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内外学者对于“文人电影”的理解、研究大都与林先生的著述有关。台湾学者陈炜智先生2000年10月在给本书作者的信中说,他关于“文人电影”的兴趣以及开展的相关研究,“多少也受到林年同先生论文的启发”。到目前为止,海内外电影学人对文人电影的研究,大致有两种研究路径和其相应的内涵。......
2023-08-10
孤苦无依的阮嫂母女(《神女》,1934年),始终笼罩在被追捕恐惧中的阿龙(《浪淘沙》,1936年),那些被往昔的情感重负折磨得近乎神经质的玉纹、志忱、礼言(《小城之春》,1948年),在动荡时局下苟延残喘、苦心经营的林老板(《林家铺子》,1959年),孤愤而清高的肖涧秋(《早春二月》,1963年),在陌生而温馨的傣族环境中留下青春记忆的李纯(《春春祭》,1985年),那个总是“我随你”身患绝症的陶春(《乡音》,1983年),那个在性爱折磨下的杏仙(《良家妇女》,1985年),守着渡船孤苦无依的小姑娘(《边城》,1984年)等等。
文人电影在对弱小者、不幸者、小人物生存境遇的展示中,并不着眼于政治命题、意识形态价值的表达与宣讲,也无意于从社会、阶级、民族的“大角度”寻找人物不幸的原因,他们总是与主流意识形态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疏离。看完这些电影后,不会像看完戏人电影那样,恨不能立即冲出影院,揭竿而起,有一种打碎影片中的旧社会、推翻影片中的旧体制的冲动与激情。
在这些文人电影中,我国银幕上特别是新中国成立17年电影中常见的大义凛然的“宏大叙事”弱化了,消隐了,被替换成琐碎、平常的生活小事。文人电影不大强调“敌手”“冲突方”在导致人物不幸结局的必然性和因果关系,人物的不幸境遇,常常与某些宿命成分,与一些偶然、巧合、非常态结合在一起,其结局往往让人感叹不已,人物的悲苦无助更令人同情。
《神女》(1934年)中的阮嫂,靠出卖肉体换来微薄的收入抚养儿子。在一个偶然情况下与地痞章大相遇,从此母女俩就再也没有挣脱过章大的魔掌。在长时间遭受章大的盘剥、欺压、凌辱之后,阮嫂终于忍无可忍、怒不可遏,拿起一个大花瓶向章大头上狠狠地砸去……阮嫂是被欺侮者,但她却不得不饱受牢狱之苦,在狱中日夜思念着自己的儿子。
谁来帮助她?是那位文人电影创作者化身的校长吗?影片结束时,校长来探望阮嫂,但这种关心对阮嫂命运的改变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浪淘沙》(1936年)也是一个好人犯罪的故事。
水手阿龙出海归来,撞上妻子正在偷情的不堪一幕,激愤中失手打死了与妻子偷情的男人,阿龙被迫走上逃亡的不归之路。逃亡的惶恐不安,对女儿的思念,有家不能归的痛苦心情……都倾注了吴永刚文人式的温情。
片头、片尾那悲怆、低缓、沉重的音乐下,那沙滩上累累的白骨以及锈蚀的手铐,传达出吴永刚对于人间争斗中弱小生灵的悲天悯人。
《早春二月》(1963年)中,肖涧秋孤傲而不合群,高洁而不入俗,是一个典型的文人形象。肖涧秋为什么对文嫂母女倾注如此大的爱心?甚至,当他用尽了所有办法对文嫂母女的命运改变都无能为力时,居然以一种特殊、匪夷所思的方式拯救文嫂——与文嫂结婚!这是为什么?
从影片来看,文嫂丈夫生前与肖涧秋是朋友,文嫂丈夫是为“革命”而牺牲的,这些似乎是肖涧秋义无反顾地帮助文嫂的心理依据。但仅有这个理由,显然不能提供人物行为的心理支撑。肖涧秋对文嫂母女不遗余力地关爱,我们更愿意把它看作文人电影导演对弱小者的下意识、不自觉地帮助,一种自然流露的人性之光、悲悯情怀。
影片开始,温润明亮而又生机勃发的江南水乡,在早春二月习习的春风中,小客轮在水道中徐徐前行。肖涧秋从憋闷、拥挤的船舱中走到甲板上,看到两岸早春的景象心情格外舒畅。在甲板上,肖涧秋意外地知道了文嫂家庭的不幸,对文嫂同情油然而生,萌生了要帮助文嫂孤儿寡母的想法。影片结尾,当文嫂不堪生活的重负和流言的压力上吊自尽时,肖涧秋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化成了泡影。肖涧秋的文人理想彻底破灭,也就不得不悲怆地离开这个当初令他雄心万丈、做出一番事业的芙蓉镇。
关爱,不需要理由。文人电影对弱小者的关爱,有时并不需要细探究人物的动机、心理,只要单纯地展示这种关爱就够了。评论家马德波非常精准地指出:“同情不幸者和弱者,出自直觉地、自发地,甚至是本能。”[2]
《青春祭》(1985年)是关于十年动乱期间云南知青生活的影片,但影片一点没有同类题材电影中常见的沉重、焦灼和悲愤,流布影片的是沉郁、忧伤、思念、感怀等淡淡的情愫,这种淡淡的情愫像一条安静的小河在影片中静静地流淌。
■《青春祭》,张暖忻导演,1985年
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风潮的裹挟下,影片中的李纯来到云南傣乡。在这方美丽的净土上,李纯与自由自在的人们生活、劳动。傣乡成为创作者心中的未曾污染的净土,一方为她永远珍视与怀念的“一个美丽的地方”[3]。
