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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的意识-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发展史

【摘要】:是以得出意识形态是虚假的意识、颠倒的意识这一结论,势所必然。恩格斯1893年在给弗·梅林的信中,有一段著名的话多被人援引,被视为以意识形态为虚假意识的代表性表述:意识形态是由所谓的思想家通过意识、但是通过虚假的意识完成的过程。

《意识形态初步》原本今已难觅。但这样一种感觉唯物主义认知哲学,背靠动物学来定位意识形态,在今天看来或许是落落寡合,但是它确实也就是特拉西当年树起“意识形态”旗帜的一个基本视域。换言之,意识形态这个概念在其诞生之初,本义是出于建立一种客观科学的期望。这与它后来沦落为虚假意识和烦琐形而上学的代名词,甚至资本主义国家镇压机器的帮凶,很显然是截然不同的。而特拉西,正是通过将观念还原为感觉经验,反对宗教偏见,使观念成为一门科学,由此开启了意识形态的历史

但是意识形态终究是“观念”的历史,终究会重归形而上学。拿破仑不齿是时几乎跻身法国主流哲学的意识形态高论,斥之为无稽之谈,亦多为学界申引。事实上拿破仑压根没觉得意识形态同科学有什么干系,反之毫不含糊斥之为不着边际的形而上学。拿破仑说:

正是由于这些意识形态空论家(ideologues)的教条——这种繁琐的形而上学费尽心思地认为寻找到了事物的第一因,并以此为基础为各民族立法,而不是使法律契合那些出自人类心灵和历史教训的知识——我们美丽的法兰西才不得不承受所有这些灾难。[1]

由此可见,拿破仑对意识形态是不屑一顾的,认为除了头脑发热的追随者,它说服不了任何人。总体上看,到马克思和恩格斯写作的19世纪,意识形态的形象是灰头土脸的,它是科学的对立面,是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形而上学,即旧哲学。这个判断很大程度上直接来自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德意志意识形态》。该书第一章开篇就说:“正如德意志意识形态家们所宣告的,德国在最近几年里经历了一次空前的变革。”[2]这里的“意识形态家”指的就是彼时以青年黑格尔派为主要代表的德国哲学,它的特点是夸夸其谈,流连于纯思想批判,绕开反对资产阶级现存制度的实际斗争。“意识形态家”的原文是ideologe,1972年版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译作“思想家”,1995年《马克思恩格斯选集》新版,改译“玄想家”,是以2009年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文集》中有一个注释,说明既然ideologe这个词是由ideologie即意识形态派生出来的,为保持这两个词译法的一致性,故将“思想家”“玄想家”改译为“意识形态家”。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彼时此种颠倒意识与存在的哲学,就是“德意志意识形态”。

关于意识与存在的关系,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表述是,思想、观念和意识的生产,最初是和人们的物质活动以及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所以存在决定意识:

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如果在全部意识形态中,人们和他们的关系就像在照相机中一样是倒立呈像的,那么这种现象也是从人们生活的历史过程中产生的,正如物体在视网膜上的倒影是直接从人们生活的生理过程中产生的一样。[3]

存在决定意识自不待言。问题是,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意识形态作为“被意识到了的存在”,其反映的现实生活是倒立成像的。换言之,它是对真实世界的扭曲、遮蔽和变形。是以得出意识形态是虚假的意识、颠倒的意识这一结论,势所必然。

马克思和恩格斯紧接着指出,德国哲学是从天上降到地上,但是他们宁可反过来从地上升到天上,脚踏实地,而不是从所言所思的观念出发。所以:

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还可以描绘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反响的发展。甚至人们头脑中的模糊幻象也是他们的可以通过经验来确认的、与物质前提相联系的物质生活过程的必然升华物。因此,道德、宗教、形而上学和其他意识形态,以及与它们相适应的意识形式便不再保留独立性的外观了。它们没有历史,没有发展,而发展着自己的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人们,在改变自己的这个现实的同时也改变着自己的思维和思维的产物。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4]

《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这段关于意识形态的著名文字,给予意识形态的说明很显然是相当负面的。意识形态没有独立的外观,没有历史,没有发展,完全因“发展着自己的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人们”在头脑中响应生活和世界,方得其形状。但是另一方面,作为出发点的“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诚如马克思的一贯立场,很难仅仅被界定在物质生活过程之中。由此留下的阐释空间,我们可以说,意味着作为基础的物质生活中间,同样包含着精神的生产。

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和恩格斯这里所言的意识形态,首先指的是道德、宗教、哲学这三大精神生活领域,然后波及其他。再伸延下去,则有与主流意识形态相适应的,深入我们日常生活方方面面的各种“意识形式”。虽然,马克思与恩格斯强调考究意识形态与现实生活的关系,不宜将意识看作有生命的个人,反之应当从有生命的个人出发,将意识仅仅看作是他们的意识而已。但问题是人从来就不是处在离群索居、与世隔绝状态之中,而必然是处在能动的生活过程之中。所以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历史固然不可能像唯心主义者所认为的那样,完全是主体的想象活动,反过来也不可能像经验主义者认为的那样,纯粹是僵死事实的搜集。简言之,意识形态不应当是空洞的空话,它必为真正的知识所取代。

恩格斯1893年在给弗·梅林的信中,有一段著名的话多被人援引,被视为以意识形态为虚假意识的代表性表述:

意识形态是由所谓的思想家通过意识、但是通过虚假的意识完成的过程。推动他的真正动力始终是他所不知道的,否则这就不是意识形态的过程了。因此,他想象出虚假的或表面的动力。因为这是思维过程,所以它的内容和形式都是他从纯粹的思维中——不是从他自己的思维中,就是从他的先辈的思维中引出的。[5]

恩格斯这里是在马克思去世以后,重申他和马克思的基本立场。如他所言,人们首先是从经济事实出发,然后引出政治、法律等意识形态观念,进而付诸行动。恩格斯称这是一条必由之路。问题在于人们这样做的时候,往往顾及内容却未能顾及形式,即意识形态是如何产生的,是以有上面这段著名的话。“所谓的思想家”无疑是指莱比锡大学教授保尔·巴尔特等与马克思和恩格斯同时代的一批与马恩隔阂较深的德国哲学家。在恩格斯看来,这批德国哲学家的哲学脱离实际,从思辨到思辨,而且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恩格斯紧接着所言,他们一心以为哲学是因思维所生,却不去进一步追究它更为遥远的物质生活根源。这样一种脱离生活、脱离存在构筑起来的意识形态,即为“虚假的意识”。恩格斯的这一解释,表面上看,正是呼应了早年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意识形态批判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