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喷雾剂也成酒鬼代用品?写约稿信的小说《欢笑微醺的饮者》

喷雾剂也成酒鬼代用品?写约稿信的小说《欢笑微醺的饮者》

【摘要】:到了后来,灭蟑螂用的喷雾剂也被酒鬼当成酒的代用品。说了半天,我猛然发现,所写的同祖光同志的约稿信猛拧,简直是唱反调。李白“斗酒诗百篇”,换转是我,早就趴下,一百字也写不出来,我不唱反调又怎办?祖父是嗜酒的,我是他的头一名孙子——伟大希望所在,因此小时在家里享有特殊荣誉。曹操是喜欢喝酒的。某年饥荒,粮食遗乏,曹操下令禁酒。在那时,喝酒致醉违反了部队纪律;卓琪家离敌人驻地很近,也十分危险。

牧惠

各尽所能嘛!咱们还是按马克思的话办。

少年时读《聊斋·酒狂》,觉得嗜酒如缪永定其人,实难理解:他酗酒致死;死了,在阴司里仍嗜酒如命,“酣醉,顿忘其死”。靠在阴司里当酒店老板的舅舅行贿得以复生,却又舍不得花几两银子焚烧阴司用的金币钱纸还给舅舅(那可以买多少酒!),又仍然被揪回阴司。

后来发现,除了阴司地狱纯属子虚乌有外,其余一切都完全有根有据,来自生活。纣王的酒池,刘邦刚当上皇帝时群臣的饮酒争功,曹雪芹的“酒渴如狂”,大体均属此类。《魏略》说,皇帝下令禁酒,众人仍偷饮,不敢说酒,“以白酒为贤者,清酒为圣人”,也可见一斑。

苏联《消息报》报道,由于禁酒,酒鬼们竟以吞食牙膏和香水来解馋,一时牙膏和廉价香水奇缺。到了后来,灭蟑螂用的喷雾剂也被酒鬼当成酒的代用品。《聊斋》的另一篇《秦生》,酒鬼馋得闻见毒酒也“肠痒涎流”,非喝不可,“妻覆其瓶,满屋流溢。生伏地而牛饮之”。——“快饮而死,胜于馋渴而死多矣!”同这位一比,苏联那众位喝香水、吃牙膏斯文多了。

说了半天,我猛然发现,所写的同祖光同志的约稿信猛拧,简直是唱反调。这也得怪祖光找错了对象。在下绝不是“文苑名家”,但以爬格子为业,倒也不假;至于“酒坛巨将”,那百分之二百的有悖事实,不仅当不了将,连小兵也不够格。李白“斗酒诗百篇”,换转是我,早就趴下,一百字也写不出来,我不唱反调又怎办?

祖父是嗜酒的,我是他的头一名孙子——伟大希望所在,因此小时在家里享有特殊荣誉。逢年过节,被招回祖父家里吃饭,照例是祖孙二人另席。菜肴格外丰富,而且还给我倒了一小白瓷杯酒。祖父使劲地让我喝酒吃菜,但不知何故,结果往往是把鸡腿吃掉、好肉吃够,酒却纹丝未动,只不过是我骗菜吃的幌子。酒席上这种不正之风,从那时一直延续下来,根本无法好转。1983年秋,在烟台同林斤澜大哥等人一起去农村调查,县委书记特地从家里带来一瓶茅台宴请。他们诸位频频干杯,我那一杯却只被嘴唇沾掉未及十克。看来盛情难却,我偷偷倒掉半杯。眼尖的大哥发现了,频频摇头,对于我这种“极大的犯罪”,十分不以为然。去年陪一外国代表团访问苏、杭、深、穗,客人对我不能陪他们喝酒,屡次表示遗憾。因为我乃老广,广州又是最后一站,于是我用粤语同服务员通同作弊,让她给客人倒茅台酒,给我小杯里倒的却是矿泉水。如此这般,我居然同客人干了一杯,客人这才表示对此行完全满意。

我历来主张讲真心话,做老实事。以上交待,足以证明我至少在喝酒这点上曾经弄虚作假,实在不足为训。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史记》说:“灌夫为人刚直使酒,不好面谀。”《水浒传》里的英雄们鲁智深、武松、李逵,也属这类。怕酒而不得不弄虚作假如我者,理当向他们学习。

但是,我又觉得,学会讲真话同学会喝酒比,至少对我来说是前者易后者难。也有相反的。曹操是喜欢喝酒的。青梅煮酒论英雄表的是他同刘备酒后吐真言的故事;“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是他的名句。但是,曹操就未必讲真话。还是关于酒。某年饥荒,粮食遗乏,曹操下令禁酒。禁酒就禁酒嘛,他却编了一套大道理,举夏、商等国灭亡为例,说喝酒足以亡国。孔融写了两篇论酒禁短文,一篇大谈喝酒的好处:“尧非千钟,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樊哙解厄鸿门,非彘肩卮酒,无以奋其怒;赵之厮养,东迎其王,非引卮酒,无以激其气;高祖非醉斩白蛇,无以畅其灵;景帝非醉幸唐姬,无以开中兴;袁盎非醇醪之力,无以脱其命;定国非酣饮一斛,无以决其法。故郦生以高阳酒徒,著功于汉;屈原糟歠醨,取困于楚。犹是观之,酒何负于治者哉!”一篇更揭他的老底:你禁酒只不过为了节约粮食,何必编那么多大道理呢!后来孔融终于被曹操杀头,未必不与揭老底有关。讲真话难,有时得冒杀头的危险。喝酒能鼓励人讲真话,我不会喝酒,却因此拥护喝酒。

我还得为自己辩护,即使在喝酒这个问题上,我也是讲真话居多。每次聚餐、宴会,都首先声明自己滴酒不沾,只喝矿泉水。逼得紧,我还会用马克思主义来辩护:“各尽所能嘛!咱们还是按马克思的话办。”

这一辈子,我也曾醉过一次,而且醉在错误的时候和错误的地点。那是1948年冬天,我被上级派到青州武工队负责开辟新区。那里有一位回国不久的前马来亚抗日游击队小队长梁卓琪。既然是同志,他对我们格外热情;刚刚开头就碰到一位有力的支持者,我也格外高兴。过了一段,他为儿子办满月酒,一定要我赏光去饮一杯。酒逢知己,而且喝的是三星白兰地,两杯过后,我就醉得躺下了,竟在卓琪家里睡了一夜。在那时,喝酒致醉违反了部队纪律;卓琪家离敌人驻地很近,也十分危险。假如我是个酒虫,哪里会发生这样的蠢事?为了不重犯错误,我得努力学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