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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五代署书人墓志年表-填补唐代书法史研究空白

【摘要】:张庭珪、刘升、李邕诸志的出土,更是有助唐代书法史的研究,填补了书家无志的空白。至于署名欧阳询之《温彦博志》,赵明诚《金石录》第五七七不记撰书者姓名,《隋唐五代墓志汇编》第一册《北京卷》

魏晋之世,铭石与书翰分作两途。羊欣《采古来能书人名》记钟繇书有三体:“一曰铭石之书,最妙者也;二曰章程书,传秘书、教小学者也;三曰行押书,相闻者也。三法皆世人所善。”铭石之书,其与章程、行押两书载体不同,后者多施用简牍,或帛与纸,草法行势,未见掩失,而铭石之书,先必正书上石,然后镌刻,其形质便加华饰,即使高手名匠专心勾墓,亦不能称心如意,已下真迹一等。何况刻石此道,代有传习,著名如万文韶、邵建初,堪称世家,其手法各异,又自成规矩。米芾之“石刻不可学”(《海岳名言》)及近年来碑版刻手之议,自可见刻石对书法影响之大。然而,简牍易散佚,留存不便;帛、纸又无千年之寿,秦篆、汉隶、唐楷以及历代名家书迹,大都只能凭借铭石之书流传至今。

近年来,地不爱宝,各时代之简牍、帛书、纸卷和碑版时有发现,然以隋唐而论,墓志包括释之塔铭,可谓大宗,其出土如新,诸体皆备,又有未刻之朱书,且形制小,石质细,铭石刊石,并见便捷。精善者,较之丰碑巨碣,距真迹尤近。

唐代墓志向来为研究唐史者所重,不仅墓主之姓名、籍贯、生卒年月、官职履历和谱系以及撰、书、刻、立者之署衔,可征信以证史,而且撰文者有如上官仪(《张士贵志》)、狄仁杰(《袁公瑜志》)、崔沔(《崔泰之志》《王方大志》)、郑虔(《郑承光志》《郑仁颖志》)、李华(《田仙寮志》)、张楚金(《张景阳志序》《左光胤志》)、柳芳(《源光乘志》)、萧颖士(《贾钦惠志》)、陆据(《源衍志》)、韦应物(《李璀志》)、崔祜甫(《卢招志》《崔缊志》《崔众甫志》《崔夷甫志》《寇锡志》)、樊宗师(《樊涚志》)、裴坦(《孙君暨妻卢氏志》)、富嘉谟(《崔志》)、邵说(《李湍志》《崔祜甫志》)、钱徽(《杨□志》《杨宁志》)、于公异(《于申志》)和梁肃(《李涛志》《李涛妻独孤氏志》),皆为有唐一代著名文人学者,其文洵足以补充存世文学史料之或缺。其中,又有名书家之文,既具文采之风流,又见史料之信值,且并为新出,尤宜珍重。诸如:

薛稷《王德表志》,圣历二年(699)三月二十九日入窒,王景正书;卢藏用《薛氏志》,景云元年(710)十一月二十五日入窒,豆卢欣期正书;《甘元柬志》,详情不明,撰于中书舍人任上;

徐安贞《萧谦志》,开元二十三年(735)九月八日入窒;《张九龄志》,开元二十九年(741)三月三日入窒;

王知敬《哥舒季通葬马铭》(武德中,或以为赝品);

贺知章《戴令言志》,开元二年(714)十二月七日入窒;《封祯志》,开元九年(721)十一月六日入窒;《杨执一志》,开元十五年(727)九月三日入窒,杨汲正书;《王氏志》,开元二十年(732)十一月二十一日入窒;

吕向《豆卢建志》,天宝三载(744)四月十二日入窒,裴铉隶书

李邕《崔沔志》,开元二十九年(741)十二月廿九日入窒前撰,大历十三年(778)四月八日迁葬,崔祜甫识,徐珙隶书;

