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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理论的重要性与应用

【摘要】:空间理论上,列斐伏尔反对传统社会理论单纯视空间为社会关系演变的平台,反之指出它是社会关系至为重要的组成部分,空间既是在历史发展中生产出来,又随历史的演变而重新结构和转化。《空间的生产》中列斐伏尔分析了物质、精神、社会三种空间。福柯指出,空间成为理论关注的对象并不是新鲜事情,因为我们时代的焦虑与空间有着根本关系。此外像休闲、工作、游戏、交通、公共设施等,无不涉及空间的概念。

空间理论上,列斐伏尔反对传统社会理论单纯视空间为社会关系演变的平台,反之指出它是社会关系至为重要的组成部分,空间既是在历史发展中生产出来,又随历史的演变而重新结构和转化。《空间的生产》中列斐伏尔分析了物质、精神、社会三种空间。关于三种空间的关系,《空间的生产》开篇就说,不久以前,“空间”一语还是严格限定在几何学的意义上面,指的纯然是一片空旷的区域。作为学术术语,则渐而与“欧几里得”“等轴性”“无限性”这一类语词齐头并进。由此人们的总体感觉是,空间的概念最终也是一个数学的概念。“社会空间”一说,由是观之,基本上是不知所云。

空间的概念有悠长的历史,这一点列斐伏尔自称他没有忘却,不过他特别看重的是笛卡尔,认为笛卡尔的思想是空间概念史的转折点,自此以后,空间概念有了成熟的形式。即是说,笛卡尔终结了亚里士多德的时空传统,不复将时间和空间看作相助命名和分类感觉证据的范畴。况且此类范畴本身语焉不详,它既可以是安排感觉数据的纯然经验工具,又可以是超乎身体感官获得的材料之上的一般原理。而笛卡尔的逻辑既出,空间就进入了一个绝对的王国。它是对应于主体的客体,对应并且呈现于认知的外部世界,包容故而也是主导了所有感觉及至万事万物。要之,空间是否就是一种神圣属性?或者,它是世间万物无所不在的内在秩序?列斐伏尔认为这就是笛卡尔之后历代哲学家试图解答的问题,无论是斯宾诺莎、莱布尼兹,还是牛顿。然后有康德复兴并修正了古老的空间概念。列斐伏尔指出,康德的空间是相对的,它是知识的工具,是将现象加以分门别类的手段;但是,它和时间一样,依然是清晰地同经验领域区分开来,如康德所言,它属于主体意识的先验领域,而且是参与构造了这一领域内在的超验结构。而这一切,在列斐伏尔看来,是标志了哲学从抽象的纯粹逻各斯研究转向了更为具象的空间研究。

同哲学相对的是空间的数学研究传统。列斐伏尔认为数学顾名思义是一门同哲学分立开来的独立科学。数学从来不认为它缺欠哲学什么,它自足自立,且有自身的必然性。如数学家研究时空,便是顺理成章把时间和空间纳入了数学自己的领域。但是列斐伏尔发现,数学的空间研究方法其实是多有矛盾的。比如数学家们发明了许多空间:无限的空间、非欧几里得空间、弯曲空间、多维度空间、建构的空间、抽象的空间,以及解构的空间、转化的空间、拓扑学的空间,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既有非常普遍的,又有非常专门的。但问题是,数学和现实之间,无论是物质的现实还是社会的现实,都存在很深的隔阂。解决这些隔阂中的问题,远超出了数学家的能力。故而在数学家无能为力之际,哲学的解决办法去而复返,空间再一次被理解为人类以逻各斯把握世界的精神能力,现在的问题是:既然社会生活也是在空间之中展开,以数学的空间为精神的存在,它如何一过渡到自然,二过渡到实践,进而三过渡到社会生活?

