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以现实功用为艺术的量尺,凡是有游戏、娱乐性质的事物,都是他所反对的,这便是所谓“贱玩好”。君观之,与髹荚者同状。周君为之,望见其状,尽成龙蛇、禽兽、车马,万物之状备具。韩非子却认为,婴儿相戏时可以以尘为饭、以涂为羹,但晚上饿了还得回家吃东西。接下来,韩非子专门针对君主自身,在更深的层面上阐述了贱玩好的必要性。平公之身遂癃病。......
2023-11-24
原文
5·2 人主有五壅[1]:臣闭其主曰壅,臣制财利曰壅,臣擅行令曰壅,臣得行义曰壅,臣得树人曰壅。臣闭其主,则主失位;臣制财利,则主失德;臣擅行令,则主失制;臣得行义,则主失明;臣得树人,则主失党。此人主之所以独擅也,非人臣之所以得操也。
译文
君主有五种受蒙蔽的情况:臣下使君主闭塞是蒙蔽,臣下控制财利是蒙蔽,臣下擅自发令是蒙蔽,臣下私自给人好处是蒙蔽,臣下得以扶植党羽是蒙蔽。臣下使君主闭塞,君主就失去君位;臣下控制财利,君主就失去恩德;臣下擅自发令,君主就失去控制权;臣下私自给人好处,君主就失去英明;臣下得以扶植党羽,君主就失去支持者。这就是君主要独据、不能让臣下把持的原因。
原文
7·1 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2]。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为人臣者畏诛罚而利庆赏,故人主自用其刑德,则群臣畏其威而归其利矣。故世之奸臣则不然,所恶,则能得之其主而罪之;所爱,则能得之其主而赏之。今人主非使赏罚之威利出于己也,听其臣而行其赏罚,则一国之人皆畏其臣而易其君、归其臣而去其君矣[3]。此人主失刑德之患也。夫虎之所以能服狗者,爪牙也,使虎释其爪牙而使狗用之,则虎反服于狗矣。人主者,以刑德制臣者也。今君人者释其刑德使臣用之,则君反制于臣矣。
译文
明君用来控制臣下的,不过是两种权柄罢了。两种权柄就是刑和德。什么叫刑、德?回答是:杀戮叫作刑,奖赏叫作德。做臣子的害怕刑罚而贪图奖赏,所以君主亲自掌握刑赏权力,群臣就会害怕他的威势而追求他的奖励。而现在的奸臣却不是这样,他们对所憎恶的人,能够从君主那里取得权力予以惩罚;对所喜爱的人,能够从君主那里取得权力予以奖赏。假如君主不是让赏罚的威严和利益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听任他的臣下去施行赏罚,那么全国的人就都会害怕权臣而轻视君主,就都会归附权臣而背离君主了。这是君主失去刑赏大权的祸害。老虎能制服狗,靠的是爪牙;假使老虎去掉它的爪牙而让狗使用,那么老虎反而会被狗制服。君主,是靠刑赏来制服臣下的人。今天为人之君,如果丢掉刑赏大权而让臣下使用,那么君主反而会被臣下控制。
原文
7·3 故人主好贤,则群臣饰行以要君欲[4],则是群臣之情不效[5];群臣之情不效,则人主无以异其臣矣。故越王好勇而民多轻死[6];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7];齐桓公妒外而好内,故竖刁自宫以治内[8];桓公好味,易牙蒸其子首而进之[9];燕子哙好贤[10],故子之明不受国[11]。故君见恶[12],则群臣匿端;君见好,则群臣诬能。人主欲见,则群臣之态得其资矣。故子之,托于贤以夺其君者也;竖刁、易牙,因君之欲以侵其君者也。其卒,子哙以乱死,桓公虫流出户而不葬。此其故何也?人君以情借臣之患也。人臣之情,非必能爱其君也,为重利之故也。今人主不掩其情,不匿其端,而使人臣有缘以侵其主,则群臣为子之、田常不难矣。故曰:“去好去恶,群臣见素[13]。”群臣见素,则大君不蔽矣。
译文
所以君主喜好贤能,群臣就粉饰行为来迎合君主的欲望,这样群臣的实情便不会显露;群臣的实情不显露,君主便无法识别他的臣下了。所以越王喜好勇敢,以致民众大都轻视死亡;楚灵王喜爱细腰,结果国内有许多甘愿挨饿的人;齐桓公生性妒忌而爱好女色,所以竖刁自行阉割以便掌官内宫;齐桓公爱好美味,易牙蒸了自己儿子的脑袋去进献;燕王子哙喜欢贤名,所以子之表面上不接受君位。所以君主流露出厌恶情绪的,群臣就会迅速掩盖;君主流露出喜好情绪的,群臣就会假装有能力。君主的欲望表现出来,群臣的情态表示就有了依托。所以子之假托贤名来篡夺君位,竖刁、易牙借着君主的欲望来侵害君主。其结果,子哙因兵乱而死,齐桓公死后直到蛆虫爬出门外也得不到安葬。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君主把真情流露给了臣下招致的祸害。臣下的真情不一定就是爱戴他的君主,而是重利的缘故。如今君主要是不掩盖自己的真情,不隐藏自己的意图,而使臣下有机会来侵害自己,那么群臣充当子之、田常这样的角色就不难了。所以说:“去掉喜好厌恶,群臣暴露本色。”群臣暴露本色,国君就不会受蒙蔽了。
原文
9·1 凡人臣之所道成奸者有八术:一曰在“同床”。何谓“同床”?曰:贵夫人,爱孺子[14],便僻好色[15],此人主之所惑也。托于燕处之虞[16],乘醉饱之时,而求其所欲,此必听之术也。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使惑其主,此之谓“同床”。二曰“在旁”。何谓“在旁”?曰:优笑侏儒[17],左右近习[18],此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诺诺、先意承旨、观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此皆俱进俱退、皆应皆对、一辞同轨以移主心者也。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玩好,外为之行不法,使之化其主,此之谓“在旁”。三曰“父兄”。何谓“父兄”?曰:侧室公子,人主之所亲爱也;大臣廷吏,人主之所与度计也。此皆尽力毕议,人主之所必听也。为人臣者事公子侧室以音声子女,收大臣廷吏以辞言,处约言事,事成则进爵益禄,以劝其心,使犯其主,此之谓“父兄”。四曰“养殃”。何谓“养殃”?曰:人主乐美宫室台池,好饰子女狗马以娱其心,此人主之殃也。为人臣者尽民力以美宫室台池,重赋敛以饰子女狗马,以娱其主而乱其心,从其所欲,而树私利其间,此谓“养殃”。五曰“民萌”。何谓“民萌”?曰:为人臣者散公财以说民人,行小惠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劝权誉己,以塞其主而成其所欲,此之谓“民萌”。六曰“流行”。何谓“流行”?曰:人主者,固壅其言谈,希于听论议,易移以辩说。为人臣者求诸侯之辩士,养国中之能说者,使之以语其私。为巧文之言、流行之辞,示之以利势,惧之以患害,施属虚辞以坏其主,此之谓“流行”。七曰“威强”。何谓“威强”?曰:君人者,以群臣百姓为威强者也。群臣百姓之所善,则君善之;非群臣百姓之所善,则君不善之。为人臣者,聚带剑之客,养必死之士,以彰其威,明为己者必利,不为己者必死,以恐其群臣百姓而行其私,此之谓“威强”。八曰“四方”。何谓“四方”?曰:君人者,国小则事大国,兵弱则畏强兵。大国之所索,小国必听;强兵之所加,弱兵必服。为人臣者,重赋敛,尽府库,虚其国以事大国,而用其威求诱其君;甚者举兵以聚边境而制敛于内,薄者数内大使以震其君,使之恐惧,此之谓“四方”。凡此八者,人臣之所以道成奸,世主所以壅劫,失其所有也,不可不察焉。
