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儿童研究的类型与案例

根据记录内容的不同，日记描述大致可以分为综合式日记描述和主题式日记描述。如下分别讨论这两类日记描述及其案例。

（一）综合性日记描述及其案例

综合性日记描述是记录一个或一群儿童的大致发展情形的方法。赖特认为“这种日记按顺序尽可能详细地记录儿童表现出的每一个新行为”^[20]。

综合性日记描述的经典案例是我国教育家陈鹤琴对其长子陈一鸣的研究，陈鹤琴在妻子和母亲的协助下，持续、详实地记录了一鸣从出生到808天的成长过程，并据此写了《儿童心理之研究》（上下册）。在该著作中，陈鹤琴以月、周、天的方式呈现了对一鸣的记录结果和成长特点，这些结果是陈鹤琴从对一鸣所做的详细记录中选出来的新行为。

如以第一月为例：^[21]

第一月

第一星期

第一天

（1）这个小孩子是在民国十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上午两点九分生的。

（2）生后两秒钟就大哭，一直哭到两点零十九分，共持续地哭了十分钟，以后就是间断地哭了。

（3）生后四十五分钟，就打呵欠。

（4）生后两点四十四分，又打呵欠，以后再打呵欠六次。

（5）生后的十二点钟，生殖器已经能举起，这大概是因为膀胱盛满尿的缘故，随即就小便了。

（6）同时大便是一种灰黑色的流汁。

（7）用手搧他的脸，他的皱眉肌就皱缩起来。

（8）用指触他的上唇，上唇就动。

（9）打喷嚏两次。

（10）眼睛闭着的时候，用灯光照他，他的眼皮就能皱缩。

（11）两腿向内弯曲如弓形。

（12）头顶是很软的，皮肤是带红色，四肢能动。

（13）这一天除哭之外，完全是睡眠的。

第二天

（14）这一天的功夫，差不多完全是睡眠。

（15）嘴唇对于外界的刺激感觉格外灵敏。

（16）吸乳的动作，已经完全发生。（舌头靠着下唇与上唇裹着乳头）

第四天

（17）吸乳后打噎。

第二星期

第八天

（18）晚上吸乳后，用指触他的上下唇，他眼睛闭着微笑了几次。

（19）眼睛开着微笑了几次。

第九天

（20）脐带脱了，脐很大的。

第十三天

（21）用胶皮黏在他的耳垂上，后来揭开的时候，他感觉痛了，哭得很厉害。

第十四天

（22）睡着的时候，他自己脸现了笑，哭，皱眉，皱唇，种种的样子。

（23）用指触他的上唇，他的鼻眼，都向下皱，触他的下唇，他的鼻眼，向上皱。

（24）他的眼睛能随意转动。

（25）大便带绿色是粒状的，比较从前干燥一些，不像从前的稀薄。

第四星期

第二十三天

（26）这天他睡的时候很多。

（27）大便带黄色。

从上述第一个月的记录看，陈鹤琴记录的是一鸣哭、笑、大小便、对外界反应的知觉、吸奶等各方面的发展，因此，这样的全面记录是综合性的日记描述。从其所呈现的内容，第一天记录的内容特别多，这是因为婴儿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初会有很多具体的表现，这些表现其实都是新行为。之后的新行为不是每天甚至不是每周都有的，陈鹤琴对此的总结是基于每天的观察、记录，在行文时剔除了重复的行为。尽管当下我们可以在各类育儿著作或儿童心理学著作中看到婴儿期的特点，但在近百年前就做了如此翔实的记录，实属少见。

除了日记描述的内容是综合的外，陈鹤琴所用的记录一鸣成长的方法也是综合的，他当时用类似于叙事性描述的方法记录了一鸣动作的发展，内容如下：^[22]

