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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险!我在三次水中逃生

【摘要】:期终考试结束的那天傍晚,同学们蜂拥去万家河口湖边游水。河口的风浪大,水深,胆大的孩子多以到这一带游水为荣。游水的二三十个同学多是中学生,小学生只有五六个,浪上边顿时就像凫了几十只鸭子。平时口渴了,我一次能喝两瓢水,要紧的是脑子不能糊涂,最要紧的先是挣脱河口与浪形成的涌。刚到南头壕沟边上,就有同学在喊,壕沟里已有三四个同学在游水、摸鱼,要我赶快下去。南边和西边的壕沟拐弯处是个大塘,水面宽阔。

儿时,我酷爱冒险,凡是可能参加的冒险活动,我都想方设法踊跃参加。它使我吃尽苦头,也使我得到了很多欢乐。

在我十一二岁时,灾难不断袭来。

故乡是在巢湖北岸的一个小村,在长临河镇西,叫西边湖村,“边”是临湖的意思。村子不大,二三十户人家,房舍南北两排。住在东头的多姓刘,住在西头的多姓胡,我家在前排东头。

打开大门,就只见浩渺的滔天波浪、蓝天上悠悠的白云、姥山上雄伟的宝塔、浮在湖中的孤山。

那时,我们村前的湖边是沙滩,向东延伸到万家河口和孙家凤村,向西漫到回龙庵,总共有三四百米。据说这是方圆几百里的巢湖仅有的一段沙滩(可是,因为围湖造田,这段仅有的沙滩早已消失了)。不知老天爷为何独独给了我们这块宝地,沙粒金黄,一片灿烂,沙滩下是繁茂的柳林和密密的芦苇、蒿苗。这儿是非常神奇的世界,也是我最早的探险世界。柳树被淹没的部分,长满了鲜红鲜红的须根,著名的巢湖白米虾就喜欢在这些须根中觅食、栖息。傍晚游水时,在一棵树下常可以捉到十几只大虾,在芦苇丛中捉鸟、捕鱼、捉迷藏……更有无穷的乐趣!

在我十一岁的初夏,病了数月的母亲去世了。父亲早在我三岁时已经去世。慈爱的姨母来到我家,抚养我们姐弟。母亲的逝世对我打击很大,我不知道将怎样去生活。这不仅因为她非常喜欢我,还因为她从来都是鼓励我勇敢地生活。失去了深厚的母爱,失去了心灵上的依托,我很悲伤、沮丧……

期终考试结束的那天傍晚,同学们蜂拥去万家河口湖边游水。万家河口是一条从青阳山出来的小河流入湖口,河上有座石拱桥。河只有10多米宽,形成了小小的港口,泊满了船只。河口村是个小村,也只有十几户人家,五六十米青石铺就的大道和镇南门相连,堤上杨柳依依。乡亲主要从事运输,特别是枯水的冬季,退水后要将船上的货物趸下来,小船就无能为力了。这时,有种用两个高大木轮架起的牛车,可以涉水将货物运到岸上。那挂在车旁的红灯,那“咿咿呀呀”的轮声,在湖滩上滞涩,到青石板上脆朗,为水乡夜晚带来一种特殊的情调。泊子上、埂上的青石被碾出深深的凹槽。

河口的风浪大,水深,胆大的孩子多以到这一带游水为荣。傍晚南风正紧,巨浪排山倒海,涛声雷鸣。游水的二三十个同学多是中学生,小学生只有五六个,浪上边顿时就像凫了几十只鸭子。风浪太大,游了一会儿,我们这些小学生就开始跳浪了。

跳浪看起来简单—当大浪来时纵身一跳,探首波峰,就见浪卷银雪,飞溅激珠,浪谷如壑,走蛇游龙……身子一晃,沉沉稳稳地落下,就听身后甩响一个炸雷……然后再迎接下一个浪涛的到来。但潜伏的危险,就在于往下落的把捏,若落的不是时候,或是脚没有把牢,一个歪趔,回涌一抽,就会被浪卷走。人们都震慑于惊涛拍岸,识水性的人都知道,最具力量的却是浪的回抽。跳浪的惊险和刺激性—诱惑力正在于此。

我就是在得意忘形中被回涌抽走,卷到浪里。开头我很害怕,心里清楚碰到了麻烦,特别是在河口这一段。我挣扎着从浪的裹卷中探出了头—已离岸很远了,正在河道边的涌流中,小朋友们玩得正欢,谁也没有发现我。我张口大喊:“救……”一个排浪又将我压下水底……在这一刹那,脑子里想得很多,难道就这样被淹死?

不!绝对不!