译文
大凡臣子用来使他们的罪恶阴谋得逞的有八种手段:第一种叫“同床”。什么叫“同床”?就是高贵的皇后夫人、得宠的姬妾妃子、善于逢迎谄媚的美女,这是君主所醉心的。让她们依靠君主退朝后和她们同居时的欢乐,趁君主酒醉饭饱的时候,来求取她们想要的东西,这是一种使君主一定能听从的手段。做臣子的内用金玉珍宝来奉承贿赂她们,让她们去蛊惑君主,这就叫“同床”。第二种叫“在旁”。什么叫“在旁”?就是供君主取乐能使人发笑的滑稽演员和侏儒,君主身边的侍从和亲信、这些都是君主还没有下命令就说“是是是”、还没有使唤就说“好好好”、在君主的意思还没有表达出来之前就能奉承君主的意图、能靠察言观色来事先摸到君主心意的人啊。这些又都是进一起进、退一起退、共同应诺、共同回答、靠统一口径和一致行动来改变君主主意的人啊。做臣子的内用金银玉器、珍贵的玩物奉承贿赂他们,在外面替他们干非法的事,然后让他们腐蚀改造他们的君主,这就叫“在旁”。第三种叫“父兄”。什么叫“父兄”?就是君主的兄弟儿子,是君主亲近宠爱的人;权贵大臣、朝廷上的官吏,是和君主一起谋划国家大事的人。这些都是竭尽全力一起议论而君主一定能听从的人。做臣子的用动听的音乐和美丽的少女来侍奉讨好君主的儿子和兄弟,用花言巧语来笼络收买权贵大臣和朝廷上的官吏,和他们订立盟约,叫他们按他的意图去给君主谋划事情,事情如果成功,就答应给他们晋级加薪,用这种方法来鼓他们的劲,使他们去干扰他们的君主,这就叫“父兄”。第四种叫“养殃”。什么叫“养殃”?就是君主喜欢修筑美化宫殿房屋、亭台楼阁、池塘园林,爱好装饰打扮少女狗马来寻欢作乐,这是君主的祸殃啊。做臣子的用尽民力来修筑美化宫殿房屋、亭台楼阁、池塘园林,重征赋税来装饰打扮少女狗马,以便使他们的君主寻欢作乐而神魂颠倒,他们顺从了君主的欲望而在修饰亭台楼阁和美女狗马的过程中大捞油水,这就叫“养殃”。第五种叫“民萌”。什么叫“民萌”?就是做臣子的挥霍公家的财物来讨好民众,施行小恩小惠来收买百姓,使朝廷和城市乡村的人都称赞他们自己,用这种办法来蒙蔽他们的君主而使他们的欲望得逞,这就叫“民萌”。第六种叫“流行”。什么叫“流行”?就是君主本来就不畅通他的言路,很少去听取别人的议论,所以很容易被动听的游说打动而改变主意。做臣子的就搜罗各国能言善辩的说客,蓄养国内能说会道的人,派他们为自己的私利去向君主进说。让他们设计巧妙文饰的话语和流利圆滑的言辞,用有利的形势来启发君主,用灾难祸害来恐吓君主,杜撰虚假的言辞来损害君主,这就叫“流行”。第七种叫“威强”。什么叫“威强”?就是统治民众的君主,是靠群臣百姓来形成强大的威势的。群臣百姓认为好的,君主就认为它好;群臣百姓不认为好的,君主也就不认为它好。做臣子的,聚集携带刀剑的侠客,豢养亡命之徒,借此来显示自己的威势,说明为自己的一定有好处、不为自己的一定要被杀死,用这个来恐吓他的群臣百姓而谋求他的私利,这就叫“威强”。第八种叫“四方”。什么叫“四方”?就是当君主的,自己国家小就得侍奉大国,兵力弱小就害怕强大的军队。大国的勒索,小国一定听从;劲旅压境,弱小的军队一定屈服。做臣子的,重征赋税,耗尽国库,挖空自己的国家去侍奉大国,而利用大国的威势来勾引诱惑自己的君主;厉害的,还发动大国的军队聚集在边境上来挟持国内,轻一点的,便屡次招引大国的使者来恐吓自己的君主,使君主害怕,这就叫“四方”。大凡这八种方法,是臣子用来使他们的阴谋得逞的手段,也是当代君主受蒙蔽胁迫以致丧失了自己所拥有的权威的原因,这是君主不可不仔细审察的啊。
原文
11·6 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与相异者也[19]。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而任官,臣利在无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劳而爵禄,臣利在无功而富贵;主利在豪杰使能[20],臣利在朋党用私[21]。是以国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势而臣得国,主更称蕃臣而相室剖符[22]。
译文
拥有万乘兵车大国的祸患,是大臣的权势太重;拥有千乘兵车小国的祸患,是君主对身边的侍臣太信任:这是君主的共同忧患。况且臣子有了大罪,是因为君主有重大失误,臣子和君主的利益是不一样的。怎样来说明这一点呢?回答是:君主的利益在于谁有才能就任命他为官,臣子的利益在于没有才能而能得到官职;君主的利益在于谁有功劳就赏赐给他爵禄,臣子的利益在于没有功劳且能得到富贵;君主的利益在于发现豪杰并使用他们的才能,臣子的利益在于结党营私。因此国家土地被侵占削弱而大臣的封邑反而富裕,君主的地位卑下而大臣的地位反而重要。所以君主失去权势而大臣得到国家大权,君主改称自己为外臣而执政的相国掌管印符。
原文
17·1 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人臣之于其君,非有骨肉之亲也,缚于势而不得不事也。故为人臣者,窥觇其君心也无须臾之休[23],而人主怠傲处其上,此世之所以有劫君弑主也。为人主而大信其子,则奸臣得乘于子以成其私,故李兑傅赵王而饿主父[24]。为人主而大信其妻,则奸臣得乘于妻以成其私,故优施傅丽姬杀申生而立奚齐[25]。夫以妻之近与子之亲而犹不可信,则其余无可信者矣。
译文
君主的祸患在于信任别人。信任人,那就会被别人控制。臣子对于君主,是没有骨肉之亲的,是因为受到形势约束而不得不侍奉君主。所以作为别人的臣子,窥伺暗查他们君主的心思没有一刻停止过,而君主却懈怠傲慢处在上位,这就是世上会发生劫持君主甚至杀害君主的原因。做君主的如果非常相信自己的儿子,那么奸臣就会凭借君主的这个儿子来使自己阴谋得逞,所以李兑辅佐赵惠文王而把赵武灵王饿死了。做君主的如果非常相信自己的妻子,那么奸臣就会凭借君主的这个妻子来使自己阴谋得逞,所以优施辅助骊姬进谗言杀死了申生而立奚齐为太子。凭妻子的亲近和儿子的亲密尚且不可以相信,那么其余的人也就没有可信任的了。
原文
17·2 且万乘之主、千乘之君,后妃、夫人、適子为太子者[26],或有欲其君之蚤死者[27]。何以知其然?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也,爱则亲,不爱则疏。语曰:“其母好者其子抱。”然则其为之反也,其母恶者其子释。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28],妇人年三十而美色衰矣。以衰美之妇人事好色之丈夫,则身见疏贱,而子疑不为后,此后妃、夫人之所以冀其君之死者也。唯母为后而子为主,则令无不行,禁无不止,男女之乐不减于先君,而擅万乘不疑,此鸩毒扼昧之所以用也。故《桃左春秋》曰:“人主之疾死者不能处半。”人主弗知,则乱多资。故曰:利君死者众,则人主危。故王良爱马[29],越王勾践爱人,为战与驰。医善吮人之伤,含人之血,非骨肉之亲也,利所加也。故舆人成舆,则欲人之富贵;匠人成棺,则欲人之夭死也。非舆人仁而匠人贼也,人不贵,则舆不售;人不死,则棺不买。情非憎人也,利在人之死也。故后妃、夫人、太子之党成而欲君之死也,君不死,则势不重。情非憎君也,利在君之死也。
