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刘万年文学小品集:《缺氧楼呓语》现成果

刘万年文学小品集:《缺氧楼呓语》现成果

【摘要】:尽管沧海桑田,手足之情难割难舍,它们是同一母体中的再生之物,有着亲情血缘的关系。这就是韩书力的宗教画,这就是韩书力对藏传佛教的一种心境,一种意识,一种思考。韩书力作为一个学者型的画家,他的哲学观点染有老庄的厚重色彩。韩书力的画无论是“宗教”的,还是世俗的;无论是工笔的,还是写意的;无论是重彩布画,还是浅淡水墨,都呈现着一种正气。

韩书力的绘画思想内涵,与当代许多画家尤其是宗教画家有着巨大区别。由于他对博大精深的藏传佛教文化历史,有着与众不同的见地与精辟的哲学反思;由于他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尤其老庄哲学的谙熟和了知,这些都沉积了他学识领域的良田沃野,培植了他硕壮的艺术之树花红叶绿。在他的绘画作品中,处处都呈现出不同于内地任何人物画家和西藏佛教壁画的独特审美境界与高妙的哲学含义。他的画不论是以佛教壁画为借鉴的表达方式,还是中国传统水墨、宣纸的手法处理,主题都是一致的,都是中国老庄哲学与藏传佛教教义所共识的基本精神,即世间万物归于“虚无”与“空无”的思想。从而在他那高雅古典的形式中,总有那么一段、一处或一个部分在虚幻缥缈地存留着。这不只是“菩萨”“佛”们从久远的历史中姗姗而来,历史对现实形成的印记,也不是一般绘画中“虚”与“实”的表现手法的对比程式,他是韩书力佛教绘画的一个最重要的特色和手段。通过这个特色和手段,使我们领悟出在庞杂繁复的宗教定义后面,一个至高无上的宗教含意即万物皆归空无的思想的存在。韩书力的“空门”系列绘画,充分地展示了他的这种思想与认识。

韩书力用藏传佛教的壁画形式,不但充分地展示了他的绘画技巧与才能,而且他把上千年来的佛传故事中的高僧大德和佛祖佛徒们,淋漓尽致地、惟妙惟肖地给组合在了他那个“空门”的主线思想的形式中,让佛们、僧们、人们、物们尽情地展示与表现,从而达到深化命题的目的。就像我们借助于一架精密度极高的天文望远镜一样,当把焦距对准了那个遥远的星座,从而观察了解了未知的天象一般,不论它有多么遥远、多么悠久、多么神秘,但从人类的角度我们总会发出深深的悲哀: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宇宙对于活生生的人类尚且如此,何况佛门。这不是对宗教的反叛与对峙,而是一种更高层次上的昭示与思辨,是一种凌驾于众神之上的彻底省悟与清醒思考,同时也是一种科学的、自然的、社会的、人生的,进而也是艺术的忧虑与关照。如果说韩书力的画只是简单的图解,如果说韩书力的画只是单纯的水墨技巧,如果说韩书力的画只是一种现代人尤其是现代文化人自己的一种人生观价值观的轻微体现,那么他的宗教绘画肯定会陷入一种浮浅错误的泥潭与反映出作者那苍白无力的技法脆弱。正因为他能把极其丰厚的历史、宗教,甚至政治诸多方面的知识积累统统糅进了他的精神世界里面,从而应用艺术家的才思与敏感的智慧火花,将其发酵点燃,并用一位哲学家严谨的思考将其过滤与筛选,那条流淌他思想光芒、情感火花的艺术之河就翻腾奔涌,潺潺有声,清纯异常而甘醇可饮了。

韩书力总是力图在人类文化的层面上认识与把握宗教的,这在他的绘画中都可显而易见地看出。这种态度我认为不是简单地对宗教教义的认定,而是对宗教艺术的热爱,是对于古人劳动与思维的崇尚与尊重。正像我们对于中国民间艺术中那种生气、质朴、稚情、童趣的偏爱一样,韩书力也只是感叹与激动着西藏佛教壁画、建筑雕塑中的无与伦比的优美形式。韩书力的绘画是从一种现代的、文化的和历史的角度观察认识和思考看西藏宗教绘画方方面面的。如《佛之界》,他以极其练达的技巧,不厌其烦地、十分认真地描绘了佛界的人生相、庞杂繁复的佛界,也和人间世界一样的不可思议,不论坐禅、辩经、施法、朝圣、歇息,也是如火如荼,情急意切。唯都至高无上的佛祖却是一片空蒙,一片空无。但他在空蒙中备置了一碗净水,绘有两只佛眼,寓意着修成正果的佛祖是一切都不存在的,只有智者的眼睛是雪亮的,那些修行的芸芸众僧,对外关系不该换个角度重新体悟一下佛教佛法的深层含义吗?

