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眼中,文人电影就是具有浓厚的文学味道的电影,是“文学的电影”。由于新文学力量的加盟,特别是夏衍等一批“文学人”的加入,才出现了被黄继持、古苍梧教授等人称作的“文人电影”的出现。该书1989年出版,该书显然借用了黄继持、古苍梧、林年同等人关于文人电影、戏人电影的观点,把文人电影、戏人电影这些概念上升为梳理中国电影史的核心概念。......
2023-08-10
文人电影的结构方式突破了情节为中心的主流电影结构模式,不再注重矛盾双方的设置、对峙、冲突、高潮和解决,也不讲究情节的跌宕起伏,创作者以主观化的诗情心绪为叙事结构的中轴,呈现出自然、随意、灵活、松散的面貌,具有平和、散淡、舒缓的特点,呈现出诗化的叙事外貌。
以矛盾情节为中心,还是以心理情绪为中心,分属于戏人电影与文人电影两个不同的创作形态,来源于中国文学历史上不同基因的文化传统,也导致了百年中国电影史上两个相异的创作走向。
以情节为中心与以心理情绪为中心这两个相异的创作趋向,在中国电影早期的20年代,史东山、但杜宇与郑正秋、张石川等就构成了两股相异的电影源头。此后这种分野,在电影史的长河中一直相伴而行。
文人电影脉系中,30年代孙瑜导演的《大路》(1934年)、吴永刚导演的《神女》(1934年),40年代费穆导演的《小城之春》(1948年),新中国成立17年水华导演的《林家铺子》(1959年)、谢铁骊导演的《早春二月》(1963年)以及改革开放以来第五代为主体的文人电影创作,其诗化特质一以贯之,显得相当纯净、清晰。
20世纪30年代影坛上,拥有“诗人”称号的有两位导演,一位是费穆,另一位是孙瑜[5]。
在孙瑜的作品中,“我像看到了这么一个沉默深思的诗人。在这剧中有他的灵魂,有他的幽默潜流……”[6]所谓“诗人”当然不在于他对诗歌技巧的局部借鉴,而是把诗化的人生态度、诗化的艺术态度贯注到他的电影中后,表现出来“融注着诗美气质的全新银幕创造”[7]和“非客观”的“超验”的叙事观念。
在孙瑜的《大路》(1934年)中,谁来主持修路?路向何方?影片中都没有交代。从影片来看,金歌和工人们修的是一条重要的军事要道,但“敌人”竟至于收买内奸破坏公路的修筑,军方也只有靠金哥们才完成筑路大业,敌对双方围绕“大路”的斗争类同儿戏。
金哥和工人们与胡帮办似乎勉强看作对立的双方,但事实上双方只有到影片的结束部分才真正交锋。影片当然也没有在矛盾对立、发展、高潮中来塑造人物,展示性格。影片基本没有形成叙事动力的矛盾双方,也就没有贯彻始终的矛盾冲突,也不存在一波三折的情节主线。
工地休息时,金哥和工友们戏弄帮办,让帮办“坐飞机”;丁香向茉莉倾诉心声;工友们河边洗澡;丁香与金哥香湖边一叙衷肠……叙事形态是松散的、块状的,随意性、偶然性和巧合性较强,任意抽掉其中一个段落于整体叙事的完整、演进并无大碍。
显然,影片并不着眼于情节的跌宕起伏给观众带来的心理愉悦,也无意于在激烈的矛盾冲突中塑造人物性格,不再从戏剧化的生活逻辑中来推导人物的行为心理,影片只要能够表达孙瑜乐观向上的“诗意人生”就够了。
对此,孙瑜的人生态度与艺术观念非常清楚:
“我一生中共编写了5个电影剧本,除去一个写学生和普及体育问题外,都写的是社会底层受压迫的劳动人民,把他们作为剧中的主人公,反映他们在苦难中的挣扎或歌颂他们团结勇敢的革命精神。我一生中导演的20部电影中(17部自编),从1932年的《野玫瑰》算起,我一贯以劳动青年们为主人公,鼓励和歌颂他们青春的蓬勃朝气和向上的精神。”[8]
孙瑜对李白诗歌的青春向上的浪漫主义精神非常欣赏,留美时的毕业论文即为《论英译李白诗歌》。55年后的1982年,孙瑜在香港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他的专著《李白诗新译》(Li Po——A New Translation),圆了他的人生一梦。孙瑜的人生态度、艺术趣味都有助于我们理解《大路》的诗情叙事。
影片中大路是虚化的大路,“大路象征着自由解放的大路”[9],导演当然也就无意于对这条“大路”来龙去脉的现实主义层面的交代。影片展现的是以金哥为代表的青年们青春健美、乐观向上的人生状态,他们打逗、戏耍、浪漫、抒情,当时人们就把影片看成一部“音乐抒情片”[10]。
今天看《大路》更像那个年代的MTV,青春健康的男女形象,乐观向上的精神,美丽的湖光山色,情趣盎然的生活劳动……孙瑜尽情地铺排着他的诗情画意。孙瑜对电影诗意追求太强烈了,以至于顾及不到叙事严谨,而被人们批评:
“在我们以冷静的态度去想到中国现阶段的劳动者的实际生活时候,我们却又不能隐蔽这部作品所包含的非现实性。”[11]