译文
况且拥有万乘兵车的大国君主、拥有千乘兵车的中等君主,其后妃、夫人、正妻儿子做太子的,或者有想要他们的君主早点死去的想法。怎么知道他们会这样呢?所谓的夫妻,没有骨肉的恩情,相爱就亲近,不爱就会疏远。俗话说:“母亲很好那么她的儿子就会被父亲抱在怀里。”那么反过来说,母亲被厌恶那么她的儿子就没人抱。成年男子到了五十岁而爱好女色的本性没有减弱,妇女年龄到了三十岁美丽的容颜就衰退了。以衰退了容颜的妇女来侍奉好色的男人,那么就会被疏远和看不起,而她的儿子也就怀疑自己不能成为继承人,这就是后妃、夫人希望她们的君主死去的原因。而唯有母亲成了太后而儿子成了君主,那么发布命令无不施行,下达禁令无不停止,男女之间的欢乐不会比先前的君主差,而独揽拥有万乘兵车的大国政权毫无疑问了才能放心,这就是鸩酒毒杀绞缢扼杀之所以被使用的原因啊。所以《桃左春秋》说:“君主生病去世的不能达到半数。”君主不知道这些,那么混乱就会有更多凭借了。所以说:认为君主死了对自己有利的人众多,那么君主就危险了。所以王良爱马,越王勾践爱人,是为了打仗和赶路。医生善于吮吸别人的伤口,口含别人的脓血,并不是和病人有骨肉之亲,是因为有利益加在这些事上。所以造车的人造好了车子,那就是想要别人富贵;木匠制成了棺材,那就是想要人死亡。并不是造车人仁爱而木匠坏,而是因为别人不富贵,那么车子就卖不出去;人不死亡,那么就没有人来买棺材。木匠的本意并不是憎恨别人,而是因为他的利益是在别人的死亡上。所以后妃、夫人、太子的党羽结成后就希望君主快死去。君主不死,那么他们的权势就不会大。他们的本意并不是憎恨君主,而是他们的利益是在君主的死亡上。
原文
28·2 夫有材而无势[30],虽贤不能制不肖。故立尺材于高山之上,则临千仞之溪,材非长也,位高也。桀为天子,能制天下,非贤也,势重也;尧为匹夫,不能正三家,非不肖也,位卑也。千钧得船则浮,锱铢失船则沉,非千钧轻锱铢重也,有势之与无势也。故短之临高也以位,不肖之制贤也以势。
译文
如果有才能而没有权势,虽然贤能也不能制服不肖之徒。所以将一尺长的木材放到高山上,那么就可以俯视千仞深的沟壑,并不是木材很长,而是站的地势很高。夏桀作为天子,能够治理天下,并不是他贤能,而是他的威势很重;尧作为一个普通人,不能管好三家人,并不是他不贤,而是他的地位卑微。千钧重的东西得到船载就能浮在水面上,几两重的东西没有船载就会沉入水中,并不是千钧轻而几两的东西重,是有载体与没有载体的关系。所以短的东西放在高处是因为它的位置,不肖之徒能够制服贤人是因为权势。
原文
30·1·1 卫灵公之时,弥子瑕有宠,专于卫国。侏儒有见公者曰:“臣之梦践矣。”公曰:“何梦?”对曰:“梦见灶,为见公也。”公怒曰:“吾闻见人主者梦见日,奚为见寡人而梦见灶?”对曰:“夫日兼烛天下,一物不能当也[31];人君兼烛一国人,一人不能拥也[32]。故将见人主者梦见日。夫灶,一人炀焉[33],则后人无从见矣。今或者一人有炀君者乎?则臣虽梦见灶,不亦可乎!”
译文
卫灵公当政的时候,弥子瑕得到宠信,在卫国专权独断。有一个见到卫灵公的侏儒说:“我的梦应验了。”卫灵公说:“什么梦?”侏儒回答说:“梦见灶,因此就见到您了。”卫灵公发怒说:“我听说要见君主的人会梦见太阳,为什么你要见到君主而梦见灶呢?”侏儒回答说:“那太阳照亮天下,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把它挡住;君主照亮一国人,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挡他。所以将要见到君主的人会梦见太阳。至于那灶,是一个人在灶门烤火的,那么后面的人是没有办法见到火的。如今或许有一个人在烤您的火而把您的光亮挡住了?那么我虽然梦见了灶,不是也可以的吗?”
原文
30·1·6 叔孙相鲁,贵而主断。其所爱者曰竖牛,亦擅用叔孙之令。叔孙有子曰壬,竖牛妒而欲杀之,因与壬游于鲁君所。鲁君赐之玉环,壬拜受之而不敢佩,使竖牛请之叔孙。竖牛欺之曰:“吾已为尔请之矣,使尔佩之。”壬因佩之。竖牛因谓叔孙:“何不见壬于君乎?”叔孙曰:“孺子何足见也。”竖牛曰:“壬固已数见于君矣。君赐之玉环,壬已佩之矣。”叔孙召壬见之,而果佩之,叔孙怒而杀壬。壬兄曰丙,竖牛又妒而欲杀之。叔孙为丙铸钟,钟成,丙不敢击,使竖牛请之叔孙。竖牛不为请,又欺之曰:“吾已为尔请之矣,使尔击之。”丙因击之。叔孙闻之曰:“丙不请而擅击钟。”怒而逐之。丙出走齐。居一年,竖牛为谢叔孙,叔孙使竖牛召之,又不召而报之曰:“吾已召之矣,丙怒甚,不肯来。”叔孙大怒,使人杀之。二子已死,叔孙有病,竖牛因独养之而去左右,不内人[34],曰:“叔孙不欲闻人声。”不食而饿杀。叔孙已死,竖牛因不发丧也,徙其府库重宝,空之而奔齐。夫听所信之言而子父为人僇[35],此不参之患也。
译文
叔孙做了鲁国的相国,尊贵而专权独断。他所宠爱的一个人叫竖牛,也独自执掌叔孙的命令。叔孙有个儿子叫壬,竖牛嫉妒他而想杀了他,因此与壬到鲁国君主住的地方游玩。鲁君赏给壬一只玉环,壬跪拜接受了但不敢佩带,便让竖牛去请示叔孙。竖牛就欺骗他说:“我已经替你请示了,让你佩带它。”壬因此就佩带在身上。竖牛于是去告诉叔孙说:“为什么不带壬去见国君呢?”叔孙说:“小孩子哪里用得着去见国君呢?”竖牛说:“壬已经好几次去见到国君了。国君赏赐的玉环,壬已经佩带在身上了。”叔孙于是召壬来见,果然见到壬已经佩带了玉环,叔孙大怒之下杀了壬。壬的兄长叫丙,竖牛又嫉妒他而想杀死他。叔孙给丙铸造了一口钟。钟造成后,丙不敢敲钟,让竖牛去请示叔孙。竖牛不去请示,又欺骗他说:“我已经替你请示了,让你敲钟。”丙因此而敲钟。叔孙听到声音后说:“丙不请示就擅自敲钟。”发怒而把丙逐出家门。丙于是出走到了齐国。过了一年,竖牛替丙向叔孙谢罪,叔孙便让竖牛去召丙回来,竖牛不去召回丙而报告说:“我已经去召回丙了,丙很生气,不肯回来。”叔孙大怒,派人去杀死了丙。两个儿子死后,叔孙生了病,竖牛借口要让他单独养病而撤掉叔孙的侍卫,不让人进宫,说:“叔孙不愿意听到人的声音。”不给叔孙进食而饿死了叔孙。叔孙死后,竖牛又不发丧,而去搬运府库里的重宝,搬空了府库逃到齐国。那叔孙听信所信任的人而使父子三人被害,这就是不参照多方面的情况所造成的祸害。
原文
30·2·1 董阏于为赵上地守[36]。行石邑山中,涧深,峭如墙,深百仞,因问其旁乡左右曰[37]:“人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曰:“婴儿、痴聋、狂悖之人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牛马犬彘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董阏于喟然太息曰:“吾能治矣。使吾治之无赦,犹入涧之必死也,则人莫之敢犯也,何为不治之?”
