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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农村酉日不饮酒,中国酒文化被传承

【摘要】:现在河南有些农村还有个老风俗,就是“酉日不用酒”,据说杜康死在酉日,为纪念杜康,凡酉日均罢酒不饮。所以说,中国有酒,最少说也是有文字以前的事情了。是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有一次在北京宴会上提及“杜康酒”,后来便风行起来。一盅白酒,他只消放在唇边略呷一口,就能说出这酒是六成、五成或五成半,分毫不差。从某种意义来说,酒是打开人们天性的钥匙,人们在半醉之中,往往流露出一个无拘无束的灵魂。

李準

家里不管再穷,请客喝酒劝酒却是非常殷勤诚恳。

酒到底是谁创造的?其说不一:一说是大禹时候仪狄创造的,但更多的说法是周人杜康创造的。杜康是河南人,河南关于杜康的传说也就多一些。据说杜康是个奴隶,平日行乞,把行乞来的馍块,吃不完暂储于树林的大树洞中,后来天下了雨,那些碎馍块被淋湿又发了酵,便产生了酒。现在河南有些农村还有个老风俗,就是“酉日不用酒”,据说杜康死在酉日,为纪念杜康,凡酉日均罢酒不饮。

这个传说当然是有几分荒诞了,但酒的产生过程,却也颇尽情理。酒是不是杜康所发明且不管它,但中国造酒的历史,确是很早的了。从五千年前的陶器来看,酒器已有很多种类,《诗经》就有“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周礼”也有“昔酒”的多处记载。再从象形文字来看,“酉”字很像一个酒坛子。所以说,中国有酒,最少说也是有文字以前的事情了。到了殷代,有“酒池肉林”的记载,做酒已经是很发达的行业了。

我的故乡豫西也产酒。旧社会最流行的酒是“宝丰酒”,是用高粱烧成的60度白酒。这宝丰酒也有千把年历史了。最繁荣的时期大约是在北宋。当时国都在开封,东京繁华,酒楼林立,酒的销量相当大。可是开封水质较差,烧酒的作坊大多在豫西。因此,当时的宝丰一带有“千村立灶,万家飘香”的记载,每天往东京运酒的小车,数十里“络绎于道”。

当时还没有杜康酒,杜康酒兴起是近20年的事情。是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有一次在北京宴会上提及“杜康酒”,后来便风行起来。现在较大的杜康酒厂就有两家:一是“汝阳杜康”,一是“伊川杜康”。这两种杜康我都尝过,质量还算上乘。

我这一生,也算与酒有“缘”。首先我父亲就是“豪饮”者。他可以喝一斤白酒不醉,拳也划得好。他在镇上开了个南货店,兼卖酒醋,所以从宝丰县来的贩酒农民,经常落脚在我们家中。这些酒贩大多推一辆木轮红车。红车是槐木做的大独木轮。车上两边装两大篓酒,每篓一百二三十斤。这种篓子是用荆条编成,里边糊以桐油纸,车攀是用黄麻编成,很长,车把手下边还留着一尺来长的绦穗子,所以这种酒车推起来,再加上吱吱哇哇的叫声,给人感觉有几分豪爽的味道。

父亲一生卖酒,对品酒很内行。一盅白酒,他只消放在唇边略呷一口,就能说出这酒是六成、五成或五成半,分毫不差。有时他先尝一尝,再用个小酒杯把酒点燃,结果往往与所推测相符合。

父亲卖酒自然有好多老主顾,我记得每天要到父亲店中喝酒的是南街蔡老三。蔡老三在镇上开了个剃头铺。他好像是外乡人,娶过一个老婆,后来被人家拐跑了,他也不去找,每天只是喝酒。

蔡老三每天喝酒,每次只喝二两,也不要什么菜,就那么干喝。在喝酒以前总是先用无名指在酒杯蘸一下弹在地上,以表示对鬼神的尊敬。蔡老三能讲很多故事,大多是讲冯玉祥的,有冯玉祥练兵、冯玉祥扒庙等等。蔡老三不识字,一辈子不和文字打交道,但在腊月二十七这天,却总要拿来一张梅红对联纸,要我写一副对联。那对联的内容是他背熟的:“进门来乌头学士,出门去白面书生”。每年老是这一副对联,内容从不更换。

1949年前的小理发店,最讲究的是“刮脸”。因为当时农民大多剃光头,不光头剃得锃亮,脸还要刮得雪白。蔡老三不大会用推剪和剪刀,但一把剃刀却用得极为娴熟,一刀剃下去,最少有三寸长,那种快感是很特别的,连剃时的声音也清脆悦耳。

