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韦登的存在主义启蒙来自斯皮尔伯格的电影《第三类接触》,“基本上,这部电影让我成为一名存在主义者”[4]。这两者共同引领韦登走向存在主义,但是从种种迹象看,他的存在主义之路早在童年时代便闪现光芒。在该片中,存在主义气质更为明显。与此同时,萨特的《恶心》让韦登深刻意识到存在主义的意义。(二)剧集作品与存在主义韦登作品中存在主义的流露,经历了一个过程。......
2023-08-12
在深受萨特和波伏娃影响之外,韦登的存在主义精神还延伸至四个方面:存在主义哲思下的无神论、与存在主义相吻合的老庄文化所形成的东方意蕴、存在主义所导致的创作激情以及存在主义受众形成的极客文化。
(一)无神论
存在主义作为当代西方哲学主要流派之一,其涵盖范围很广,主要包括有神论的存在主义、无神论的存在主义和人道主义的存在主义等。萨特作为存在主义集大成者,断然抛弃了存在主义哲学先驱索伦·克尔凯戈尔的宗教神秘主义。他继承与发扬的是胡塞尔的非理性主义,由此形成了自成体系的无神论的存在主义。他认为,“存在主义只是根据一贯的无神论立场推出其全部结论”[22]。具体而言,“如果上帝存在,上帝就会取消人的自由。人的自由是绝对的、不可让与的,因此上帝并不存在。人的自由是道德的源泉和基础,正是人创造了自己的价值与道德。不存在天堂的道德和价值的标准,并没有上帝”。
深受这一思想影响,韦登也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曾在接受采访时明确表达这一观点,“我是一个非常强硬、愤怒的无神论者,然而,我对奉献的概念很着迷,想探索一下”[23]。《吸血鬼猎人巴菲》中“救赎”的主题无处不在,特别是第五季结尾处,巴菲自己也去世了。这一场景既是一种神圣基督式的自我牺牲,又带有自杀式的绝望,让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萤火虫》更是通过主人公马尔科姆将“无神论”观点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对上船的布克牧师说:“欢迎你上我的船,但不欢迎上帝。”如上所述,马尔科姆是“自由意志”的代表,他坚信没有什么是真正重要的,命运毫无意义,在每一个关键时刻承担自己的责任更为重要。《玩偶特工》索性让依赖高科技的生物科技巨头罗赛姆公司扮演了一回造世“上帝”,请那些外在富有、内心龌龊的权贵阶层扮演“他者”,通过人与“上帝”“他者”的对抗,以毁灭世界的姿态强化自由意志的重要。
(二)东方意蕴
存在主义创始人海德格尔曾把中国哲学家老子的“道”视为人们思维得以推进的渊源,他认为“道”,正是对存在本身最直接的解释。于是老子的“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成为海德格尔的座右铭。同样庄子的《逍遥游》讲北冥之鱼、鹏鸟之飞、朝菌蟪蛄、冥灵大椿。所及之物尽皆荒诞,极大小之变。所谓“庄周梦蝶”,其义在人生之悲欢辛苦,或许不过是蝴蝶一梦,一觉醒来全无踪。苦苦追寻的,当真是有意义的东西吗?如此,存在主义与老庄哲学最为核心的异化观点,是相统一的。
或许正是哲学根基上的这种相近性,韦登对中国文化心向往之。此外,他和曾经的妻子还在中国生活过一段时间。这一切导致剧作流露出浓浓的东方意蕴。《吸血鬼猎人巴菲》中出现大量中国武侠元素,巴菲的身手竟然有着李小龙的身影。《萤火虫》的东方意蕴更为丰富,剧中有大量让人忍俊不禁的中文,例如“老朋友,你看起来很有精神”,“哎呀,我们完了”之类的普通话。就连主角驾驶的飞船都标有“宁静”的中文标识,宁静号,宁静致远之意也。更为有趣的是,剧集流露出中国文化中“天人合一”的哲思。当主题曲响起,那广阔的原野丘陵和成群的奔马,一种向往自由生活的感觉会油然而生。