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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朝文人戏研究:时政戏与能臣渴望

【摘要】:道光朝的时局已经无法容忍这种懒政、怠政的局面继续恶化。他任职浙江时,遭遇西洋军队入侵舟山。王氏与之展开顽强抵抗,最后力挽狂澜,获得嘉奖。面对衰朽的国运,他又将《宝鉴》传与子孙,希望家族世代为国尽忠。在吏治腐败、政府无为的道光朝,国家的覆灭已成定局。罗瀛的《祷河冰谱》则与前人不同,重在歌颂陶澍的才能,反映了当时社会对贤臣的呼唤和崇拜。

清代后期,吏治萎靡成为阻碍国家机器有效运转的巨大阻碍。胆大的贪污腐败、胆小的尸位素餐。无论民间还是政府,对此都深恶痛绝。道光朝的时局已经无法容忍这种懒政、怠政的局面继续恶化。朝廷上下都渴望着能臣贤士力挽狂澜、妙手回春。尽管现实中,清廷如一列脱轨的列车,以最快的速度呼啸着跌入深渊,但民众曾经的美好幻想却真切地反映在当时的文艺作品中。许鸿磐的《儒吏完城》、罗瀛的《祷河冰谱》、黄燮清的《居官鉴》都以嘉道间能臣廉吏的真人事迹为原型,记述了吏治时事,反映出政坛的动荡沉浮。

《儒吏完城》由河南县令朱凤森的事迹改编。朱凤森(1776—1832),字韫山,广西临桂人,作者许鸿磐的好友。嘉庆间任河南浚县、固始等地知县。在他主政浚县期间,适逢天理教牛亮臣起义,不久攻克了滑城,旋即围攻浚县。朱氏临危不惧,登城指挥军民共同抗敌。终于等待援军到来,平定了叛乱。

牛亮臣之乱是嘉庆时期一次地方性邪教暴动,与北京发生的“癸酉之变”遥相呼应,在京畿、直隶地区形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清战争。据《清史稿》记述,山西、山东等地的天理教徒也借这次风暴聚众起事,烧杀无数。虽然最后清军扑杀了这股反叛势力,但这次战役使积弊已久的清王朝元气大伤,华北大部分地区百姓的生产生活受到严重影响。

朱凤森作为一名忠诚勇敢的地方官员,以守城之功得到了朝廷的嘉许。他将这份荣耀制成《守浚日记》,并委托好友许鸿磐制曲显扬。此剧制成后,首先与朱氏的作品一同付梓,收录于《韫山六种曲》中;后来作者加以整理,在自己的《六观楼北曲六种》戏曲集中再度出版。

这部四折杂剧将当时战况的激烈、敌人的凶残、守城将士的英勇描绘得淋漓尽致。尤其是“破围”一折,逼真地展现出双方鏖战的激烈场面:

【滚绣球】你看晓月严旌卷,寒风画角吹。莽苍烟、尽隐含着杀气。可恨那泼逆贼,迭次相逼。火毁了叠翠门,炮裂了拱极壁。只是苦坏俺守城子弟也。疼煞俺担死生的同仇子弟,镇日夜荷錭戈、饮血登郫。也只是沥心肝、固结凭忠义。但愿得发雄师扫蚁围,及早的休养残黎。

……

【叨叨令】俺只见尘沙乱飞,一霎价天昏曀。这的是阴风里藏鬼魅,把谨防堤、令旗飞递。又听得胡哨频催,转山冈一抹飘白帜,似浪头般直打城池。呼噪声震动了天和地,兀的不气煞人也么哥!兀的不恨煞人也么哥!俺只待砺齿,尽把那强徒噬。[19]

这段叙述,不仅表现了朱凤森的英勇果敢,而且体现出他对将士的关心和爱护。更为可贵的是,在作战期间,他还时刻惦记着战后如何安抚百姓,“及早的休养残黎”。这样的将领能够打赢战役,更能够赢得民心。

在作者眼中,朱凤森对上保持着忠君卫国的操守,对下秉持着保境安民的责任,这样的基层官吏是混沌官场中的一盏明灯,是国家振兴的希望。对此,他热烈地称赞道:“夫韫山,一书生耳,乃能据危城抗敌寇凡十余日。援至而城完,既保其境而西南临邑皆资屏障。是以可歌而可咏矣。”[20]《儒吏完城》作为一篇英雄颂歌,包含了鼓舞全民士气、培养爱国思想的深刻主旨。在战乱迭起的时代,人心思变。此时歌颂时代英模人物,可以为民众树立信心,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黄燮清的《居官鉴》也同样描写了一个忠勇的下层官吏。与朱凤森的抗敌事迹类似,《居官鉴》的主人公王文锡时刻以家传的《居官宝鉴》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他任职浙江时,遭遇西洋军队入侵舟山。王氏与之展开顽强抵抗,最后力挽狂澜,获得嘉奖。面对衰朽的国运,他又将《宝鉴》传与子孙,希望家族世代为国尽忠。

