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症儿童游戏与想象力：第二版-明显的参与意愿

从一开始，特蕾莎就表现出想要和同伴在一起玩的愿望，并且尝试加入他们的游戏活动中，但是她试图参与到其他儿童或是进入已有游戏中的努力常常被忽视。由于她难以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图，所以总是用非常怪异的手段去发起社交互动。她自发地以一种奇怪、幼稚和一厢情愿的方式去接近同伴。比如，她经常重复与某一游戏活动有关的单词、短语，甚至是电视广告；她几乎不愿意面对其他孩子讲话。特蕾莎缺乏理解同伴社会性想法的能力常常使她难以被同伴接纳。

正当其他孩子在收集玩杂货店的游戏所需要的材料之时，特蕾莎向苏珂发出了玩玩偶屋游戏的邀请。特蕾莎站在苏珂的身边，用手去摸玩偶屋并将其拿起。苏珂正在假装用吸尘器清扫地板，并不时向特蕾莎瞥上一眼。

特蕾莎（面对着玩偶屋）：“玩玩偶屋游戏，玩玩偶屋游戏。”（迅速看了苏珂一眼）“苏珂，玩玩偶屋游戏吧？”

苏珂（未做反应——停止吸尘，扫视了一下放在玩偶屋旁边篮子中的玩具，然后就跟其他孩子去准备玩杂货店的游戏了）。

特蕾莎（面对着玩偶屋）：“这是玩偶屋。不要玩玩偶屋，不要玩玩偶屋。这是玩偶屋。”（又指着玩具架子上贴着的图文标签）“说，玩偶屋。这是玩偶屋，玩偶屋。”

特蕾莎将身体靠近苏珂，加上她口中不断重复并具体提及玩偶屋都暗示她有想和苏珂一起玩游戏的意愿。因为缺少一种更加明确的策略，所以她未能就玩偶屋跟苏珂建立分享式的参照。她问：“苏珂，玩玩偶屋吧？”由于不够直截了当而难以引起苏珂的反应，苏珂对其他孩子的兴趣证明了他们有更大的吸引力。特蕾莎好像也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到苏珂已经拒绝了她。她似乎在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要玩玩偶屋的游戏了：“不玩玩偶屋。”由于既不能清晰表明自己的想法，也没有意识到其他孩子已转换了活动，特蕾莎只好将注意力继续放在她的那个玩偶屋上面。

特蕾莎经常试图加入同伴现有的游戏情景中，但是缺乏一种时机感和对社交行为潜规则的理解。她从根本上违反了巧妙地进入游戏的规则（她不知道怎样去接近她的同伴、徘徊于同伴周围并伺机等待一种自然的间隙，模仿和评论他们的活动，或是等待同伴来邀请她）。这经常使她在同伴中陷入窘境。

特蕾莎试图加入苏珂、罗尼、凯拉正在扮演收银员和顾客角色的杂货店游戏中。

特蕾莎（走到游戏杂货店前）：“到这里来，好吗？”（并没有面对着她的同伴）“快捷支付，快捷支付，快捷支付，快捷支付。”（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快捷支付，你们听见了吗？快捷支付。”（看着凯拉捡起一只布丁盒子，向杂货店的一侧敲击着）“你们找到布丁了吗？”

同伴都没有做出反应，继续一起购物。特蕾莎便从杂货店走开了。

尽管努力想加入杂货店的游戏中，特蕾莎却唐突地以自言自语的方式闯进游戏的情景当中——“到这里来，好吗？”——并走近她的同伴。在没有等待邀请的情况下，特蕾莎仅仅凭借着重复当地连锁杂货店的一句电视广告词“快捷支付”而直接地进入游戏场景之中。重复和杂货店购物相关的广告词说明特蕾莎已注意到这个活动，并且有加入游戏的意愿。也许是因为其他儿童对她这种自言自语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也没有人为特蕾莎解释那句广告词的意思。当特蕾莎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一件道具上去，并问他们“你们找到布丁了吗？”的时候，他们仍不理睬她。在这种情况下，特蕾莎干脆放弃并离开团体。