第八十九星期

第六百十四天——9/2/22

（251）他父亲研究他的动作（下午5点40分至6点，共20分）儿童生出后除了睡眠和生重病之外，没有一刻不动的，有时在睡眠中还是动的。一两天的襁褓，醒的时候，就会把手脚不定的乱动；假使手脚裹得太紧，不能自由，他的头，眼，口都还是要动的，不过这个时期，所有的动作都是很简单，后来手足强健，他的动作就变复杂了，下面所写是他二十分钟内所作的事体。

A.环境

（1）在9英尺×18英尺面积的露台上，他所能自由运动的地方只有9英尺×8.5英尺的面积。

（2）有一块长的洗衣板；一把短帚，一个畚箕；靠在墙壁一旁的地板上，又有五只鞋子，一把拖帚靠在栏杆上，上边不挂着衣服，另外板上还有两把牙刷，一根钉子，这些东西都在9英尺×8.5英尺面积里面。

（3）他的三个堂兄，一个朋友，一个带领他的用人（原文如此）和他父亲都坐着不讲话，看他一人的动作。

B.他的动作

动作事实　　　　　　　　　所需时间

（1）看他小朋友手里所捏的照片。　25秒

（2）玩钟：用右手转钟后面的开钟机关，又玩钟后面转针的机关，拿了两支牙刷去开钟，开不成就用牙刷去刷钟的前面。　2分55秒

（3）拿了一个刷帚举起来在空中左右飘动。　15秒

（4）拿了两支牙刷放在洗衣板上，后来拿回放在地板上，又拿了钉子跑东跑去，又用钉刺地板数次，刺后再刺钟面，后又把牙刷拿到板上。　4分15秒

（5）他拿了两支牙刷，再放在地板上，后把牙刷相互叠起来。　15秒

（6）他把牙刷又拿到板上。　10秒

（7）再玩钟：把钟拿到板对面的房间里面。　（未计时）

（8）再找钉子：他不留意把钉子掉在地板洞里了，他就寻找。　2分40秒

（9）又拿了牙刷在空中摇动立刻又刷地板。　2分45秒

（10）拿了钟放在地板上，又拿起放在板上。　35秒

（11）用一支牙刷插在地板上或墙壁上洞里边并喊着说。　40秒

（12）把钟放在板上，又放在地板上用右手刷钟面，再把钟放在板上又放在地板上。　2分10秒

（13）再用牙刷插在地板上洞内，并且说。　20秒

（14）从小朋友手中另外拿牙刷刷钟面。　10秒

（15）再用牙刷在空中摇动。　20秒

从上述案例看，陈鹤琴记录了动作观察的背景、环境、动作事实、所需时间，这一记录和前述叙事性描述的内容大致相当。陈鹤琴记录的是一鸣的自发活动，这样的记录是最能洞察儿童动作的特点的。所需时间是指完成每个相对完整的动作大致需要的时间，因一鸣专注于上述不同事物的时间不同，因此，所记录的所需时间的长短亦是不同的。需要指出的是，陈鹤琴所言的环境与前述的情境大致相似，动作事实大多能用描述性的语言记录。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陈鹤琴用日记描述记录一鸣的成长，旨在发现儿童成长的特点，在他的著作中详尽地描述了这样的发现，如下内容中，陈鹤琴就用自己的发现和案例描述的方式记录了一鸣的成长特点：

第五百二十五天－6/5/22

（214）没有怕羞的态度：今天他父亲带他到幼稚园里去玩，他看见别人唱歌跳舞，后来他父亲怂恿他同别的儿童跳舞唱歌，他就很高兴的去做，在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怕羞的意思。

（215）不受强迫，喜欢诱导：今天他正在很高兴翻阅书籍的时候，他母亲叫他吃饭去，他不肯去；他父亲叫他；他也不去；后来他母亲想了一个办法，跑到他的面前，蹲下来以背朝着他说：“我背了你去。”他看见这个新的游戏，他就肯去，并且立刻很高兴的扑在母亲背上吃饭去了。这里可以晓得遇到小孩子应当做而不愿做的时候，不要勉强他做，也不要恐吓他，使他哭起来，只要稍为用点心思，想个办法引诱他去做，这样既不违拗他的意志，而且使他对于父母的感情格外浓厚。