列斐伏尔注意到福柯《知识考古学》里也谈到了空间,他引了福柯的这一段话:“知识也是空间,其间主体或可采取一种立场,来言说他在他的话语里加以讨论的客体。”[13]但列斐伏尔写作《空间的生产》一书时,显然还没有读到福柯后来的空间热情理论,称福柯没有解释清楚他所说的空间到底是指什么,它如何沟通理论领域和实践领域、精神领域和社会领域,以及哲学家的空间和普通人生活其间的物质空间。福柯本人在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面世两年之后的1976年,发表过题为《其他空间》的专门讲演,虽然讲演的刊布已是八年之后的事情。福柯指出,空间成为理论关注的对象并不是新鲜事情,因为我们时代的焦虑与空间有着根本关系。对此福柯耿耿于怀,指出今天我们的生活依然是被一系列根深蒂固的二元对立所统治,诸如私人空间/公共空间、家庭空间/社会空间、文化空间/实用空间、休闲空间/工作空间,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福柯进而援引本国哲学家加斯东·巴什拉《空间诗学》里的描述:我们并非生活在一个均质的空洞的空间里,相反我们的空间深深浸润着各种特质和奇思异想,它或者是亮丽的、轻盈的、明晰的,或者仍然是晦暗的、粗糙的、烦扰的,或者高高在上,或者深深塌陷,或者是涌泉般流动不居的,或者是石头或水晶般固定凝结的。但福柯也认为,巴什拉的分析虽然很深刻地反映了我们的时代,但主要还是涉及内部空间,而我们同样希望讨论外部空间。不光是福柯,列斐伏尔表示自己的理论与克莉斯蒂娃、德里达和罗兰·巴特的新近学说也是声气相求。这在一定程度上,不妨说亦可反证《空间的生产》一书所具有的后结构主义特征。

列斐伏尔本人也列数过令人目迷五色的各类空间。比如讲到绘画的空间,我们马上会想到毕加索的空间,这也是《阿维尼翁的少女》和《格尔尼卡》的空间,同理还有建筑的空间、造型的空间、文学的空间,那是艺术家和作家的特定世界。此外像休闲、工作、游戏、交通、公共设施等,无不涉及空间的概念。是以我们面临着层层叠叠互相交叉的无数空间:几何的、经济的、民主的、社会的、生态的、政治的、商业的、国家的、大陆的、全球的,如此等等,一切皆是空间。列斐伏尔认为,所有这些描述空间的努力,是显示了今日社会及其生产方式中一个明显的,甚至是主导的趋势,那就是知识劳动和物质劳动一样,分工愈渐细密起来。空间的实践既然突入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那么建构一种“空间科学”,便也是势在必然。为此列斐伏尔列举了有关此一“空间科学”的三个基本命题:

1.它代表了知识的政治用途,即西方意义上的“新资本主义”功用。记住知识在这一体系下,是多多少少被“直接”整合进了各种生产力,且通过“中介”,整合进了生产的社会关系。

2.它意味着发明一种用以控制那一用途的意识形态,同时意指知识高度功利性使用中的种种内在矛盾,虽然表面上看知识是非功利的。这一意识形态没有标记,对于接受其实践的人来说,它就是知识难分难解的一个组成部分。

3.它往好说是喻示了一种技术乌托邦,有似在真实世界,即现存生产方式的框架中,用计算机来模拟未来或可能世界。这里的起点是这样一种知识,它既是被整合进了,又并驾齐驱于生产方式。这里的技术乌托邦不仅仅是许多科幻小说的共同特征,而且也是一切有关空间之规划的共同特征,无论是建筑的空间、都市生活的空间,还是社会规划的空间。[14]

这三个基本命题可以说是列斐伏尔“社会空间”理论的一个宣言。社会空间的现实语境是西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列斐伏尔具体分析了这个语境。他指出,当今很少人会否认资本和资本主义影响下的种种实践涉及了空间,从高楼林立的建筑到投资分布,再到世界范围的劳动分工,莫不如此。但“资本主义”是指什么?“影响”又是指什么?列斐伏尔发现对这两个概念的认知多有分歧。有人释之为金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切都被商品化,一切都可以买和卖。另一些人则更关注舞台上的演员、本土公司、跨国公司、金融机构、政府中介等等。而资本主义事实上具有许多层面,诸如土地资本主义、商业资本主义、金融资本主义等等,这些层面上资本各尽所能,加上形形色色互为重叠的各式市场——商品市场、劳动力市场、知识市场、土地市场,以及资本自身的市场,所有这一切,就构成了资本主义。

