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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朝殉国情节的独特彰显

【摘要】:吴绛雪以一人之命换取一城安定,不仅坚守了忠君爱国的高尚情操,而且实现了百姓的根本诉求。她的殉国包含了报效君王和拯救苍生的双重意义。这反映了当时民众不满战争、渴望和平的心理。这些忠贞节烈的女性慷慨就义,其豪情壮志足以使男性汗颜。虽然与殉国相比,归隐较为软弱,但这种灵魂的放逐和思想的自戕对文人的伤害不亚于肉体的死亡。

忠君爱国作为基本的道德准则,在封建时代得到了积极的弘扬和歌颂。许多教化剧都以忠义人物作为主角,通过他们的光辉事迹鼓舞大众。尤其是尽忠殉国的仁人志士,他们的精神和事迹为民众敬仰,激励了无数英雄为国捐躯。道光朝的特殊历史环境,使文人忧思国运,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殉国英雄的事迹进行演绎,以砥砺时人、激发壮志。

黄燮清的《桃溪雪》以康熙初年的三藩之乱为背景。这场变乱为年轻的清王朝带来沉重的打击,也使刚刚脱离易代之乱的社会再度陷入战火。虽然满汉矛盾并未彻底解决,但百姓渴求和平稳定的强烈愿望成为当时的主流情绪。吴绛雪以一人之命换取一城安定,不仅坚守了忠君爱国的高尚情操,而且实现了百姓的根本诉求。她的殉国包含了报效君王和拯救苍生的双重意义。在边衅不断、沿海受创的道光时期,人们更加怀念这些守护乡梓的民间英雄。因此,《桃溪雪》一经脱稿,便大受欢迎。这反映了当时民众不满战争、渴望和平的心理。

回溯明清鼎革之际,殉国忠烈更是不可胜数。为了表达对旧王朝的忠心,许多家庭甚至集体殉难。李文瀚的《凤飞楼》就以浙江石门梁大业、梁珊如父女的殉国事迹为蓝本,描绘了明末战争对社会带来的沉重灾难和无尽伤痛。

《凤飞楼》篇首云:

有明二百八十年,无恙之金瓯,尽破碎于千百庸进士之手。夫所谓庸进士者,亦何必不以身殉,要以千万人之头颅,曾不足偿烈皇一抔土。而妇人女子反能体朝廷养士之意,朝野内外,闺阁义烈之气萦纡郁积,固于金汤。[1]

“甲申之变,海内妇女其卓节见传记者以数百计。”[2]宫中女眷有奇烈者如费宫人,“不能得自成首,犹刺其爱将罗某,而从容以死”[3];民间亦不乏忠烈女子,梁珊如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这些忠贞节烈的女性慷慨就义,其豪情壮志足以使男性汗颜。李文瀚在剧中歌颂前朝忠烈之女,更深层的意思是鼓舞道光世人,以之为楷模,在国家危难之际,可以挺身而出抵御外侮。

在《凤飞楼》中,作者将李自成军的凶残狠戾描绘得淋漓尽致。如第四出李自成唱段云:

杀尽了河南饿殍,又把这泰山乱剿。刀砍出,无算人头没马腰。怒冲冲,登华表,望荒郊,早则见西安城郭。[4]

其后又写其砍下女子小脚,堆成火炬祭天之事。这出“屠惨”翔实地记录了李自成当年的恶行,控诉了军阀混战对百姓造成的残酷伤害。正如出末李锡淳所批:“凶恶之状、惨毒之情,描摹尽致。笔墨中尤带当年鬼哭声也。”[5]

作者写英雄,先渲染敌人之凶残,一方面可以突出主人公的坚贞不屈;另一方面也是以史为鉴,将战争的残忍与惨烈展示给观众,表达对国家命运、百姓命运的隐忧之情。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剧中描写的殉国者不再以单一的形象出现,而是由官员和百姓共同构成了一组英雄群像。宁死不屈的梁珊如、身为幕客却守城殉国的梁大业、救父身亡的孝子蹇逢吉、忠君报国的名臣梁建廷……这些人物身份各异,他们心中忠孝节义的高尚情操却如出一辙。面对凶残的敌人,他们能够舍生取义、誓不降敌。这些光辉形象至今读来仍令人钦敬感佩。在道光朝内忧外患的特殊时代里,李文瀚将殒身不恤的爱国人物会集在一起,演绎一段慷慨激昂的爱国大戏。这种创作意图令剧本从普通的历史剧中脱颖而出,在传统的题材中升腾出时代的烈焰。

亡国变乱之际,身处前线的英雄以生命捍卫信仰和尊严。而身处后方的百姓虽然惊惧于战火,却仍可维持日常生活,大多数人仍躲在阴影下隐忍苟活。这样的生存状态给有骨气的文人带来强烈的耻辱感和绝望感。对故国的忧思以及生活的高压,令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归隐思想。虽然与殉国相比,归隐较为软弱,但这种灵魂的放逐和思想的自戕对文人的伤害不亚于肉体的死亡。因之,归隐也可视为一种另类的守节。

张声玠的《琴别》《画隐》两种杂剧都讲述了南宋文人守节隐遁之事。自金人南下,宋室偏安一隅。暂时的安顿使朝廷上下丧失了斗志,陷入醉生梦死的生活。尽管有识之士耿耿于靖康之耻,面对朝廷的求和政策却无能为力。随着元军的入侵,暂时的避难所也即将覆灭。宫廷琴师汪元量与画中逸才赵孟坚,切身感受到皇权的凋零和国运的衰落。前者是进士及第、效力宫廷,后者是皇室宗亲,他们代表了南宋上流社会的文人,他们的归隐更具政治色彩。

汪元量流落北地,南归之际见宫人均作道装,顿感江山易主之悲,以《广陵散》一恸而别;赵孟坚恨堂弟孟img出仕新朝,力劝其一同归隐。他们的行为是对元朝侵略者无奈的反抗,是对文人尊严和家国忠诚的最后守护。他们不以才华出仕新朝,彻底放弃了高官厚禄,维护了内心宁静与人格底线。

宋元之际与明清易代时,文人的内心感受完全相同。他们都是前朝的遗民,深受君主恩典。面对异族的入侵,在情感文化上都难以接受。虽然他们没有亲临战争前线,但他们对仕途红尘的放弃也宣告了另一种形式的生命终结。

道光文人面临的局面与二者极其相似。首先,鸦片战争的一线战场集中在沿海地区,内陆仍维系着和平的表象,文人们无须杀敌殉国,却在精神上处于恐惧之中。其次,西方列强使他们见识到前所未闻的文化和制度,对既有的认知造成了颠覆性的冲击。他们以抵触的情绪面对西方世界,将其视作鬼魅。因此,许多人选择了归隐。曲家中,就有汤贻汾、范元亨等多人。他们的心态正如《琴别》剧末汪元量所唱的一样:

【朝天子】七条弦不凡,六宫人共弹。漾龙衣风送垂帘远。只今日这番阅历呵,空伴着瑜伽钟鼓佛前帆。这焦桐也合拜梁皇识,俺这里、想着也愁烦,说着也辛酸。(起身碎琴介)作一个广陵绝响的嵇中散!(痛哭介)(众亦哭介)先生过悲矣。(生)老夫就此告别也。哀江南子山,泣雍门戴安。俺待去访林逋,湖上骑驴看。[6]

总之,无论殉国还是归隐,都是文人对社会的诀别。这种激烈的方式下隐藏的皆是个体之于国家、人生之于时代的苦涩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