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先中丞文：周起元传疏辑补，燮尝客君衙斋

2023-08-09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燮尝客君衙斋，偶与君论次周文襄[4]抚吴状。珰言织造则织造耳，古未有中贵诬陷抚臣及所部缙绅，至若干人或自死或死诏狱，无一人生出者。若仲先之为仲先，故已成其结果处所，生平风调，正不须女儿行哭失声也。安帝时，上书切谏中常侍樊丰贪侈乱政，被樊丰所诬罢官，愤而自杀。[7]据《后汉书·杨震列传》载：“弘农太守移良承樊丰等旨，遣吏于陕县留停震丧，露棺道侧，谪震诸子代邮行书，道路皆为陨涕。”[8]今：原刊本作“令”。

张　燮

天启丑寅[2]，缙绅之祸极矣。中丞仲先周君，以触珰被谴，授命覆盆，至崇祯元年，有诏更始，君丧车始返故都，与恩命值。友弟张燮乃能具只鸡斗酒，奋笔为文，而告君之灵，曰：

燮与君为石交[3]，则自君弃绣斧里居始。君通人也，而燮作计甚迂。君顾以其迂计收之，朝夕过从，必德谊相剂切。每见君接物甚温，持议甚平，若理所独是处，别有山立不动之势，即金石裂，而不能使之低昂。其本来也，在官所之实心干济。起家粤藩，有救荒之役，柳州人倚君为续命膏，而君驱驰瘴乡，一病几殆。其备兵通州，鼓旗半部，远近无哗。方夫拮据戎容，寝餐都废，既擢冏寺，尚候代半载，甫就息担。人徒知仲先持斧三吴，以为泰茹之拔，不知其积勋累勚，经几踸踔，然后奋飞，非一岁九迁者比也。吴人之初借公也，以洪水为灾，急须重臣，君向波臣，为下民争命易耳。独吴越之区，衮龙自出织珰，衔命如狼牧羊，盛为抟噬，或谓君宜稍委蛇其机权，而君不屑也，此祸始也。燮尝客君衙斋，偶与君论次周文襄[4]抚吴状。君曰：“文襄以治行胜，顾人品尚未十分。”燮问云何？曰：“文襄与王振往还交好。”燮笑曰：“文襄不与王振往还，能抚吴二十年乎？”君曰：“我则异于是。”嗟乎，全躯保妻子之念微，而报国触邪之念殷，其盟之素矣。纵君不值织珰魏、崔之际，亦必不能以功名终。第世人所争三案，君俱不在事内，则受祸亦不甚烈。天其或者以烈风而试劲草，横俾织珰，以纵其毒焉，而君故甘之也。抑君于织珰，非故求胜也。申救强项吏，及裁减额外之征，岁省吴人金钱以数万计，此何等事，安得无说以处此，而珰遂含恨刺骨耳。监司暴横，疏纠自其执掌，古未有罢抚臣以谢监司者。说者谓织珰有力焉，则乾坤一变局矣。珰言织造则织造耳，古未有中贵诬陷抚臣及所部缙绅，至若干人或自死或死诏狱，无一人生出者。说者谓织珰得中珰之旨授焉，则又乾坤一变局矣。奉旨鼓铸，故牒具存，原有增益，而无虚耗，古未有数十万之赃，但凭宵人妒口，不即讯而悬坐者。说者谓外珰、内珰及一二大臣，为此快心之计，则又乾坤一大变局矣。

君垂没时，遗命市故船木为棺，纯布裹身，厝都城外。考汉杨伯起遗命杂木为棺，布单被裁足益形，勿归冢次。[5]君殆不学关西而暗与之合耶？伯起丧后，弘农承樊丰[6]旨，遣吏于陕县留停其丧，露棺道侧，谪诸子代邮行书[7]。君丧驻燕郊久之，一故人为携南下。于时遗赃下闽严追，臬宪承旨，行县捕其亲属，藐诸逃窜，不敢迎丧还家，旅宿经时，又与关西飘零殊相类。伯起蒙恩改葬，有大鸟来吊，泪下沾地。公丧抵漳，漳久不雨，赤日如焚，君既入门，宾客甫成礼，阴云四合，大雨倾盆，似为君浣愁者。嗟乎，此何必减大鸟之应哉！

君往矣，今[8]起君而告之曰：“还若吴抚使，若稍改易头面，持议建祠，上章颂德。继此当以金吾世荫为酬，否则依旧诏狱。”固知君之不以此易彼，明矣。然则剜肉销骨，胜于增秩加衔；广柳飘摇，胜于赐驿驰传。有志之士，当自分耳。君祸起时，有不鲫溜人诣余，曰：“中丞起家省元及进士高第，身历显仕，固是地灵王气所钟，倏忽烟消，何地灵缺陷乃尔？”余叱之曰：“吾漳二百馀年，金紫相望，独捐躯殉国者寥寥稀闻。今得中丞破荒，王气累钟，结为忠魂，子以为缺陷耶？”客尚未以余言为然。今者请恤之疏，无日不上，优恤之旨，无日不下。天语辉煌，交贲于丹霞之墟，而曩时依草附木之奸，堕坑落秽，玷及存没，曾不敢睨君之微尘。使海滨之人夹道相语，知圣明励世，贞臣无不白之冤；义烈匡时，名教有常伸之算。其所关顾不巨哉！

燮别君以来，无时不淫淫承睫也。读报，至“天子惠念累臣甚具”，喜极矣，而泣复继之。今君之入，翻为开颜。其不忍死君者，直经纶之业方长，讵堪栋折；交谱之欢未竟，宁忍兰摧。若仲先之为仲先，故已成其结果处所，生平风调，正不须女儿行哭失声也。拜君遗像，似有呼燮欲告者，不可谓燮不知君意中事矣。尚飨！

【校注】

[1]本文录自《张燮集》第三册之《群玉楼集》，卷之五十六，第927-929页。

[2]天启丑寅：即指天启乙丑年（1625），丙寅年（1626）两年。

[3]石交：交谊坚固的朋友，出自《史记·苏秦列传》：“此所谓弃仇雠而得石交者也。”

[4]周文襄：即明代早期名臣周忱，有政声，见前注。

[5]杨伯起，即杨震，字伯起，东汉弘农华阴人。少好学，博览群经，当时称为“关西孔子”，累官荆州刺史、涿郡太守、司徒、太尉等职。安帝时，上书切谏中常侍樊丰贪侈乱政，被樊丰所诬罢官，愤而自杀。临终说：“何面目复见日月！身死之日，以杂木为棺，布单被裁足盖形，勿归家次，忽设祭祠。”见《后汉书·杨震列传》。

[6]樊丰：汉安帝时为中常侍（宦官）。

[7]据《后汉书·杨震列传》载：“弘农太守移良承樊丰等旨，遣吏于陕县留停震丧，露棺道侧，谪震诸子代邮行书，道路皆为陨涕。”

[8]今：原刊本作“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