除此之外,列斐伏尔发现资本主义还有一个经常被人忽略的层面,这就是由某一个阶级施行的“霸权”。葛兰西的霸权理论,实际上正是通过列斐伏尔的鼎力推举,嗣后成为文化研究的方法论标志的。列斐伏尔指出,葛兰西霸权概念提出的初衷,是旨在描述新社会建设中工人阶级的未来角色,但是它同样适用于资产阶级的行为,特别是同空间相关的行为。列斐伏尔并不讳言霸权说白了就是“专政”,先是资产阶级专政,然后是无产阶级专政。可是霸权不是简单使用暴力,它是通过政治、政治领袖、政党,以及知识分子和专家们,来对包括文化和知识在内的整个社会施加影响。统治阶级凭借现成的手段谋求维持霸权,知识即是此类手段之一。如是知识和权力的联系昭然可见。但列斐伏尔认为这一事实并不构成对知识形式的颠覆。相反,它指向两种知识之间的对峙:一方面是与权力合谋的知识,一方面是拒绝认可权力的知识。要之,空间在霸权所及之下,它还能无动于衷吗?空间还能是社会关系的被动接受和容纳地点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正是基于以上的思考,列斐伏尔提出了他的空间生产理论。如前所述,我们看到列斐伏尔讨论了三种空间:其一是物理空间,其二是精神空间,其三是社会空间。现在的问题是,人应当使用何种方法描述这三个空间之间的分野,以使它们不至于重叠、扭曲、脱节、错位乃至分裂开来?换言之,给予空间一个充分的理论说明,起点应当是什么?对此列斐伏尔首先排除了以哲学作为起点,原委是哲学本身卷入了空间的理论说明,它是当局者而不是旁观者。不说哲学家发明了多少空间的形而上说明,甚至哲学诞生之初,就是孕育在古希腊城邦的“现实”空间里。那么文学呢?列斐伏尔承认文学显然与空间大有关系,特别是地点和场景的描写。但是,我们可有什么标准得以判定某些文本较之另一些文本同空间关系更是密切呢?对此,列斐伏尔发现20世纪法国作家塞林纳是用日常生活的语言成功地唤醒了巴黎市郊以及非洲的空间。柏拉图在其《克里底亚篇》等著作中,绘声绘色地描绘了宇宙空间。德·昆西笔下的梦游伦敦街道、追逐妇女的身影。波德莱尔笔下的都市空间,则足可比肩雨果。唯一问题是文学文本中的空间表征比比皆是,虽然形式各有不同,却无以确定以哪一类形式作为空间文本分析的依据,所以文学也不在考虑之列。排除了哲学和文学,空间分析还有什么基点可以选择?我们发现列斐伏尔把眼光落在他所谓的一般的科学概念之上,诸如信息、传播、代码、符号等等,列斐伏尔认为这类概念有如文学文本那样,都具有毋庸置疑的普遍性。但即便这一类一般性概念,列斐伏尔发现它们同样可能导致偏差,这就是,空间的分析很可能被圈定在某一个领域之中,而使前面不同空间之间脱节、错位的担忧不但无以解决,反而变本加厉,火上浇油。要之,思想下来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挑选若干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性概念,它们属于哲学,又不隶属于任何一种专门知识。这也就是黑格尔所谓的具象的抽象,它在今天还具有任何意义吗?对此列斐伏尔毫不犹豫作了肯定答复。而在这些具象的抽象里面,他旗帜鲜明地选择了“生产”和“生产行为”这两个概念。列斐伏尔强调生产和生产行为是马克思著作中经常出现的概念。问题是它们的意义能否给充分发掘出来,同时让它们重新走上征程?列斐伏尔承认“生产空间”这样的说法听起来不好理解,可是坚持认为空间空荡荡先在于一切将要充填其中的事物,同样不合时宜。那么,“空间的生产”,究竟应当作何阐释呢?

依然从“生产”一语谈起,列斐伏尔发现,“生产”在黑格尔哲学中就占有举足轻重地位:首先,绝对精神生产出了世界;其次,世界生产了人类;再次,人类反过来通过斗争和劳动,生产了历史、知识和自我意识,如是最终生产了心灵。但列斐伏尔主要是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角度来分析生产。他认为生产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中主要有广义和狭义两层意义。广义上说,人类作为社会存在是生产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意识和自己的世界。就此而言,人类的社会历史中,没有什么不是生产出来的。即便是自然本身,就社会生活中感官对它的把握而言,一定意义上亦可被纳入生产的视域之中。人类生产了法律、政治、宗教、艺术和哲学,生产了具象世界也生产了抽象世界。要之,生产在广义上,对于人类就是无所不在的概念。

