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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珍的画:展现完美、智慧之光的美学探索

【摘要】:德珍的画,她会把你带到一个没有私欲,没有偏见,只有人的未来世界——完美的、充满智慧之光的、更高意义上的人。德珍的画是美的,她流泻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激情,一种顽强的美的生命力的奔涌向往。而现代美学追求异变,制造矛盾对比,强调时空倒置的反差美感。它完美生动的形式已达到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地步。智慧的心已经结出硕果,幼稚的肩膀是否能够承载起“大任”也还是个未知数,是否应该来点人为的加压,值得探讨。

这位相貌平平、体形瘦小的藏族姑娘,我怎么都无法把她与她创作的那些才气横溢、激情奔涌、风格独特、新颖优美的画卷联系起来,还有那一页十几行的普通“简历”,让我不得不反复注视这位天才的年轻的藏族女艺术家。

那是一个早晨,拉萨夏季多雨的早晨,我看到了她的画,沉迷日久的心灵为之一震,热血顿时开始涌动,双目有了湿润的光彩,为那份童心,为那份纯真,为那才思泉涌的稚气和勇敢,为那绚丽的色块与线条,为那巧夺天工的技巧与立意,为那高雅的心境、美好的企愿而久久地不能平静。面前那幅《山的女儿》重彩画,紫红的天空腾飞着漆黑的牦牛,银白的雪山生长着茂盛的仙树,红色的树干犹如龙蛇狂舞,橙黄的硕果似挂在树梢上的一盏盏可爱的小夜灯,碧绿的草原是大地的衣衫,而缝补衣衫的针脚却是各种动物排列有序的鲜明线条。一位仙女,即山的女儿赤足立于画面中央,用一对奇特的眼神——红色眼球、黑色眼睑、白色眼眶、紫色脸庞注视前方。老羊皮袍白得如同雪山般洁净,露在周边的羊毛呈紫红橘黄的火焰张开燃烧,深褐色的内衣,饰满绿松石、红珊瑚、黄玛瑙。山的女儿双手搂抱着一只神鸟。这些色彩的矛盾反差,这些情节的离奇荒诞,这些造型的变形夸张,这些立意的神出鬼没,打破了一般传统的审美习惯,让一个全新的错综复杂的色、形、意的组合体成为美的可能,美的再现。

德珍是用情感的色彩在洁白的画布上描绘出她的整个精神世界的,而这种世界通过那双巧手和慧眼便获得了鲜活的生命,并且是一种有别于现实生活的,滋润、跳跃的另一种艺术的生命。就像传说中的神用泥土创造了人类一样,德珍用色彩与线条创造着人,而这个明显带有神话的混沌,泥土的残乱,这种生成与毁灭的过程,正是艺术家创造崭新的艺术生命的过程。

德珍的画立意有很大的随意性,这不像过去画家画画,见啥画啥,而是进到了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的高层阶段。想象与激情联系起来的空间是很大的。她拓展的道路是宽广的,是向前的,是远离现实生活真实的抽象组合。这样好像更近思想性,更近思维性,仿佛更属感觉性。她能够很快地把观者的视觉引导到她的精神领域中漫游,人们很难用文学的、哲理的眼光来审视它,它是个完整的不十分成熟的天真的童话世界。一切在此都变得不可理喻而又妙趣横生,一切都与过去不一样又蕴涵真理的光辉,一切都可尝试而又绝不至于导致糟粕,恰恰是在创造更加的完美和完善。这是美摆脱世俗的缠绕进入精神的另一个佳境时,一个崭新的、圣洁的、崇高的殿宇屹立在了你的面前。你在她的面前会无缘无故地暗自伤神,潸然泪下。你的忧郁,你的叹息,并不是个人的感伤,而是对人生、对命运、对生活的嗟叹,是对所有传统艺术的质疑。

