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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经典·日记文作法:杭州避暑胜地的残酷真相

【摘要】:杭州实在不是避暑的地方,更其是湖滨,晚上老是热得睡不着。二十四日本日,杭州《民国日报》载着一则人力车夫代表呈请市政府的新闻,要市政府勒令汇通公司停驶公共汽车,为着“生计堪虞”“以维生计”。结果只是给了死亡者底家属点钱,每一个死者不过一百多块。最受崇拜的是南山殿上底张巡,算是那里底最高冥官。

一九二八年七月十八日

“真是大伏天了!”

早上,我一醒转来就听到这从窗口转来的话,大概是对面裁缝铺子里底老板娘说的。起了床,果然,窗外满布着强烈的阳光,映得眼睛发刺。连忙把龙须草的帘子挂起,因为是绿色,室内暗了点,好像也就凉快了点,可是也因为这帘子底阻隔,就连些微的风也吹感不着了。只是为着挂帘子费了点力,我就出了一身汗。洗脸时带便揩了身,身子老是不肯干。

杭州实在不是避暑的地方,更其是湖滨,晚上老是热得睡不着。去年病在清泰第二旅馆,真是苦极了,自己热闷已够难受,还要老是听到“热杀得啦热杀得啦”的叹声。莫干山是有名的避暑的地方,离这里很近,可惜不能空手去住,而且我还得工作。

在夏天,我底食量总要比在冬天减少一半,力气自然也就薄弱了。可是因为受了各种刺激的缘故,我一闲空就要感到恐慌,这自然是心理病态的现象,也就是我底悲哀。趁着暑假,本很可以随便玩玩,至少休息,我却仍得工作,为着战退恐慌。

近日我都起得很迟,这是因为无须赶上第一课,自然也因为晚上睡得迟,不妨起得晚。在我是一种享乐,这可以算是暑假给我的恩惠了。可是,其实,也只有在早晨比较清凉点,才能睡得安适,下午,在我这房内,简直好像是在过难关。但我今年总得在这里过暑期,因我在另一方面觉得这里还安适,而且也想不起比这里好而我可去住的地方来。

伏天正在开端,我当自己可惜点自己,免得再像去年地病起来,弄得连亲友也一道吃苦。可是我总得工作以战退恐慌。在这短期中,我只可做点轻微的工作,随便写点文字,并非一定是整篇的,只是想写就写,无论是当天所见闻到的或者回忆中的往事。拉杂地写,不管长短,也不讲结构。感想也写,幻想也写。自然,如果认为有别的可做的事的时候就去做别的,把这中断,或者永远不再继续了。

今天起身得较早,可是报纸也已送到了。偶然在窗口望见对面裁缝铺子里底老板娘,她高卷着两袖,擎着黄手臂不停挥芭蕉扇,显得很是粗蛮,把平时有点漂亮的神气完全失却了。许多裁缝有的赤着膊,有的只穿一件汗背心,那年轻驯良的老板照常地埋头工作,仍然穿得很整洁。后来来了个女主顾,手里携着个小姑娘,看去是四五岁的样子。嫩白的脸面,嫩白的手臂,略微带点黄色。细软的头发满盖着脑壳,直覆到她底圆大的眼边。这位小姑娘一见就觉得有点认得,可是好久记不清楚,终于也就了然,我实在并不认得她,也毫不认识她底同行者,只是曾在去年见过像她的一个小女子。那时还在平安桥,因为当时关在陆军监狱里的不准亲友去看,却可由熟人带进去偷望。我底同居中有着一个是那里底熟人。因此常有人来托他带进去。有一次,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少妇,因为要去陆军监狱看她底丈夫,也来找他,她就带来这样一个小姑娘,说是唯一的女儿。因为另有一个少妇,也是去望她丈夫底监的,要趁便同道去,却还没有到,那小姑娘和她底母亲就在我那同居者底房间里等候起来。小姑娘委实天真烂漫,不管她底母亲怎样皱着眉头耐闷,她老是房内房外地乱跑,在我底房门口跳进跳出。当时我觉得为难,依着小姑娘,我应该和她高高兴兴地玩玩,可是看着她底母亲,实在高兴不出来。我曾为着这小姑娘引起非常的悲哀,现在她底父亲已经保全着生命出来,两夫妻恢复了爱和乐,一星期前同在功德林晚餐,渠们就在我们底纸屏隔壁,渠们和着渠们底同道,大笑大跳,简直闹得我们也将吃不成饭了。只是同道到陆军监狱去的那个女子,她底丈夫早就枪毙,据说审判他的只问他一句话,就叫人在监狱里把他枪决了,并不公布。死了以后,才由一个同乡私自通知她。等到她赶去,已经把他放在一口由四条松板钉成的棺材里,她开棺察看,知被打三枪,身子还热着。听说她已有了一个小孩子,而且肚子里已经有了八九月的胎儿。渠们本都是做小学教员的,家里并无恒产,全靠薪水维持生活,她底丈夫进监以后,因为奔走营救,她已经弄得很窘了。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多,不再听到她底消息过,不知道怎样了。

