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个体精神家园的结构研究

个体精神家园是个体作为精神家园的主体所感知到的一种精神状态，如对家的感觉，不是对家的物质形态的描述，而是个人对家的主观、情感上的感受，是精神上的家园，它给人一种归属感、认同感和安全感，它虽无形，却存在着。有了它，人们就会感觉幸福、安全、知足、健康、自信等等，会感到生活有意义和有价值。然而人们对精神方面的需求不是一成不变的，是随着人们的认知由自发到自觉的一个不断发展变化的过程。基于此，了解个体精神家园的要素和层次构成，有助于对个体精神家园建设有更深刻的认识。

(一)个体精神家园的要素结构

要建设个体精神家园，首先必须对个体精神家园的要素结构进行分析，精神属于人的精神意识范畴，因此人的精神家园的要素结构就是人的精神意识的构成要素。人类对精神意识领域的研究自欧洲文艺复兴后得到了较大的发展，它始于意大利的哲学家维柯，他第一次将人的精神意识领域划分为三个形态:只有感受而没有知觉的形态;用被搅动的不安的心灵去知觉的形态;用清晰的理智去思索的形态。而后被誉为德国“美学之父”的鲍姆加登，明确提出人的精神意识领域由知、情和意三个部分构成。康德通过《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和《判断力批判》，系统地阐发了他对人类精神意识状态的见解，创立了关于知、情、意三大领域的真善美统一的批判哲学体系。马克思在为《新亚美利亚百科全书》写的《美学》辞条中，对人类精神领域分为知、情、意这一归结进行了肯定，“最可靠的心理学家们都承认，人类的天性可分为认识、行为和情感，或是理智、意志和感受三种功能，与这三种功能相对应的是真、善、美的观念。”^[4]基于此，个体精神家园要素主要是由主观认知和精神需要认知发展、心理活动与情感状态、心灵活动与理想信念三大要素构成。

1.主观认知与精神需要认知发展

个体精神家园是人主观建构的意义世界和理想世界。因此人的主观认知是建设个体精神家园的前提。而这里的主观认知是指个体与他人交往的过程中，在社会生活实践中通过感知、观察、了解他人、自我和社会，形成判断和推理，从而获得关于他人、自我和社会信息的一种心理活动。为此，具备一个良好的主观认知，首先有利于使人主动了解自身的优点和不足，看到自己的价值，关注自己在社会中的权利和义务，关注自身努力的发展方向和了解自己的需要，随时调整自己的情绪和状态，更新知识、培养能力，督促自己不断提高和完善自我，从而实现自我价值;其次能够了解自己的需要，从而使自己在充满诱惑的世界中能辨别方向，不会迷失自我;再次能够使人清楚认识社会的发展方向，从而主动调节自己的发展目标，自觉地将自己的人生目的与社会的共同理想结合起来，主动在社会中寻找舞台展示自己的才能。总之，一个具有良好认知的人，会自觉地将自己的需要建立在较高的层次上，并会努力在社会的共同价值观中，寻找自身的定位，继而建立起自我与社会的和谐关系，既作为社会的一员服从社会的规则，又作为社会的主体表现出自我的存在。

史铁生说过:“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完成一连串的生物过程，而是为了追寻一系列的精神实现。”^[5]因为人的生存不仅仅是动物式的物质过程，他超出动物的本质区别正在于人的精神生存，人如果失去了支撑自己精神生存的基点，他就会生病，从内心深处生病。这种病会让人彻底垮掉，从灵魂中死去。对此学者赵汀阳提出了“精神本能”的观点，即人除了一般的生物本能之外，还有“精神本能”，它是人化了的生活的必然冲动，可以用来解释人们对创造、新奇和美的永远热情。无独有偶，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马斯洛提出了“似本能”的观点。即“他认为人的精神是人性的一个规定性特征，没有它，人性便不成其为充分的人性。它是真实自我的一部分，是一个人的自我同一性、内部核心、人的种族性的一部分，是丰满人性的一部分。”^[6]也就是说人性的这种深层本质规定具有一种类似生物本能的特征，虽然人的这种精神本质不同于一般生物本能，但它却具有本能原基，是人生存的基本需要。这并不意味着，精神是人生存的基本需要，就不需要发展了。随着人的成长，人们对精神的需要也越来越高，将经历一种由自发到自觉的认知过程，即人的精神需要的认知发展，由自发地需要爱、安全、归属、尊重等到自觉地追求知识、审美、理想、道德和实现自我价值。这种由自发地对精神的需要到自觉地去追求超越性的需要过程，是人不断发展、实现人之为人的一个过程，同时也是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因为社会生活已经向我们表明，社会的进步和人性的完善不再仅仅是追求物质利益，而是在寻找物质生活丰足之上的人的心灵和精神状态的完美。人的精神需要认知发展必然要求人的主观认知的发展和提高，只有人主动认识到精神需要的认知发展过程才能实现精神需要由自发到自觉、感性到理性，低层次到高层次从而使人的精神境界不断提升，不断实现自我价值。

