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美国电视剧新势力：创剧人研究结果

莱梅斯对她创造出的“食品罐头”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感？从这一个个性格迥异的人物身上，似乎隐藏着共性，那是不同阶段莱梅斯自我情感的体现。换言之，如海明威所言，作者创作出人物与故事“不是靠技巧编造出来的性格，必须出自作者自己经过溶化了的经验，出自他的知识，出自他的头脑，出自他的内心，出自一切他身上的东西”^[21]。莱梅斯在她的职业剧中，经由想象世界中寻找自我身份，医生、危机公关、律师，不断指挥她的“食品罐头”和她自己一起扮演美国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形象。在这个过程中，内向的她把自我情感置入这一个个人物身上。她曾直言不讳地论及这一点，“在过去的十一年里，我的一个生死之交只存在于西雅图圣西典医院和格蕾-斯隆纪念医院的墙壁里。我没疯。我知道她不是真实的人”^[22]，“这些故事让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这些故事证明我能渡过任何难关……克里斯蒂娜真实验证了我的梦想，让我感觉自己可以坚持到底，可以恢复活力”^[23]。

（一）事业第一的美剧女王

无论是《实习医生格蕾》中的梅雷迪斯·格蕾、克里斯蒂娜·杨；还是《私人诊所》中的艾迪生·蒙哥马利；抑或是《丑闻》中的奥利维亚·波普、《逍遥法外》中的安娜丽丝·基廷，莱梅斯创造出的人物有着共同的特性：喜欢挑战自我，并且勇于行动的事业型女子，这是莱梅斯追求事业，大踏步前进最好的象征。在莱梅斯的虚构家园中，从来不会出现柔弱的女性主角，那些爱幻想的“公主”们早已消失在食品室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女王”形象。而这一个个“女王”，随着莱梅斯事业的发展，有着惊人的变化，从最开始的聪明勤奋但有些优柔寡断，到最后呈现出一往无前的霸气。简而言之，她们或多或少都是不同阶段莱梅斯自我情感的寄托。既然已在想象世界中寻找自我身份，必然会在虚构出的人物身上寄托各种情感。

1.聪明勤奋的梅雷迪斯与不畏恐惧的克里斯蒂娜

《实习医生格蕾》是莱梅斯的起点，此时的她刚刚涉及电视圈，还是一个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人。她把自己身上的“聪明勤奋、富有同情心、经常直言不讳、容易分心、优柔寡断”赋予了梅雷迪斯，根据理想中的自己塑造出不畏恐惧、认真执着的克里斯蒂娜。“我退到背景之中，可以踮起脚尖沿着克里斯蒂娜和梅雷迪斯肩并肩信心满满地向前闯荡之际留下的脚印前行。”^[24]

梅雷迪斯在母亲埃利斯的阴影中长大，她的性格起初如同名字“Grey”灰色一样，充满沮丧，在友情和爱情的滋润下慢慢转向阳光与快乐。《实习医生格蕾》的片名，英文为“Grey's Anatomy”，此为一语双关，“Grey”除了指梅雷迪斯名字外，也与解剖学经典著作《亨利格蕾氏人体解剖学》暗合；“Anatomy”既指外科手术，也有对梅雷迪斯人生之路的暗喻。莱梅斯在剧中每集都借由梅雷迪斯之口说出很多人生的感悟：“疼痛，你必须挺过来，期待它会自己消失不见，期待它导致的伤口会自动愈合。根本就没有解决方法，没有简单回答……你只需要奋力与之搏斗，因为事实是，你没办法逃脱，而且生活只会制造更多的疼痛。”这何尝不是折戟好莱坞后，莱梅斯内心的顿悟；再比如“我找不到一个让我当外科医生的理由，我却能说出一千个退出的理由。病人们的生命掌握在我们手中，在那个瞬间，它变得不仅仅是一场游戏，而你只能努力前进，或者你可以选择转身离开。我能退出，但事实是，我爱这个游戏。”这又何尝不是进入美剧领域之后，每天工作10小时的莱梅斯内心的真实写照。