二十四日

本日,杭州《民国日报》载着一则人力车夫代表呈请市政府的新闻,要市政府勒令汇通公司停驶公共汽车,为着“生计堪虞”“以维生计”。

杭州底茶叶委实好,细嫩的龙井加上两朵代代花,真是清香无比,无怪某公南来时曾得连喝三高杯。可惜今天又得不到正在滚开的水,只好再用热水壶里的宿开水来泡,这实在是欠痛快,这实也是个难受的感觉,我觉得好像久旱逢微雨。我常常这样用着热水壶里的宿开水来冲好茶叶,我也常常见闻到这种情形受到这种感觉。

大约前年在台州,我听到这样的事:因为久旱,农民要把龙王菩萨抬出来迎一下。这倒也罢了,或者可以说是信仰不同,各信仰各的,各自安慰。可是渠们一定要在那里的官拜一拜,说是由官拜了,龙王菩萨可以升一级,才会高兴,才肯下雨。那里底县长倒也就拜了,这或者只是勉顺民心或者其实也这样相信。可是当时在那里带兵的终于不肯拜。于是那班农民就把军营围将起来,再三劝诫,仍然无效。于是守卫的兵就开实弹的枪,于是农民在枪弹下死了许多个。结果只是给了死亡者底家属点钱,每一个死者不过一百多块。这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我在那里的时候农民还是很迷信,赛起会来简直是不要命的样子。最受崇拜的是南山殿上底张巡,算是那里底最高冥官。相传洪杨时代,台州,其实现在应该说是临海了,粮食非常缺乏,忽然临江中南山旁发见[21]了几大船米,说这就是张巡运去的,因此特地给他在南山上造了殿。现在那里底农民或者真已受了训练,有了组织,不知道南山殿上还热闹不?

二十六日

一早就听得对面的邻居在步道上拍臭虫的声音,有的把藤椅在地上顿,有的把棕棚平放在地上乱敲,都很用劲,卷着的席子拍出来的声音很响。

天气非常热,我却因为试卷看得既累又闷,终于决意出去散步。一出门就闻到一阵西瓜皮腐烂的气味,随即被汽车扬起来的灰尘满向身上扑来了。

到了湖滨,太阳一下山,也就凉快起来了。在第三公园遇见了个曾经听过我底讲演的青年,一见了我他就愉快地向我说:“现在要不要紧了?”

“怎么了?”我问,我底意思是问他要说这话,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情,他却这样回答:

“因为校长已经替我去说过,公安局长答应不再捉我了。”

“本来公安局为什么要捉你?”我又问。

“哦”,他惊奇地看了我一眼才羞惭地回答,“我实在还不曾诉先生过,就是因为我订阅着一种杂志,现在这种杂志封禁了,连订阅的人也要捉去审问一下。现在校长已经为我去说过,公安局长答应不再捉我了。只是那些杂志,永远没收了。”

“先生!”他又和我说,“我想订阅份杂志本是很平常的事,况且那类杂志并非昨天前天才出版,以前并没有说它怎么样,怎么忽然就连订阅的人也要被捉了呢?”