刘升《魏靖志》,开元十五年(727)正月二十四日入窒,魏少游正书;

徐浩《陈希望志》,天宝八载(749)十月九日入窒;《张庭珪志》,天宝十载(751)十月入窒;

颜真卿《臧怀亮志》,天宝十载(751)四月二十一日入窒,疑伪;

吴通微《韩氏志》,永泰元年(765)九月十三日入窒;《李氏志》,大历三年(768)六月二十九日入窒;《冯氏志》,贞元三年(787)十月四日入窒,雷迅正书;《俱慈顺志》,贞元七年(791)正月十二日入窒;

张少悌《刘鸿志》,建中二年(781)十一月三十日入窒;

杨凝式《李德休志》,长兴三年(932)正月三日入窒,李光愿正书;《张季澄志》,清泰三年(936)二月十三日入窒,郭兴正书,张季鸾篆盖;《张继升志》,天福四年(939)十二月二十五日入窒,刘珙正书。

张庭珪、刘升、李邕诸志的出土,更是有助唐代书法史的研究,填补了书家无志的空白。

(一)初 唐

墓志自南北朝定型以来,其方形石(或砖)质,边长一般为五十厘米至一百厘米,常附有附顶形志盖,并成一盒,为圹中重要附葬品,其性质虽与墓前碑石包括墓阙、神道、墓表一样,但刻制工艺日趋细巧,至隋益见精善,入唐更是焕然有文明气象。大凡刻石工师,门户既立,世代传袭,手法不允稍改,况且唐初书志人,多出技术人员,并为无名之辈。加上当时无论台省楷书手,抑或州、县书令史,也和工师一样,大都是杨隋乃至周、陈的遗民,书法积习未改,入唐后依旧故我。即使从贞观初年起,政府便设书馆授徙,置书科取士;唐太宗又力倡右军风骨;欧阳询、虞世南秉承睿旨敛入规矩,且教示楷法,其后,褚遂良又集欧、虞之长,高扬通变精神,终以瘦润华逸启开李唐门户,然而其影响之所及,教化之所致,时在武后朝,或更后,贞观年间尚未能及见东风之化雨,更遑论武德之书势,此也便是墓志书法每每附骥于社会书势而不克趋前之原由所在。综观唐初墓志书法,虽渐见端严俊朗,精密有加,贞观末年,也间有遒媚可观者出,然终是隋日格局,拙重或出北朝遗俗,秀劲或绍江左流风,其典型可称且著名者唯其昭陵八石,即:

《杨恭仁志》,贞观十四年(640)三月十二日入窒,1979年秋出土;

《长乐公主志》,贞观十七年(643)九月二十一日入窒,1962年出土;

《刘娘子志》,贞观十八年(644)二月五日入窒,1972年3月出土;

《王君愕志》,贞观十九年(645)十一月十四日入窒,1972年11月出土;

《薛赜志》,贞观二十年(646)十二月十四日入窒,1974年4月出土;

《李思摩志》,贞观二十一年(647)四月二十八日入窒,1992年2月出土;

《统毗伽可贺敦延陀志》,贞观二十一年(647)八月十一日卒,合葬于其夫李思摩之茔,1992年10月与夫志同时出土;

《文安县主志》,贞观二十二年(648)三月二十二日入窒,嘉庆年间出土。

其中《文安县主志》出土较早,其典丽华美之文章,工整有法之书品,尤著名于近世,陆耀遹《金石续编》卷四以为是志“书法在欧、褚之间”。朱翼庵《欧斋石墨题跋》卷二称“笔意极似《十三行》”,且有“唐志当以此石为最善,虽以《砖塔》之见称当世,予以为远不及”之谓。