我告诫自己,先不要急,呛水、喝水都没事。平时口渴了,我一次能喝两瓢水,要紧的是脑子不能糊涂,最要紧的先是挣脱河口与浪形成的涌。但这股涌却像条蛇一样,死死缠住我的手脚。

又一股涌将我裹去,感到水稍凉了些。我一个激灵,顺势潜游进去。真的,水凉,我感到是进入了河道。浮上来一看,果然是在河道!我松了口气,喜悦给全身增添了巨大的力量。水边的孩子都知道,夏天不同的地方水温不一样,水越深越凉。我就是用了这点小聪明,摆脱了涌流。

河道里水虽然深,但比浪平缓,没有卷浪,更何况还有船只消浪。我在和涌流争斗中已筋疲力尽,但要活命,只能拼命游水,没有任何办法。

我干脆将头闷到水里游,喝水就喝水吧,只要游到岸,喝点水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到有人在喊我。强睁开眼一看,是堂叔法志二爷。

“你喝水了?看你肚子鼓的。走得动?我背你回家。”

“谁说我喝水了?我是吃了个大西瓜。”我用手拍了拍肚子,“咚咚”响,“正在晒太阳哩!”

是那副淘气像,还是因为……法志二爷摇摇头,走了。

河滩上是那样地静,小朋友们早已不知去向。太阳正向西边湖水沉去。我想:“今天的事一定不能让姨母知道,若让她知道了,不仅担惊受怕,而且以后的一切冒险活动都没有机会参加了。”她和妈妈的性格不一样,只要是能学会生活,妈妈从来都是鼓励的。我想妈妈……妈妈若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把眼泪都笑出来,还会摸着我的头夸奖我长大了!

真是祸不单行。没隔几天的下午,我到学校拿成绩单。刚到南头壕沟边上,就有同学在喊,壕沟里已有三四个同学在游水、摸鱼,要我赶快下去。牛满江说他刚摸到条大汪丫子,手被戳得淌血,还是让鱼跑了。四川人叫“汪丫子”鱼“黄辣丁”。它全身黄黄的,混着墨绿色,扁头、大嘴,两边各有一根胡子;背鳍上有根直立的长刺,像是三叉戟,鱼肉嫩、细腻。他们都知道我会逮鱼,七嘴八舌地催我下水……

长临镇是水陆交通的要道,这个地方被陈俊之看中了,他把保安团部设到镇上。然后征集民夫,硬是挑起了城墙,分成东西南北城门,站岗放哨,俨然是个土皇帝的城堡。城墙下挖成了环镇的水濠,水濠并不宽,大约也就八九米。

我每天上学、放学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从西门,一是从南门,距离都差不多。西门是条大路,但在夏秋两季,我特别愿意走南门。南边和西边的壕沟拐弯处是个大塘,水面宽阔。崎岖曲折的小路充满乐趣。有一次放学,我正跨过缺口时,突然听到“哗啦”一声,一条大青鱼正从塘里顺着缺口游到了田里。我慌得鞋都未来及脱就追去了,经过几个回合的周旋,还是让它冲回塘里了。我懊恼得狠狠跺了几脚,刚才应该先把它的退路堵上嘛!

没一会儿,几条小鲹条子游来了,就在淌水沟里戏水,忽上忽下。我抓了几大把水草,将缺口的下游堵了起来,再将塘边缺口改造,入水口堵得小了一些……好,四五条小鲹鱼游进去了,我迅速用手里的土将入口堵起……哎,真灵,没一小会儿,水流完了,没费多大事,我就将它们全部捉到了。时间不长,虽然那条大青鱼再也没来,但我捉到了几十条肥嫩的小鲹条,确是一顿美味。从此,这个小缺口就成了我捉鱼的专利,我没对任何人说,也没人想起这个办法……

我们村上的两三个小同学,常常是午饭后不睡午睡就去上学,到了壕沟就下水了。摸了鱼、虾,用根柳树枝串起来,扣在水边,用水草盖起来。放学后拿了到湖滩上,捡些枯枝,挖个小坑架起小锅烧鱼汤。等到鱼汤香了,放上早就准备好的盐,几个人围在小铁锅边上,吃鱼喝汤。嘿!那个汤真鲜,鲜得眉毛都打战!

