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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民风堕落,土匪肆虐,江苏风俗史揭秘

【摘要】:元明清时代,伴随着生态的衰变,苏北地区的人文精神与民风习尚也在堕落。洪水对普通民众心理的打击极大。苏北另一祸害是土匪。土匪到来时,一般无所依恃的平民,从个体而言,同样是非常渺小的。为了对抗官府的苛剥,也为了在有限的生存资源中多占些份额以便生存下来,一些地区的民风变得“刁悍”起来。周桥、翟坝则一向有“奸民”偷决堤坝以便于商贩逃避淮关关税的传统。

江苏研究社所编《江苏乡贤传略初稿》中,宋以前的苏北人物萧何、曹参、刘知几、陆秀夫,皆以文著,无一以军功显。明清以来,苏北成了文化极为落后的地区。上书收录宋以后的苏南人物,有范仲淹和范纯仁父子、陈东、唐顺之、顾宪成、高攀龙、周顺昌、徐光启、陈子龙、卢象昇、瞿式耜、沈廷扬、顾炎武、顾祖禹、陆世仪、惠栋、钱大昕、庄存舆、刘逢禄、赵声诸人,绝大多数为著名学者。而苏北仅有关天培因军功入选。

元明清时代,伴随着生态的衰变,苏北地区的人文精神与民风习尚也在堕落。崩溃的生态培育出了畸形的人文素质。徐州“故其民躬稼食力,好勇而尚义,木僵而易使,庶几古椎朴之风焉。然地僻民豪,昔人所病,今嚚讼之习,独出它邑上。至其稽古礼文之事,多所疏阙,斯论者憾之。故志所称,邻于邹鲁,弦歌方盛,夫豪杰之兴,尚复有待乎哉?尚复有待乎哉?”钱珏《长兴去思碑文》称萧县:“吾邑素号难理。负山而带河,土瘠而民贫,俗矜气而好斗,奸胥多朘削,豪强多武断,士风之凋敝,民习之浇漓。”丰县张能麟《重修儒学庙记·顺治丁酉训导江能容观修》:“谓地气移人,天性之不皆好学也,岂其然哉。即邑学颓废已久,有志之士一旦奋起,匪勉克任,凡在衣冠输财各效,而市井无闻之徒,非有势劫分胁也。”

秦汉时代的侠风义胆风尚,几不再存于苏北。有人写道:“予于咸丰庚申九月杪客游淮平,至辛酉秋仲,阅一岁矣。所交皆名利场人。窃怪濠泗间,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何今不逮昔,而名流之不予观也?”苏北某乡,著姓有左、孙、秦氏,“左氏之先,有代人完债事,孙氏之先,有让产其兄,而身率妻子悬壶自给事;秦氏有好善者,架桥修路,乐而忘倦,乡人敬服,称为善人”。可惜,这种习尚很快被改变。“农家以淳厚称,然规地则尺寸自私,决水则听邻为壑,已不能无浇漓之失。”

自1128年黄河夺淮后,这里是中国水灾最频繁的地区。洪水对普通民众心理的打击极大。洪水到来时,那毁灭一切的浑然气势,让人类顿觉自身是如此渺小。洪灾过后,即使幸存下来,人们心理的创伤也至痛至巨。被洪水吞噬的家园、亲人的生离死别、个人的无助感等,均对民众心理造成普遍的伤害。

洪灾中,少数拥有救生器材的人,是不敢对他人施以援手的。他们很担心被救者会成为分食者或劫食者,甚至是恩将仇报的谋杀者。

据洪泽湖畔一位在1938年黄河花园口洪灾中幸存下来的老人叙述:

大水下来后,洪泽县(时为淮安县——引者注)全给泡了起来。……船在大水上漂,没个落脚的地方,没有火,没有柴,没有粮,人饿得趴在船上起不来。那时这里像大海一样,没边没际的。水面上漂了数不清的死人,还有活人。一天,我饿得发晕,迷迷糊糊时候,突然觉得船身猛然颠簸起来,睁眼一看,船两边扒着好几个人,苦苦哀求着要上船。我们一家人本来就够多了,吃没吃,喝没喝,上来不也是死吗,我就听见父亲大声叱骂他们,母亲就掰他们的手,但他们不听,把船猛烈地晃着,还要硬上船来,差点把船给弄翻。我这时就见父亲扬起船桨猛砸那些人的手,但他们死不松,我看船桨把那些人的手都砸得血肉模糊的,流得船上哪都是,但他们还是不放,一边把船摇得更厉害。最后,父亲火了,就朝他们头上砸,一个个砸得开了瓢,倒掉在水里,一大团一大团血污在水面上漂着。

