偶的提线越来越多

这些技术的改进,不但推进了偶人的真实性,而且也增强了偶人对于动作的表现力,使偶人在土木形骸中更具有人的灵动。因此,偶戏的逼真效果,以及偶人在动作上的写实特点,恰恰因为自身的偶俑本质,而不断增强了偶戏写意风格。偶人越逼真,偶戏也写意,这种辩证的艺术效果正来源于偶人被外力操纵的艺术特征。显然,在中国偶戏的各种形态中,除了人偶戏之外,其他偶戏品种基本上都将人隐藏于戏剧场面之外。例如,提线木偶的操纵者往往用台屏将人与偶隔离开来,或者穿着黑色的衣裤,尽量凸显偶人的形象。而杖头木偶和布袋木偶的操纵者则用帐幔遮蔽,将偶人举到高过头顶进行表演;甚至一线木偶(扇子戏)也要借助扇子这个道具,将人与偶分离开来。而人偶戏虽然让操纵者登上舞台,但是仍然要保持操纵者在服装、扮相、舞步等方面与偶人的一致性。这些方式正是将偶人作为主要的舞台形象,力图通过操纵者赋予的精神,让观众尽量地融入偶人的世界中。隐藏于幕后的人,给予偶人的神采,更加逼真地彰显出偶人模仿真人的造化之功。

偶戏的形神之辨,推进了偶戏艺术在人的操纵技术与偶的制作技艺方面同时提高,也形成了偶戏特有的艺术表现手法。

例如,人的双手在面对不同的偶戏品种时,其艺术技法存在很大差別。在提线木偶的表现过程中,要通过提线板将具有一定重量的偶人提起,并表现各种动作,因此人的双手不但要平衡用力,以保证偶人能够如履平地,在稳定的空间进行活动,而且还要借助手指的用力将偶人的肢体活动起来,因此控线技术的熟练把握便成为提线木偶灵活自如的关键。提线木偶最基本的勾线、理线、夹线、寄线四种基本方法,经过长期的演出实践,逐渐衍生出双手的提、搓、捻、勾、抖、掂、点、摆、拨、扣、转、拧等众多技法,能够塑造各具特色的人物性格。例如拨线可以展现摇头、转身的动作,提线可以表现点头、弯腰等动作。泉州提线木偶向以提线众多著称,在特殊角色的身体部位会有特殊的提线。例如丑角有肚脐线、笑生有屁股线、三花僧有肩头线,舞扇的时候有扇线,拄拐的时候有拐杖线,等等。这些提线的增加,抓住了不同的行当角色在艺术表现的时候所具有的形体特征,因此,控线技术也就变得复杂细腻,艺术表现力也更趋丰富多样。

而布袋木偶则主要通过演员的手指、手腕和手掌的合力,塑造人物。一般而言,演员的食指控制偶人的头部,大拇指和中指、无名指等分别负责偶人的两手,手掌撑起偶身。这种技术构成要求演员的手指拥有不同于提线木偶的技巧。例如食指控制头部,为了保持偶人在视觉效果上的身体垂直,需要食指保持正直、稳定、灵活,同时控制偶人肩、手的手指能够相对平衡。实际上,人的手指一般都是中指长于大拇指,而指头往往不能单独保持不动的状态。但是在布袋木偶戏中,演员要通过艰苦的训练,让食指能够不随其他指头的运动而保持静止;而且大拇指与中指要通过长期的训练,使之变形。唯其如此,他们控制的偶人才能出现头和肩部成直角的真实效果。至于手掌的张开、收缩、紧张、松弛等不同处理,便能够带来偶人不同的身形体态、性格特征。

布袋木偶

显然,偶戏艺术的美感来自人与偶的共同创造,偶戏的形与神正体现在最写意的人的操纵技术,为最写实的偶人身体增加来自人性和偶性的理解。人们欣赏偶戏,关注的是小小的舞台上那些偶人的举止作态,并因深入剧情而乐而忘返。但是,如果透过偶人的操作和表演,恰恰能够看到这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在形与神的分分合合中的技艺妙趣,并因此更能体会物我两忘的偶戏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