译文
董阏于做了赵国上党郡的郡守。有一次他巡视石邑山时,见山涧很深,山崖陡峭如墙直立,有百仞之深,于是便问居住在山涧附近的人说:“有人曾经进入过这山涧下面吗?”这些人回答说:“没有。”董阏于说:“有婴儿、痴呆聋子、精神错乱的人曾经进入过这个山涧下面吗?”这些人回答说:“没有。”董阏于说:“有牛马狗猪等动物曾经进入过这个山涧下面吗?”这些人回答说:“没有。”董阏于感慨地长叹说:“我能治理了。让我治理而没有宽赦,就像进入这个山涧必死一样,那么就没有人敢犯法了,怎么会治理不好呢?”
原文
30·3·3 吴起为魏武侯西河之守。秦有小亭临境[38],吴起欲攻之。不去,则甚害田者[39];去之,则不足以征甲兵。于是乃倚一车辕于北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南门之外者,赐之上田、上宅。”人莫之徙也。及有徙之者,还赐之如令[40]。俄又置一石赤菽东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于西门之外者,赐之如初。”人争徙之。乃下令曰:“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国大夫,赐之上田宅。”人争趋之。于是攻亭,一朝而拔之。
译文
吴起做了魏武侯的西河郡守。秦国有一座小岗亭面临边境,吴起想攻占它。如果不去除这个岗亭,那么对种田的人害处很大;如果去除这个岗亭,又不值得征集军队。于是就把一根车辕斜放在北门外面而下令说:“谁能把这根车辕搬到南门外面去,赏赐给上等农田、上等住宅。”起初人们没有一个去搬的。等到后来有人去搬了,就马上按命令给他赏赐。然后又把一石红豆放在东门外面而下令说:“谁能把这石红豆搬到西门外面,赏赐与上次那样。”人们争相去搬这一石红豆。吴起于是就下令说:“明天将攻占那座岗亭,有谁能率先登上这岗亭的,任命他为国大夫,赐给上等的田宅。”人们争相奔走应募。于是吴起下令攻占那座小岗亭,一个早晨就攻克了。
原文
30·4·5 三国兵至韩[41],秦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何如?”对曰:“夫割河东,大费也;免国于患,大功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汜而问焉?”王召公子汜而告之,对曰:“讲亦悔,不讲亦悔。王今割河东而讲,三国归,王必曰:‘三国固且去矣,吾特以三城送之。’不讲,三国也入韩,则国必大举矣[42],王必大悔。王曰:‘不献三城也。’臣故曰:王讲亦悔,不讲亦悔。”王曰:“为我悔也,宁亡三城而悔,无危乃悔。寡人断讲矣。”
译文
韩、魏、齐三国的军队到达了函谷关,秦昭襄王问楼缓说:“三国的军队已经深入我国境内了!我想割让黄河东面的土地以讲和,你看怎么样?”楼缓回答说:“如果割让黄河东面的土地,是很大的损失;但能免除国家的祸患,又是一件大功劳。这事是您的父辈、兄弟的责任,大王为何不召见公子汜来咨询一下呢?”秦昭襄王于是召来公子汜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公子汜回答说:“你讲和了要后悔,不讲和也要后悔。大王如今割让河东而讲和,三国的军队就会返回,大王必然会说:‘三国的军队本来就要撤离的,我只是把这三个城邑白白地送给他们。’不讲和,三国的军队就要进入函谷关,那么全国大部必将被攻克,大王必然会大大后悔。大王会说:‘这是没有献上三个城邑的缘故。’所以我说:大王讲和会后悔,不讲和也会后悔。”秦昭襄王说:“如果要后悔的话,宁愿失去三个城邑而后悔,也不能让国家遭到危亡才后悔。我决定了与他们讲和。”
原文
31·1 六微[43]:一曰权借在下,二曰利异外借,三曰托于似类,四曰利害相反,五曰参疑内争[44],六曰敌国废置。此六者,主之所察也。
译文
六种隐微的情况:一种是权势转借到下级,二是利益不同而下级借助外国势力,三是下级伪托类似的事情进行欺骗,四是上下存在利害关系而且极端相反,五是参差不齐互相怀疑且在内部相争,六是敌对国家参与本国官员的废置。这六种情况,是君主应该明察的。
原文
32·1·2 楚王谓田鸠曰:“墨子者,显学也。其身体则可[45],其言多而不辩,何也?”曰:“昔秦伯嫁其女于晋公子,令晋为之饰装,从衣文之媵七十人。至晋,晋人爱其妾而贱公女。此可谓善嫁妾,而未可谓善嫁女也。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薰桂椒之椟[46],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翡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未可谓善鬻珠也[47]。今世之谈也,皆道辩说文辞之言,人主览其文而忘其用。墨子之说,传先王之道,论圣人之言,以宣告人。若辩其辞,则恐人怀其文忘其直,以文害用也。此与楚人鬻珠、秦伯嫁女同类,故其言多不辩。”
译文
楚王对田鸠说:“所谓的墨子学说,是显明的学问。他亲身实践则可以,但他的言论繁多而没有辩解,这是为什么?”田鸠说:“从前秦穆公把女儿嫁给晋国公子,叫晋国为他女儿修饰打扮,可是跟从她的管服装的侍女就有七十个人。到了晋国,晋国人却爱她的侍女而看不起她。这可以叫作善于嫁侍女,而不可称为善于嫁女儿。楚国有一个在郑国卖珠宝的人,做了一个木兰匣子,用肉桂花椒香料熏过,用珍珠宝石装饰点缀,再装饰上玫瑰花,周边围上翡翠。郑国人买了他的匣子而把里面的珠宝还给他。这可以称之为善于卖匣子了,而不可以称之为善于卖珠宝。如今世上的议论,都说些巧妙辩说的文辞,君主只看到了文辞的华丽而忘了有什么功用。墨子的学说,传播先王的道路,评论圣人的言谈,以宣传的目的告诉人们。假若要辩解其中文辞,那么就怕人们记住了文采而忘掉了实际价值,这是以文采妨害功用啊。这与楚国人卖珠宝、秦穆公嫁女儿一样,所以他的言论多半不巧妙辩解。”
原文
32·1·3 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蜚一日而败[48]。弟子曰:“先生之巧,至能使木鸢飞。”墨子曰:“吾不如为车者巧也。用咫尺之木,不费一朝之事,而引三十石之任,致远力多,久于岁数。今我为鸢,三年成,蜚一日而败。”惠子闻之曰:“墨子大巧,巧为
,拙为鸢。”
译文
墨子制作木鸢,用了三年才做成,才飞了一天就坏了。他的弟子说:“先生的手艺真巧,以至于使木头制作的木鸢都能飞。”墨子说:“我不如制作车的人巧。他们用尺把长的木头,不耗费一天的功夫,就能使它牵引三十石的负荷,到达很远的地方,使用寿命长达几年。如今我做木鸢,三年才完成,飞一天就坏了。”惠施听说这件事后说:“墨子非常巧,以制作车
为巧,以制作木鸢为笨。”
原文
32·2·7 客有为周君画荚者,三年而成。君观之,与髹荚者同状[49]。周君大怒。画荚者曰:“筑十版之墙[50],凿八尺之牖[51],而以日始出时加之其上而观。”周君为之,望见其状,尽成龙蛇、禽兽、车马,万物之状备具。周君大悦。此荚之功非不微难也,然其用与素髹荚同。
译文
宾客中有一个为周君画荚的人,三年才画成。周君去看,与漆过的荚一样。周君大怒。画荚的人说:“修筑十板高的墙,在墙上凿开八寸见方的窗口,然后在太阳刚刚出来时把画放到窗口上看。”周君这样做了,便看见图形,全部变成龙蛇、禽兽、车马的样子,万物的形象全都有了。周君十分高兴。这画荚的技巧并不难,然而它的实际作用与一般油漆荚是相同的。
原文