洪灾到来时,食人是平常之事。洪灾过后,即使幸存下来,百姓心理的创伤也是至痛至巨。别说那些吃食过同类(甚至亲属)的人,其心灵的扭曲程度。

苏北另一祸害是土匪。土匪到来时,一般无所依恃的平民,从个体而言,同样是非常渺小的。

遇到匪患,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的平民只能汇入跑反的人流,以避匪祸。有人记述咸丰年间山阳民众的跑反情形:他们“仓卒不能携一物,父子夫妇出门不相顾,望野而奔,所过人家多空舍。饥疲极,姑冒居之,日将出,旁匿墟墓间。日入,人马声寂,乃敢出为饮食。去家近者,或夜归视,门户遇贼劫杀及类仆以死者甚众。贼复穷加搜刮,所在絷戮,少免者。时天大寒,雨雪风霾,道中泥深尺许,驰逐奔走,折肢戾足,妇女以粪蔑涂面,自掷泥水中。婴儿田野,饥冻蹂躏,死者相望。壮夫十百持刀杖结队行,贼单骑大呼,皆失气投刃伏不敢起。或牵牛马、负担,累累然随之行,少迟则斫以白刃,驱至营。壮者从劫掠,老弱供炊爨。或数日逃,或去不反,或被戮,无虑数万人”。

丰县恩贡张盛治的《妖寇有感而赋》中描写了因匪患而跑反的惨景:“吾家如栖乌,摧残虞旦暮。逃难纷如织,奔命争先赴。……南北大兵合,天戈时雨布。一战戮鲸鲵,再战翦狐兔。三战荡妖氛,轻重获无数。杀声震地来,原野肉交互。魁渠既已歼,胁从谁能顾?可怜愚夫妇,并命巳成聚。母死不顾儿,儿仍哺母乳。语次一及此,四座泪如注。”

据《徐报》,“在淮宿泗涟沭灌等县,随便你到那个乡村里走走,不是看见高耸入云的炮楼,就会看见被洗劫令人悽惨的残迹。假如你再能和老百姓接近接近,只要他不是土匪,他那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自然会使你肌肉紧张”。

匪患甚至改变了苏北社会价值观。太多的灾难造成了生存资源的短缺,为了生存下去,人们已习惯于相互残杀,甚至残杀至亲。

为了对抗官府的苛剥,也为了在有限的生存资源中多占些份额以便生存下来,一些地区的民风变得“刁悍”起来。靳辅在奏疏中指出:“江南徐、泰、海、山四州县,地广民刁。”像徐州地区,百姓“凡遇催征辄多逃避境外,相习成风,恬不知怪”。洪水的洗刷,使百姓身无长物,而政府管理与服务的严重缺位,无疑是其变刁的客观需要和现实诱惑。多年来,这里的地丁仓粮,年年拖欠不完。知州等官员对此无可奈何,“只得听其顽梗”。他们唯盼在此待上二三年,便考成呈误,调到别处做官。“故凡为徐州者,虽有长才,无从处置,反视官轻一叶,绝无顾恋振刷之心矣。”

长期以来,河湖堤岸的一些居民,有的仅是与沿堤之人有隙,便偷偷决堤放水来淹没仇家;有的因自家田中干旱而盗挖以便进行灌溉。周桥、翟坝则一向有“奸民”偷决堤坝以便于商贩逃避淮关关税的传统。而淮阴等地,“凡有田之家,以官路为界者,多喜侵占路身,此耕彼让,能使大道变为弓形”。道光二年五月,阜宁县监生高恒信,贡生张廷梓等,因田亩被水淹没,纠集30余人,携带铁鞭,包围巡兵及把总杨荣,强行将黄河陈家浦四坝堤工挖开放水。

最为严重的是,道光十二年八月二十一日(1832年9月15日)四更时分,洪泽湖桃南厅龙窝汛十三堡附近民众,驾乘船只多艘,携带鸟枪等器械,到十三堡拦截行人,强行将洪泽湖大堤挖开。兵夫进行阻止,被其捆缚堤旁。领导这次挖堤的赵步堂、陈堂、陈端、陈钦、张开泰、海东楼,均为桃源县的生监或大户。这次人为的破坏造成全黄入湖,湖内被淤,下河各地非常危险。后来堵复决口的费用就高达100多万两白银

1918年10月,“皖泗奸民尹元汉将决安河东岸顾家勒高冈,泄水入成子河洼,泗阳独受其害”。据反对者称:“倘被决通,则成子河沿岸滩田立成泽国,百余里沿岸民命尽葬洪涛,弥天之祸近在眉睫。在尹等恶霸营私,祇图决冈涸田,以谋子孙永远之利,等成子河滩民之财产性命于鸿毛绝不计。”