韩书力的绘画像舞台上的戏剧冲突,在反复细致、重叠挤压的秘境中,大空大白处却有宝石般的点睛妙笔,渲染了主题,深化了情节,充分地展现了他的思想与才智。如《手足情》,两只从壁画上,不,是那融化西藏壁画之后的一种独特符号,画幅左右如海藻般各姿各态的手势,都伸向画中央的那双脚,也可见画家的功力之深厚。那双脚、那些手我们似乎可以从西藏壁画中找到或者认出,但那种充满神秘才气的思考是始料不及和出人意料的。那种太空的风、海中的浪,漂起了无数只手,漂起了那双脚,也漂起了画家的才智机敏。有着无数只手、有着一双足的大佛,沉浮在地球上、海洋中,年代久远,风化为石,生成海藻,化成大自然的一部分。尽管沧海桑田,手足之情难割难舍,它们是同一母体中的再生之物,有着亲情血缘的关系。这种喻义的深刻,思考范围的拓展,如同大地,如同海洋,只有天才的艺术家的想象翅膀如此坚实有力而又变幻莫测,神出鬼没。这就是韩书力的宗教画,这就是韩书力对藏传佛教的一种心境,一种意识,一种思考。这种心境意识与思考不是对宗教的执迷而是对宗教的省悟,不是对宗教的尊崇信仰而是报以啼笑皆非的科学态度。

韩书力作为一个学者型的画家,他的哲学观点染有老庄的厚重色彩。他的情感基础无疑是华夏五千年的文化雨露滋润而成的,他的所有借题发挥的绘画从另一方面也可折射出汉文化历久不衰的迷人风采。如他的《小楼昨夜》《月落乌啼》都是借唐宋诗词的诗意拓展自己充满才情的致趣。如果说韩书力的才情与思路在陈陈相因的“宗教绘画”中还有所严谨的话,表现世俗的题材倒更能显示他的智慧。这册画集中有许多作品是使人惊叹和感觉精美绝伦的,也是中国绘画史上少见的。

绘画作为一门艺术,它的表现力是有一定局限性的。而韩书力把它玩得游刃有余而奥妙无穷,形式与内容达到了高度的完美结合。中国绘画与中国文学、戏曲等其他艺术一样,不但有着光辉历史,而更重要的是有一条贯穿于这些艺术之中的思想主线,不论怎么都不能泯灭。韩书力的画无论是“宗教”的,还是世俗的;无论是工笔的,还是写意的;无论是重彩布画,还是浅淡水墨,都呈现着一种正气。是那么庄重,那么神圣,给人感觉到是一位饱学之士,把画看得比命还重的画家所为。读他的画,我们不会产生任何低级下流或歪门邪道的杂念,也没有一种被嘲笑被侮辱的感觉。而是通过真与善之后进入更高的美的境界,美的震慑,美的侵袭,美的历险。这些美的因子布满他的画里画外,贯穿在他十分准确、十分生动、十分高妙的笔法中和色彩里。

如《月落乌啼》那种唐人优美的诗境,齐白石笔法的写意乌鸦,汉画像砖般斧凿的树木,大昭寺壁画中的泉水模式,格林童话般的月光投影,这种文化与思绪的杂交混合,这种时间审美观察的倒置错位,所激起读者的艺术感受与艺术想象力是新鲜活泼的,是巨大有力的,是经久不息的。对这样的绘画作品,我们怎能只局限于“月落乌啼霜满天”那首唐诗的固定意蕴之内呢?而借助于韩书力的天才想象翅膀,愉快地漫游在中国文化和艺术的海洋之中,品尝着我们祖先给我们遗留下的瑰宝,品尝着韩书力为我们新开创的历史的、艺术的、思想的、藏族的、汉族的艺术作品是一首儿歌,它是一幅童话,它是一个寓言,它是一条哲理,它是一种思绪,它是一种美的情结与美的心境。这样的绘画形式只有像韩书力这样的画家才能画出,而这样的画比起那些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空壳艺术”来,其价值是不言而喻的。

当然韩书力刚届中年,艺术上也可谓刚步入成熟佳期,因而我们有理由期许他应该不断地有上乘之作面世。在这个意义上,我赞同与韩书力有着数十年师友之谊的画家余友心先生在画集序言中的最后一句话:“韩书力的创作前景正无可限量。”

载1997年4月26日、5月3日、

5月10日、5月31日《西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