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教师的儿童研究引论:描述的涵义及其重要性

教师的儿童研究引论:描述的涵义及其重要性

【摘要】:描述既是一种方法论,又是一种方法;此外,描述也含有价值论的意蕴。[5]这样,描述就是揭示和发现的过程。如下片断是曹雪芹对龄官、宝玉的描述及宝玉对龄官的观察,都很深刻地显现描述的上述意蕴:且说那宝玉见王夫人醒来,自己没趣,忙进大观园来。由此可见,描述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留心,由对儿童本身的好奇引发。

描述(德文:Deskription;英文:Description),是现象学所发明的回到事情本身、从事情本身出发来理解事情的基本方法论。把“现象”自己“说”出来的、显现出来的东西记录下来,就是“描述”。[3]换言之,描述的关键在于连续不断地记录下儿童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用怎样的神情说和做、在怎样的情境下说和做、儿童的动作、与他人互动等。

描述既是一种方法论,又是一种方法;此外,描述也含有价值论的意蕴。对此,从张祥龙对现象学即朝向事情本身所做的深刻分析中可见一斑:

这(指朝向事情本身)意味着:不要一开始就满脑子的概念构架,老师怎么说,柏拉图怎么说,亚里士多德怎么说,康德怎么说;你不用管哪个。现象学的基本态度是首先朝向活生生的事情本身,你自己睁开你的眼睛去看,去听,去直观,然后从这里头得出最原本的东西,这与中国禅宗很相近,六祖惠能在五祖那里时,原本地位低下。得了衣钵,众人不服,去追惠能,想把衣钵抢回来。其中一僧叫惠明,追到惠能时,去提那惠能放在地上的衣钵。却提不动,于是听惠能说法。惠能说:“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惠明言下大悟,“正与么时”,是指就在这个时候:“不思喜,不思恶”,所谓“善”、“恶”,还不是按某些给定的标准?钻入那些框框就不是事情本身了。[4]

方法论是认识世界的根本方法,主要解决怎么做的问题。“朝向活生生的事情本身”是描述的方法论意蕴;“你自己睁开你的眼睛去看,去听,去直观,然后从这里头得出最原本的东西”是描述的方法意蕴。不带所谓的善恶之类的价值预设,就是描述的价值论意蕴。诚如海德格尔所言:“描述并不意味着植物形态学之类的那样一种处理方法——这个名称还有一种禁忌性的意义:远避一切不加展示的规定活动。……只有从被‘描写’的东西(有待依照与现象相遇的方式加以科学规定的东西)的‘实是’(Sachheit)出发,才能够把描述性本身确立起来。”[5]这样,描述就是揭示和发现的过程。

如下片断是曹雪芹对龄官、宝玉的描述及宝玉对龄官的观察,都很深刻地显现描述的上述意蕴:

且说那宝玉见王夫人醒来,自己没趣,忙进大观园来。只见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刚到了蔷薇花架,只听有人哽噎之声。宝玉心中疑惑,便站住细听,果然架下那边有人。如今五月之际,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之际,宝玉便悄悄的隔着篱笆洞儿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悄悄的流泪。宝玉心中想道:“难道这也是个痴丫头,又象颦儿来葬花不成?”因又自叹道:“若真也葬花,可谓‘东施效颦’,不但不为新特,且更可厌了。”

想毕,便要叫那女子,说:“你不用跟着那林姑娘学了。”话未出口,幸而再看时,这女孩子面生,不是个侍儿,倒象是那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之内的,却辨不出他是生旦净丑那一个角色来。宝玉忙把舌头一伸,将口掩住,自己想道:“幸而不曾造次。上两次皆因造次了,颦儿也生气,宝儿也多心,如今再得罪了他们,越发没意思了。”

一面想,一面又恨认不得这个是谁。再留神细看,只见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宝玉早又不忍弃他而去,只管痴看。只见他虽然用金簪划地,并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画字。宝玉用眼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画一点一勾的看了去,数一数,十八笔。自己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他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字。写成一想,原来就是个蔷薇花的“蔷”字。宝玉想道:“必定是他也要作诗填词。这会子见了这花,因有所感,或者偶成了两句,一时兴至恐忘,在地下画着推敲,也未可知。且看他底下再写什么。”一面想,一面又看,只见那女孩子还在那里画呢,画来画去,还是个“蔷”字。再看,还是个“蔷”字。里面的原是早已痴了,画完一个又画一个,已经画了有几千个“蔷”。外面的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心里却想:“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大心事,才这样个形景。外面既是这个形景,心里不知怎么熬煎。看他的模样儿这般单薄,心里那里还搁的住熬煎。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

伏中阴晴不定,片云可以致雨,忽一阵凉风过了,唰唰的落下一阵雨来。宝玉看着那女子头上滴下水来,纱衣裳登时湿了。宝玉想道:“这时下雨。他这个身子,如何禁得骤雨一激!”因此禁不住便说道:“不用写了。你看下大雨,身上都湿了。”那女孩子听说,倒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花外一个人叫他不要写了,下大雨了。一则宝玉脸面俊秀;二则花叶繁茂,上下俱被枝叶隐住,刚露着半边脸,那女孩子只当是个丫头,再不想是宝玉,因笑道:“多谢姐姐提醒了我。难道姐姐在外头有什么遮雨的?”一句提醒了宝玉,“嗳哟”了一声,才觉得浑身冰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都湿了。说声“不好”,只得一气跑回怡红院去了,心里却还记挂着那女孩子没处避雨。[6]

从上述片断中,宝玉因受哽噎之声召唤,想一探究竟。起初宝玉带着价值预设:“难道这也是个痴丫头,又象颦儿来葬花不成?”所幸宝玉没有被此价值预设所引导并做出鲁莽举动,而是细细观察龄官,这种观察是一种以关心和爱护为基础,是一种对人的由衷关切,这尤其体现在自己被雨淋湿走开后还在惦记小姑娘是否会被淋到。由此可见,描述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留心,由对儿童本身的好奇引发。刻画宝玉和龄官的作者曹雪芹只是如实地记录下当时的情境,至于情境中的意蕴则留待读者自行解读。

据此,作为方法论、方法和价值论的描述,在教师开展儿童研究时,都至关重要。从方法论角度而言,描述有助于教师直面“这个儿童”或“那个儿童”本身,而非张老师、李老师等他人眼中的“这个儿童”或“那个儿童”,也非各种教育理论著作等中所描述的抽象的、符号化的儿童,这样,每位儿童都是鲜活而又独特的。作为方法,教师自身敏锐的观察、倾听、记录、反思、发现尤为重要。从价值论角度看,每位儿童都是丰富的个体,而非仅仅只有所谓的好中差等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