淮安府境内的天妃闸,北至清口不到二三里,口外就是黄、淮河交会之处。淮、黄二水合并南下,水势极为湍急。每当水发之时,“飞瀑怒涛,惊魂夺魄,下水放闸之船,疾如飞鸟,若坠深渊,浮沉难定,一入回溜,人船两伤”。商船从此经过,闸夫按例每艘勒索若干银两,甚至官方的漕船从此经过,预先也要按石交银,一般每石索银8厘至1分。“稍不遂意,绞关左右,绳缆松紧,闸棍略显神通,磕撞立时粉碎。漕粮、白粮,每年每帮,定损数只。水手抢救,剥船捞运,尽是闸棍一党,获利更多。而军民之性命身家,遂断送于此矣。”

河务工程中,用于办料的钱粮数量非常大,自然成了被骗领的对象。河务工地上总有一班河棍,有时自称木商,来此处领银买木;有时自称草户、柳户、麻户,需要领银买草、柳、麻等。一旦钱财到手,肆意花费,至于河工所需的物料却不见踪影。

20世纪30年代,不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均普遍感觉到淮阴人的刁诈。淮阴市井,“大约光棍游手,所不能无”。淮阴缫丝业中,一向有“真行”与“假行”之别。真行仅一二家,假行竟达20余家。“乡人挑茧过市,二十余家此拖彼拉,状如风魔,皆自谓真行,公然诱骗。然皆无实本,故以低价买得后,立时卖入真行,坐取差额,一季至少可得二三十元。有时数家争客,往往动武,真怪现象也。真行虽有善价,然亦欺人。”

淮安附城一带,“土性坚固,居民多筛取土中砂粒,售之驼贩。驼贩则散入米谷中,售之粮行,以增升斗”。在码头,“有等光棍,上船揽客,皆邳宿彪形大汉,讹索高价,欺弄旅客,岸上虽有车夫,不敢近前。迨谈价既定,然后转售本地车夫”。甚至“闻乡人赶集有秘诀曰:‘但吃尔饭,饮尔茶,勿谈论光棍长短!’”

中央大学的一班师生到淮安调查时,不到1华里的路程,人力车夫却大肆婪索,且态度恶劣。胡焕庸写道:“江北人力车夫之诈欺难制,余等在扬州、高邮已熟知之,而以淮阴为尤甚。”在徐州地区,多年来一直流传着乾隆皇帝对此地的评价:“穷山恶水,泼妇刁民。”这种欺诈之风想来是有历史渊源的。

海州滨海地区的渔盐之利,本“足以补瘠土之穷”。但当地人很难分享这些利源,“乃为山东、河南桀黠之民所夺,连舻累毂,莫敢谁何。其尤强者名曰青皮,肆行横暴。东南诸镇数被其害。西镇与郯城兰山接壤,则有游手狡悍之徒,十百为群,持械剽掠,曰掖刀手。扰害集市,侵劫行旅,追胥畏缩,居民苦之”。

1933年底至次年初,浚修六塘河工程中,泗阳仰化集工伕,“性情刚暴,故意越轨,不听指挥,监工员迭以善言劝导,反延辱骂”。后来,省建设厅工程处“派县队及骑兵前往驻工,以便严催完工,无如人民疲玩性成,而地方征工人员负责乏人,民伕懈怠情形日渐增加”。第四区,“工伕[夫]到工均事敷衍,加高坡度,均不照做,民性狡猾,莫此为甚”。监工员稍加干预,工夫即怒目相向。单楼乡工程量仅百余公方土,相当于半日劳动量。但乡长懦弱,指挥不灵,该乡工程一直拖了半个月。魏圩乡每日到工地上的民夫寥寥无几,且多是老人小孩。监工员到工地指导,稍不如其意,即吵骂不休,甚至用土块扔砸,动辄停工。3月30日,涟水工地上监工员朱宗闵因制止工夫在堤脚取土,工夫不服。民夫将他包围,朱宗闵及警士两名,衣服均被撕破。在附近测绘的佐理工程师张延祚与朱宗闵退回沈集,躲藏到当地居民家中。工夫们追至沈集朱宗闵藏匿处,捣毁门窗,准备将朱杀害。5月12日,佐理工程师王酉亭要求工夫按规定挖沟槽,第四、五区工夫相率闹事,罢工离去,并聚众包围工地指挥部,恰逢一批洋锹运到,尽被工夫抢走,工程处门窗均被捣毁。附近乡民乘机参与哄抢。

