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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巡抚谭钟麟的清查荒田及其影响

【摘要】:[2]对于浙江的荒田清理,谭钟麟可谓是最合适的人选。十月,户部复议,提请皇帝下令,由各省督抚在接到部文起三个月内,清查各州县荒熟田地,开具清单,上交户部。[12]在户部两次请旨清查荒产、考核钱粮下,浙江巡抚不能不重视荒田垦熟后的清查。谭钟麟认为这一荒田数额中明显存在欺隐成分,而欺隐则来自两个方面。

谭钟麟在同治五年(1866)曾任杭州知府,六年(1867)又署理杭嘉湖道,办理战后之初清理田赋。同治七年(1868)调任河南按察使,十年(1871)授陕西布政使,光绪元年(1875)出任陕西巡抚。[1]谭钟麟在陕西的八年间,陕西呈报田赋的田亩由同治十二年(1873)的2584万亩上升至光绪六年(1880)的3059.6万亩。[2]对于浙江的荒田清理,谭钟麟可谓是最合适的人选。光绪五年(1879)十一月二日,谭钟麟初抵浙江,于奏折之中首先关注田赋问题,感叹浙江民间经济虽有恢复,但官府经费问题比战乱结束之初还要严重:

伏念浙省本富庶之区,自经兵燹,民气凋残。臣前任杭州府并署杭嘉湖道。其时克复未久,市井零落,而公家经费尚能足用。今自嘉兴至省,所过城郭,村市民居比栉,阛阓喧阗,地方大有起色。惟田土尚未全辟,钱漕未能足额。频年水旱,岁不丰登,协款日增,经费之绌较十年前更形棘手。[3]

所谓经费支绌情况,光绪五年浙江全省收入中,地丁、厘金两项340万余两,盐课、盐厘60万余两,海关税钞60万余两,总计460万余两,而当年浙江省的支出需要810万余两,[4]缺额达到350万余两之多。即使在东挪西凑之后,实际不敷银两也在二百七八十万两之间。面对这样的财政情形,谭钟麟首先尝试的解决办法是奏请中央,停减浙江省的指定协饷。

然而,同光时期各省普遍存在财政压力,中央征收的地丁钱粮更是严重不足。翰林院侍读王先谦于光绪五年(1879)八月奏折中描述钱赋问题的严重程度:“旧入之款,如地丁杂税、盐务杂款等,共四千万,今止入二千七八百万。”[5]解决财政困难的最佳方式,无疑是重建战前的田赋地丁征收制度。十月,户部复议,提请皇帝下令,由各省督抚在接到部文起三个月内,清查各州县荒熟田地,开具清单,上交户部。同时要求各省督抚再次核定劝垦章程,以期将田赋回到清初原有的田赋旧额。

次年一月,三个月的期限即将结束,但奏报情况并不理想。户部再次上奏,催促各省督抚奏报所属州县荒熟田亩单,尤其注重太平天国战争中受损严重的浙江等省:

筹裕饷需,常以垦荒为第一要务。查江苏、浙江、安徽等省,著名财赋之区,现在荒地尚多,钱漕缺额年复一年,其为查办未能核实可知。近年山、陕被旱,民多流亡。该处荒田亦应力图垦辟。现计开单奏报三月期限将次届满。应再请旨通饬各该督抚,遵照上年十月奏案,先将所属各州县荒熟田地开单奏报。即并无荒田省分,亦有借口偏灾,以熟报荒,拖欠钱粮,希图蠲缓。非由州县隐匿,即由富绅把持。亦于按到此次部文后,将该省有无荒地、征收是否足额,专折奏明。其有清出隐匿、垦有成效者,奏请优叙;因循废弛者,立予严参。并将如何办理开垦之处,专案奏咨报部,以备查核。总之,丁漕等项为入款之大纲,全赖封疆大吏,认真率属,竭力整顿,悉复旧额,毋令本有之财源,视同废弃。[6]

一月二十五日,上谕批复户部奏稿,严令各省督抚认真办理垦复田亩、清查荒产,并将奏复期限宽裕至两个月之后:

国家岁入岁出,自有常经。军兴以来,供亿浩繁,以致京师及各省库储均形支绌。事平之后,帑藏仍未裕如,皆因本有之财源不能规复,可缓之用款未尽减裁。既无以备缓急之需,亦非慎重度支之意。如该部所称严催各省垦荒一条,果能认真查办,行之数年,何尝不可渐复旧额?……各该督抚平日受国厚恩,当此时事多艰,岂可懈驰因循,不知振作?著奉到此旨后,督率藩运各司,并各该关监督等,振刷精神,悉心经画,各尽其职为所当为,勿避嫌怨,勿涉胆徇,勿畏艰难,勿任粉饰,总期于国计民生两有裨益,方为不负委任。仍将如何办理情形赶紧安筹定议,限两个月据实复奏,不准稍有延宕。[7]