与梅雷迪斯相比克里斯蒂娜更像莱梅斯内心情感的一种期待。这个矛盾的角色由于高度的竞争和紧迫感，而远避任何关心，把自己封闭起来，这像极了莱梅斯本人。“她的一切都表达出了我的梦想。她不想结婚，她拥有让她追逐的天赋，她热爱她的工作。我安排她拥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不要孩子，因为我虽然很喜欢孩子，却希望看到她打一场女权主义的战斗，并最终取得胜利。我希望我们能看着这个女人不按照别人的意志去做事。我希望我们和这个女人成为朋友，她不要童话，只想书写她自己的历史。我每次给她画完一幅肖像画，便允许我自己少关注一点我自己那正在逐渐消失的画廊。”^[25]

2.走向成熟的艾迪生·蒙哥马利

艾迪生·蒙哥马利这个角色本出现在《实习医生格蕾》第二季中，出演几集后，莱梅斯突然意识到，“我发现我有无尽的故事要为她写。格蕾主要是年轻人开始他们的事业。我意识到艾迪生可以主播一个关于10年后的节目——如果他们没有实现他们的梦想，或者如果他们实现了，会发生什么？”。于是艾迪生成为衍生剧《私人诊所》的主人公。

艾迪生从小家庭富裕，导致性格有点傲慢和冷酷无情，随着丈夫与情人的离去，在感情受挫之后开始崭新的人生。“人生布满了荆棘，我们想的唯一办法是从那些荆棘上迅速越过”，想来是行动派的莱梅斯对于伏尔泰的名言深有体会，她让艾迪生从小经历顺境，然后面对一重重逆境，在逆境中让这个人物走向成熟。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注意到莱梅斯已经“软化”了这个角色，让她变得更强壮，无论发生任何事，艾迪生都会振作起来继续前进。

这难道不是正在步向成熟的莱梅斯吗？随着两部医疗剧的大获成功，莱梅斯尚未彻底变身“女王”，但经历一番痛苦的自我锤炼后，成功带来的自信洋溢在艾迪生身上。莱梅斯想告诉观众寻找幸福生活时面临的选择和改变，和他们分享自己的情感变化，甚至借由这个角色，迫不及待展望未来的梅雷迪斯和克里斯蒂娜。

3.永不放弃的奥利维亚·波普

奥利维亚·波普代表着对于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会一追到底，永不放弃。她的精神鼓舞了身边的人，得到了他们的衷心拥护。莱梅斯“女王”的霸气借由这个角色被完全释放。《丑闻》开播于2012年，此时的莱梅斯因为《实习医生格蕾》的成功光芒四射，勇于挑战人生的精神让她成为美剧界的“女王”，而且成立于2005年的“珊达领地”电视制作公司，随着莱梅斯的成功也越发壮大，她的周围已经围绕着一群才华横溢且志同道合的才俊，这些人以莱梅斯为中心。这种情况下，奥利维亚出现了，她有着敏锐的直觉、快速有效的思考方式、坚忍不拔的性格和强大的专业能力，完全是莱梅斯的“翻版”。全剧一开始，在短短两分钟之内，通过一场酒吧面试，莱梅斯将奥利维亚的魅力展露无遗。观众看完不仅莞尔，这哪是奥利维亚的魅力，分明就是莱梅斯在为自己做广告：“穿着西装的角斗士”奥利维亚·波普不就是“穿着普拉达的女魔头”珊达·莱梅斯吗？

与此同时，莱梅斯似乎感受到潜在的危机。2012年正逢“珊达领地”寻求发展的关键时期，《实习医生格蕾》进入第九季，观众难免产生审美疲劳，其带来的高收视率衰退自然不可避免。莱梅斯第一次选择非医疗剧作为突破口，希望在新的政治剧中再塑辉煌，这需要以莱梅斯为核心的团队团结一致，高效运转。因此剧中奥利维亚强而有力地给她的团队注入了一种紧迫感，要求每个人时刻准备行动。

4.霸气侧漏的安娜丽丝·基廷

2014年安娜丽丝·基廷这个人物形象在《逍遥法外》中出现，此时的莱梅斯已经完成人生的涅槃。从2013年开始，她在长达一年时间里对任何事都说“我可以”：意料之外的邀请，“我可以”；害怕的事，“我可以”。这一年的辛苦经历对她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原本性格内向的她成为生活中真正的“女王”。