他这些话底语气,虽然并非一定要我回答,却也含着希望我回答的意思。我踌躇了好久,仍然回答他不来,觉得很是惭愧。看了他底天真纯洁的神情更感到难堪了!

二十七日

如果添置衣服,我实在是很便当的。窗门正对面是中式的裁缝铺子,右面是军衣庄,左面是“西服”店。因此常听得到争闹的噪声,更其是军衣庄,常是莫名其妙地闹起来,闹得很激烈,声浪很高,终于莫名其妙地收场。今天又大闹,对手是个外省口音的军人,老是闹,几乎动手相打,怕有三四次。

吃了中饭,芝清突自来到了,许多年不见了,他底神情并没有什么大改变,性情也和以前看不出什么两样,依然遇事便问,一问就要掘根到底。偶然谈到桂生,也就问个不了。

“听说他被通缉了?”他起劲地问我。

我回答了他“是的”。他又问:“为着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因为我实在不知道。

“不宣布罪状怎么可以通缉呢?”他又问。

我说这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实也不知道。

但他又问了:“不宣布罪状一定是没罪状可以公开宣布的缘故,这怎么可以通缉呢?”

这我哪里能够回答明白,自然只好又说了个“也不知道”了。

他却继续追问:“通缉了,只要有人去说是可以取消的,那个姓宋的和姓张的不是都已取消了么?他为什么不也托个人去说说呢?”

“这我实在也不知道”,因为这我实在也不知道,所以只好这样勉强说,“或者因为无人可托,或者因为说了无效。”

“通缉只是本省通缉,一到外省就无妨。不是很有几个,在本省也是通缉的了,而且如今不曾取消,但是他们却在南京市党部里做委员。他为什么不也跑去做个委员呢?”

我觉得实在无法回对,只好尽力设法,把话引到别一方面去。可是看他底神情实在是很诚实的,这很使我感到无聊了。

二十八日

偶然在《朵思退夫斯基》上看到朵思退夫斯基夫人所提及的Monte Carls,知道那里也有赌场,赶紧开起Monte Carls joys的蓄音机片来听,觉得是流动愉快的情调,比往常所听的感兴得多了。各种事物,经人预先一提,有了感情,往往容易感到兴趣。教育者须利用这一点,考古家底迷恋于古器,这也是很有关系的罢。

下午为章小姐唱Blue Baby,不久她就学会了好几句。回来她送我出门,又握着我右手底食指说了声Good-bye。一出门就听到浣纱路边底溪水流动声,响得好像是站在天台山上底石梁瀑布旁了,可见这几天西湖里底水涨得很高。我沿着溪水在黄松松的砂路[22]上行走,绿莹莹的柳枝在我底面前飘宕[23],好像是在点头招呼,也像是在预备在我头脸上拂一下子。

越走我越感兴,闸上底溪水流动声却渐渐地轻下去了。我想我已离远了章小姐,但她那天真活泼的神情,仍然隐约地显现在我底眼前。

我仍然沿着溪水进行,我爱这溪旁底路,我也爱这路旁底溪。每到这溪旁底柳荫里,我总觉得比在湖上更喜欢。因我认为这里有着含蓄,而且,无须专为游嬉,也得在这里欣赏,这原是行人要道。

转了弯,又转了弯,我继续沿着溪水进行,黄松松的砂路上也仍满铺着浓密的柳影。

我望见西湖底面了,我也望见宝叔塔底顶尖了,我觉得杭州底风景委实好。

踏着柳影,我仍然沿着溪水进行。我望见无线电台了,我也望见造币厂底高烟囱了,我想杭州底工程也不错。可是,我又望见红屋顶了,我知道那是监狱,这使我不由地想:

如果关在那里面,不是就于一切好的风景都无关系了么?

监狱何必造在这种好的地方?

这种好的地方为什么要有监狱?