德珍的画,她会把你带到一个没有私欲,没有偏见,只有人的未来世界——完美的、充满智慧之光的、更高意义上的人。不管你有多大的烦恼、多大的不幸、多么难以承受的压力,只要你跨入这个世界,这个小小的思想和精神、色彩与线条组成的巢穴,你便会立刻得到解脱,得到净化,得到安慰。你仿佛吸吮了一种奇异的乳汁,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力量,你就会以一个新人出现,你的双目开始放射出异彩,这异彩肯定是对美的热爱与对丑的鄙夷。

人类智慧的火焰不会像山火一样漫无边际地燃烧整个人类社会。她的荧荧之光首先照亮的是个别先行者的胸膛,而后才艰难地向前闪烁蔓延。艺术之道不属小道,它既然是意识形态,也就必然地充当理性与思想的光荣使者

德珍的画是美的,她流泻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激情,一种顽强的美的生命力的奔涌向往。流露出一种藏民族心底沉淀千年的奇异的光彩,一种产生于这块冻土地上酥裂的,同时又显然属于藏汉民族交汇的某种气质与韵律的结合。我不知道她那根敏感的神经是如何捕捉到如此美妙的色块、线条和构图的,我只要看一眼她的画,就会激动无比,内心隐藏起发现的喜悦与快感,想象着她坐在画前挥动双臂的动作与令人羡慕的新奇与惊喜的双目放射出的奇异光芒。

中国古典绘画的美学核心是“和谐”,即大道“天人合一”的境界。而现代美学追求异变,制造矛盾对比,强调时空倒置的反差美感。进入90年代,中国画界“前卫”或“后现代”,“回归”或“传统”,“融合”或“分离”等理论纷争与规范,已难以引起画家的兴趣聚焦,美术创作已从纷纷扬扬的理论探讨阶段回落到画家平实沉稳的艺术实践阶段。我不知道德珍是否也被“纷扰”与“困惑”过,但从她的画中看得出来,她是看重自己的艺术实践,并着意把握每一具体的画面的惨淡经营,自信地走自己的路,从而形成了今天她自成一体的绘画风格。她尽可能地充分张扬自己的艺术个性,画面袒露出她平静的心态和天真的感受,倾诉着她这个年龄段的当代人的情怀和思绪,画面的组成属现代与传统的“融合”,时空的错位、色彩的装饰性和景物的布局都很新奇。尤其是她摈弃了任何文学性与哲理性的介入间隙,让绘画自身说话,让绘画尽显完美而无须其他艺术形式的补充与介入。所以说读她的画时,也就很难准确地推论它在讲什么故事和做什么事情或告诉你一个了不起的道理。它完美生动的形式已达到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地步。她的情感占据了整个画面,它的形式不可能让你再指手画脚。

传统是发展的,是一代一代开拓的记录。当一种新的风格为众人所公认,就成为一种“常态”,就成为传统的积淀物。“常”是暂时的、相对的,“变”才是永恒的、必然的,而且是后来居上的。

天才的成长总是充满艰辛,一根敏感的神经,一个善于思考能够发现的大脑,还有那双智慧的双目,他能感受到的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都能接受和理解的。天才不被同代人中的大多数人认识似乎是普遍规律。孟子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感到冥冥之中的那个存在,他在考验每一位勇者、贤者、智者,而无情地给他们以种种磨难。上苍要把天才降临人世间时,他也在选择,他要增加这个人的承受能力。有的人被磨炼得异常坚强,虽九死而不悔,他成功了;有的人神经比较脆弱,他失败了。对于德珍这样的青年人,艺术的早熟是值得庆贺的,但早熟的花朵也要早谢。智慧的心已经结出硕果,幼稚的肩膀是否能够承载起“大任”也还是个未知数,是否应该来点人为的加压,值得探讨。我希望她不要成为那种耀眼的流星,要葆艺术生命的青春永驻。如绘画一样,在人生的道路上也需要不断启动智慧的心灵,解悟所有的困惑,不懈地进行美的探险。

载2000年9月17日《西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