这怎会是描绘未来的科幻之作,分明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生命之曲;当宁静号在夕阳中缓缓升空,总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此中真意。《玩偶特工》延续了韦登在《萤火虫》中展现的东方意蕴,科幻题材下关注意识的控制历来容易走向赛博朋克风,例如《黑客帝国》《全面回忆》等。《玩偶特工》没有人造人,没有霓虹灯闪烁的雨夜、阴郁的核冬天,结局之前也没有末世奇观。有的是内部安宁、明亮的装潢,人物气定神闲地享受中国茶文化,以及玩偶特工们被去除“原始人格”后,如婴儿般的无邪心智,一切恍如宁静的世外桃源。《神盾局特工》中,韦登开华裔女演员参演科幻类题材之先河,起用了温明娜和汪可盈两位华裔女演员担当主角。在提升西方世界文化消费市场对华裔女演员关注度的同时,向全球观众展示了东方女性的别样形象。
(三)创作激情
不仅是作品,韦登本人在创作过程中也流露出存在主义精神,这首先体现为对幻想题材的创作激情。萨特存在主义坚持的“无神论”成为他幻想的起点,这一点与J.J.艾布拉姆斯创作的《迷失》迥然有异。韦登乐在其中,仿佛化身这些剧集的“上帝”,激情洋溢地在各种时空创造着“自由至上”的虚拟世界。“每次人们说,‘你已经超越了这种题材’,我都会说:不!我喜欢这类题材。”[24]对于韦登来说,幻想激发了一种现实主义无法比拟的本能反应。虽然他很欣赏阿伦·索尔金的理想主义,对《白宫风云》赞不绝口,但是很显然他不想创作那种“成人”节目。“我不是成年人!不想制作有律师参与的严谨剧集,我想侵入人们的梦境。”[25]
题材之外,创作激情还体现在整个创作过程中。与大多数创剧人不同,韦登习惯于早早完成剧本,使得他的剧集拥有前后呼应的严肃整体性。他完全不遵循美剧边拍边播的制播模式,强调的是自我的“自由意志”。早年间愤而离开电影《吸血鬼猎人巴菲》,便已体现出这一点,其后更是与福克斯电视网几番发生冲突。仔细列数韦登合作的电视机构,《吸血鬼猎人巴菲》首播于WB电视网,终结于UPN电视网;《夜行天使》在WB电视网播出。在相对较小的电视机构中,韦登的话语权较大。《萤火虫》和《玩偶特工》与福克斯电视网合作,都出现剧集无法续订的情况,为此韦登曾发誓再不与福克斯合作。此外,韦登还常常将一些人气角色意外“写死”,让观众震惊不已。存在主义哲学把死亡规定为人的内在本质,认为在人生的整个旅途当中始终笼罩着死亡的阴影,人们时刻都承受着突然袭来的死亡威胁,时刻都感受着死亡的恐惧和焦虑。萨特如此表述他的死亡观,“死亡是一个偶然性的事实,作为事实它原则上脱离了我,而我一开始就属于我的散朴性。我既不能发现我的死,也不能等待它,也不能对它采取一种态度”。正是这种“偶然性”的态度,激发了韦登的创作激情,他剧集中的人物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对此他甚至不愿意接受批评。
受到存在主义精神影响,韦登不仅在剧集中喜欢讲述团队合作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也总是与相同的演员合作。久而久之,这个演员团队被描述成“Whedonverse”,即以韦登为引力中心,电视、电影为轨道系统,反复旋转的演员合作为星系。这其中,艾米·阿克尔出现频率最高,分别在《夜行天使》《玩偶特工》《林中小屋》《神盾局特工》《你眼中的世界》五部作品中出演角色;埃里克斯·德尼索夫和内森·菲利安紧随其后,分别出演四部作品;参与三部作品的演员多达十人以上。此外,摄制团队的合作更加频繁,韦登似乎除了受到观众欢迎外,和整个摄制组的合作都非常愉快。最为有意思的是,《无事生非》的演员几乎都是免费演出,只是参与后期票房分成,事实上对于他们这部片子更像是一次朋友间的聚会。
(四)极客文化