王文锡的原型就是黄燮清的好友王雪轩。王氏家中确有《居官宝鉴》一册,黄氏看后大为感慨。他结合了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起义的现实话题,将这些内容整合剧中,塑造了一个乱世能臣的忠勇形象——洋人入侵浙江的情节直指舟山之役,结尾处王文锡感叹国运衰歇影射太平军变乱,王文锡对朝廷媾和的不满正是作者内心的独白,《居官宝鉴》则是他呼唤廉吏、呼唤治世的希望。剧末下场诗所云“聊借管弦鸣吏治,他年歌舞祝升平”[21]便是作者创作意图的直接表达。

《居官宝鉴》为作者提供了良吏的评价标准,他在剧中着力强调书中内容,就是希望天下的官吏都能以此为镜、忠君爱民。当然,这种改良吏治的愿望不过是作者的美好幻想。在吏治腐败、政府无为的道光朝,国家的覆灭已成定局。尽管文人们振臂高呼,现实中的贪官依然胡作非为,戏文中的清明治世反而成为一种无情的讽刺。

《祷河冰谱》所写的重臣陶澍堪称道光朝上层官员中的一股清流。陶澍早年督办漕运,曾遇冰冻河道,船队滞留高邮。他随即到当地露筋神女庙祷告,翌日果然冰雪融化,顺利出发。《祷河冰谱》就记述了这件奇闻。

作者在剧中将陶澍化名为陶霖,陶霖办差路过露筋祠,感叹露筋神女之贞烈,称颂一番。忽然天降冰雪,原来是仙官示警,“因世上人心风俗,颓坏不堪。慕春江花月之游,徒知纵欲;贪夜识金银之气,只解趋炎”[22],因此惩罚人间,惩治污浊之气。由于冰封道路,陶霖向神女祷告,终于感动神灵,开河融化。

剧本前半段交代了露筋神女的来历:露筋神女为一贞烈女子,为了维护名节,宁愿露宿荒野为蚊所噬,也不愿借宿他人之所。前人也曾以露筋神女的题材进行文学创作,如米芾的《露筋之碑》、杨潮观的《感天后神女露筋》杂剧等,但这些作品都以颂扬其贞烈品格为主。罗瀛的《祷河冰谱》则与前人不同,重在歌颂陶澍的才能,反映了当时社会对贤臣的呼唤和崇拜。尤其是剧末下场诗所云“精同填海能生感,力胜回澜勿浪惊。寄语玉壶冰上客,莫教孤负管弦声”[23]更是明确地表达了对治世之臣的殷切期盼。

除了上述时政事件外,道光文人还从历史故事中挖掘素材,以影射现实。比如博望访星的故事,在前代戏曲作品中曾多次出现。元人王伯成的《张骞泛浮槎》杂剧、乾嘉文人舒位的《博望访星》杂剧等都取材于此。道光间的两部传奇《支机石》(蔡荣莲作)和《银汉槎》(李文瀚作)与前人作品相比,加入了武帝封赏张骞的后续情节,突出了功业意识。尤其是《银汉槎》传奇,完全转移了本事的侧重点,将一个访星的浪漫传说改编为一场治水大戏。

《银汉槎》开篇铺叙了鼍妖率领水族海怪水淹华夏,武帝君臣束手无策,只好派遣张骞探访河源,杜绝水患。张骞误入银河,织女赠其支机石,精卫也鼎力相助。张骞终于剿灭妖怪,平息水患。博望访星的故事原本有四个要素——探河源、乘槎、访织女、支机石。作者在此之外又增加了治水的主题,实际上就是在借水患影射鸦片战争,而汉朝君臣的无能便是清廷软弱求和行径的反映。当然,作者最后也安排了一个光明的结局,表达了国泰民安的美好愿望。

总之,时政戏对能臣的崇拜有如包公戏中的“清官渴望”一般,充满了民众的殷切希望与美好憧憬。但是剧中记述和隐喻的现实问题也不容忽视。作者面对内忧外患的政治环境大声疾呼,反映了文人群体的危亡意识和家国责任,他们的目光和胸怀远在庸官俗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