蔡老三不但会剃头,还会“掐火”。“掐火”就是按摩一类技术。是理发的最后一道工序。所以当街上人听到蔡老三有节奏的拍起顾客肩膀时,就知道他这一个活又做完了。

豫西的酒风没有豫东酒风厉害,这是我在“文化大革命”中下放到农村时体验到的。

我下放的那个县是西华县,是黄泛区。这一带是大平原,历史上黄河经常泛滥的地方。因此,民性豪爽粗犷,再加上豫东产高粱,酒坊也多,所以饮酒之风甚盛。那里有首民谣:“收了麦,淹了秋,好面馍卷鲤巴藕。”意思是说即使黄河把秋庄稼全淹了,也还要吃烙饼,卷小鱼吃。豫东人穿的很破烂,住房都是茅草房子极不讲究,但在吃喝的方面,却极不俭省。喝酒是很平常的事,过年时候,农民们每家都要用粮食换几十斤酒。

我到西华县当农民的时候,正值农村生产已接近破产的边缘,农民每年平均的口粮,大约是二百多斤红薯干,七十斤小麦,还有十斤左右豆类杂粮。但即使在这样穷困情况下,酒风仍然盛行。粮食酒是没得喝了,因为没有粮食了。但红薯干酒,家家户户却要换十斤八斤。到了冬春月,谁家修房缮房顶时,都要摆酒场。菜是很简单的,炒四盆粉条豆腐萝卜之类蔬菜,酒却备得很充足。

中国人有个习惯,家里不管再穷,请客喝酒劝酒却是非常殷勤诚恳。有时诚恳得非让你一醉方休。我刚到西华农村时,不熟悉这里风俗。第一次给一家农民修房子当小工,上梁那天就喝醉了。开初,我自以为还能喝几杯白酒,不大拘束。谁知道猜拳、行令,什么“大葫芦、小葫芦”“说七”“猜心事宝”一大串儿的粗俗酒令,弄得我眼花缭乱。那里农民劝酒也厉害,有时跪在地上,头上顶着一杯酒,使你非喝不可。

从那次以后,我算领教了豫东农村闹酒风之盛。后来,在农村过了两个春节,更是开了眼界。一进入腊月,到处是酒摊子,村前村后都响起猜拳行令之声。村路上经常看到倒在地上的醉汉。人喝醉了把酒、食物吐在地上,狗吃了狗也醉了,所以还经常在街上看到蹒跚而行的醉狗,这在别处,是很少见到的。

豫东这种酒风,恐怕算是不正之风了,比之古代“家家扶得醉人归”更甚,因为全家都醉倒了。据周口一带来京的同志说:现在好多了,没有那么多人酗酒了,原因是一来人都忙了,忙着做买卖,搞副业,二来酒的烧坊也少了,因为红薯干价钱和粮食一样贵,没有人用它烧酒了。

除了以上原因之外,我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人的心情变了。在“文化大革命”的年月里,不管农民、干部,都“噤若寒蝉”,一肚子话不敢说,连大声咳嗽一声也不敢,所以只好“借酒浇愁”,用猜拳行令声来发泄郁闷的感情,可倒真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了。

自古以来,诗和酒总是很接近的。“李白斗酒诗百篇”,苏轼醉草“水调歌头”,那些名篇绝唱,大多和酒有关系。从某种意义来说,酒是打开人们天性的钥匙,人们在半醉之中,往往流露出一个无拘无束的灵魂。

李白的《金陵酒肆留别》写道:“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有美酒,有漂亮的“吴姬’,本来要走却不走了!多么坦白,多么直爽,使读者看到这位大诗人的心房跳动。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这首《水调歌头》是他41岁时,在山东诸城(宋为密州)作的。那天是中秋节,他喝得大醉。当时喝的什么酒,现在不得而知。不过倒真应该感谢那几杯酒,要不这首豪迈悲凉、千古绝唱的词出不来,文学史上将留下一块不小的空白。

前年美国诗人金斯伯格来中国,他也喜欢喝酒。据说他是每饮必醉,每醉必诗。有一次他喝了酒之后,即席赋诗,不打腹稿,脱口而出,洋洋洒洒数百行,佳句不断出现,使四座为之动容。

其实我想李白、杜甫、岑参高适之流,当年即兴赋诗,可能也有这种风采。没有天马行空的不羁气概,很难写出自由奔放的诗。诗倒不一定非用酒来启迪引发,但诗必须在自由的灵魂中流出。“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呼唤着共产主义的“人性复归”。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