（216）模仿图书中的动作：他看见图书中的各种动作就要装装看，比方他看见一个人演说，两双手往上举着，他也学他的样子立刻举起手来，他又看见一队兵正在行走，就要站起来开步走。^[23]

（二）主题式日记描述法及其案例

主题式日记描述是记录一个或一群儿童某一特定领域发展情形的方法。不同学科会用不同术语指称儿童某一特定领域的发展，如儿童心理学或发展心理学，往往用语言发展、社会交往、认知发展、动作技能发展、情绪发展等等来指称儿童某一领域的发展。又如在教育学中，儿童想法、儿童兴趣、儿童体验、儿童秘密等都是重要的主题。

前述综合性的日记描述中，主要以儿童个体为例，剖析了日记描述。这里主要以儿童群体为例，举例诠释主题式的日记描述。多年来，浙江宁海潘天寿艺术幼儿园结合幼儿想探究的主题，及时记录不同幼儿对该主题提出的问题及其观点；因此，该园教师的记录在某种程度上看，是一种主题式的日记描述，且这样的记录是以儿童群体为记录对象的。如下是围绕着“小鸡成长记”主题所做的记录：

探究主题产生的背景：为了揭开鸡宝宝是“怎么出生”和“怎么喂养”的谜，2013年2月28日，100名幼儿参观了宁海县振宁畜牧公司的养鸡场。

一路上孩子们兴奋极了，问这问那：“养鸡场什么样啊？鸡的家在哪儿呀？小鸡是怎么孵出来的？”……到了养鸡场，先到会议厅看了幻灯片，通过幻灯片的介绍，孩子们对从蛋变成鸡的过程有了懵懂认识；来到孵化车间，孩子们看到了一箱箱正待出壳的鸡蛋在微微蠕动着，还听到脆弱的啄蛋壳的声音，他们既好奇又激动，个个瞪大了小眼睛。突然，在蛋的中间裂开一条细缝，慢慢地蛋壳打开了，一只湿漉漉的小鸡从蛋壳里钻了出来，“叽叽叽”地叫着，“哇，好小的小鸡呀！”“它是不是在找妈妈呢？”“小鸡是不是肚子饿了，它要喝牛奶吗？”“真好玩”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参观完毕，鸡场的工作人员让每位孩子带回两只小鸡和一袋鸡食，让他们饲养。在回家的途中，孩子们都处于兴奋状态，所有的心思都聚集在小鸡的身上。不停地问：要给小鸡做怎样的新房呢？要给小鸡喂些什么好吃的？小鸡睡觉要闭上眼睛吗？离开妈妈会不会哭呀？它什么时候会长大呀？带着种种疑问，孩子们体验了一次养小鸡的“奇妙旅程”。

2013年3月1日　探究问题：小鸡喜欢住哪里？

“小鸡喜欢住哪里？”对此问题，幼儿先通过分组进行讨论与猜想，接着，把小鸡喜欢住的房子用绘画的方式记录下来，老师到各组倾听幼儿的讨论，并帮助他们在所画房子旁注上文字，图7-20、图7-21就是孩子们画笔下的鸡窝。

图7-20　小鸡喜欢住的房子（一）

图7-21　小鸡喜欢住的房子（二）

小组记录中幼儿合作的形式是不一样的，有的一人记录其他人讲，有的轮流记录。在集体交流时，幼儿结合自己的生活经验和平时了解的常识，讲出很多适合小鸡住的地方。主要分两大类：一类是住套房的孩子，他们归纳出小鸡的新房有鞋盒、纸板箱、塑料泡沫盒等；另一类是住落地房的孩子，他们觉得鸟笼、用竹子做的笼子，用小砖块砌成的小房子都可以做小鸡的新房。最后，他们都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小鸡们安了新家，如图7-22、图7-23所示。