至于署名欧阳询之《温彦博志》,赵明诚《金石录》第五七七不记撰书者姓名,《隋唐五代墓志汇编》第一册《北京卷》收有该志拓本,末题“银青光禄大夫,贞观十年六月,欧阳询撰”,不见并书两字,且与《唐代墓志汇编》贞观○五二据周绍良所藏拓本录文有异。周氏之拓有“东北道招慰大使十年六月贞观检校太子右庶子”一行插入序后铭前,即连接“其词曰”后作同一行。末又题“银青光禄大夫欧阳询撰并书”字样,为一行。是或即觉罗崇恩《香南精舍金石契》所谓“此亦复刻本,然尚有典型,较前与近世之生造伪品远矣。其脱落处,或就空格补刊,当是不谙文义人据剪本、旧本入石也”者。按,温彦博卒于贞观十一年(637)六月,其年十月二十二日陪葬,新、旧《唐书》记之确凿分明,两引上石所书“十年六月”者,显讹。其实两石“脱落处,或就空格补刊”者,全如《萧胜志》之“刺史褚遂良书”六字,《刘智志》之“武功苏灵芝书”六字者,出自近人增添,盖画蛇之作,不足以征信。然此石不失为佳刻,楷书谨严有法,盖出自台省老手,亦堪可记述。

墓志书法一入高宗朝,渐见妍逸,至武周长安年间(701—704),尤趋畅朗,有唐一代新风,融入其间,秀劲宽博,已是华润有加,尽脱陈隋遗制。名书家始见参与,署书人姓氏者也并见增多,著名的便有敬客《王公砖塔铭》和欧阳通《泉男生志》两通。

《王公砖塔铭》,上官灵芝撰,敬客正书,显庆三年(658)十月十二日入窒,明万历年间出土。敬客,出自河东右族,事迹无考。此碑以秀雅见称于明清诸论书家如王澍、毛凤枝,至叶昌炽《语石》尤见推重,有“今世所珍者,莫如《砖塔铭》”之评。

《泉男生志》,王德真撰,欧阳通书于司勋郎中任上,调露元年(679)十二月二十六日入窒,1922年1月20日出土。该志书法精整,较《道因法师碑》后十六年,更见成熟,尤胜前碑,或以为即小欧之代表作。朱翼庵《欧斋石墨题跋》卷二曾与《道因碑》比较,以为“《道因》实步趋《皇甫》,此志则脱胎《化度》,兰台晚年书如有出世者,必可颉顽率更,与《醴泉》《温彦博碑》相出入矣”。又题诗称:“大欧《化度》小《泉君》,前者《黄庭》后《洛神》。想象母徐铭志美,幽光犹作九原春。”是志由险峻而趋入淳蓄,不独为欧阳通书入通会之典型,亦乃初唐书势善学欧体者风范之所在。

署名为武周朝名相狄仁杰所撰并正书的《袁公瑜暨妻孟氏志》,久视元年(700)十月二十八日入窒,1929年12月出土。狄氏虽无书名,但其书法精整遒劲,俊气逼人,足可窥见武周时代士大夫间的书法造诣。

其他不署名的墓志书法,著名的有《李文志》,麟德元年(664)二月十八日入窒,《梁师亮志》,万岁通天二年(697)三月六日入窒。又有其弟师暕志即《梁寺志》,朱宾撰,郑庄正书,垂拱四年(688)十一月十七日入窒,甚见称于《语石》)以及萧瑀两女《法乐志》《法灯志》二石,永隆二年(681)三月二十三日同时入窒。其峻利秀逸,或精严雅劲与端庄华丽,也堪称一代佳刻,为初唐名品。

至于昭陵陪葬墓志,尤其近年出土的诸石,精整可喜,除署名张玄靓正书上官仪《张士贵志》,敬客师正书崔行功《王大礼志》二石外,其他亦不愧出自台省书人之大手笔,信然如叶昌炽之言“唐碑渊薮”者。初唐墓志书法之典型,毕见具备,洵足以供后世之研究。谨录新出者如下:

《牛秀志》,正书并篆盖,永徽二年(651)四月十日入窒,1976年4月出土;

《段简璧志》,正书并篆盖,永徽二年(651)八月二十三日入窒,1978年出土;

《张廉穆志》,正书,永徽六年(655)二月九日入窒,1972年11月出土;

《韦氏志》,正书并篆盖,显庆元年(656)十月十八日入窒,1974年8月出土;

《唐俭志》,正书并篆盖,显庆元年(656)十一月二十四日入窒,1978年3月出土;

《五品宫女志》,正书并篆盖,显庆二年(657)二月十四日入窒,1974年出土;

《尉迟敬德志》,正书并飞白盖,显庆四年(659)四月十四日入窒,1971年冬日出土(其碑文出自许敬宗);

《苏娬志》,正书并篆盖,与其夫尉迟敬德志同时入窒,又同时出土;

《宇文修多罗志》,正书并篆盖,显庆五年(660)三月三日后入窒,1972年5月出土;

《郑仁泰志》,正书并篆盖,麟德元年(664)十月二十二日入窒,1971年出土;

《程知节志》,正书并篆盖,麟德二年(665)入窒,1986年4月出土(其碑文出自许敬宗,畅整正书);

《李震志》,正书并篆盖,麟德二年(665)十一月入窒,1973年5月出土;

《王氏志》,正书并篆盖,与夫李震志同时入窒,又同时出土;

《婕妤三品亡尼志》,正书并篆盖,麟德二年(665)十二月入窒,1974年9月出土;

《韦珪志》,令狐德棻撰,正书并篆盖,乾封元年(666)十二月二十九日入窒,1991年出土;

《李志》,刘祎之撰,正书并篆盖,总章三年(670)二月六日入窒,1971年出土(其碑文出自高宗撰并行书);

《斛斯政则志》,正书并篆盖,咸亨元年(670)十一月十日入窒,1979年4月出土;

《赵王李福志》,正书并篆盖,咸亨二年(671)十二月二十七日入窒,1972年5月出土;

《燕氏志》,正书并篆盖,咸亨二年(671)十二月二十七日入窒,1990年5月出土(其碑文出自许敬宗,高正臣正书,万宝哲刻字);

《阿史那忠志》,崔行功撰,正书并篆盖,上元二年(675)十月十五日入窒,1972年6月出土;

《典灯志》,正书并篆盖,仪凤二年(677)十二月二十六日入窒,1975年出土;

《元万子志》,正书并篆盖,仪凤三年(678)二月十四日入窒,1978年1月出土;

《唐嘉会志》,正书并篆盖,与夫人元万子志同时入窒,又同时出土;

《优昙禅师塔铭》,正书,仪凤三年(678)六月八日后入窒,1979年出土;

《昭仪志》,正书并篆盖,永淳元年(682)十月十一日入窒,1979年出土;

临川公主志》,郭正一撰,正书并篆盖,永淳元年(682)十二月二十五日入窒,1972年春日出土;

《安元寿志》,郭正一撰,正书,光宅元年(684)十月二十四日入窒,1972年出土;

《金氏志》,正书并篆盖,永昌元年(689)正月十三日入窒,1986年1月出土;

《三品亡尼志》,正书并篆盖,长安三年(703)九月二十二日入窒,1986年3月出土。

其中《尉迟敬德志》盖为飞白书,初唐之绝少见者,尤足以矜重之。

(二)盛 唐

质以代兴,妍因俗易,唐代书法随着社会经济、文化的繁荣发展,与文学、绘画诸艺术同声同气,互为影响,由沿袭陈隋而自开新境,因百花齐放而高峰竞起,至开元、天宝年间乃为中国书法发展史上的鼎盛时期。墓志书法步趋其间,亦并同演进。

