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朝文人戏研究：黄燮清的聊斋戏解析

2023-08-05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另有沈起凤的《文星榜》，借用《胭脂》故事桥段，亦列入聊斋戏中，共计15种。比如黄燮清有《脊令原》《绛绡记》2种，陈烺的《玉狮堂传奇十种》、刘清韵的《小蓬莱仙馆传奇十种》都包含3种聊斋戏。黄燮清先后经历了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运动，密切关注时局，将自己对国家和民众的关切之情投射到戏曲创作中。

聊斋故事篇幅短小，情节曲折幻妙，无论在体例上还是情节上都非常适合戏曲改编。因此，清代文人戏中以“聊斋戏”为题材的作品约有23种，成为戏曲文学史上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现存的聊斋戏剧本基本收入关德栋、车锡伦主编的《聊斋志异戏曲集》，有钱维乔《鹦鹉媒》、陆继辂《洞庭缘》、李文瀚《胭脂舄》、黄燮清《脊令原》《绛绡记》、许善长《山神引》《胭脂狱》、陈烺《梅喜缘》《负薪记》《错姻缘》、刘清韵《丹青副》《天风引》《飞虹啸》、西泠词客《点金丹》。另有沈起凤的《文星榜》，借用《胭脂》故事桥段，亦列入聊斋戏中，共计15种。此外，夏大观《陆判记》、陆如钧《如梦缘》、唐咏裳《名场债》、无名氏《恒娘记》《盍簪报》《紫云回》《琴隐园》《颠倒缘》8种仅存曲目。

聊斋故事数量繁多，作者改编时的选材范围较广，经常出现同一曲家连制多部聊斋戏的情况。比如黄燮清有《脊令原》《绛绡记》2种，陈烺的《玉狮堂传奇十种》、刘清韵的《小蓬莱仙馆传奇十种》都包含3种聊斋戏。

清代文人曲家对《聊斋》故事的选择各有偏好，比较常见的有爱情类和社会生活类。比如《胭脂舄》（取材于《胭脂》）、《胭脂狱》（取材于《胭脂》）、《鹦鹉媒》（取材于《阿宝》）、《山神引》（取材于《粉蝶》），都以表现曲折的爱情为主；而《梅喜缘》（取材于《青梅》）、《负薪记》（取材于《张诚》）、《点金丹》（取材于《辛十四娘》）则侧重描写封建家庭生活和伦理道德观念。

目前确定为道光间的聊斋戏作品有《胭脂舄》《脊令原》《绛绡记》3种：《胭脂舄》为爱情剧；《脊令原》反映封建家庭伦理道德；《绛绡记》以《西湖主》为蓝本，通过水族斗法的玄幻故事反映现实战乱。《胭脂舄》和《脊令原》基本照搬了小说情节，独创性不强，在此不多赘述。《绛绡记》却在思想和主题上紧扣时代脉搏，值得我们重视。

黄燮清先后经历了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运动，密切关注时局，将自己对国家和民众的关切之情投射到戏曲创作中。《绛绡记》改编自《西湖主》，以稿本存世。全剧只有八折，却将人神之恋的浪漫、对阵水妖的壮烈熔为一炉，演绎出一段曲折动人的英雄传奇。作者借助剧中的剿灭杨蛟之战来影射太平天国战争，鲜明地表达了作者的家国意识。

首先，以杨蛟叛军比喻太平天国，反映出作者维护清廷统治、反对地方变乱的态度。《探营》写公主的丫鬟阿念刺探杨蛟军营，借阿念之口道出叛军的凶狠：

（贴）那贼势好生凶狠也！

【雁儿落带得胜令】障南云貔貅万灶屯，扑西风鹰隼三秋迅。扫不开昆阳虎豹军，振不起彭蠡鱼龙阵。我想这些贼寇本是苍生，若非大吏养痈，便是地方激变。先事既无察觉，到得寇势鸱张，惊惶失措。不是杀民代贼，即思掩败为功，说起来好不痛心也呵！呀！养痈疽遗害岂无因，痛疮痍历劫真堪怜。做庸臣先学抱头奔，做忠臣博得捐躯殉。良民，苦征输还要撄锋刃；奸民，正好趁干戈掳掠人。[51]

这一段不仅叙述了叛军的虎视眈眈，也将政府官吏无所作为、养痈为患的行径揭露殆尽。这些庸臣尸位素餐，太平天国运动能够从地方变乱发展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少不了他们的助推力量。

面对生灵涂炭、小人得志的混乱社会，作者借公主之口发出了渴望清平世界的呐喊：

（旦）你看这江山，好不雄秀也！

【喜迁莺】望不尽三湘绵渺，淘不尽千古英豪。波也么涛，乱轰轰鱼龙喧闹。那里是澧芷沅兰泣楚骚？那里是解明珰，赠汉皋？但想像斜阳芳草。杨蛟呵杨蛟！则一片潇湘云梦，乃是神女嬉游之地、才人歌哭之场，岂容你龌龊么，腥我疆土！试看你做英雄刀下魂消，翻教俺做神仙马上功高。[52]

江南地区自古丰饶，这片富庶的鱼米之乡在乱军的铁蹄下沦为焦土，实乃国家之不幸、人民之悲哀。太平天国起义的初衷是为了寻求平等自由的生活，而其引发的战乱却是一场血雨腥风、生灵涂炭的灾难。作者从普通百姓的视角审视战争，抛离了正义与非正义、叛乱与起义的表象概念，切实地反映出人类与战争的根本矛盾，强调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深刻主题。

其次，通过水族兵将的插科打诨讽刺了清廷军队的腐朽黑暗。作者的初稿中原有“诨筵”一折，写虾兵蟹将们喝酒调笑的场面，这段文字借用水族生物的特征习性对军队中的丑恶现象进行了辛辣的讽刺。

先是鳖元帅与鱼参谋的互相调笑：

【黄莺儿】活现一遭，鱼腹儿中，有甚书，居然也把参谋做？但逍遥江与湖，但浮沉藻与蒲，随波逐浪把军期误。眼模糊，难分皂白，偏要混明珠。

【前腔】酒鳖一团团，大规模，局面宽，相君之背莫非贱。（副净）承赞了。（末）气昂昂甲胄坚，暗昏昏泥土钻，龟头缩进何曾见？出蹒跚，旗开玄武，也要学登坛！[53]

其后虾、蟹二将的互相嘲弄更加直白露骨：

【前腔】一个虾跳，晃明盔两刃刀，戟须风弄旗杆袅。（小净）倒还有些样儿。（丑）岸滩边伏的牢，水波中进的高，贼兵未到先跑了。墨青袍，随时卸去，长脚最能逃。

【前腔】腌蟹酒犹醒，本无肠要横行，两边戈甲排齐整。冒余粮稻一茎，恋微光火一星，有何颜面充军政？可怜生，沙场廓索，犹恐月儿明。[54]

作者讽喻了清军官兵临阵脱逃的不良作风，并对他们骚扰百姓的行径表达了不满。“若是不严军例，掳掠奸淫，则盗贼与官兵一般无异。”[55]这正是清末人民苦兵、苦战的真实心声。黄燮清借神话中的战斗隐喻现实烽火，将道咸间混乱瘫痪的社会、民不聊生的困境如实地反映出来。这部杂剧让我们看到文人忧心时局的责任与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