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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朝文人戏研究:文人曲家的创作努力

【摘要】:随着文人戏不断向案头靠拢,合乎曲律、适应舞台已不再作为创作的必然要求,戏曲创作变得易于上手。道光朝文人戏已经与诗词、小说一样,承载了私人写作的需求,俨然作为文人创作的常用文体。尽管如此,昆腔的典雅品性依然受到文人群体的青睐。而道光朝文人曲家通过不断的创作和演出努力维系昆腔最后的光辉,极大延缓了它的衰落进程。此时曲坛形成了独特的景观:来自花部阵营的外部冲击以及文人戏内部持续坚守的创作努力。

尽管花雅争胜过程中花部曲艺的崛起有目共睹,道光朝文人戏仍然保持着不灭的生机。此时的文人曲坛,不仅涌现出大量新作品,而且努力向舞台回归,在花部曲艺的不断冲击下坚守着最后的阵地。

(一)私人写作的常用文体

文人戏案头化以前,戏曲作者多具备相当的专业技能,如精通音律、熟悉舞台演出需要等,不谙曲律者很少从事戏曲创作。随着文人戏不断向案头靠拢,合乎曲律、适应舞台已不再作为创作的必然要求,戏曲创作变得易于上手。况且,戏曲文学风格灵活多变,可以同时承载游戏消遣、盛载心曲、指摘时事等多种功能,可以满足各类不同的写作需求。

古人读书治学之暇,常作咏史诗、咏史词表达观点或阐发议论,嘉道间文人则以戏曲的形式评说这些典故。有的考据历史真相,昭布于学林;有的褒贬前事,借古喻今;有的感于某事之曲折意趣,聊以消遣。总之,这些戏曲作为读书之余的衍生品,反映出文人学者治学时的不同心态。

许鸿磐的《西辽记》、胡盍朋的《滨海梦》都属于考据历史,还原真相的“另类”学术成果。他们在史地学和方志的研究中,发现了鲜为人知的历史真相,借戏曲的形式普惠世人。《西辽记》将学界忽视的西辽国历史、耶律大石家族几代人的统治得失编演成曲,以慰其“湮没不彰之可悲”。《滨海梦》从前人史学论著中获得给养,讲述韩信遗孤隐姓埋名、移居海岛的秘闻。两剧都是在学术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创作而成,具有史学意义。

张骞乘槎访星的传说历来为小说家追捧,道光间李文瀚、蔡荣莲等人都曾以此事为题创制戏曲。蔡荣莲之子蔡希邠在《支机石》跋文中记述:“先大夫二十三岁在西昌书院时,长夏无事,相传一昼夜脱稿而成者也。……实属一时游戏之笔。”[49]可知蔡氏以制曲为消闲游戏的方式。李文瀚的《银汉槎》则充满考据色彩,正文之前不仅附录了节选自《史记》的《张骞本传节略》《汲黯本传节略》,甚至还列出一系列考据文字。在《考据》部分,李氏详细为《通鉴纲目》《淮南子》《博物志》《星经》《考要》《皇会通考》《荆楚岁时记》等16种典籍作注,以证张骞访星之实。在一篇充满玄幻色彩的文学作品中加入如此精细的考据,可见其恭谨刻板。此剧还表现了作者对海清河晏的太平世界的憧憬与幻想,暗示出渴望国泰民安、歆羡明主能臣的政治诉求。

道光朝文人戏已经与诗词、小说一样,承载了私人写作的需求,俨然作为文人创作的常用文体。由于文人群体热情高涨地参与戏曲创作,此时的作品数量、质量都很可观,故而在花部曲艺不断冲击的外部条件下依然保持着顽强坚守。

(二)名剧的继续上演

前文已述,清代中后期花部戏曲以较强的观赏性迅速占领舞台,昆曲的演出环境不容乐观。尽管如此,昆腔的典雅品性依然受到文人群体的青睐。陆萼庭在《谈昆剧的雅和俗》一文中曾指出昆腔受到文人追捧的原因:

那种舒缓纡曲的节奏,那种空灵洒脱的韵味,与明代嘉靖朝以后士大夫的生活艺术观和审美意趣完全合拍。书斋中有“传奇”,宴会上有“昆曲”,成为士大夫生活的“新潮”。家有戏班的,更可随心所欲用这种讲究的声腔曲演唱自己心爱的名家传奇,友朋交游,互相炫奇,是高层次的赏心乐事。[50]

文人士大夫的这种喜爱一直不曾衰歇:从李渔、唐英组织家班,到文人宴饮时的观剧互动,都是清代文人生活的风流韵闻。即便到了昆曲演出日益减少的道光年间,文人戏新作仍在不断上演。

乐清的《补天石传奇》、吴藻的《乔影》都留存下文人观演赞颂的诗词作品。周氏之曲不仅在其山东任所到处传唱,还传播到东亚地区。吴氏之作一经传播,数次搬演,名满江浙:“吴载功得此剧传钞本时,适吴门歌者顾兰洲旅沪,善奏缠绵激楚之曲,因以是剧授之,演于广场。”[51]可见此剧在当时相当知名。

前文提到江义田结交蒋士铨的契机,也源于文人宴饮中经常出现的昆腔演出。江氏的《玉佩记》作为时令新曲在李明府署内上演,偶为蒋氏所见,才得到赏识。可知,当时的官员富商家中仍豢养着歌姬乐师,随时为宴饮助兴。上述搬演情况零星记述在作品的相关序跋题咏中,而那些未曾留下文字记载的演出情况今天已无法考证。从文人群体的喜爱程度来看,雅部昆腔至少在文人圈子中仍然占有一席之地。

道光朝的诸种史料还记录了市井间昆腔演出的情况。尤其是“红楼戏”和前代名剧中抽选的折子戏,不仅经常上演,还能引起观众的热捧,流行程度不亚于花部曲艺。

自《红楼梦》问世后,续写、改编不断。借助小说的流行,“红楼戏”也受到广泛关注,嘉道间一度引发“红楼戏”的改编热潮。其中以钟振奎改版的《红楼梦传奇》最受欢迎,《长安看花记》载“仲云涧(钟振奎)传习最多”[52]。剧中提出的穿关、砌末要求,至今仍在舞台上沿用。

为了适应商业演出的需要,长篇传奇很少全本上演,而是以折子戏的形式向观众呈现经典片段。比如《牡丹亭》的《惊梦》《拾画》《叫画》作为昆曲名段,在整个清代中后期一直活跃于舞台,成为花部繁盛时期昆腔坚守的一道孤光。

总之,面对花部势不可挡的发展状态,雅部昆腔日渐退出舞台。而道光朝文人曲家通过不断的创作和演出努力维系昆腔最后的光辉,极大延缓了它的衰落进程。此时曲坛形成了独特的景观:来自花部阵营的外部冲击以及文人戏内部持续坚守的创作努力。这种现象反映了文人戏由盛转衰的渐进过程,其间夹杂着文体自身的蜕变与作家群体的坚守。其蜕变过程充满矛盾和挣扎,与花部作品形成了竞争效应,对文学的繁荣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