1934年初,浚修六塘河工程,泗阳复隆镇民伕因监工员李崇孝按规定标准要求其完工,“均哗然现惊惶之貌,初则出言不逊,继则加以谩骂,百搬[般]劝导,详为解释,尚不能回彼辈之心。沿堤数百工人,不约而同,立时肩锹担畚呼啸而去,并赌咒发愿,誓不再来做工”。第六区民伕,“稍不如意,即肆口谩骂,借口停工”。朱圩乡“民伕作工,狡猾异常,每日到工只稍开挖,即返休息。乡长征伕又滑头,异常不力”。

在苏北,经常遇到有些农家因孩子打架、物品遗失等细琐之事,或举家械斗,或坐门谩骂数日。宿迁黄勤烺,“邻某以其子片言之郤,詈其门三日”。政府曾寄希望于“教化”,试图把百姓的思想行为纳入符合其道德的轨道中。雍正年间,署理江南总督赵弘恩认为安徽民情“淳厚之中,又有粗悍诈伪之辈”,认为官府“渐次化导,或易为力”。乾隆八年(1743年),淮北被灾,“民俗刁顽”,乾隆帝专门于翰林、科道中,“拣选品行端谨、通晓民事者四员授为宣谕化导使”。邓时敏、倪国琏被派赴凤、颍、泗地区;涂逢震、徐以昇被派往淮、徐、扬、海地区。“道府以下,听其节制。”可以想见,这种空口道白的教化是不会有任何绩效的,只能是自欺欺人。

在江南地区,世家大族往往建立义庄、义田等社会救济设施,成为社会的稳定力量。而在苏北地区,这些设施却非常罕见。

苏北宗族公田的规模极小,充其量用于支付年度祭祀的费用。即使拥有强大的经济积累,富人也不愿构建为族人共享的救助设施,苏北地区的光宗耀祖的观念非常淡漠。淮阴关门程,“村中拥田一两顷者凡十余家,曾组‘富户会’,专以拒绝贫民借贷,包办收买田地为旨,贫民无以自存,多有渡江为苦力者”。一些暂时失势的大户同样会被其同类凌辱。淮阴汤家集汤氏在战乱时避于石圩。汤母想喝茶水,石氏竟加以讥讽。汤母非常愤怒:“吾家非不能筑圩者,宁能郁郁久居此乎?”后遂出钱修成圩寨,即汤家集。

沭阳人所赋的《象齿焚·悯富室也》诗称:“穷人苦饥富人否,家藏粟贯都红朽。有心欲作监河侯,自顾终难舍升斗。亦知思患预为防,延请拳师门户守。缮墙葺宇弥缝周,私谓安居可长久。一旦萑苻吼贼风,倒戈纷纷齐出走。主人恋栈取盗憎,挥刀直入如挥帚。齿折孺子牛,家丧东门狗。倮然一身竟何有?到此才为将伯呼。犒劳还欲吝羊酒,眼看铜山倾八九。声言此后劫某某,富室闻之心胆寒,应悔利阶成怨薮。”这与秉持修、齐、治、平理念的江南富室致力于救治贫寒的作为有着霄壤之别。

明末清初,刘泽清任淮安知府,仅因家乡曹县一班生员聚宴时“偶有谑语”,刘泽清即派人把所有参加者抓到淮安,全部杀害。其中一位系刘泽清的中表亲属,这位表亲向刘泽清母亲求救,刘母也竭力营救。“泽清佯许诺,礼待颇厚。及辞归,密遣军校于途中拉杀之。”

由于共同贫穷,读书家庭稀少。淮阴夏家码头,“学校不兴,子弟释耒耜而佩刀枪,投师拜盟,习为故常,强梁者以是自豪”。淮阴富族程氏,“其俗重积财而轻读书”。该县永兴集,“地方教育落后,温饱者习于浮华,不安弦诵。无赖子弟,更日以赌场为家。但见一掷千金,全忘家徒四壁”。孙家圩孙氏,“有田数千亩,不甚讲求子弟读书,甚且谓读书足以害事。……里人孙丹丞办初小一所,乡人不与合作,故终归失败”。10年后,“餐霞客始重创老张集小学于西来庵。庵主亦孙氏,不乐有学校。餐霞客惨淡经营,排百鸡而为之”。在这里,“城隍像最为农村信仰中心”。

教育的缺乏,自然难以产生与江南地区类似的士绅阶层。缺乏自为的士绅阶层,“使其与民众的亲和力大失,传统士绅的功能便日愈减弱”。许多依靠士绅来动员的公共事业无法进行下去。更为重要的是,底层民众的思维和心理无法得到正确的引导,民间风习遂愈加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