安娜丽丝·基廷就是律政剧的“女王”，她拥有强大的气场，可以对任何事说“我可以”：面对幼年的心理阴影，“我可以”；爱人已婚，小三要上位，“我可以”；为打赢官司出卖情人，“我可以”；为赚取高额佣金，与毒贩为谋，“我可以”；面对老公出轨、学生杀人、委托人犯傻作死，“我可以”；甚至面对警察不断逼近，“我可以”，世事再艰难也不妨碍她给法学院的孩子们上课。这位黑人女律师兼大学教授，就像她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Let mommy take care of everything like she always”（像母亲一样照顾好所有的一切），用绝对实力来摆平一切。

如此极具争议性的人物，居然魅力四射，在全球吸粉无数，扮演者维奥拉·戴维斯也凭此角色收获了当年度艾美奖剧情类最佳女演员。很显然，作为“反英雄”的安娜丽丝·基廷，说她巧舌如簧也好，不择手段也罢，至少有一点，她能够名成利就，享尽繁华在于她的确是一名优秀的刑事辩护律师。“我能赢是因为我尽了职责。”她这句话是莱梅斯对该角色最大的认同，也反映出经历一年“我可以”洗礼后的莱梅斯，已然无所畏惧——“当我做一件事的时候，会非常认真，并且全力以赴。如果不受恐惧的制约，我会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做事情呢？”莱梅斯给自己的疑问，在安娜丽丝身上得到最好的回答。如果说，之前她是试图从克里斯蒂娜身上学到些什么，那么现在她希望通过安娜丽丝来证明：我就是莱梅斯，独一无二、无所畏惧、霸气侧漏的美剧“女王”。

（二）友情与爱情至上的理想主义者

莱梅斯渴望聚会、喜欢party，因为她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你准以为害羞的人讨厌开生日派对，我却很喜欢。小型派对、大型派对，我都喜欢。我不是喜欢参加派对，我是钟爱派对具有的魔力。我喜欢派对的理念。我喜欢坐在一边，看着眼前的大好时光。我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26]对友情的渴望，让莱梅斯拥有很多朋友，“珊达领地”的同事、电视剧中的演员、校友、合作伙伴，与她打过交道的人很难不被她的魅力所征服。同时，莱梅斯会为每位朋友的离去而倍感难过，她在《试着说是》中列举了两位好朋友因为她的转变而离开，这让她长时间陷入自责之中。莱梅斯在她的作品中描绘着友情，《实习医生格蕾》中的五位主人公是友情最好的见证。他们的爱好、信仰、出生背景截然不同，但友情把他们串到了一起，在医院竞争激烈和压力巨大的气氛中，他们的友情经受一次次考验，在彼此的信任、宽容和支持下变得愈发稳固。

莱梅斯渴望爱情，2001年她曾为爱而神伤，此后另一段爱情走进她的生活。“我对他充满热情，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他喜欢我的孩子们，我的家人也很欣赏他，我的朋友们都喜欢他。我们在一起很快乐，经常笑，有聊不完的话题。他爱我，我爱他。”^[27]因此她的作品中有各种爱情元素，《实习医生格蕾》中几个实习医生和主治医生之间以及各自的爱情故事是全片的精髓之处，特别是梅雷迪斯与克里斯蒂娜，莱梅斯寄托自我情感的两个人物，她们各自和主治医生的爱情故事令观众荡气回肠。此外《私人诊所》中为爱出走的艾迪生，《丑闻》中拥有难言爱情的奥利维亚，爱情铺满莱梅斯作品的各个角落，直到2014年播出的《逍遥法外》。受到自身爱情的影响，莱梅斯在剧作中似乎有点“愤世嫉俗”。安娜丽丝丈夫临死前撕下爱情的“面具”，说出内心对妻子的真实看法，爱情背后的真相，让人绝望；麦琪拉·普拉特的完美富二代未婚夫，后来发现是同性恋；洛萝儿和弗兰克欢好之后却发现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在《逍遥法外》的世界中，似乎没有爱情，更靠谱的是工作、前途、女性独立、闺蜜支持。

