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笑微醺的饮者：与酒的联系与决定止酒的道路

2023-08-15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在我幼小的时候，每年旧历新年，必须用自己家酿的黄酒来祭祀天地祖先，不用烈性的白酒。我在何时试饮烈性的白酒，今已忘记；但有一事永不能忘。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说是新娘来酌酒，我就喝。如陶潜、李白那样与酒联系起来，作出美好的诗篇，我既无此才情，也不敢学步，自己决定止酒为佳。近年来，造假酒而害人者，时有所闻，茅台空瓶，居为奇货，因此望而生畏，不敢尝试，庶乎保我天年，不如止酒了。

常任侠

有些年不亲杯中之物，可以说在闹新房之后所得的体会。

酒的发明，不知始于何时何人，一般都归之杜康。但在商代的甲骨文中，已有酒字。传说纣作“酒池肉林”，这可以推测，至少已有五千年的历史。在我幼小的时候，每年旧历新年，必须用自己家酿的黄酒来祭祀天地祖先，不用烈性的白酒。自酿的醴酒，用小米蒸熟发酵，味甜而淡，酒精度甚低。习俗自古相传，年年如是。我想，我们的古代祖先，大概所饮用的是甜酒，与现在的白干是不同的。

在我童年的时代，最喜欢的是糯米酒酿，味甜而浓，晒干时酒汁可以结成白片，至今煮元宵还用这样的酒酿。它深得儿童和成人的共同喜爱，因此酿造者每日沿村叫卖，到处都受到欢迎。我常买来存贮在床头，芳香浓郁，数日不变。食其糟而饮其醨，甘沁齿牙，香萦梦寐，至今思之，可以说是我在童年时的故乡，所尝到的最美的佳酿了。

我在何时试饮烈性的白酒，今已忘记；但有一事永不能忘。大约在十四五岁时，南村的表兄辈结婚，我去闹房。新房中放着一瓦瓶强烈的白酒，新郎说：这好酒你敢喝么？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说是新娘来酌酒，我就喝。不料这位羞羞答答的新娘，从坐床走来，新郎拿来一只大碗，她把起酒壶，斟满了一大碗，放在我的面前，新娘持壶立在旁边。新郎说喝吧！我明知这像是预谋陷害，但也决不示弱，拿起大碗，咕嘟嘟一气喝完，掷碗扬长而去。在月下步行两里，一路大声放歌，回到家里，和衣倒头便卧。这一卧睡了三天才觉醒，浑身蒸发着酒气，连便溺都有酒汁的味道。家人说恐怕要醉死了，不能再醒了；然而阎王不收酒汉，第四天不呕不吐，却醒转来也。

从此我对酒有了新的认识，既不可以逢场作戏，也不可以独酌解忧。如陶潜、李白那样与酒联系起来，作出美好的诗篇，我既无此才情，也不敢学步，自己决定止酒为佳。尤其在轰饮的场面，喝五呼六，震耳可厌，我就决不介入。有些年不亲杯中之物，可以说在闹新房之后所得的体会。

1928年我进入南京中央大学之后，吴梅和汪东、汪辟疆、胡小石、胡翔冬、黄季刚以及其他几位老师们，结“潜社”填词、作曲、打诗钟，都在秦淮河上的多俪舫中，往往到深夜才散。我曾有诗记述当时的情形：

座中酒客皆年少，

一笑酡颜各解衣。

半日豪情成放浪，

四筵雄辩有从违。

转舟泊岸楼阴静，

远市初灯树色微。

长板桥西歌管盛，

夜凉明月送人归。

我们学生辈如唐圭璋、唐桐荫、李一平、王季思、李吉行、周士钊、卢冀野等，都在青年，以瞿安师为社长，其他的教授常只偶一参加，所以以作散曲为主；有时旭初先生来，改作填词；有时辟疆先生来，也打诗钟，但散后，仍须将社作曲词补上。曲终张筵，往往设宴饮酒。以吴师年最高，饮少辄醉，在家出门时，师母往往以此相嘱，保护先生，勿令醉倒。我尝任保护之责。记得某次打诗钟时，“一他”首唱，我曾作一联云：

一画开天垂象数；

他山攻玉诵风诗。

吴师评为卷首。即又作一联云：

他人有心规酒过；

一春无事为花忙。

吴师看了笑一笑，他说这不过是想当然耳。在1935年时黄季刚师以病酒早逝。1937年时，我到湘潭的桔园去问候吴瞿安师，他因酒结喉癌，不久逝于大姚。虽规酒过，也已来不及了。

1935年我到日本东京帝大，爱上了菊正宗、樱正宗，常去银座小饮，但以一杯为限。1945年我到印度的国际大学，爱上了白兰地和威士忌，但每月只限一瓶，若果二十天饮完，后十天便不再饮了，一年以十二个空瓶为准。自1949年返国到京以后，柜中虽则经常贮酒，但很少饮用。自七十以后，转喜茹素。八十以后，极少擎杯。近年来，造假酒而害人者，时有所闻，茅台空瓶，居为奇货，因此望而生畏，不敢尝试，庶乎保我天年，不如止酒了。

一九八七年十月七日夜一时写

欢笑微醺的饮者：与酒的联系与决定止酒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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