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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文化之比较:酒中正宗与笑掉酒杯豪杰

【摘要】:以上说的,自然都是指的酒中正宗;这些年来我逐渐表现英勇的葡萄酒,猕猴桃酒,乃至据说根本不配称作酒的啤酒,是只能笑掉酒杯豪杰们的大牙的。西方的答案是,希腊神话人物狄俄尼索斯,即罗马神话人物巴克科斯,是用葡萄酿酒的首创者。这说明,酒里面也有中西文化之比较,而且是打老祖宗那儿就开始存在着区别的。正是因为李白切实了解这一点,才有“但愿”一说。按照中国古代传下来的舆象图,天上是有一颗酒星的。

公刘

下八元的血本,收购一只空茅台瓶,也算得20世纪80年代中国酒文化生活中的一个有趣细节吧。

祖光兄受中国酒文化协会的委托,主编一本“关于酒的文集”,约稿信竟递到了我的手上,实在不胜惶恐之至。文学界的朋友们大抵都风闻过,我是一个不会喝酒偏要吟诗的冒牌诗人,虽说如今已属耳顺之年,记得清楚的所谓豪饮,一辈子才不过两次,一次是1957年被强行“加冕”之日,心中苦闷,曾经默默地自斟自饮过满满一大盅;另一次是1979年,在云南前线某军军部,向风尘千里将庆功酒送上火线的黄南翼烈士的父母敬了一小杯,但这也似乎说不上什么欢乐。至于其他婚嫁喜庆、出国宴会等场合,一应都是仅仅抿上一口,意思意思而已。以上说的,自然都是指的酒中正宗;这些年来我逐渐表现英勇的葡萄酒,猕猴桃酒,乃至据说根本不配称作酒的啤酒,是只能笑掉酒杯豪杰们的大牙的。

提起喝白酒只有两次的光荣历史,连带又回忆起酒入诗文的历史来。巧得很,也只有两次:一次是上边说过的,由于亲眼目睹黄南翼牺牲后,他的白发双亲为了实践独生子生前的心愿,从四川携带两大箱泸州大曲赶赴中越边境慰问部队的感人事迹,写了一篇《酒的怀念》,此文后被收入《中国新文艺大系》散文卷。另一篇是诗。题名《我喝到了当天生产的啤酒》,定稿日期虽是1984年6月11日,地点在烟台,内容却记的是三天之前参观青岛啤酒厂的难忘印象。

大家看,寥寥数语,便概括了我与酒的全部因缘,何其寒碜!

不过,也许正因为自己不省个中三昧,反倒带着钦慕的眼光,留心起青史留名的饮者们的趣闻轶事与豪言悲歌来。

我请教过不少博闻强记而又度过壶中日月的前辈和同学:世上第一个酿酒的人究竟是谁?他们告诉我:中国的答案是:“古者,仪狄作酒醪,禹尝之而美,遂疏仪狄,杜康作秫酒。”(《说文》)西方的答案是,希腊神话人物狄俄尼索斯,即罗马神话人物巴克科斯,是用葡萄酿酒的首创者。他们进而指出,要我不可忽略了,这原料选择方面的文章,中国用的是粮食,西方用的是果品。这说明,酒里面也有中西文化之比较,而且是打老祖宗那儿就开始存在着区别的。

我却是一个专爱“打破砂锅纹(问)到底”的书呆子,于是,我又追问:仪狄是夏王朝初朝的人,而杜康是夏的第六代国王,开国之君大禹再神通,怎么可能命令那来不及见面的玄玄孙主持酒政?这一问,对方答不上来了。“反正是杜康!曹操也是这么说的!”

没错,自从曹操的名句一出,酒的发明权便在国家专利局登记落实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姑妄听之。

然而,我又感到从包涵这两个诗句的《短歌行》中,通篇分明都散发着一阵阵沉重的悲凉意味,乃不由自主地转而怀疑,这杜康到底能不能解忧了。

众所周知,李白是颇有传奇色彩的善饮者,别人描写他:“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我以为,这只能作为参考请您来读,我们还是应该尊重他本人的自由,“但愿长醉不复醒”。仔细想想,别人的感慨和本人的感慨的确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不愿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一旦醒来,就立刻有多少糟心的事儿无法排遣!问题在于,毕竟无法长醉,即便是像阮籍那样猛灌,尽管造成了一连几个月糊里糊涂的不良社会效果,终归还得醒来,面对现实,无可奈何写他的发牢骚说梦话的咏怀诗去。正是因为李白切实了解这一点,才有“但愿”一说。但愿长醉而不能长醉,不愿复醒而只好复醒,自古至今,一切买醉消愁者的最大遗憾莫过于斯。何况,酒价竞涨,买酒是要钱的,有那么多钱么?

说来,毛病还是出在一个“忧”字上。知识分子(阮籍、李白等等,无疑都是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喜欢自作多情,自诩忧国忧民,殊不知在司马氏和李氏眼中,你压根儿就没有“忧”的资格!什么忧国忧民,扰国扰民罢了,当然属于妨碍安定团结的言行,合当取缔。

记得“文革”期间,我第二次被罚劳动改造,在晋北的一个高寒山区种了五年地。1973年才通知我去县文化馆“打杂”,真够杂的了,从改稿,编演唱材料,下乡辅导群众文化活动,到接电话,掏炉渣,扫院子,看大门……眼看着“四人帮”倒行逆施,我又贱性不改,忧从中来,便在那由茅厕填平而后改为寝室的房门口,裁了几株金针——黄花菜——口头上说我不过想尝尝鲜,改善一下生活,其实,心里别有寄托,古人有言:“萱草可以忘忧”嘛。

其结果可想而知,“忧”并不曾真的被“忘”掉。

这些年,倒自觉略有长进,想开了,也悟透了,遇事能超脱一些了。当怪事扑面而来的时候,渐渐能做到见怪不怪了。举例言之,有一段时间,我所在的大院里,多有收购酒瓶子的人出入,他们真正服务到家,每每拍门询问:“有茅台瓷瓶没有?”茅台瓷瓶,倘若商标完好,居然可以卖八元一只。起初,着实吃了一惊,后来,假酒案发,也便释然,苦笑了之。下八元的血本,收购一只空茅台瓶,也算得20世纪80年代中国酒文化生活中的一个有趣细节吧,是不能不记上一笔的。

按照中国古代传下来的舆象图,天上是有一颗酒星的。唯愿我下辈子活在酒星上,不当这乌七八糟的地球草民,那时再写这类文字,就肯定有酒气了。

1987年12月1日—3日,时报载:寒流已过,将逐渐回暖。但事实上依旧冷得邪乎。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