弗雷迪也同样表现出想要跟团体成员互动的强烈欲望，但是除了他的好友杰瑞德以外，他总是无法和任何一个同伴在游戏中建立起共同焦点。从一开始，杰瑞德就跟弗雷迪一起相互尖叫、眼神对视，并有身体接触。弗雷迪最初乐意接受杰瑞德咄咄逼人的追赶，但是这很快就演变成弗雷迪一种机械式反应的仪式化行为。由于缺乏乐趣感，所以他开始试着摆脱杰瑞德过分激烈的交友方式，并开始同其他孩子互动。

弗雷迪通过观看同伴的活动，在同一游戏场所中待在他们身边玩耍，玩跟他们相同的游戏材料，并且模仿单独游戏的玩法，间接地表达他想和他们一起玩的意愿。虽然他有时会为了发起活动或加入一个现有游戏活动中而接近他的同伴，但他总是喜欢用一种拐弯抹角，并且跟团体里其他成员不合拍的方式去尝试。

罗尼、凯拉和苏珂轮流在玩具冰箱里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弗雷迪在一旁观望着他们。我警告他们有危险并提醒他们安全地玩游戏。不一会儿，弗雷迪钻进冰箱里去了，并将自己反锁在里面。与此同时，特蕾莎正观察着罗尼、凯拉和苏珂在一起玩其他的游戏。直到弗雷迪的头撞到冰箱门并弄出了声响，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凯拉：“弗雷迪在里面！”

苏珂：“弗雷迪，快出来。”

罗尼：“噢！弗雷迪把自己锁在里面了。”

特蕾莎：“快出来啊。”

凯拉走过去拉着弗雷迪的手，把他解救了出来。弗雷迪握着凯拉的手，从玩具冰箱里爬了出来。他自己站了起来，走到在镜子面前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到冰箱那儿，并将他之前躲藏起来的行为重演了一遍。

特蕾莎（发现了弗雷迪，在冰箱旁边跳边唱道）：“小狗，小狗，你的骨头在哪里？小狗，小狗，你的骨头在哪里？小狗，小狗，你的骨头在哪里？快钻进牢里去拿吧！”

苏珂（向弗雷迪跑了过去）：“不要。”（打开冰箱门，并拉着弗雷迪，轻声地叫道）“快出来，别进去，好吗？”

弗雷迪在苏珂的帮助下爬了出来，然后走开，并独自坐到了椅子上。

弗雷迪通过模仿同伴之前躲藏在冰箱里的游戏来表达他想参与同伴的活动的意愿。他用头撞击冰箱门以发出想要获得关注的信号，看看大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虽然他们的反应非常迅速，但却没有选择将弗雷迪引开并带领他，加入他们游戏中的方式。特蕾莎怪异的反应（“快钻进牢里去拿吧”）也许是她想以一种不那么直接的方式将其变成一个游戏，但是其他人却不明白。相反，他们并没有理会特蕾莎，而把弗雷迪当作一个急需去帮助挣脱险境的小孩子。起初，凯拉和罗尼好管闲事般地叫了出来，警告弗雷迪会有危险。凯拉和苏珂则扮演了照看者的角色，把弗雷迪从冰箱里哄出来，并在他又一次不听话的时候去责备他。每当弗雷迪重新进入游戏团体中的时候，他都被一个人孤零零地撇在一边，而其他孩子则又开始一同嬉戏。

躲藏变成了弗雷迪非常喜欢的一种发起游戏的方式。当发现这种加入同伴的方法不过只是徒劳时，他学会了通过强行闯入他们的游戏当中去和以拒绝他们安慰的方式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卡洛斯、罗尼和诺亚在玩警察捉小偷的游戏。他们假装诺亚是收银员，罗尼是警察，卡洛斯是刚从商店里偷了钱、货物和玩具的小偷。正当弗雷迪在一旁看得起劲儿的时候，杰瑞德盯上了他。罗尼追回了藏在冰箱里的钱款和一些货物，并将它们拿回了商店。