列斐伏尔进而就有关术语作了澄清。他认为自马克思和恩格斯以降,“生产”一语是被滥用了。生产变得无所不及:知识生产、意识形态生产、文字生产、意义生产、形象生产、话语生产、语言生产、符号生产等等。这样的混乱状态,不但是曲解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天才生产观念,也使概念肃清变得势在必然。列斐伏尔对此分析了“作品”(work)和“产品”(product)的差别,指出作品对应于自然,产品对应于生产;作品具有某种无以替代的独特性质,产品则可以无差别地予以复制。所以自然是创造作品,而不是生产产品。何以言之?列斐伏尔的解释是,自然并不劳动,它创造万物,完全是自然而然的,自然本身对它的造物一无所知。故一草一木并非产品,即便它们是在花园里。玫瑰并不知道自己的美艳和芬芳,它开花就是开花。自然是狂暴的、慷慨的、广阔无垠的,自然的空间并不是舞台。但列斐伏尔也发现今天自然正在渐行渐远。甚至渐行渐远还是婉转的说法,事实是种种“反自然”的东西,诸如抽象、符合、意象、话语等等,正在谋杀自然。故同上帝一样,自然也是气息奄奄了。换言之,人文正在扼杀自然。人文亦即社会实践。列斐伏尔指出,人文是创造作品、生产产品,两者都需要劳动。但对于作品,创意第一位,劳动居于次位;对于产品,劳动就是第一位的了。

对于马克思,列斐伏尔认为生产的意义是超越了主体和客体这样的一切哲学二元对立。他指出,马克思一直在寻找内在于生产以及生产行为的合理性,以清晰说明生产的概念。此一合理性何在?列斐伏尔发现马克思是将时间和空间的秩序加诸相关的生产关系,而使合理性首先表现为针对某一生产“对象”,组织起生产行为来。即是说,从一开始,生产行为中的空间因素——身体、肢体、眼睛以及从古到今的一应生产资料,就给调动起来。因此,一切生产行为的最终说明,与其借助不变恒常因素,不如借助不断在时间和空间序列中流动的变化因素。空间的合理性不是笼而统之的人类行为品质的某一种结果,相反,它自身就是本原,就是资源,生产者使用双手和工具进行劳动,为了特定目的进行生产的时候,空间性就蕴含其中了。

这样来看,依照列斐伏尔的推演,空间,更具体说是社会空间,就不仅仅是一个事物,一种产品,相反它不但包容了生产出来的事物,也包纳了事物的共时态的、并存不悖的、有序或无序的相互关系。它是一系列运作过程的结果,所以不可能被降格为某一种单纯客体。比较科学、表征、观念或梦这一类概念,它是一样真实也一样平实的:

社会空间本身作为过去行为的结果,它迎接新的行为的到来,同时暗示一些行为,禁止另一些行为。这些行为当中,有一些是为生产服务的,另一些则为消费(即享受生产的成果)服务。社会空间意指知识的极大多元化。[15]

【注释】

[1]斯密尔诺娃:《俄译本序》,亨利·列斐伏尔:《美学概论》,杨成寅、姚岳山译,朝花美术出版社,1957年,第5页。

[2]亨利·列斐伏尔:《美学概论》,杨成寅、姚岳山译,朝花美术出版社,1957年,第15页。

[3]亨利·列斐伏尔:《狄德罗论》,见《勒菲弗尔文艺论文选》,金志平、师玉译,作家出版社,1965年,第29页。

[4]亨利·列斐伏尔:《美学概论》,杨成寅、姚岳山译,朝花美术出版社,1957年,第23页。

[5]亨利·列斐伏尔:《美学概论》,杨成寅、姚岳山译,朝花美术出版社,1957年,第40页。

[6]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2页。

[7]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9页。

[8]亨利·列斐伏尔:《美学概论》,杨成寅、姚岳山译,朝花美术出版社,1957年,第52页。

[9]亨利·列斐伏尔:《美学概论》,杨成寅、姚岳山译,朝花美术出版社,1957年,第64页。

[10]亨利·列斐伏尔:《狄德罗论》,见《勒菲弗尔文艺论文选》,金志平、师玉译,作家出版社,1965年,第15页。

[11]恩格斯:《致玛·哈克奈斯的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84页。

[12]普列汉诺夫:《没有地址的信》,苏联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编:《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五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第350页。

[13]See Henri Lefebvre,The Production of Space,Malden:Blackwell Publishing,1991,pp.3-4.

[14]Henri Lefebvre,The Production of Space,Malden:Blackwell Publishing,1991,pp.8-9.

[15]Henri Lefebvre,The Production of Space,Malden:Blackwell Publishing,1991,p.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