一年来由从旁见闻所及,觉得因坐在监牢而生的苦痛,并非只是坐着的人,关怀这人的亲友担负得比本人更重大。而因设法营救,于是恳情、求拜、阿媚、贿赂,空费时间,人格堕落,养成种种罪恶。牢狱罪这法早就通行,可是犯罪的人数如今只见增加。造监狱的时候,将来给谁去坐,谁能预知呢?监狱竟比学校造得坚固,人类原是愚笨的动物么?

二十九日

三天以来写得一篇《原料》,主人翁就是讲故事给我作原料的朋友,我竟把他本人做了重要的原料,他看到以后或者要叽里咕噜的罢。可是所写的都是实情,而且也是普遍的现象。其实,话有时不妨随便讲,文字有时也不妨随便写。可是一般人,话是往往随便讲的,连事情也往往随便做,一写成文字就认为大问题。这种心理不能改革,喜欢弄笔墨的总得时常受麻烦,但也因此才有趣。

下午去访李古鲁,他拿出香芸纱的衣料来给我看,说是因为他底夫人同时领到了整个月的薪银,她硬地买给他的。他笑着满堆着肥肉的脸,拿着衣料一耸一耸地走回他底卧房去。我看着他底后影,觉得他已穿上了簇新的香芸纱大褂,宽大的领袖,还是被肉塞得激鼓鼓,臂膀背上的,都映着红润的肉色,我又觉得满堆在他身上的肥肉,都是由他的夫人灌给他的甜蜜营养成的。她曾告诉我,她每天早晨给他喝一杯牛奶又吃三个新鲜的鸡蛋。

傍晚在路上碰见一个曾在中学校先后同学过的同乡,多年不见,其实我已忘了他底姓名只是面还熟识。寒暄以后他就告诉我他表弟底消息,说是已由陆军监狱转到反省院,大概性命已无妨了。看他底神情似乎很喜欢,因为他底表弟已可保全生命。但我底情绪却和他底相反,他那表弟说起来还记得,在那人十三四岁的时候我曾看见过。被捉的事我以前毫不知道。他报告了我认为好的消息,我才知道一个这样白面团团的少年,也已坐在监牢里,实在可惜得很,虽然现在已经长得怎样,我并不知道。

三十一日

忽晴忽雨,晚上被几位熟友邀去同餐。一位刚做了母亲的爱吃甲鱼,另一位女的说是她底母亲曾说,甲鱼女子是吃不得的,但她自己也爱吃。后来又到了一位男的,我和他还是初见,因为他不吃甲鱼,我就说他这因为是女人的缘故了。事后觉得很不好意思。近来常常这样不知不觉地戏谑人,自己觉得很不应该,也曾屡次自诫,可是往往因为见闻到一种事情或者回忆到了一种事情,就不知其所以然地忘掉一切,随便乱说乱笑了。我有时委实以破坏自己为快乐。但这实在并不是我所预期的。

饭后天晴了,确已晴正了的样子,就一道下船游湖。船上和新识的朋友谈论,知道他也是由文科出来的,新出的书籍,常在翻阅,后来谈到“同路人”问题,他老是叹说着青年烦恼。到了小瀛洲,打算去玩三潭印月,忽见天色已变,似乎大风雨将到,连忙中途折回。可是回到了旗下,天色又好了,我觉得两重扫兴。

回寓后接到一个乡亲底留条,说是连来看我三次,都不遇,明天一早再来,千万等着他。莫明其故,这人,为什么要这样用劲地找我。

八月二日

昨天连吃两个水蜜桃,甜蜜无比,这余味,在我底回忆中,怕将永远占着重要的地位。

昨夜月色淡而清,我伴着我底同伴在白堤上行走,觉得无处不饱含着神秘。后在由平湖秋月通放鹤亭的路上停下,我站在我底同伴底左边,面前满摇着荷叶荷花,远处闪着默默的灯光,许多草丛中底生物都用着迫切的声调高唱恋歌,我觉得我已恢复了八九年以前的性情,我又萌了希望的芽,我想地球实在还不该就此破灭。