32·3·16 书曰:“绅之束之[52]。”宋人有治者[53],因重带自绅束也。人曰:“是何也?”对曰:“书言之,固然。”
译文
古书上说:“束上大带束上腰带。”宋国有个研究古书的人,因此用重叠的带子把自己捆束起来。有人说:“你这是为什么呢?”他回答说:“书上这么说的,当然就应该这样做。”
原文
32·3·18 郢人有遗燕相国书者,夜书,火不明,因谓持烛者曰:“举烛。”云而过书“举烛”。举烛,非书意也。燕相受书而说之[54],曰:“举烛者,尚明也;尚明也者,举贤而任之。”燕相白王,大说,国以治。治则治矣,非书意也。今世举学者多似此类。
译文
楚国郢都有个人想给燕国相国写一封书信,晚上写信时,灯火不亮,就对拿蜡烛的人说:“把蜡烛举高。”嘴里说着手上也写了“举烛”二字,这两字并不是信中要表达的意思。燕国相国收到书信后反而很高兴,说道:“所谓的举烛,是崇尚光明;崇尚光明,就是要推举贤能而任用。”燕国相国就告诉燕王,燕王很高兴,国家就得到治理。燕国倒是得到治理了,但这并不是书信的本意。当今社会上所推举的学者多数是类似的人。
原文
32·3·19 郑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归取之。及反,市罢,遂不得履。人曰:“何不试之以足?”曰:“宁信度,无自信也。”
译文
郑国有一个想购买鞋子的人,先量好自己脚的尺码并把尺码放在座位上,到集市时却忘了带上。他已经在集市上挑选到鞋子,才说:“我忘了拿尺码。”就回家去取。等他拿了尺码返回集市时,集市已经散了,于是没能买到鞋子。有人说:“你当时为什么不用脚去试试鞋子呢?”他说:“我宁愿相信那尺码,也不相信自己的脚。”
原文
34·1·6 季孙相鲁,子路为郈令。鲁以五月起众为长沟[55],当此之为,子路以其私秩粟为浆饭,要作沟者于五父之衢而飡之[56]。孔子闻之,使子贡往覆其饭,击毁其器,曰:“鲁君有民,子奚为乃飡之?”子路怫然怒[57],攘肱而入,请曰:“夫子疾由之为仁义乎?所学于夫子者,仁义也;仁义者,与天下共其所有而同其利者也。今以由之秩粟而飡民,不可何也?”孔子曰:“由之野也!吾以女知之[58],女徒未及也。女故如是之不知礼也!女之飡之,为爱之也。夫礼,天子爱天下,诸侯爱境内,大夫爱官职,士爱其家,过其所爱曰侵。今鲁君有民而子擅爱之,是子侵也,不亦诬乎!”言未卒,而季孙使者至,让曰:“肥也起民而使之[59],先生使弟子令徒役而飡之,将夺肥之民耶?”孔子驾而去鲁。
译文
季孙担任鲁国的相国,子路做了郈县的县令。鲁国每年五月发动民众开挖河沟,当这个工程进行的时候,子路用自己的私人俸禄买粮做成稀饭,邀请挖河沟的人到五父大道上吃饭。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就让子贡去倒掉子路的饭,打破盛饭的餐具,说:“这是鲁国君主的民众,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吃饭?”子路勃然大怒,捋起袖子伸出胳膊走进孔子的房间,请问说:“先生是嫉妒我施行仁义吗?我从先生这里学到的,就是仁义;所谓的仁义,就是和天下人共同拥有而且共享利益。如今我用私人俸禄买粮给百姓吃,为什么不可以呢?”孔子说:“仲由太粗野了,我还以为你懂得这个道理,你却徒然无知没有学到。你原来如此不懂社会行为规范呀!你给他们饭吃,是因为爱他们。所谓的社会行为规范,是天子爱天下之民,诸侯爱国内之民,大夫爱自己的官职,读书人爱自己的家庭,超过自己所爱的范围就叫侵犯。如今鲁国君主有自己的民众而你却擅自去爱护他们,就是你侵犯了鲁国君主,你不是在胡作非为吗!”话还没说完,而季孙的使者就来了,责备孔子说:“我发动民众让他们服劳役,先生却派弟子去招呼他们吃饭,是要夺取我的民众吗?”孔子驾着车子离开了鲁国。
原文
34·1·7 太公望东封于齐[60],齐东海上有居士曰狂矞、华士昆弟二人者立议曰[61]:“吾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无上之名,无君之禄,不事仕而事力。”太公望至于营丘[62],使吏执杀之以为首诛。周公旦从鲁闻之,发急传而问之曰:“夫二子,贤者也。今日飨国而杀贤者[63],何也?”太公望曰:“是昆弟二人立议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于人也。无上之名,无君之禄,不事仕而事力。’彼不臣天子者,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诸侯者,是望不得而使也;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无求于人者,是望不得以赏罚劝禁也。且无上名,虽知,不为望用;不仰君禄,虽贤,不为望功。不仕,则不治;不任,则不忠。且先王之所以使其臣民者,非爵禄则刑罚也。今四者不足以使之,则望当谁为君乎?不服兵革而显,不亲耕耨而名,又非所以教于国也。今有马于此,如骥之状者,天下之至良也。然而驱之不前,却之不止,左之不左,右之不右,则臧获虽贱,不托其足。臧获之所愿托其足于骥者,以骥之可以追利辟害也。今不为人用,臧获虽贱,不托其足焉。已自谓以为世之贤士而不为主用,行极贤而不用于君,此非明主之所臣也,亦骥之不可左右矣,是以诛之。”
译文
太公望被分封在东方的齐国,齐国东面海上有两个隐居的读书人名叫狂矞、华士,这两兄弟打定主意说:“我们不做天子的臣子,不结交诸侯,亲自耕种而吃自己的粮食,亲自挖井而喝自己的水,我们没有什么要乞求别人的事。我们不要君主给的名声,不要君主给的俸禄,不去做官而从事体力劳动。”太公望来到营丘,派官吏抓住他们杀掉作为首先惩处的对象。周公旦在鲁国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派出特快的传递紧急公文的使者去问太公望说:“那两个人,是贤能的人。如今您享有封国就杀害贤能的人,为什么呢?”太公望说:“这兄弟二人打定主意说:‘我们不做天子的臣子,不结交诸侯,亲自耕种而吃自己的粮食,亲自挖井而喝自己的水,我们没有什么要乞求别人的事。我们不要君主给的名声,不要君主给的俸禄,不去做官而从事体力劳动。’他们不做天子的臣子,就是使我不能得到臣下;他们不结交诸侯,就是使我不能使用他们;他们亲自耕种而吃自己的粮食,亲自挖井而喝自己的水,没有什么乞求别人的事,就是使我不能施行赏罚和勉励及禁止的法令。况且他们不要君主给的名声,那么他们虽然有智慧,也不能为我所用;不仰仗君主给的俸禄,虽然他们贤能,也不能为我建立功业。他们不愿当官,那么就不好治理;他们不愿被任用,那么就不会效忠君主。况且先王之所以驱使臣子民众,不是地位俸禄就是刑罚。如今这四种手段都不能够用来驱使他们,那么我将给谁当君主呢?不服兵役而显贵,不亲自耕耘而有名声,这又不是用来训导国人的做法。如今有匹马在这里,长得像骏马一样,是天下最好的良马。然而驱赶它却不前进,勒住它却不停止,让它向左它不向左,让它向右它不向右,那么奴婢们虽然卑贱,也不会把自己的脚力寄托在它身上。奴婢们之所以希望把自己的脚力寄托在骏马上,是因为骏马可以用来求得利益和避免灾害。如今它不能被人利用,奴婢们虽然卑贱,也不会把脚力寄托在它身上。这两人自以为是世上的贤能的读书人而不愿意为君主所用,品行极其贤能而不能为君主所用,这种人就不是英明的君主的臣子,就像不可驱使的骏马了,因此我就把他们杀了。”
原文
34·1·11 夫驯乌断其下翎焉[64]。断其下翎,则必恃人而食,焉得不驯乎?夫明主畜臣亦然,令臣不得不利君之禄[65],不得无服上之名。夫利君之禄,服上之名,焉得不服?
