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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笑微醺:举杯无忌,下笔神准

【摘要】:特别是画兴一起,左手擎杯,时而小啜,右腕挥毫,“下笔有神”。“举杯常无忌”是我杜撰的上联,意思是进入微醺状态,就会平添许多勇气,敢于突破成法,或者说由有法升华为无法,不再受什么清规戒律的束缚,更能把自己的真情意境抒发出来。将近古稀之年,意外地患了脑血栓,右半身不能如意行动。经过治疗,虽然大有好转,遵医嘱却要戒绝烈性酒和香烟。

钟 灵

饮酒也可以说“妙在醉与不醉之间,太醉为亵渎酒神,不醉为冷落仙子”。

漫画家方成兄为我画过一幅漫像,作为他写的《钟灵外传》的插图,发表在《人物》杂志上,画的是我正在挥笔作画。最有趣的是在我屁股后面的口袋里,装着一瓶白酒,大约为了喝起来方便,居然在瓶颈上还扣着一只酒杯,谁看了也会忍俊不禁。可见我和酒神结下了不解之缘,已经载入报刊,名声在外了。

说起来话也不算太长,我和酒的因缘,却有一个曲折的过程。大致可以分成四个阶段:一曰狂追,二曰苦恋,三曰敬爱,四曰藕断。且听我慢慢地道来。

所谓“狂追”,也和某些年轻人谈恋爱一样,带有一股子疯狂性,实际上还不真正懂得爱。青年和刚刚步入中年时代,嗜酒如命,好酒若狂;如果酒逢知己,更是千杯恨少,一醉方休。在饮酒的方式上,也是杯杯见底,一口喝干,不懂得浅斟慢饮,品味名酒的醇香,类似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实在有伤风雅。更有甚者,闹酒使气,自夸海量,弄得呕吐狼藉,沉醉如泥,毫无乐趣可言。现在回想起来,应该说当时是不懂饮酒的,和酒神的关系并不太正常。

进入“苦恋”阶段,实在是客观环境所迫,并不是自觉自愿的,那就是大革文化命的十年。

三年牛棚,挨批挨斗,喝到白开水都不容易,岂可奢望饮酒,当时是恋酒思念之苦;其实,也没有功夫思念。

我下放干校之后,倒是不禁酒的,军宣队就带头喝,也就不管我们。当然,也不能像“狂追”阶段那样,饮酒无度是不行的。开始我当炊事员,后来升了伙食管理员,有经常外出采购的方便,于是白酒豚蹄,供应充足;又靠近减河,活鱼鲜虾,最宜下酒。管理员有自己的小房,单独居住,一天劳动之后,“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关起门来,自己喝闷酒。

诗人郭小川,作家黎莹,都是当时的酒友。夜静无人,我们就促膝谈心,一面饮酒,一面发牢骚,说得冠冕一点儿,是忧国忧民,滋味并不是甜的。当然,酒神只能给你暂时的安慰(不,实际上是一种麻痹),并不能解除我们根本的苦恼,甚至痛苦。此之谓“苦恋”也。

真正懂得酒的妙处,和酒神建立起成熟的真正爱情,是在十年浩劫之后,得以重新拿起画笔,继续在画坛充当“马后卒”的时候。

先师白石老人有云:“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我觉得饮酒也可以说“妙在醉与不醉之间,太醉为亵渎酒神,不醉为冷落仙子”。饮酒微醺,飘飘欲仙,精神振奋,头脑清醒,余香满口,吹气如兰,个中妙趣,有不可言传者。为什么这个阶段叫做“敬爱”呢?这就是说,好像恩爱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固然亲之近之,敬之爱之;而绝不轻之溺之,侮之辱之,这才是对待酒神这位美人的正确态度。

特别是画兴一起,左手擎杯,时而小啜,右腕挥毫,“下笔有神”。神者,酒神也。她常常为你助兴,帮你创造出意外的神韵。“举杯常无忌”是我杜撰的上联,意思是进入微醺状态,就会平添许多勇气,敢于突破成法,或者说由有法升华为无法,不再受什么清规戒律的束缚,更能把自己的真情意境抒发出来。这似乎是赞美自我表现,既然是艺术,没有自我表现是不可能的;但又不是脱离生活的胡来,世界上岂有什么也不反映之纯自我表现哉?

将近古稀之年,意外地患了脑血栓,右半身不能如意行动。经过治疗,虽然大有好转,遵医嘱却要戒绝烈性酒和香烟。从此步入了“藕断”阶段。

“藕断”也者,丝尚连也。白酒已无福消受,只好以啤酒、绍兴略慰寂寥,“善酿”“加饭”固佳,“上海黄”也能凑合,好在无忧可解,解渴而已,“醉与不醉之间”是没有指望了。用阿Q精神自慰的是:前辈古人并没有饮过烈性白酒;目前世界各国已趋向于低度酒;我戒掉了烈性酒,不但是养生之道,也是合乎时代潮流的。

看来,我与酒神的关系,最好是掐头去尾,只取中段,“敬爱”阶段是最难忘怀的呵!

一九八七年十月。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