弗雷迪模仿着罗尼，走向冰箱并取出各种蔬菜水果。他一边看着他的同伴，一边用手指去敲打一只塑料柠檬，并用它撞击自己的下巴。他还不时地抬起头去看他们的摄像师艾米丽，然后尖声尖气地向她打招呼：“艾—米—微！”他拿起那个柠檬，便去找正在杂货店后面玩手偶游戏的罗尼和卡洛斯。弗雷迪伸出手去摸那个手偶，并笑了起来。接着，他又趴到地板上，然后爬进了玩具商店的底座，想用身体将它推翻。

卡洛斯（试图去扶住正在倾斜的玩具商店，对诺亚喊道）：“嘿，快看他在干什么呀！”

诺亚（也笑着加入了卡洛斯的救援工作——并在玩具商店快要倒下之时及时扶住了它，拉起地板上的弗雷迪）：“快点，站起来，快点。”

弗雷迪也笑了起来，但却拒绝站起来。

诺亚：“哦，我的天哪，弗雷迪！”

当弗雷迪模仿罗尼并且想从玩具商店后面加入卡洛斯和诺亚的游戏时，卡洛斯、诺亚和罗尼并没有意识到他也想要参与他们的游戏。直到弗雷迪确实打断了他们的游戏，他们才开始注意到他。玩具商店即将倒塌的威胁立即引起了他们对解决这个燃眉之急的重视。虽然卡洛斯和诺亚看起来对这种骚扰表现得有些生气，但是他们也发现这种情形其实还有些滑稽。当诺亚开始忍不住笑起来的时候，弗雷迪认识到通过对抗他们试图去阻止他将玩具商店撞翻的努力，能够让他的行为对他的同伴产生影响，这为弗雷迪在接下来的游戏中通过扮演“坏男孩”的角色来获得关注创造了条件。

虽然弗雷迪偶尔也会以一种更积极甚至亲昵的方式来接近其他孩子（比如，去给苏珂和罗尼挠痒痒），但他却更常用那些撞翻杂货店、乱扔玩具，以及干脆摊开四肢躺在他们中间的耍赖行为去挑逗伙伴们，仿佛在呼唤：“快来看，我在这儿，快过来跟我玩吧！”这些行为并非每次都能对他的同伴产生同样的效果。有时候，同伴觉得他很可爱，将他看作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并且会以轻松的玩笑或劝告去劝阻他。而在另外一些时候，他们则会对他这种坏男孩的恶作剧彻底失去耐心，并用很不友善的语言冲他叫喊，抓住他并推搡他，甚至将他赶出他们的活动。如果弗雷迪不去一直纠缠同伴或不去搞破坏，他们就会完全地忽视他，唯一例外就是他忠实的粉丝——杰瑞德。例如，有一次，弗雷迪一反常态地想通过接近卡洛斯来发起一个游戏，并以“你想玩什么？”直接请求他加入，然而，卡洛斯却径直走开了，撇下弗雷迪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笑容渐渐地从他脸上消失了。

在这些初期的游戏中，杰瑞德在游戏团体中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度过的。除了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他成功地跟弗雷迪有过很长的交流，但这些互动的片段看上去就像两个小婴儿之间的探索性行为。

杰瑞德挨着弗雷迪坐在地板上，大声叫着，把他的前臂搭在弗雷迪的脸上。弗雷迪报以尖叫声和笑声，他眉飞色舞地望着杰瑞德，并伸出手去拍他的肩膀。杰瑞德转过身来，兴奋地嬉笑着。他又大叫着将手放到弗雷迪的嘴上，捂住他的嘴巴以堵住他发出的叫声。杰瑞德转过身去，再一次激动地大笑起来：“嘻嘻。”他伸出双手去摸着弗雷迪的脸，并再次发出一阵嬉笑，一边舞动着他的胳膊一边弹动着自己的手指。他们相互尖叫，彼此触摸对方的脸，并抱住对方，不时地发出兴奋的笑声，这样的互动一直持续了几分钟之久。杰瑞德好像是得到了感官上的满足一般，兴奋地拍打着，尖叫着，微笑着，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弗雷迪开始有点厌倦了，便索性躺在了地毯上。杰瑞德斜靠着弗雷迪，又一次伸出手去摸弗雷迪的脸，并趴在他身上。他们俩一起大声叫喊着，在游戏场所里滚来滚去。诺亚冲着他们叫了起来，并告诉他们不要弄伤对方。罗尼走到杰瑞德面前，把食指放到嘴边轻轻地对着他说道：“嘘……”虽然杰瑞德也跟着做出同样的手势，但是没有停止叫喊。他忍不住用手去拉弗雷迪的头，并再次将刚才的行为重复了一遍。