译文
那驯养乌鸦的人剪断乌鸦的翅膀和尾下长羽。剪断了乌鸦的翅膀和尾下长羽,那么它必然就要靠人喂养,怎么能不驯服呢?英明的君主畜养臣子也是这样,使臣子不得不贪求君主授予的俸禄,不得不服役于君主授予的名位。贪图君主授予的俸禄,服从君主授予的名位,怎么能不驯服呢?
原文
34·3·1 宋人有酤酒者[66],升概甚平[67],遇客甚谨,为酒甚美,县帜甚高著[68],然不售,酒酸。怪其故,问其所知[69]。问长者杨倩,倩曰:“汝狗猛耶?”曰:“狗猛则酒何故而不售?”曰:“人畏焉。或令孺子怀钱挈壶瓮而往酤,而狗迓而龁之[70],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夫国亦有狗,有道之士怀其术而欲以明万乘之主,大臣为猛狗迎而龁之,此人主之所以蔽胁,而有道之士所以不用也。
译文
宋国有一个卖酒的人,打酒时很平满,对待顾客很恭敬谨慎,他做的酒很好,酒旗悬挂得很高很显眼,但就是卖不掉,酒都变酸了。他对其原因感到奇怪,就去询问熟悉的人。他问长者杨倩,杨倩说:“你的狗很凶猛吗?”他说:“狗凶猛那么酒就卖不出去吗?”杨倩说:“人们害怕呀。有人叫小孩子揣着钱提着壶去你家打酒,而狗却迎上去张牙舞爪,这就是酒之所以变酸而卖不出去的原因。”国家也有这样的恶狗,有本事的读书人胸怀治国谋略想表明于大国君主,而大臣却像恶狗一样迎上去张牙舞爪,这就是君主被蒙蔽被挟持的原因,而且也是有本事的读书人之所以不被任用的缘故。
原文
46·2 今上下之接,无子父之泽,而欲以行义禁下,则交必有郄矣。且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此俱出父母之怀衽,然男子受贺,女子杀之者,虑其后便,计之长利也。故父母之于子也,犹用计算之心以相待也,而况无父子之泽乎?
圣人之治也,审于法禁[71],法禁明著,则官法;必于赏罚,赏罚不阿,则民用。民用官治则国富,国富则兵强,而霸王之业成矣。
译文
如今上下级之间的接触交往,没有父子之间那种恩泽,而上级想用品德和道义来约束下级,那么交往必然就会有裂痕。况且父母对于子女,生了儿子就庆贺,生了女儿就杀死。子女都是父母所生,但生了儿子就庆贺,生了女儿就杀死,这是由于父母考虑到自己今后的利益,从长远利益打算的缘故。所以父母对于子女,尚且以盘算对自己是否有利的观念去对待,更何况是没有父子恩泽的上下级关系呢?
圣人对于国家的治理,是明确地制定法律禁令,法律禁令明白清楚了,那么官府就能依法办事;坚决地实行赏罚,赏罚公正不偏不倚,那么民众就能使用。民众得到使用,官僚机构得到治理,那么国家就能富强。国家富强了那么兵力就会强盛,而称霸天下的事业就能成就了。
原文
46·4 凡赏罚之必者,劝禁也。赏厚,则所欲之得也疾;罚重,则所恶之禁也急。夫欲利者必恶害,害者,利之反也。反于所欲[72],焉得无恶?欲治者必恶乱,乱者,治之反也。是故欲治甚者,其赏必厚矣;其恶乱甚者,其罚必重矣。
重一奸之罪而止境内之邪,此所以为治也。重罚者,盗贼也;而悼惧者,良民也。欲治者奚疑于重刑!若夫厚赏者,非独赏功也,又劝一国。受赏者甘利,未赏者慕业,是报一人之功而劝境内之众也,欲治者何疑于厚赏!
译文
凡赏罚都必须坚决,就是为了鼓励立功禁止犯罪。奖赏丰厚,那么想要得到就会力求;惩罚严重,那么所厌恶的就会很快禁止。想要得到利益的人必然厌恶受害。受害,就是利益的反面。违反自己的欲望,怎能不厌恶的呢?想要治理的人必然厌恶混乱。混乱,是治理的反面。因此想把国家治理好的人,他的奖赏必然很丰厚;那非常厌恶混乱的人,他的惩罚必然很严厉。
加重对一个奸邪行为的惩罚而可以禁止国境内所有的奸邪行为,这才叫治理国家。受到重罚的,是盗贼;而感到恐惧的,是善良的民众。想要把国家治理好的人怎么能怀疑重刑的作用呢?至于那丰厚的奖赏,并不只是为了奖赏有功绩的人,也是为了勉励全国的人。受到奖赏的人乐于得利,没有受到奖赏的人羡慕受赏者的家业,这是酬报了一个人的功劳而勉励了全国的民众,想要治理国家的人对于丰厚的奖赏还有什么怀疑的呢?