象征友谊的派对与令人神往的爱情，两者的结合便是婚礼，莱梅斯对于婚礼的热爱在片中溢于言表。“在《实习医生格蕾》和《私人诊所》的许多播出季中，我和我的制作团队一共策划了超过十四场婚礼，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长中。我依旧会亲自挑选每一件礼服，选择每一枚订婚戒指，谈论每一次的婚宴主题。”^[28]

（三）恐惧婚姻的独身主义者

在西方，爱情本身被认为是一种价值观，人们普遍持“爱情至上”的观点，不懂爱就不懂生活。这种爱情观合乎人性，也更为成熟，但其本质注定了它不可能给婚姻带来幸福。保加利亚社会学家瓦西列夫在《情爱论》中说：爱情是本能和思想，是疯狂和理性，是自发和自觉，是激情和修养，是残忍和慈悲，其种种特质都决定了它具有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因此在西方，爱情与婚姻并不能画上等号，这一点在莱梅斯身上尤为明显，准确来说，她就是一个恐惧婚姻的独身主义者。她曾把自己对于婚姻的态度放置在克里斯蒂娜身上，借由这个人物说出她对婚姻的看法。“我把我对婚姻的矛盾情绪安插在了她的身上，我把我对工作的热情放到了她的身上。我让她和我一样，热爱着比爱情更深刻的目标，这个目标比任何男人都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这个目标就是做一个拥有创造力的人，这是个很难企及的目标，她永远都不会放弃追寻这个目标。”^[29]莱梅斯剧中主人公的婚姻命运多舛，梅雷迪斯历经波折与德里克走进婚姻殿堂，结果在第十一季遭遇德里克车祸死亡；克里斯蒂娜是莱梅斯独身主义的象征；艾迪生婚姻破裂远走加利福尼亚；奥利维亚因为与总统难言的爱情无法企及婚姻；安娜丽丝甚至让学生帮她杀了老公。莱梅斯还总是在剧中设定婚礼现场的落跑，伯克与克里斯蒂娜、欧文与克里斯蒂娜、埃普丽尔与马修、瑞秋与麦克等；或者婚姻过程中的彼此尔虞我诈，格兰特与丽芙、安娜丽丝与山姆等。

有意思的是，恐惧婚姻的莱梅斯写起结婚誓言极为煽情，在阿莱克斯与伊兹的婚礼上，她这样写道，“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在一起面对，我已经准备好了，面对任何事，面对每一件事，去接受人生与爱情，问题与责任。今天，伊兹·史蒂芬，是我和你的人生新的开始，我要说，这一天，我已等待了太久。”不仅告诉观众婚姻是承诺，是爱，更说出了人生有着各种各样的精彩，同样有着各种各样的意外，你需要永远珍惜此刻与以后无数个在一起的时刻。伯克感人至深的婚礼誓词则在克里斯蒂娜缺席的情况下缓缓地在紧张冰冷的急诊室里回荡：“我掌控着别人的心，我把它们剖开，再缝合起来，把心捧在掌心。我掌控着别人的心，所以我确定，你是我的搭档，我的爱人，我的密友。我的心，我的心，只为你跳动。今天，在我们的婚礼上，我向你承诺，我要把心交到你的手上，我把我自己交到你的手上。”感人肺腑的誓言与紧张冰冷的急诊室，形成了声画分离的效果，让伯克关于婚姻的遗憾成为永恒。

也许对于莱梅斯，并非她恐惧婚姻，只是婚姻并非她最终的目标。谁是她的真爱？谁是她的灵魂伴侣？谁是她的天作之合？美剧，只有美剧。

（四）溺爱孩子的单亲妈妈

莱梅斯领养了三个孩子，成为母亲的喜悦让她欣喜若狂，照顾孩子成为她生活的重心之一。但是她很少塑造孩子形象，在她的剧中孩子往往是缺席的，偶尔流露的一两分却让人感觉她对孩子的情深义重。比如梅雷迪斯有着三个孩子，第一个是领养的非裔孩子佐拉，这完全是莱梅斯自我情感的寄托。对于佐拉，莱梅斯着墨不多，但关键时刻却是梅雷迪斯最关心的人。剧中难以怀孕的梅雷迪斯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佐拉买一件印有“世界上最棒的姐姐”的T恤，然后才与丈夫德里克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