杰瑞德不断试图让弗雷迪加入这种仪式化行为中，但弗雷迪最终拒绝了他，这令杰瑞德十分沮丧，不过他仍一心想将弗雷迪重新争取回来。因此，他继续跟在弗雷迪的后面，一旦有机会，就开始大声尖叫并且用肢体接触吸引弗雷迪。

在上课时，特别是当弗雷迪缺席或者对杰瑞德的心血来潮无动于衷的时候，杰瑞德也会对其他儿童的游戏表现出兴趣。其他孩子那些和动作、节奏、重复的元素有关的活动特别能吸引他，他尤其喜欢追逐打闹一类的游戏。

当米莎、卡洛斯和蒂娜在地板上玩打滚、相互挠痒痒并且有说有笑的时候，杰瑞德在一旁观察着他们。接着杰瑞德笑着，跳了起来，又是舞动他的手臂，又是旋转，然后绕着圈子蹦来蹦去。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直接跑向他们并加入他们打闹的行列当中。这时，米莎和蒂娜先后离开并坐到长椅上去了。杰瑞德则跟着她们，并慢慢靠近她们，捂着自己的耳朵，摇晃着他的脑袋微笑着。米莎和蒂娜看着他，发出了一阵嬉笑，然后她们便站了起来，走开了。杰瑞德也站了起来，兴奋地看着她们。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走到镜子前面，打量了一下自己，摸了摸眉毛和眼睛，然后又将目光转移到米莎、蒂娜和卡洛斯的身上。他们三个又开始高声笑起来，杰瑞德重复他惯常的舞蹈式动作——跳跃、拍手、扇动双臂并大声地嬉笑。当我站在外围时，他来来回回地奔跑于我和他的同伴之间。

孩子们对杰瑞德以非言语行为表达兴奋以及想要参与同伴的怪异方式选择了忽视。虽然孩子们绝不会因杰瑞德反常的接近而感到困扰，但他们也肯定不会做出任何反应。这使杰瑞德处在一种狂躁的不确定状态之中。他向我跑来有可能是想找到某种线索，也许是想弄清为何会出现这种混乱的场面，或者是为他自己过剩的精力找到宣泄的途径。

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杰瑞德在游戏团体中显得孤零零的，只能扮演被动旁观同伴的角色。偶尔会有其他的孩子接近他，并让他参加游戏。虽然杰瑞德也会顺从地跟随一阵子，但总体上来说，几乎很难将互动成功地维持下去。在一个罕见的场合中，杰瑞德表达了他自己的想法。

蒂娜和米莎走向正独自坐在椅子上的杰瑞德。蒂娜弯下腰，面对着他。

蒂娜：“你好。”

杰瑞德（看着蒂娜，附和着）：“你好。”

蒂娜（拉着杰瑞德的手）：“你想玩吗？”

杰瑞德（接受了蒂娜的邀请，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并回答道）：“想玩。”

蒂娜（以一种非常亲切的语调）：“那你想玩什么？”

杰瑞德（慢慢地道出他最喜欢的书名）：“想玩《月亮—生日—快乐》。”

米莎（打断了杰瑞德，朝他径直走了过去）：“过来，咱们一块玩吧！假装你在厨房里。”

杰瑞德（重复着）：“想玩《月亮—生日—快乐》，想玩《月亮—生日—快乐》。”

米莎和蒂娜忙着在玩具厨房里摆放蔬菜和水果，而将杰瑞德撇在一旁。

每天在游戏团体结束之后到放学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杰瑞德经常提出要求，让我为他和他的同伴读他最喜爱的一本故事书。由于没有人替杰瑞德解释他那结结巴巴的讲话，所以米莎和蒂娜对他所讲的东西一无所知。杰瑞德再一次被他的同伴所忽视，剩下他一个人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