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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礼治与职责律法的关系

【摘要】:礼治为不同的官员设定了不同的职责,违背职责可能会受到律法的惩治。仍不得重于官人应得之罪。从监临官的职责便可看出,其对所部下属、民人皆有监临之权,因此在其所部的权力结构之中处于绝对优势地位。若其知盈利之情,比照“家人所犯知情”之法处罚。若不尽力履行好防务职责,则会被问罪处罚。守备不设指的是擅离职守,在贼人来袭之时不能及时防卫,以致城寨失守。

从西周时起,周礼便为君王治国设置了辅佐臣属之体制,并设定了不同官吏的职责所在。《周礼·小宰》:“以官府之六属举邦治:一曰天官,其属六十,掌邦治,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二曰地官,其属六十,掌邦教,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三曰春官,其属六十,掌邦礼,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四曰夏官,其属六十,掌邦政,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五曰秋官,其属六十,掌邦刑,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六曰冬官,其属六十,掌邦事,大事则从其长,小事则专达。”周礼的六官体制影响到了后代的官制。隋唐之六部,系沿用《周礼》之六官而来。礼治为不同的官员设定了不同的职责,违背职责可能会受到律法的惩治。唐律中就对不少违背官吏职责的行为做出了规范,先以“贷所监临财物”条为例:

诸贷所监临财物者,坐赃论;(授讫未上,亦同。余条取受及相犯,准此。)若百日不还,以受所监临财物论。强者,各加二等。(余条强者准此。)

疏议曰:……

问曰:官人遣人或市司而为市易,所遣之人及市司为官人卖买有剩利,官人不知情及知情,各有何罪?

答曰:依律:“犯时不知,依凡论。”官人不知剩利之情,据律不合得罪。所为市者,虽不入己,既有剩利,或强卖买,不得无罪,从“不应为”:准官人应坐之罪,百杖以下,所市之人从“不应为轻”,笞四十;徒罪以上,从“不应为重”,杖八十。仍不得重于官人应得之罪。若市易已讫,官人知情,准“家人所犯知情”之法。[21]

该律条规制的是职务犯罪行为,惩治监临官在其所部内向民人借贷财物的行为。唐代监临官为统摄、案验之官吏,是一个相对被监临对象而言的概念,“盖特定机关内,分四等官(长官、通判官、判官、主典),地位高者,监临地位较卑者”[22]。其管辖区域称之为所部,其职责具体包括“州县、镇戍、折冲府等机关系地方官署,直接与人民(百姓及征召之兵卒)接触,放其判官以上,不但对其部署,且对百姓亦常为监临。唯州县,与镇戍及折冲府又有区别,对被监临人之家口,限于犯奸及取财,始得为监临”[23]

从监临官的职责便可看出,其对所部下属、民人皆有监临之权,因此在其所部的权力结构之中处于绝对优势地位。如果不将其权力收束于律法范围之内,则极有可能发生监临官利用权势非法谋取利益的现象。因此,《唐律疏议》为限制监临官权力做了很多规定,其中直接相关的律条包括“受所监临财物”条、“贷所监临财物”条、“监临娶所监临女”条、“监主私借官奴畜产”条、“监主贷官物”条、“监临主守自盗”条、“监临官司殴统属”条、“监临知犯法不举劾”条、“监主于监守内奸”条、“监临自以杖捶人”条。此外,还在许多其他条下疏议之中,将监临官触犯相关规定的情形加以补充,例如“受人财为请求”条、“僦运租税课物”条、“私使丁夫杂匠”条等。

“贷所监临财物”条针对的是监临官利用其职权向所部之中的下属、民人谋取经济上的利益。凡是向其所部之中的下属、民人借贷财物的监临官,以坐赃罪论处。若是借贷财物超出百日仍未归还,则以受所监临财物罪论处。若所部之人不愿借予,监临官使用威力强权迫之,则罪加二等。而且,对于“授讫未上”者即已受封但还未到任的,也依照此条处罚。五品以上官员按照制书颁布之日算,六品以下官员按照画讫之日算,规定十分严格。

《疏议》中还考虑到,若监临官并非亲自行为,其代行之人触犯律法,既不可放纵违法之人,又不可按照“贷所监临财物”正条处置。这种情形下,则适用“不应为”律予以惩戒。此时的“理不可为”具体是指,代为交易之人或市司,明知监临官不可在其所部利用其职权谋私,却利用其职责衍生出的权势,为其交易牟利。这对于并非自愿与其交易的所部之人,极不公平;也会造成某些所部之人借机讨好监临官,名为让利实为行贿,对吏治造成极大隐患。因此《疏议》规定,若监临官并未在其所部向人借贷财物,而是遣人或者派管理市场的官吏为其交易,此交易产生了盈利,这种案件需要对监临官是否知情的情形加以区分。若其知盈利之情,比照“家人所犯知情”之法处罚。若不知盈利之情,该监临官无罪。而代监临官交易之人或市司,须比照监临官犯此法的罪刑,依照“不应为”律处罚。若监临官应当判处杖一百以下刑罚,代为交易之人或市司依照“不应为”轻律,笞四十。若监临官应当判处徒刑以上刑罚,代为交易之人或市司依照“不应为”重律,杖八十。