金哥是筑路工人的“头”,或者说“工人领袖”。金哥被捕入狱,工友们风起云涌地去解救,说明了他在工人中的地位。但从整个影片来看,金哥的“领袖地位”并不是通过一些细节、事件“自然流露”出来,而是过于“人为”地展示出来。似乎也看不出金哥作为工人领袖的“智谋”,倒是银幕上金哥一次次的“傻笑”给人留下莫名其妙的印象。
金哥在酒桌上把胡帮办的支票当作玩具抛出去,固然豪爽,但身处胡帮办的魔掌之中,此轻率之举不仅使自己身陷囹圄,于修筑完成军事公路大业无补,也失去一个工人领袖应有的周全与智谋。
同在一个工地上,金哥与丁香、茉莉情同兄妹,吃、住、穿、行都在一起,而胡帮办对此竟然不知道内里,而与之共饮,最后被灌得酩酊大醉,最终丁香、茉莉救出了金哥,这些都不符生活常理。这些情况从反面说明了孙瑜对诗意的追求有时不顾及其他。
《大路》,金焰饰演金哥(左),陈燕燕饰演丁香(中),黎莉莉饰演茉莉(右)
《城南旧事》(1982年,吴贻弓导演)的诗情结构非常清晰。影片既没有传统戏剧式电影的矛盾冲突,也看不到情节的起始、发展、高潮及尾声,影片表现只是一个孩子眼中断断续续、明明暗暗、若隐若现的叙事碎片:
“剧中几个小人物的幻灭,几个旧家庭的衰微,显得那么平凡而又恬淡,既没有时代波澜的卷入,又无对立双方层次分明的矛盾冲撞以及起承转合的程式结构,无屑追求大悲大恸的直观效应和跌宕多姿的情绪起伏,呈现为生活体验、片段式、追忆感的、平稳舒缓的电影散文。”[12]
半个世纪过去了,“我”怎么也不能忘记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人和事。影片在回忆体的样式中,给观众拎出那个时代里一个个的小故事。总是唠叨着小桂子的疯女人秀贞,为弟弟的学费只好去偷人家东西的憨厚小偷,仁慈、善良而又可怜的宋妈……
整个影片平淡质朴,忧郁感伤,像是一个清凉的夜晚,树影婆娑,月光如水,主人讲述着一个个凄婉迷离的伤感故事,讲述着一个个可能谁都会碰到的点点滴滴。整个剧情如风行水上,浑然天成。
吴贻弓在导演阐述中对影片的描绘,也可见出对影片的整体把握:
“一条缓缓的小溪,潺潺细流,怨而不怒,有一片叶子飘零到水面上,随着流水慢慢地往下淌,碰到突出的树桩或堆积的水草,叶子被挡住了。但水流又把它带向远方,又碰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叶子在水面上打起转转来,终于又淌下去了,顺着淌下去……”[13]
吴贻弓指出:“它没有一般小说取悦于读者的故事情节,也没有一般小说取悦于读者的‘美’,‘美’情、‘美’景。这是一杯淡雅的清酒,不是醇醪;它沁出的是淡淡的芬芳,不是琼浆玉液;它没有直接的烈度感,但它却有着间接的浓烈度感——一种通过读者感受以后渐渐扩大和加强起来的共鸣力量。总之,我觉得这是罩上一层阴影的散文纪事……”[14]《城南旧事》完全体现了导演的创作意图。
《城南旧事》原作是由五个小故事组成,在剧作形成阶段人们对如何改编就有很大的分歧。有人担心若干段落组成的电影不能吸引观众,主张把各个段落打散重新编排。其实,当时人们的这种担忧,正是对戏剧性剧作结构的一种不自觉的留恋:“终究还是从传统的‘戏剧性’的立场出发的。”[15]
吴贻弓研究了原小说后得出结论:“我甚至觉得它不是一部小说,更像一首散文诗。”[16]吴贻弓强调“我们应该充分相信人物形象本身及电影各种造型手段本身的感染力。过去我们就特别忽视了这方面而宁愿相信戏剧性……”[17]因此,对一种非戏剧化的诗情叙事的追求成为导演创作中自觉的艺术追求。
如果说《城南旧事》(1982年,吴贻弓导演)像“一条缓缓的小溪”[18],那么《小城之春》(1948年,费穆导演)则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心如死灰、内心枯寂的少妇玉纹,由于昔日的恋人志忱到来,平静的家庭生活打破了,在每个人心头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志忱在玉纹家做客的短短几天内,志忱/玉纹/礼言、玉纹/志忱/小妹形成了极为微妙的复杂心理,一切都是那么的琐碎,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看不到剑拔弩张,见不到波谲云诡,就像无数个家庭生活一样,而内心的涟漪却悄然在每个人心头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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