极客,来自英文单词“geek”,原指狂欢节进行杂耍表演的小丑或马戏表演者,后来引申为性格古怪、孤僻人群的代名词。随着电脑的普及以及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极客”这个词的内涵和外延不断产生嬗变。韦登的观众群体中最忠实的便是这群极客,仅从定义上看,似乎很难分辨出为何他们会对韦登的作品趋之若鹜。因为它更多的是让人们联想起扎克伯格、乔布斯等互联网大鳄。其实,从电脑普及时代起,极客便与漫画等流行文化有了某种奇特的关联,进入互联网时代,又形成该方向上的某种嬗变。这一切与韦登作品中流露的存在主义精神相关联,可以说,韦登作品与极客文化间是一种互相成就的关系。
电脑普及时代,极客这一定义被缩小化。虽还指那群日常社交活动中被边缘化的群体,但已经局限到智商很高,对电脑的兴趣远高于对社交关注的群体。他们也许戴的眼镜厚如酒瓶底,或者衣着老土,行为怪异,但拥有极高的想象力。由于社交生活无法正常展开,便选择充满想象力的漫画、电视、电影等。这是一群宅男宅女,对电脑无比痴迷,且埋头在各式漫画书或影视剧情中不可自拔。
及至互联网时代到来,“极客”终于成为褒义词,用来指代技术达人。“经常性地使用电子媒介,能够应用数字技术进行创造,同时将使用电子媒介转化为一定形式的文化活动,将自己关于数字技术的创造与他人分享,并加入由有着共同信念的电子媒介使用者结成的交流型社区。”[26]形象地说,查克·劳瑞的《生活大爆炸》便向我们描绘了这样一群极客,剧中的四位男主人公都属于极客的代表。互联网时代,极客们通过网络,传递彼此的爱好,在获得归属感和身份认同的同时,极大地推动了流行文化的发展。与此同时,这种互联网时代的嬗变,让原本的傻瓜们华丽转身变成了精英。美国社会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在《文化与承诺》一书中,提出了“后喻文化时代”的概念,认为年轻人向前辈提供新知识的“文化反哺”是后喻文化的最基本特征。极客文化便体现出了明显的后喻文化的恃质。于是,我们看到极客们将《吸血鬼猎人巴菲》和《夜行天使》不断扩展,形成数百个从美剧、小说、漫画和其他媒体讲述的故事,这个数量依托网络不断扩大,形成的集合体被称之为“buffyverse”。很快,创始者韦登采用了这个虚构宇宙,开始为该宇宙创作漫画,发布小说,玩得不亦乐乎。注意,“buffyverse”并非一个社交网站,而是一个宇宙设定,如同漫威宇宙、DC宇宙,依托此宇宙设定下产生的社交网站不计其数。概括来说,极客理解互联网时代的嬗变,成为社会精英,他们努力推动“buffyverse”不断发展。其实,无论韦登是否参与,都无法改变互联网受众的集体参与性。
综上所述,乔斯·韦登,互联网美剧变革时代的标志性人物,其创作深受萨特存在主义哲学影响。在此基础上他又将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的思想纳入作品之中,并不断向外延伸。他作品的作者化表征围绕着“荒谬世界中的自由选择”不断展开,“团队”“救赎”“自由”“他者”成为作品中始终萦绕的主题。从存在主义角度思考,“自我”是人类对于未来的投射,是对未来形态的描绘,因此,只要一息尚存,人就是在向着未来张望,向往与奋斗。自2017年之后不再有新作问世的他,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尴尬。但是深谙存在主义精神的韦登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与“自我”相遇的唯一机会始终是在未来。粉丝们期待“大神”的归来,无论他将造就怎样的未来,相信一定会在科幻世界飘荡着存在主义嘹亮的歌声。
乔斯·韦登的存在主义启蒙来自斯皮尔伯格的电影《第三类接触》,“基本上,这部电影让我成为一名存在主义者”[4]。这两者共同引领韦登走向存在主义,但是从种种迹象看,他的存在主义之路早在童年时代便闪现光芒。在该片中,存在主义气质更为明显。与此同时,萨特的《恶心》让韦登深刻意识到存在主义的意义。(二)剧集作品与存在主义韦登作品中存在主义的流露,经历了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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