图7-22　住落地房孩子给小鸡安的新家

图7-23　住套房的孩子给小鸡安的新家

在这过程中，我们习得了新的养鸡经验：

1.刚出壳雏鸡保温能力低，调节体温机能也还不完善，因此，搞好防寒保温，调节适宜的温、湿度，是养好小鸡，提高雏鸡成活率的关键。雏鸡适宜的温度为：30～32°C。

2.雏鸡挤成一起，不爱活动与吃食，不时发出“吱、吱”叫声，是温度过低的表现；如果雏鸡张口喘气，不时发出“啾、啾”声音，则是温度过高，只有雏鸡活动、吃食正常，羽毛平整光亮，安静等说明温度合适。

2013年3月7日　探究的问题：小鸡喜欢吃什么？

关于“小鸡喜欢吃什么”我想知道的，如表7-5所示。^[24]

表7-5　小鸡喜欢吃什么？

孩子们不仅提出了上述问题，而且还通过观察、画画、摄影记录他们对各自提出的问题的探究，如图7-24所示。

图7-24　孩子们对问题的探究

在这过程中，我们学到了一些饲养小鸡的正确方法：

1.刚出生的雏鸡要喂用温水泡上三十分钟左右的小米，倒掉四分之三的水，留下一点，取出一点小米就行。小鸡喜欢喝水，但是不要给它喝太多，会拉稀。

2.经过一段时间的饲养，小鸡没有以前那么肥肥胖胖圆圆乎乎。这时候我们可以喂它小面包、白菜、和米饭了。但必须撕小块，不然小鸡吃不下去的会噎死。每天喂到它肚子饱就行（如果吃饱了在它脖子下面会鼓起来、硬硬的）。不要喂它太大的虫子。

3.小鸡渐渐长大了，可以喂许多东西了，不要再喂小米，它已经长大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到外面找吃的了。

2013年4月7日　探究的问题：小鸡有尿尿吗？

到了四月份，孩子们饲养小鸡已经2个月了。住在套房的孩子因为条件不允许养小鸡，就把小鸡寄养到乡下爷爷奶奶家；有的则送人了；有的孩子因为饲养不当小鸡不幸夭折了，还为它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在饲养的过程中，孩子不仅精心照料，还发现了一些奇怪有趣问题。如么么小朋友，在一次晚饭后发现自己饲养的小鸡解了许多大便，但就是没看见小便，于是他的一个问题问倒了在场的所有大人们：“小鸡有尿尿吗？”（如图7-25）结果，大人们目瞪口呆。第二天，么么就带着他所记录下来的问题到学校，交给老师，老师也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问小朋友，：“小鸡有尿尿吗？”这时，孩子们像炸开锅一样，有的说：“小鸡当然有尿尿喽，它喝了水肯定要解小便的。”有的说：“好像不会，因为小鸡它没有小鸡鸡哦！”有的说：“小鸡没有小鸡鸡，但它有屁股呀，尿尿可以从屁股里解出来呀”……于是，老师把问题又抛给么么，让他自己带着问题去找答案。最后，么么小朋友在家长的陪同下折返到养鸡场问了专业技术人员才知道了答案。原来鸡的体内温度是43°C，喝下的水均在体内吸收了，剩余的一点点水与大便一起排出，所以禽类均无泌尿系统。

图7-25　么么提出的问题

上述案例中，在节选的一个多月的记录中，小朋友们对小鸡的成长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探究问题，有的小朋友甚至提出了一些大人熟视无睹的问题，比如最后一个问题；对于同一个问题，小朋友会基于自己的生活经历和思考得出不同的答案。在该案例中，儿童对新事物提问和认知的无限可能性，得到充分的体现。

需要指出的是，对于儿童成长而言，运用主题式日记描述记录其成长时，任一特定领域的发展一般而言不是每天都在发生，因此，尽管教师每天都可以做观察和记录，但在结果呈现时，选取的往往是某些日子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