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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傩戏史:东汉傩礼制度的重构

【摘要】:东汉傩礼制度记载已经相当完备。东汉傩制礼仪记载最为详尽、且对后世影响最为深远的,莫过于《后汉书·礼仪志》所载“先腊一日大傩”条史料。东汉“腊日”的时间并不固定,且“腊”概念也较混乱。因此,东汉时代的“腊”礼实际上是沿革上古以来的集祭“百神”与“祖先”为一体的祭仪形态。则知东汉“阙门”为“礼”送之“门”界限。

东汉傩礼制度记载已经相当完备。

东汉傩制礼仪记载最为详尽、且对后世影响最为深远的,莫过于《汉书·礼仪志》所载“先腊一日大傩”条史料。南朝宋时期的范晔编撰这部东汉纪传体断代史,上起东汉的光武帝建武元年(25年),下至汉献帝建安二十五年(220年),共195年的史事,其中“礼仪志”等“八志”部分内容,沿革西晋史学家司马彪作《续汉志》中的记载,史实可信度较高。

据《后汉书·礼仪志》载:

“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其仪,选中黄门子弟年十岁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为侲子。皆赤帻皂制,执大鼗。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十二兽有衣毛角。中黄门行之,冗从仆射将之,以逐恶鬼于禁中。夜漏上水,朝臣会,侍中、尚书、御史、谒者、虎贲、羽林郎将执事,皆赤帻陛卫。乘舆御前殿。黄门令奏曰:‘侲子备,请逐疫。’于是中黄门倡,侲子和,曰:‘甲作食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女躯,拉女干,节解女肉,抽女肺肠。女不急去,后者为粮。’因作方相与十二兽舞。欢呼,周遍前后省三过,持炬火送疫出端门;门外驺骑传炬出宫,司马阙门门外,五营骑士传火弃洛水中。百官官府各以木面兽能为傩人师讫,设桃梗、郁垒、苇茭毕,执事陛者罢。苇戟、桃杖以赐公、卿、将军、特侯、诸侯云。”[64]

具体分析这则史料,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1)时间:先腊一日。东汉“腊日”的时间并不固定,且“腊”概念也较混乱。如东汉许慎(约58—约147)《说文》曰“腊”为“冬至后三戌,腊祭百神”;郑玄(127—200)注《月令》曰“腊,谓以田猎所得禽祭也”,“腊,即周礼所谓蜡”。应劭(约153—196)《风俗通》亦曰:“腊者,猎也。”三国时代的高堂隆(?—237)曰:“帝王各以其行之盛而祖,以其终而腊。”[65]就上述引文可知,东汉时代把“腊”视为“蜡”祭“百神”的概念相当普遍,许慎、郑玄、应劭三人均如此,说明东汉时代“腊”与“蜡”祭已全面混融一体。同时代的蔡邕作(133—192)《独断》中也言,夏曰清祀,殷曰嘉平,周曰蜡,汉曰腊。因此,东汉时代的“腊”礼实际上是沿革上古以来的集祭“百神”与“祖先”为一体的祭仪形态。

(2)人物角色:中黄门子弟一百二十人为侲子(10—12岁);方相氏;十二兽(人拟兽形);中黄门;冗从仆射;殿前卫(侍中、尚书、御史、谒者、虎贲、羽林郎将执事);黄门令;驺骑;五营骑士;百官(公、卿、将军、特侯、诸侯等)为傩人。

(3)地点:禁中。驱傩路线:前殿——端门——宫司马门——阙门——洛水。这里“司马阙门”均指禁中宫门,其中“司马”指“王宫外门”,如汉贾谊《新书·等齐》云“天子宫门曰司马。”而“阙门”亦指禁宫外的“高楼大门”,如《谷梁传·桓公三年》:“礼送女,父不下堂,母不出祭门,诸母兄弟不出闕门。”汉刘向《列女传·卫灵夫人》:“有车辚辚,中止阙门。”则知东汉“阙门”为“礼”送之“门”界限。驱傩的礼仪呈现出三个层级:一是中黄门与侲子唱和;二是方相氏与十二神兽舞,欢呼且持火炬交给端门外;三是驺骑(驾驭车马的骑士)持火炬出宫司马门、阙门,交给五营骑士;四是五营骑士(指屯骑、越骑校尉所领的部队,善骑射,如《后汉书·顺帝纪》有云“调五营弩师”等)将火炬传送到洛水弃之(可能是将“火”箭射入洛水)。