田赋事关官员的钱粮考成。清代于顺治时制定严格的钱粮考成制度,以督促地方官员竭力征收赋税,保证足额的财政收入:

布政使、知府、直隶州知州俱应通计所属钱粮完欠,照州县一体参罚:十分全完者,优升;欠一分,罚俸六个月,照常升转;欠二分者,住俸;欠二分者,降职一级;欠四分者,降俸二级;欠五分者,降职一级;欠六分者,降职二级;(俱戴罪督催,停其升转,俟完日开复。)欠七分者,降职一级调用;欠八分者,降职二级调用;欠九分、十分者,革职。[8]

由于处罚过于严格,大量官员降调,反而更加拖延了田赋征收。在太平天国战乱间,催征更加困难。咸丰年间,钱粮考成数额下调,“合计各属上忙解完至三分,下忙解完至五分,免其议处。上忙完不及三分者,罚俸一年;下忙完不及五分者,降一级留任”[9],也即全年钱粮完成八分即可不作处罚。但光绪初年,浙江征收钱粮“尚不满七分之数”[10]。太平天国战乱后,荒田垦辟也加入官员考核之列。同治元年(1862)九月,即有御史刘庆奏请将召集流亡、垦辟地亩二事作为考核州县官员的重要标准,当地总督、巡抚、布政使随时留心能在此二事上尽心民力的地方官员,“登之荐牍,以备擢用”[11]。同治五年(1866),马新贻初定浙省垦荒章程八条:“以定劝惩,慎稽查,筹经费以考其成分。”[12]在户部两次请旨清查荒产、考核钱粮下,浙江巡抚不能不重视荒田垦熟后的清查。

谭钟麟到任之后,即开始在浙江省清查荒田,要求杭嘉湖各属将荒熟田亩开列清单呈报:

通饬各属,将境内未垦田地,查明坐落某里某村庄若干,于田畔插标,注明四至地界,由县令亲往勘明,造册申报,另委查勘。并将以前隐匿各产一律确查,果能据实开报,自当宽其既往,免于深究;即地方官应得之咎,亦可吁恳恩施,从宽免议。[13]

但令百姓种一亩熟田,完一亩钱粮;州县征一分钱粮,解一分入仓库。[14]

谭钟麟收到一月二十五日的上谕时,已是二月十五日。此时杭嘉湖三府除了杭州府的海宁州、嘉兴府的海盐县与湖州府的长兴县之外,其余20县的荒熟田亩均已陆续查报。其中查出已垦熟的田地山荡共有8374顷,而登记为荒产的土地尚有40000余顷之多。谭钟麟认为这一荒田数额中明显存在欺隐成分,而欺隐则来自两个方面。

一是民间的欺隐。由于战争中册籍丢失,同治三年(1864)重新开始对田地征税,直接由花户自行呈报亩数,不免存在以多报少,甚至将征税率较高的田以税率较低的地来呈报,图谋更改征税科则。而且之后历年来都未能清查土著继续开垦的田地数量,原有呈报数字的水分更大。

二是官吏的渔侵。州县官员不清楚境内田地荒熟的具体数字,每年开征田赋时,直接照上一年的数额酌情增加1%至2%呈报。然而,地方官知道实际开垦成熟田地的增长率远多于所上报的数字,征收的额度往往多于上报的数额。在官吏的侵占与民间的隐瞒下,浙江省田赋在战后十余年无法恢复到旧额。于是,向上呈报的荒田缺额长期存在,无法稽查核实。

面对混乱的土地呈报情形,浙江省却无力进行彻底的土地丈量。谭钟麟在奏折中直言,民间的土地荒熟状况,只能由民间自行举报,否则官府无法获得土地的真实数字。浙江省府能做的不过是发布晓谕,制定之后垦熟荒田清查出后的处罚措施,在民间“晓以大义,谕以利害,宽其既往,惩其将来”。在二月接到上谕之后,谭钟麟出示晓谕:

通省军民人等,食毛践土,宜思覆载恩深。我朝轻徭薄赋,厚待民生。值筹费方殷之际,加派毫无。此次清查粮赋,以应要需。若仍隐匿不报,是诚何心?自示之后,务各激发天良,力除积习,赶将自己名下未经呈报之成熟田地,及从前短报之产开明坐落、亩分,据实赴县呈明。既往之咎,不复深究。倘有再阳奉阴违,推诿延宕,则是自外生成,法所不贷,无论绅民,提省分别惩办,并将短报之数归于成熟田地项下,按亩摊赔,以足岁额。[15]

既然省府无法获得田亩实数,所谓清查出短报之数的惩罚威慑力如何,不能不令人怀疑。但在钱粮考成的压力之下,自省府至州县的官员又不可能任由荒田缺额继续存在。在收取荒田捐租与获得考成的两难之下,两起查荒闹事接连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