2.心理活动和情感状态

个体的任何活动都伴随着一定的心理和情感。人的心理和情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人与生俱来的，有一定的先天成分。但是它又主要在个体后天生活的社会环境中，在主体认识的基础上得到强化和提升。因此，人的心理活动和情感状态是与人的社会生活紧密相连、息息相关的，是人自觉理解到的一种社会性的心理活动和情感生活，具有一种深刻性。

心理活动和情感世界属于人的精神家园的感性层面，在人的精神家园中处于基础层次。人的情感是一种心的生活，更多的是体会，是情感性的“heart”，而不是理性的“mind”。这种情感性的heart是我们身上唯一不能用逻辑去衡量的东西，但却是每个人所必须有的，情感是人精神意识状态的一股活水，它长流不息，生机勃勃。人类学家林顿(R.Linton)在长期对人类历史发展研究中，发现人类有三种共同的心理需要:取得他人情感反应的需要、安全的需要和追求新奇经验的需要。而对应于人类这三种心理需要可将人的情感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即人的基本性情感，即人对环境最直接的反映。如恐惧、害怕、喜悦、欣喜等等，而这种反映产生了人的心理健康情感如安全感、归属感等等。第二层是人的社会性情感，即取得他人的情感反应，它是以爱为基础的友情、亲情、爱情等。人是社会性的动物，缺少了这些以爱为基础的众多感情，人会感到孤单。情感的文化功能是使两个人合为一个人，由我变成我们，这是人与人交往的基础。理性突显的是人的个性和独立性，所以当理性强于情感时，往往妨碍着两个人成为一个人，这就是现代社会高扬理性旌旗的时代背景下，人们普遍感到孤独、寂寞的重要原因。但人是一个群居动物，对他人情感的需求是人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它已经深深地印刻在我们的DNA里，缺少了它，压力荷尔蒙就会上升，人就会患精神上的疾病。第三层则是人自我完善、自我提升的超越性情感。它体现为人类对自然界的不懈追求以及对人生意义和价值的苦苦追寻。如当今信息化社会和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需要人的高情感来予以应对，对此萨顿说到:“无论科学活动的成果会是多么抽象，它本质上是人的活动，是人的满怀激情的活动。”^[7]其中满怀激情的活动正是人对真理孜孜不倦的一种超越性情感的活动。

3.心灵空间和理想信念

当我们沉浸在日常生活之中的时候，我们并不对生活本身的意义和价值进行反思，也就是并不思考我们整个人生的统一性、整体性。从这个意义上说，日常生活的特点是感性的、非反思的、至少是非超越的。而超越物质价值而追求精神价值，超越个体生活部分而指向个体生活的整体，超越个体而指向个体所属的共同体，超越当下的生活而指向未来的生活，这种意义上的“超越性”是心灵生活的主要内容和主要特点。真、善、美的价值，认同感和“生活意义”的体验，人生理想、信仰等的向往，都是表达心灵生活的关键词。心灵生活是个体精神家园的核心内容，而这也是人与动物生存的一个区别。人是万物之灵，其中这个灵指的就是人的意识和精神，动物的生存是没有意识的生存，而人是有自我意识的，正如马克思所说的，“不仅人的本能是被意识到了的本能，人的利益也是被意识到了的利益。”^[8]因此人不仅生存着，还会对自己的生存进行反思:为什么活着?如何活着才能使生活更有意义?用鲁迅的话来说，“人类总有一种理想，一种希望。虽然高低不同，必须有个意义。”^[9]概而言之，心灵生活表现为人们对超越日常生活，实现高尚精神价值的追求，它与“终极关切”有关，即以“终极的认真”来对待某个价值。如爱因斯坦所说的“逃避个人生活而进入客观知觉和思维的世界”;周恩来所说的“以人民的疾苦为忧，以世界的前途为念”;雷锋所说的“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就文化背景、社会地位、政治倾向来说，这些人有很大的差别，但他们探讨的都是有限的人生与无限的人生意义之间的关系。因而，个人的意义追寻和生命价值的追求既是人的根本存在和发展的需要，同时也是全人类长远发展的需要，体现着人意识到自身的有限性而感受和向往到对永恒的追求。