(4)驱傩步骤:第一步:中黄门与侲子唱和咒辞、击大鼗、欢呼。第二步:方相氏与十二兽神作驱逐之舞蹈表演。第三步:方相氏与十二兽神持火炬在禁中巡行三遍,在鼓声与呼声中,将火炬传出皇宫端门。第四步:端门外驺骑车马传送火炬至王宫外门,交给五营骑士。第五步:五营骑士浩浩荡荡将火炬传送到洛水边,弃火炬于洛水(或将“火”箭射向洛水)而罢。第六步:百官官府以木面兽能为傩人,师讫,设桃梗、郁垒、苇茭毕,执事陛者。第七步:全部仪式结束,执事将禁中御祟之法器,如苇戟、桃杖赐以王公贵族。

以上引用《后汉书》版本,源于百衲本景宋绍熙刻本,为《四库全书》收入且被学术界广泛采纳。然而,《后汉书》有关“大傩”条史料记载,另一版本记载却略有所不同。如由远方出版社于1999年出版的《后汉书》版本较稀见,其中“礼仪中”载“大傩”条如下:

“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其仪:……(这段文字相同,略)送疫出端门;门外驺骑传炬出宫,司马阙门门外五营骑士传位定,大鸿胪言具,谒者以闻。皇后东向,贵人、公主、宗室妇女以次立后;皇太子、皇子在东,西向;皇子少退在南,北面;皆伏哭。大鸿胪传哭,群臣皆哭。三公升自阼阶,安梓宫内王圭璋诸物,近臣佐如故事。嗣子哭踊如礼。东园匠、武士下钉祍,截去牙。太常上太牢奠,太官食监、中黄门、尚食次奠,执事者如礼。太常大鸿胪传哭如仪。三公奏《尚书顾命》,太子即日即天子位于柩前,请太子即皇帝位,皇后为皇太后。奏可。群臣皆出,吉服入会如仪。……太尉升自阼阶,当柩御坐北面稽首,读策毕,以传国玉玺绶东面跪授皇太子,即皇帝位。大驾,太仆御。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木盾,立乘四马先驱。旂之制,长三仞,十有二游,曳地,画日、月、升龙,书旐曰“天子之柩”。……司徒跪曰“大驾请舍”,太史令自车南,北面读哀火弃洛水中。百官官府各以木面兽能为傩人师讫,设桃梗,郁垒,苇茭毕,执事陛者罢。苇戟、桃杖以赐公、卿、将军、特侯,诸侯云。”[66]

这个版本的《后汉书》所载“大傩”,内容与前一版本相同,但将“大傩”所“逐疫”放在“大丧”礼仪之中,是“天子之柩”出殡与“太子”继位的“国事”重大礼仪形态。而所谓的“大傩”,就是要逐除已故天子因停柩禁中旧宫而残存的“疫气(邪祟)”。此则不知选自何处版本。梁刘昭补并注《后汉书·礼仪志》卷十五记载“大傩”(内容相同)之后,有载:“是月也,立土牛六头于国都郡县城外丑地,以送大寒。飨遣,故卫士仪百官会位,定谒者,持节引,故卫士入端门,卫司马执幡鉦护行,行定,侍御史持节,慰劳以诏,恩问所疾苦,受其章,奏所欲言,毕飨,赐作乐,观以角抵,乐阕罢,遣劝以农桑。”“大驾,太仆御,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立乘四马先驱。旂之制,长三仞,十有二斿,天地,画日月升龙,书旐曰‘天子之柩’……”[67]则知,梁刘昭所记后汉之“大傩”与“立土牛”“以送寒气”的“劝以农桑”之礼关联一体,如此,后汉之“大傩”的目的意义在于“辞旧迎新”,又与前者有所不同。

于是,问题复杂起来了。后汉的“大傩仪”内容与表演形态完全相同的情况之下,却出现驱傩的背景和目的的不同,一是仅为“腊”前“逐疫”,具有迎神靖氛的意义;一是为逐除皇宫已故天子灵柩的疫气及太子即位;一是为“送寒气”而“劝以农桑”。如此,则后汉“大傩”所适用范围涵盖“时令”、“腊祖”、“朝代更替”等多重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