摸鱼比用网抓鱼有更多的乐趣。有这样的好事,还用得着他们又劝又拉?我分配了几个人任务。矮墩墩、胖乎乎的牛满江水性好,我叫他在最外面。叫武斌到东边去,还有个新同学,叫丁之林的,是这学期来我们班插班的,我要他跟我一道。他说不会水,也就算了。一声喊,我们开始“扑通、扑通”,打得山摇地动,水花四溅。两个来回就停下了,这叫赶鱼。把鱼吓到水边,我们分头开始摸鱼了。

我手刚伸到边上水草,就触到一条鱼,凭感觉它已扎到淤泥,顺手往下一按。哈哈,是条鲫鱼。摸鱼时,我最喜欢碰到鲫鱼,只要碰到它,它就像鸵鸟一样把头往淤泥里扎,最好捉了。碰到黑鱼和鲇胡子,又高兴又烦人,滑不唧溜的,不当心还能被鲇胡子咬一口,它两排锋利的牙齿可厉害了,嘴又大。只能是见机行事,一般是放它过去,自认倒霉。说到黑鱼,我倒是有次意外的收获。

那年,清塘,水放干了,又晒了近半个月,塘底能站人了才开始起淤泥。淤泥是肥料,挖深了塘又可以多蓄水。嘿,妙事出来了,一锹挖了个大洞,一条两斤多重的大黑鱼正躺在那里。别看只是在烂泥坑里,还是费了很大劲,溅得满身都是泥星子,我才把它捉到。黑鱼性长,躲过了竭泽而渔,机智地在烂泥里造了个逃生洞。

有时,掏水边的洞能抓到螃蟹;有时,像是捉到黄鳝,但等拿到水面一看却是一条蛇!经验多了,再摸到像是鳝鱼的,就逆向蹭一下鳞,挡手的赶快放掉,那是蛇。我们还真的捉到过好几条大黄鳝。

摸鱼最怕、最喜欢的是碰到汪丫子。过去这种鱼不稀罕,很多,不像现在,被饭店炒得很俏。这边壕沟里有许多这种鱼,可我摸了五六条鲫鱼,还没碰到它。在一丛苇根处,我摸到它了。小心翼翼捏住它的腮,窍门是既不使劲,又不让它逃掉,它就乖乖地随你了。一出水它就“汪丫、汪丫”的大叫,像是喊疼,又像是非常不服气。这条可真大,总有半斤多重。

一旁观看的丁之林在对岸乐得大呼小叫,涨得满脸通红,无数的雀斑非常显眼。这引起了我的兴趣。壕沟靠城墙的一边草多,大家都在这边摸鱼。我说:“你不是会游一点吗?”他说:“只会一点点,还要把头闷在水里。”我说:“你想不想摸鱼?”他狠狠地点了点头。我说:“打不透的地方,只不过两托长,一扑就过去了。你游,我护住你。”

大概是摸鱼太诱惑人了,他又是从城里来的,想也没想,一低头就游起来了。我踩水在旁边护着。眼看快过去了,不知他哪根神经出了岔,却慌起来,身子往下沉,两手在空中乱舞。我赶快去救他,他一把揪住我就往下按,人一下骑到我的脖子上,两只脚还绞起来盘着,卡得我脖子生疼。我只好憋住气,把他往对岸顶,他却仰身往后挣。我使劲用脚蹬,没往上蹿一点,又被他紧紧按住。外婆常说在水里救人,要特别当心,溺水的人抓住什么都以为是救命的稻草。

几下一折腾,我也被弄得浑身没劲,难道要两个人一道淹死?真没想到在水沟里会出事。脑子一静,我想应先摆脱他的纠缠,我活了才能救起他。还是淘气淘出了办法,人的两个大腿丫有两根酸筋。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猛地双手拿捏他大腿丫的酸筋。他往上一蹿,我就势从水里逃出。浮上水面,见他又沉下去,只有头发像一团水草漂在水面。我迅速抓住他的头发,将他倒拖到岸边……

这时,那两位同学也赶来了,手忙脚乱地帮他控水,捶背……他脸色煞白,雀斑显得又黑又密,但傻笑着,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再下水救人之前,先得动动脑子。”

12岁那年,家里生活实在艰难,姨母将我送到三河去当学徒。

三河在巢湖的南岸,是个重镇,也是太平天国时著名的三河大战的战场。那里商业繁荣,一条大河由东向西流向巢湖,将镇分成南北。北岸主要是商业区。

我在一家染坊兼卖颜料的小作坊当学徒,门面在北岸东大街。老板姓丁,大师傅也姓丁,是老板家族的兄弟。姨母曾给过老板妈妈很大的帮助。门面内还有一个布庄,老板姓章。那时,东头圩埂上都是织布的小机房,多为两三张家庭式的织布机。每天这些小机房主卖完了布,就来颜料坊喝茶,交流信息,买颜料。也有乡下人送来白织布染色的。