影片开始时,李纯背着行李在傣家大爹的带领下,穿过有着巨大的树干和仙人掌的原始森林。一个俯拍大全景下,前景密密麻麻的热带树木遮挡的李纯,在走进一个“外人很难道也”的秘境,也走进了创作者理想的一个“洞天福地”,一个闪烁着创作者人道之光的艺术天地。在傣家文化的感召下,她也像傣家少女们一样,穿起筒裙,背起傣包。这组镜头就像徐徐拉开的大幕,在这样的天地中,李纯遭受压抑的人性得以慢慢地萌动、复苏、生长。
影片结束时,所有这一切消失了,傣家竹楼里火塘的温热与满足,农田插秧时潇潇冷雨与疲惫,无拘无束的傣家伙伴们,从原始森林中把她救出来的傣家大哥,一言不发的老奶奶,沉静的大爹,还有李纯人生中第一位离得最近的那位小伙子,那位总想走出这个地方的赶牛车的知青,都在一夜间被突然而至的泥石流埋葬了……这里的生机、喧闹与温热,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我”站在冷寂、单调的泥石流覆盖的废墟上,切入一个极大的俯拍下“我”渺小的身影。此时天地无声,万籁俱寂,一首温馨、甜美的童谣仿佛从天际传来:
青青的野葡萄、淡黄的小月亮。
妈妈啊发愁了,怎么走过江。
喔喔啊,喔喔,妈妈,喔喔啊,喔喔喔喔,妈妈。
我说妈妈、妈妈,别忧伤。
在那早晨的篱笆上有一枚甜甜的红太阳,太阳啊太阳……
傣家生活,这片“美丽的地方”,这方消失的天地,不正像童年那样温馨、那样令人想念吗?
有关影像长河:从费穆到张艺谋的文章
海内外学者对于“文人电影”的理解、研究大都与林先生的著述有关。台湾学者陈炜智先生2000年10月在给本书作者的信中说,他关于“文人电影”的兴趣以及开展的相关研究,“多少也受到林年同先生论文的启发”。到目前为止,海内外电影学人对文人电影的研究,大致有两种研究路径和其相应的内涵。......
2023-08-10
在他们的眼中,文人电影就是具有浓厚的文学味道的电影,是“文学的电影”。由于新文学力量的加盟,特别是夏衍等一批“文学人”的加入,才出现了被黄继持、古苍梧教授等人称作的“文人电影”的出现。该书1989年出版,该书显然借用了黄继持、古苍梧、林年同等人关于文人电影、戏人电影的观点,把文人电影、戏人电影这些概念上升为梳理中国电影史的核心概念。......
2023-08-10
文人电影应该是一锅陈年的老汤,煨的时间越长,也越有味道。“味道”作为中国古典文论中重要的一个术语,也是中国文艺美学中最为重要的审美范畴,是一个艺术作品最高的境界。这是志忱与玉纹首次见面后,也是两人首次单独在一起后两个人的对白。......
2023-08-10
在这个融合中,对“个体”的关注、关爱,始终被一个理性、理念的社会、政治大主题牵引着。这些人物的人生遭际、命运起伏无不承载了鲜明而深刻的理性主题。电影中的人物是感人的,电影中的理性主题是深刻的,甚至这种预设主题已完全超越了观众对胡玉音、秦书田这些小人物个人命运的担心。......
2023-08-10
古代文人心中总是充满着一方挥之不去的山水精神。山水精神既成为文人心灵的庇护所在,也成为他们不满现实,见证孤傲人品与高洁人格所在。山水成为创作者生命大主题的一个必不可少的元素,山水也有了精神。《那山那人那狗》展示的是一对父子的邮路之旅。......
2023-08-10
社会派之外,文人电影为中国电影及观众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昭示个别理论与创作文本的独创性。人文电影是什么?人文电影,通过审美为我们提供的无疑是一种独特的认知与存在方式。本书以香港学者黄继持、古苍梧、林年同教授所指称的“文人电影”概念为基础,进行了开创性的研究,它是完成于往昔的一项电影史研究成果,对于当下亦极有启示与对照意义。如此这般,蔚成风气,文人电影于是消弭殆尽。......
2023-08-10
文人电影作为中国电影的基因,决定并形成了中国电影的基因“脸谱”。对技术/技法不敏感的背后是人文倾向的突出与强调,而人文传统的突出与强调反过来又加剧了人们对电影技术/技法的忽视与冷漠。“电影”的本体是商品,文人电影的本体是“文化”,但二者却不幸地“结合”了。□ 费穆与张艺谋是百年文人电影中两座高耸的大山。......
2023-08-10
显然,视觉表意是电影先天具有的生理基因,也是客观存在的物理特性。也就是说“视觉表意”在电影的技术层次和艺术层次上都构成了电影的本质。对视、听元素表意的偏重与选择,也形成了不同的电影艺术形态走向和艺术门类。电影的视觉表意往往得到重视与发挥。我们强调文人电影的“重在视觉表意的视听形态”,其意在于文人电影对电影视听元素选择中,相对地存在着重“视”、轻“听”的倾向。......
2023-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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