人的心灵生活的体现必须依靠主体的坚强毅力、顽强意志和坚定的信念才能实现。这并不是说，在人类的行为中理智和情感没有作用，而是说，理智和情感对行为的作用也只是容纳于意志中才能进行。而理想、信念和信仰是意志的主要表现形式。理想是人们在实践中形成的、有可能实现的、对未来社会和自身发展的向往与追求，是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在奋斗目标上的集中体现。由于每个个体所处的环境以及主体自身能力和素质的差异，因而每个人对理想的理解各不相同，个体理想呈现出多样化和复杂化。信念同理想一样，也是人类特有的一种精神现象。信念是认知、情感和意志的有机统一体，是人们在一定的认识基础上确立的对某种思想或事物坚信不移并身体力行的心理态度和精神状态。信念是对理想的支持，理想的实现必须以坚定的信念为动力才能实现。信仰是信念的整合和升华，因而比信念更高一个层次。它是心灵生活充实的一个表现，是个体精神家园的最高领域。信仰观体现着个体对人生价值和意义的一种态度，体现着人对人生和所处社会价值理想的建构，关系着人对精神家园的寻觅。因而，信仰凝聚和整合着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指引个体的各种行动，在根本上影响着个体的心灵生活和精神家园质量的建设。

(二)个体精神家园的层次结构

个体精神家园的形成除了要具备上述的要素结构以外，它的形成还需经历一个由自发到自觉，由低层次到高层次的过程，这一过程也是感性上升到理性的过程。感性是人的生活对外部刺激的反映，是人对不断变化的环境的适应。而人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的认识是由人的感官对世界的接触所产生的。感觉上的满足，是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最为根本的需要，也是人的自然性的体现，人如果缺失了基本需要的满足，人就会在肌体上患病。马斯洛将人的这些基本需要称之为“缺失性需要”。感性除了指人的基本需要以外，还包括人的情感。人的情感包含十分丰富的形式，且有高低层次的区别。一般来说，与生理性的需要相联系的情绪波动是低级情感。与精神性的需要相联系的情绪波动是高级情感。高级情感有理智感、实践感、道德感和审美感等之分。但各个情感层次、各个情感形式之间没有绝对的界限，它们是相互影响的。低层次情感的满足能够促进高层次情感的发展，反之，高层次情感的良好发展能够对低层次情感起到提升作用。人的情感生活的层次越高，他就越关心他人的疾苦、关心全社会的利益，在他的生活中就表现出越多的对自然、社会、他人以及自身的关爱。“先天下之忧而优，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人的高层次情感生活的真实写照。

相对来说，人对感官的满足和对基本情感需要的满足，是人的感性层面，是精神家园的表层，而理性则是个体精神家园深层次的体现。此处的理性指的是价值理性。德国著名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将理性分为两种:一种是工具理性或形式理性;一种是价值理性或实质理性。前者主要被归结为手段和程序的可计算和量化，是一种客观的合理性;后者则以信念、理想、内在价值为目的，是一种主观的合理性。依据韦伯的划分，形式合理性是一个无价值(道德)判断的理性化程序，而价值合理性则属于一种道德性的价值判断。前者自近代以来，在使人类在合理有效地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以及建构社会制度等方面具有毋庸置疑的价值合理性。但是社会结构的整体协调发展，除了外在的社会制度结构外，还有内在的文化心理结构。而价值理性就是涉及内在文化心理结构的建构问题，对个体来说就是如何建设个体精神家园的问题。而人有一种提升自身的冲动，这个冲动就是人类理性能力的提升，自我意识的增长，它是人类的一种秉性，如康德就认为，“人具有一种自己创造自己的特性，因为他有能力根据他自己所采取的目的来使自己完善化，因此可以作为天赋有理性能力的动物(Animal Ration-able)而自己把自己造成为一个理性的动物(Animal Rationale)。”^[10]为此，个体必须由远大的理想和坚定的信念即价值理性来引领个体不断完善自我。

然而，感性和理性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明显，它们之间的关系是相互联系、互为包含的。人的感性是有理性的感性，纯粹的感性只是作为意识的萌芽存在于人的意识形成的史前时期，存在于动物和婴儿的心理活动中。从人的认识发展的既成形态来考察，不渗透理性因素的感性是不存在的。理性因素在感性过程中的作用是:理性因素赋予感性内容以结构形式。尽管个别地说，人的感觉器官的敏锐程度不如某些动物，但是人对感觉到的东西的意义把握为任何动物所不及。理性不仅使人的感性活动具有能动性，促进着感知能力的发展，而且也是个体精神家园建设的必要条件。个体感官的满足在传统社会中被宗教和礼教所压抑，这是人的一种片面发展。自近代以来，对人的理性的过度张扬，使人呈现出机械化的倾向，这是现代社会必须反思的。理性和感性都是人性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保持理性和感性的恰当张力是当今精神家园建设所必须要把握的，因为它们对于人的生存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失去任何一方，都将导致人性的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