我的职责是每天早晨先将水缸挑满,然后是打开店门、烧水,招待这些机房主,忙得团团转。三河是鱼米之乡,每天早晨,菱角和藕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叫声悠长流韵,从小提桶里冒出一股温暖的菱角香、藕香。老板们大多以此作为早点,再买几个粑粑,就是很别致的早餐了。但学徒是没有权利享受的,一直要到11点左右才有一餐饭,那是我和老板娘共同操作出的作品。饭端到桌上,老板和大师傅才来。我只能站在一边吃饭,还要瞅着给老板和大师傅添饭。动作稍迟,老板就要骂“笨得像猪”。只要老板一放碗,我就得赶快吃完饭,不管饱没饱,都得放下碗,要不然,老板又要骂“饿死鬼投胎的”!下午是砸烧碱、配颜料、染布。四五点钟吃晚餐,然后就是饥肠辘辘的漫漫长夜。

我得看店堂,只能睡在柜台上。柜台只不过两尺多宽,我有本事睡上后就不再翻身了。早上起来被子都不乱,从来也没掉下来过。这种稳如磐石的平衡本事,在以后的探险生活中给了我很多意想不到的帮助。

最难忍受的是饥饿。特别是每天早晨,那卖藕、卖菱角的声音一响,我的胃就冒酸水。这种像猫挠的胃疼,一直要延续到中午11点。直到今天,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看到卖煮菱角、煮藕的,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买一些。

再是想家,想湖边的苇荡、沙滩、学校……我都咬紧牙关忍着。姨母和外婆都曾一再叮嘱我,人应该能吃得苦中苦,“咬口生姜喝口醋”,才能自立。我不愿辜负她们的期望。

唯一的趣事,是晚上读书。卖颜料就要包颜料,包颜料的纸都是买来的旧书、旧报。我就是从这些旧书中,读到一个外国作家写的染坊中的故事。那些故事常常使我忍俊不禁,因为从那里看到了我生活的影子……要说以后当作家的念头的产生,或许多少与此有些瓜葛……

一个念头萌生了出来:“我要读书!”发现这个念头时,我也吃了一惊!我怎么离开这屈辱的学徒生活?身无分文,能走到哪里?有了念头,就等待下决心了。

初夏,一个雨后的晴天,我去河边淘米、洗菜。桃花汛已将河水涨得满满的,山里放来的木排,长龙般逶迤在河上。我就近上到木排,放下淘米篮,开始洗菜。正洗着,突然听到一种异样的声音,我循声看去,就见上游有水头冲来。刚意识到是山洪来了,我就见淘米篮已被冲到河里,伸手去抓,它溜溜地转走了,我想也没想,就跳到河里……

米篮就在我前面转,速度并不快,可就是抓不住它,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就像在梦中抓东西一样……等我想起可能是水光在作怪,气也憋不住了,赶快浮出水面时,头却狠狠给碰了一下,坏了,钻到木排肚里了!这是最可怕的事!钻到木排肚里的人,很难逃出。

有了前两次水里逃生的经验,我想第一还是不要慌,一冷静,主意果然出来了。我憋不住气,只好喝水。我伸出手摸清了木头的走向,然后两手扳住木排,朝水流急的方向横向扳,终于出来了。

爬上了木排,我就软瘫在上面。道理很简单,扎木排要将木头一根根直排。水流急,又是河中心……我刚站起来,就见我的老板正气急败坏地向这边跑来,原来是有人报了信,说:“你家小学徒跳水里,钻到木排肚了……”

我又一次死里逃生!

不久,我接到大哥刘先紫的信,说是大姑母病危,要我赶快回家。大姑母一生无儿无女,最疼我,我当然要回家。老板不愿意,黑着脸说是有三年的文书契约。但看我很坚决,又转为笑脸,许我每天早上可以和他家一道吃早点,小孩的尿布也不要我洗了……

我还是要回家,因为我感到大哥的信里有文章。他一直鼓吹人应该多读书,虽只读过两年私塾,但完全凭着毅力,自学了数学、物理、化学(第三年,他终于辞去工作,插班高二读书了),难道是要我回家……

夜里,老板给我算了账,说是打碎了一个水瓶、两只碗,理了几次发,除了我姨母放在他那里的2元(当学徒的规矩是身上不能有钱),不仅没有分文的工资,反而还欠他2元8角钱……

回家没几天,我真的到合肥考中学了……

三次水里逃生,使我更加热爱冒险。我在《千鸟谷追踪》的卷首语中写下了这么一段话:“危险时刻,他虽然腿肚发抖,在生命攸关时,能吓得魂不附体;但在那种令人颤抖的冒险中,同时有着令人难忘的快乐。这种快乐一生中也只有那么几次。这是因为在和危险、恐怖搏斗时,心中油然生起一种自豪—对于自我价值的肯定—对生命的赞颂!这是一个懦夫永远体会不到的情感,当然也根本得不到这种快乐。”

我酷爱在大自然中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