今天午后送毛小姐过钱江回家去,同望六和塔,谈论虎跑底风景。她上车后我独自走回来,在那堤上见到一个妇人给修堤的工人送点心去,那点心是一大半碗杨梅烧和三个醋大蒜,我觉得这种点心只是看看也就够可怕了。同船渡回江来的有两个工程师般的人,从他们底谈论,好像如果他们这次不去察看,那道堤将永远修不好,现在已经他们看过,就可从此修好了的样子。渡至半江,两个轿夫和一个挑行李担子的相互谈论起来。

他们说话都很慢,而且抽着烟。往往说两三句就要深深地抽一口,紧紧地闭一闭嘴,才再开始慢慢地讲。拖载我们的原是只快班轮船,说到这里已经到了杭州岸头,据看他们底神情,似乎还有许不平和希望的话,想再诉说一下子。

十八日

十多天来,时晴时雨,还觉风凉。只是潮湿点。勉强做得两篇小说,都觉失败。回了趟家乡,从故旧的景物,得到了好些新的印象。只凭主观,凡未经验的原都是新的。景物时刻变更,人生实在无时不在新底进展中。如不尚客观,新旧实难判说,无怪一般青年,自以为维新,其实是在开倒车了。

傍晚,人已觉倦,偶在窗前站住,望见一个戴着时式阔玳瑁边眼镜的青年在窗前匆匆地经过。不久房门上响起指击的声音来,房门开后,知道这青年原是为着看我而来的。他曾经听过我底讲,成绩是很好的。略略寒暄以后,我就觉得他是有点颓唐的了。

“为着救济青年”,他踌躇着和我说,“我知道先生是肯出力的,可是不知道这件事由先生去设法方便不方便?”

“什么事?”我应声回问。

“就是一个十八九岁的人,也是个学生,他还是去年关进去的,现在已经转到了反省院,想去弄他出来,不知道可由先生设法不?”

“这可没有把握,因为我实在没有相当的人可以托。”

“我也早知道这实在是很为难的了,明白的人总是无法去办,有力的人往往以为枉杀几个青年并不要紧,总之光明战不退黑暗。那人委实值得表同情,可是在我,实也觉得有点滑稽呀!”

“怎样?”我问,“那人是谁?”

“是这样的事,我索性从头诉说一遍罢:我这次赶到杭州来,原只为着陪我底表妹考学校。她要我陪伴来,是因为以为我能帮她忙。学校是在城外的,从报名起,我们一道来回。不知赶了多少趟,倒都还顺利。起初,她怕得程度不够,考不取。我一面帮她预备种种的功课,一面为她到我所认识的教职员处说情,也还顺利,她不再很怕,有时有点高兴而且得意了。后来怕得临考着忙,或者时间赶不上,误事,我多方设法安慰她,一到后半夜,不再睡熟,老早地陪伴她去,直等到她考了才一道回来。总之,她有困难我就尽力设法为她解除,她有要求,我就尽力设法为她去办,倒也还都顺利。自然,办到一件,打通一关,她就高兴,我也就觉得安慰。我是想从她底最后胜利的高兴,得到个大安慰。现在榜已贴出,她是名次高高地取了,我本可以从她底欢喜快乐了,不料她又提出了这要求。就是要我设法营救她同学底朋友,那已转到了反省院的青年。这我自然办得更努力,因为知道这实在是难的。可是如今结果毫无,她却以为别的事都已为她办妥,这事总也容易成,恐怕她还疑心我不肯为别人底事出力,说了许多那人实在冤枉、实在可怜、实在值得表同情的话呢!”

“现在,看她底神情,好像比她自己考不上还难过,我也比怕不能帮她考上更着急了。本来已可快快乐乐地回去,现在弄得好像走投无路了。‘十年之功败于一旦’,这且不管,只是现在所受的难堪,实在无法解除,先生!可有什么办法呢?”

我听得回答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设想我来客底心情,幻想他那表妹底神情。

我又想见了那红屋顶的牢监,我想那里怕将老是有人关着,只是那关着的人,是在流动更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