原文
49·1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蚌蛤[73],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74],而民说之[75],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76]。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鲧、禹决渎[77]。近古之世,桀、纣暴乱,而汤、武征伐。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78],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有人耕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
译文
在远古时代,人口稀少而禽兽众多,人们敌不过禽兽蛇虫等野生动物。这时圣人出现了,他教人们架起木头搭成像鸟巢一样的住处来避免各种禽兽的伤害,而人民就高兴了,让他统治天下,称他为有巢氏。人民食用瓜果、河蚌、蛤蜊等动植物,腥臭难闻而且伤害肠胃,人民因此经常生病。这时圣人出现了,用钻木的方法取得火种烧熟食物来除去腥臭臊气,而人民就高兴了,让他统治天下,称他为燧人氏。在中古时代,天下洪水泛滥,而鲧、禹疏通河道。在近古时代,夏桀、商纣残暴昏乱,而商汤、周武王征伐了他们。如今如果还有架木搭巢钻木取火在夏王朝的时代里,那必然被鲧、禹耻笑;如果还有人整天疏通河道在商、周的时代里,那必然被商汤、周武王耻笑。然而如今还有人赞美尧、舜、商汤、周武、夏禹的政治措施可以用在当今之世,必然被新时代的圣人耻笑。因此圣人不指望学习照搬古代的那一套,不效法常规的那一套,而是根据时代论事,制定相应措施。宋国有个耕田的人,田里有一棵树,兔子在奔跑时撞到树上,撞断颈部死了,于是他放下农具而守在树旁,希望再捡到撞树而死的兔子。兔子是不可能再得到了,而自己却被宋国人取笑。如今想要用古代帝王的政治措施来治理当代的民众,这就是守株待兔之类的笑话了。
原文
49·2 古者丈夫不耕[79],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
译文
古时候成年男子不耕种,野草树木的果实足够吃了;妇女不纺织,禽兽的皮足够穿了。不从事耕种纺织等体力劳动而给养充足,人口稀少而财物有余,所以民众不互相争夺。因此优厚的奖赏不必推行,严重的惩罚不必使用,人民也自然安定。如今的人有五个儿子不算多,每个儿子又有五个儿子,祖父还没有死就有了二十五个孙子。因此人民众多而财物缺少,从事劳动很辛苦而给养却很微薄,所以民众就互相争夺,虽然加倍奖赏屡次处罚而仍然不能避免祸乱发生。
原文
49·3 尧之王天下也,茅茨不翦[80],采椽不斫[81];粝粢之食[82],藜藿之羹[83];冬日麂裘,夏日葛衣;虽监门之服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以为民先[84],股无胈,胫不生毛,虽臣虏之劳[85],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子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古传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县令,一日身死,子孙累世絜驾[86],故人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夫山居而谷汲者,腊而相遗以水[87];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88]。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饷;穰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客也,多少之实异也。是以古之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争士橐[89],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
译文
尧统治天下的时候,茅草盖的屋顶也不加修剪,采集来的椽木也不砍削;吃的是粗糙的饭食,喝的是野菜豆叶的羹汁;冬天穿小鹿皮衣,夏天穿葛布的衣衫;即使现在看门人的衣物给养,也不会比这更少了。大禹统治天下的时候,亲自拿着农具把自己作为民众的带头人,累得大腿上没有肥肉,小腿上不长汗毛,即使是奴隶们的劳动,也不至于这样苦。根据这种情况来说,古代谦让天子之位的事,是去掉看门人的给养,而脱离了奴隶般的劳役,所以把天下传给别人并不值得称赞。如今的县令,一旦自己死了,他的子孙接连几代都享受出门乘车的特殊待遇,所以人们才看重这个官职。因此人们对于辞让职位这件事,可以轻易辞去古代的天子之位,却难以舍弃如今的县令之职,这是因为待遇上的微薄与优厚不一样。那在山上居住而从山谷中取水的人们,每逢节日就把水作为礼物互相馈赠;在洼地居住而被水涝害苦的人们,却要雇佣劳力来开沟排水。所以在荒年的春天,就是幼小的弟弟也不给他饭吃;在丰年的秋天,即使是关系疏远的过客也要请他吃饭。这并不是要疏远自己的骨肉之亲而偏爱过路的客人,而是因为粮食的多少不一样。因此古代人看轻钱财,并不是心地仁慈,而是财物很多;如今的人争夺财物,并不是因为卑鄙无耻,而是因为财物很少。轻易地辞去天子,并不是因为品德高尚,而是因为天子的权势很小;如今争着当官或依附权势,并不是因为身处下位,而是因为权势重要。所以圣人计议社会财富的多少、考虑权势的轻重来为政。所以处罚轻微并不是因为仁慈,惩办严厉也并不是因为残暴,而是适应社会习俗来行事而已。所以政事要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政策措施就应该适应变化的社会。
原文
49·4 古者文王处丰、镐之间[90],地方百里,行仁义而怀西戎[91],遂王天下。徐偃王处汉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荆文王恐其害己也,举兵伐徐,遂灭之。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仁义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世异则事异。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92],有苗乃服。共工之战[93],铁铦矩者及乎敌[94],铠甲不坚者伤乎体。是干戚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事异则备变。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齐将攻鲁,鲁使子贡说之。齐人曰:“子言非不辩也,吾所欲者土地也,非斯言所谓也。”遂举兵伐鲁,去门十里以为界。故偃王仁义而徐亡,子贡辩智而鲁削。以是言之,夫仁义辩智,非所以持国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贡之智,循徐、鲁之力使敌万乘,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
译文
古时候周文王住在丰、镐之间,领土才方圆百里,他施行仁义而感化了西戎,随后就统治了天下。徐偃王住在汉水以东的地区,土地方圆五百里,施行仁义,割地给他并向他朝贡的国家就有三十六个。楚文王怕他会危害到自己,便举兵攻打徐国,随后把徐国消灭了。所以周文王施行仁义而统治天下,徐偃王施行仁义而丢失了国家,这说明推行仁义适合古代而不能用于现在。所以说:时代不一样了事情也就不一样了。在舜统治天下时,有苗族不肯服从,禹就准备征伐他们。舜说:“不可以。君主德行不深厚而使用武力,不是正确的道路。”于是修整教化三年,拿着盾牌大斧跳舞,有苗族于是服从了。到共工打仗时,铁铲巨大打倒敌人,铠甲不坚固就伤到自己身体。这说明盾牌大斧适用于古代而不适用于现代。所以说:事情不一样了那么装备也就不一样了。上古时代的人们在道德上竞高低,中古时代的人们在智谋上争优劣,如今的人们在力气上争强弱。齐国将要攻打鲁国时,鲁国派子贡去游说齐国。齐国人说:“您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我们想要的是土地,而不是这些话中的道理。”随后举兵攻打鲁国,把距离鲁国国都城门十里的地方作为国界。所以徐偃王推行仁义而徐国被灭亡,子贡机智善辩而鲁国被削割。这样说来,那仁义辩智,都不是用来掌握国家的办法。抛弃徐偃王的仁义,不用子贡的辩智,依靠徐国、鲁国自身的力量来抵抗万乘之多的敌人,那么齐国、楚国的欲望也就不能在鲁、徐两国得逞了。