再以《大清律例》“主将不固守”条为例。

凡守边将帅,被贼攻围城寨,不行固守而辄弃去,及守备不设,为贼所掩袭,因此弃守无备而失陷城寨者,斩监候。若官兵与贼临境,其望高巡哨之人,失于飞报,以致陷城损军者,亦斩监候。若主将懈于守备及哨望失于飞报不曾陷城失军止,被贼侵入境内掳掠人民者,杖一百,发边远充军。其官军临阵先退及围困敌城而逃者,斩监候。

条例:失误军机,除律有正条者,拟议监候奏请外,若是贼拥大众入寇,官军卒遇交锋,损伤、被掳数十人以上,不曾亏损大众,或贼众入境掳杀军民数十人以上,不曾掳去大众,或被贼白昼夤夜突入境内,掳掠头畜衣粮数多,不曾杀掳军民者,俱问守备不设。被贼侵入境内掳掠人民,本律发边远充军。若是交锋入境,损伤、掳杀四五人,抢去头畜衣粮不多者,亦问前罪。以上各项内,情轻律重,有碍发落者,备由奏请处置。其有被贼入境,将侦探军役及飞报声息等项公差官军人等,一时杀伤捉去,事出不测者,俱问不应杖罪,留任。或境外被贼杀掳,侦探军役非智力所能防范者,免其问罪。[24]

该条系沿袭明代律例所设。明清律中“主将不固守”条,系唐律“主将守城弃去”条。清代在边关重镇皆设有守城,派将帅戍边营汛兵弁,操演巡防。若边关遇贼人袭击,城寨被围攻,戍守边关的将帅应当尽力固守城寨,尽忠职守。若不尽力履行好防务职责,则会被问罪处罚。该戍边将帅会被问罪的行为包括没有尽力固守城寨便弃城而逃,或是守备不设。守备不设指的是擅离职守,在贼人来袭之时不能及时防卫,以致城寨失守。此外,依照条例规定,还有三种情形也属于“守备不设”:一是若贼众大举入侵,官军与其突然相遇,双方争战交锋,导致数十人以上官军伤亡、被俘,而贼军没有大量伤亡;二是贼众入侵,劫掠、杀害数十人以上军民;三是贼众于白天或深夜突袭入侵,不曾杀掳军民者,但是掳掠大量的牲畜、衣物、粮食。

如果有贼侵入境内,境内负责侦查、暗探以及飞报传讯的公差、官军,却不能及时察觉敌情,而被杀伤、俘虏,则依照“不应为”重律将戍边将帅问罪,此外,留任并不予革职。如果是在境外发生,贼人还未能突破守军的巡查,将外出侦查、暗探以及飞报传讯的公差、官军,杀害或俘虏,此时侦探、军役仅凭智力无法预知和防范,则不予问罪。从该条例可以看出,清律认为负责侦查、暗探以及飞报传讯的公差、官军,因其职务特殊,应当对贼人突袭入侵这样的危险,保持警觉和分辨力。若其在境外查探而不幸被杀或俘虏,属于已尽职守,并无过错。但是守军所镇守的城池,应当是防备最严密,部署守卫最多的地方,也是抵抗贼人的最后防线。将帅驻守城池中,应当及时查知城中安全事宜,以作防范。戍边将帅如果未能及时查知敌情,导致贼人侵入境内,还将城内的侦查、暗探、军役杀害或俘虏,是疏于职守,失察失职,因最后损害结果轻微,所以不宜以“主将不固守”正条问罪,也不将其革职查问,只依照“不应为”重律,杖八十,以作惩戒,令其明白在今后镇守军务之中,其职守之责,万不可有大意疏失。

无论婚丧嫁娶、世俗伦常、仪制、官员职责,都被纳入礼法之中。礼治之理,是礼法规范,具有规则之属性。通过仪制、礼俗、伦常观念贯穿于社会生活之中,维护尊卑等级的差序结构,被赋予了高度的社会价值认同。法为违背礼治的行为划定了一条最低的底线。但由于当时的立法不可能达到绝佳的完备状态,必然会出现法律无法规制的某种轻微罪行。而其中“不应为”律则是补描出这条底线可能缺漏的外沿。应当被加以处罚的轻微罪行以“不应为”律做出补充,这是符合当时的家国一体、立法者逻辑的。即便今人对这种入罪逻辑会有不同看法,但就历史时段而言,那是符合当时的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程度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