原文
49·18 是故乱国之俗: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95],盛容服而饰辩说[96],以疑当世之法[97],而贰人主之心。其言古者[98],为设诈称[99],借于外力,以成其私,而遗社稷之利。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100]。其患御者[101],积于私门,尽货赂,而用重人之谒,退汗马之劳。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102],聚弗靡之财[103],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104]。此五者,邦之蠹也。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养耿介之士,则海内虽有破亡之国,削灭之朝,亦勿怪矣。
译文
所以扰乱国家风俗习惯的是:那些学习文献典籍的人,动不动就称颂先王之道以凭借仁义,讲究仪表服饰并修饰言辞高谈阔论,用这种方法来质疑当今的法制,而转移君主的思想。那些纵横家,虚构事实编造谎言,借助于外部势力,以谋求自己的私利,而丢掉了国家利益。那些带剑习武之人,聚集徒众,标榜气节,以此显扬自己的名声,而肆意触犯国家的禁令。那些担心去打仗的人,聚集在权贵门下,用尽财货进行贿赂,利用大臣的说情请托,来逃避作战的劳苦。那些从事工商业的人,制造粗劣的器具,聚集供人挥霍浪费的财物,囤积居奇,而牟取农民的利益。这五种人,是国家的蛀虫。君主如果不除去这五种蛀虫似的民众,不培养光明正大的人,那么天下即使有残破沦亡的国家,有削弱覆灭的朝廷,也不足为怪了。
【注释】
[1] 壅:蒙蔽。
[2] 柄:权柄。
[3] 易:轻视。
[4] 要(yāo):迎合。
[5] 效:显示,呈现。
[6] 越王:指勾践,春秋末期越国君主。轻:轻视。
[7] 楚灵王:又称楚荆王,春秋时期楚国君主。
[8] 竖刁:人名,齐桓公宠爱的僮仆。宫:古代五刑之一。
[9] 易牙:齐桓公时一位善烹调的人。
[10] 燕子哙(kuài):燕国的国君。
[11] 子之:燕国的宰相。
[12] 见:出现,显露。
[13] 素:诚心的,真情的。
[14] 孺子:年轻貌美的姬妾。
[15] 便僻(piánbì):即“便嬖”,指以阿谀逢迎得到君主宠爱的近臣。
[16] 燕:同“晏”,安逸,安乐。虞:李善注:“虞与娱,古字通。”这里指欢娱。
[17] 优:古代表演乐舞、杂戏的艺人。
[18] 习:亲信。
[19] 与相异:应作“相与异”,不相同。
[20] 豪杰使能:对豪杰使用其才能。
[21] 用私:使用臣属。
[22] 更称蕃臣:改称臣属。更:改变。蕃臣:从属国的臣子,领有封地的臣属。蕃:同“藩”,属国,即封建王朝分给诸侯王的封国。相室剖符:执政大臣用信符任命官吏、发号施令。相室:指相国,是一国之内地位最高的执政大臣。剖:剖分。
[23] 觇(chān):暗中察看。
[24] 主父:赵武灵王,名雍。战国时期赵国的君主,公元前325—前299年在位。前299年,他把王位传给小儿子何(赵惠文王),自号“主父”。前295年,李兑帮助赵惠文王与赵武灵王长子章争夺君权,与公子成合谋,把赵武灵王围困在沙丘宫达三个月,赵武灵王因此被饿死于沙丘宫中。
[25] 优施:人名,春秋时期晋献公跟前的一个艺人。丽姬:人名,或称骊姬,晋献公的宠妾。申生:人名,晋献公的太子。奚齐:人名,丽姬的儿子。
[26] 適:同“嫡”。
[27] 蚤:同“早”。
[28] 解:通“懈”。这里引申为减弱。
[29] 王良:春秋战国时期晋国的善御者。
[30] 材:同“才”。势:权势。
[31] 当:遮挡。
[32] 拥:同“壅”,阻塞。
[33] 炀:烤火。
[34] 内:通“纳”。
[35] 僇:同“戮”,杀戮。
[36] 上地:上郡,在今陕西榆林至延安一带。
[37] 旁:同“傍”,靠近,临涧而住的人。乡:同“向”,面对山涧而住的人。
[38] 小亭:小型军事建筑物。
[39] 田者:种田者。
[40] 还:同“旋”,立即。
[41] 韩:应作“函”,指秦国的函谷关。
[42] 举:攻克,占领。
[43] 微:隐微。
[44] 参疑:并比,匹敌。参:并。疑:同“拟”,比拟。
[45] 身体:即“身体力行”。
[46] 椟:木柜,木匣。
[47] 鬻:出售。
[48] 蜚:同“飞”。
[49] 髹(xiū):涂上油漆。
[50] 版:同“板”。
[51] 八尺:应作“八寸”。
[52] 绅:这里指士大夫束在衣外的大带子。
[53] 治:研究。
[54] 说:同“悦”。
[55] 起众:发动民众。
[56] 要:同“邀”。飡:古同“餐”。
[57] 怫(fú)然怒:勃然大怒。
[58] 女:同“汝”。
[59] 肥:季孙自称。
[60] 太公望:姜太公,姜姓,吕氏,名尚,字子牙。
[61] 议:同“义”,道义,学说。
[62] 营丘:齐国都城,在今山东临淄北。
[63] 飨:同“享”,享受。
[64] 翎:翅羽。
[65] 利:以……为利。
[66] 酤(gū):卖。
[67] 升:这里指量酒的器具。概:古代量米粟时刮平斗斛用的木板。这里引申为刮平,不使过量之义。
[68] 县:同“悬”。著:显眼。
[69] 所知:所熟悉的人。
[70] 龁(hé):咬。
[71] 审:明。
[72] 反于所欲:与人们的欲望背道而驰。
[73] 蓏(luǒ):《说文解字》云:“蓏,在木曰果,在地曰蓏。”这里指草本植物的果实。
[74] 燧:《论语·阳货》曰:“钻燧改火,期可已矣。”这里指古代的一种取火器。
[75] 说:同“悦”。
[76] 燧人氏:古代传说钻木取火的发明者,教人熟食。
[77] 鲧(gǔn):古人名,夏禹的父亲。《史记·夏本纪》载:“禹之父曰鲧。”《孟子·万章上》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决渎:开河放水。
[78] 法:效法。常可:永远适宜的制度和方法。
[79] 丈夫:成年男子。《说文解字》云:“夫,丈夫也,从大,一以象簪也。周制以八寸为尺,十尺为丈,人长八尺,故曰丈夫。”
[80] 茨:茅草盖的屋。翦:同“剪”。
[81] 采:采集,搜集。椽(chuán):承屋瓦的圆木。
[82] 粝粢(lìzī):指粗劣的饭食。
[83] 藜藿:泛指野菜。藿:豆叶。
[84] 臿(chā):锹,掘土的工具。
[85] 臣:男性奴隶。
[86] 絜(xié)驾:把马套在车上。这里指享受富贵。周礼规定,大夫以上的官员,出门乘车不步行。
[87] (lóu)腊:泛指节日。
:楚国人二月间祭祀饮食神的节日。腊:古代年末祭祀百神的节日。
[88] 买庸:雇工。庸:同“佣”,被雇用的人。决窦:疏通水道。窦:同“渎”,沟渠,水道。
[89] 橐:同“托”,依附。
[90] 丰:地名。周文王建都的地方,在今陕西西安西南。镐(hào):镐京。西周国都,在今陕西西安西南。
[91] 怀:这里指安抚。
[92] 干:盾牌。戚:斧的一种。
[93] 共工: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人物。
[94] 铦(xiān):本为一种农具,类似于现在的铁锨。这里指兵器。矩:同“巨”。
[95] 籍:同“藉”,凭借。
[96] 盛容服:使仪表端庄、服饰华美。指儒生们讲究容貌穿着,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
[97] 疑:同“拟”,匹敌,抗衡。
[98] 言古者:应作“言谈者”,指纵横家。
[99] 为设:虚构,即捏造事实,弄虚作假。为:同“伪”。诈称:谎说。
[100] 五官:指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五种重要官职。国家的大权由他们分职执掌。
[101] 患御者:担心去打仗的人。御:抵御,抵抗,指作战。
[102] 苦窳:粗劣。这句针对工匠而言。
[103] 弗:同“费”。这句针对商人而言。
[104] 侔:同“牟”,谋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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