大凡朱书铭石,有提腕、悬腕、枕腕三法。丰碑巨碣,悬空作业,多用提、悬二法;而志铭仄小,多用枕法,即空海和尚所记左手置右手下的所谓枕腕法。且南朝以来,志铭书法多近写经抄书,兼用指法,后经士大夫铭志,又多依平常书写积习,不独有行书上石,其指法、草意也渐见流露。若遇工师名匠,更是形具神生,尤近简牍帛纸者。铭石华饰之手法,经初唐而至是,已见精善。

开元、天宝年间,名才士与名书家所书的志石益多,存世可见者有如韩筠《陈泰暨妻房氏志》,岐王李范《李贤志》《李嗣庄志》,姚崇《石映志》,刘怀信《静泰塔铭》,魏少游《魏靖志》,李志暕《法澄塔铭》,阳伯成《薛璿志》《李肃邕志》,张若芬《张休光志》,元光济《郑湛志》,僧温古《景贤塔记》,玉真公主《金仙公主志》,李守礼《高淑志》,萧定《惠源和尚志》,杜昱《优婆夷未曾有志》,褚庭诲《程伯献志》《李氏志》,崔宗之《王冰志》,僧湛然《郑德曜志》《李氏志》《郑昱志》,裴《裴稹志》,卢肃《赵琼琰志》,张旭《严仁志》,赵骅《李符瑞志》,徐珙《慕容相暨妻唐氏志》《□教志》,裴炫《豆卢建志》,张少悌《王四娘塔铭》《屈元寿志》,蔡希寂《蔡希周志》《李琚暨妻薛氏志》,史惟则《王志》,徐浩《玄隐塔铭》《张庭珪志》,李思诠《荣王第八女志》,韩择木《棣王琰志》《南川县主志》《朱氏志》,薛邕《魏氏志》,席彬《刘感志》,胡霈然《周献志》,田颖《刘元尚志》《张希古志》,顾诫奢《高元珪志》,刘秦《唐玄宗第五孙女志》,苏灵芝《刘奉智暨妻孙氏志》,以及书手王玄贞、李九皋、陈瓌和画家李凑诸石,不仅在盛唐不失为名书佳石,且大都是中国书法史上仅见而具信值的珍贵资料,尤其近世出土的,除了前面已见引述外,褚庭诲、张少悌之行书,蔡希寂、李凑之正书,韩筠、释湛然之隶书诸石,尚可补叙之。

褚庭诲行书《程伯献志》,刘彤撰,开元二十七年(739)正月二十七日入窒,盖书于给事中任上。庭诲,唐初名儒褚无量之子,开元五年(717)登文儒异等科,与徐浩同年,官至给事中。其名或作廷珪,廷,盖庭之讹。陶宗仪《书史会要》卷五有称:“时人谓之小褚……李邕之差肩也。”此志出自《圣教》而加遒逸,风神并见丰茂,盖一盛唐行书之典型。

张少悌行书《屈元寿志》,申屠泚撰,天宝九载(750)三月十五日入窒。张少悌官至将作少监,以善书知名当代,颜真卿撰《李光弼碑》,而属其铭石,赵崡《石墨镌华》卷二有评“殊劲拔清圆,深得右军行草遗意”,盖不负时誉。是志,早《李光弼碑》十四年,尚具鲜妍,似为前期书法。张少悌又撰有《刘氏(鸿)权宁志》,志述其妻即翰苑书人刘秦之妹刘鸿,正书,甚精善,建中二年(781)十一月三十日入窒,亦近世出土。是志虽不署书人姓氏,然以其一代善书人,书铭妻石,当不宜另委于他人,或并出其手,属最晚之书迹。若是,张少悌两石,一行一正,一早一晚,洵可知其书法之嬗变。

蔡希寂正书两石,《蔡希周志》,张阶撰,天宝六载(747)十月十九日入窒;《李琚暨妻薛氏志》,张阶序,韩液铭,天宝七载(748)七月二十九日入窒,并端庄劲拔,不愧其弟蔡希综《法书论》“深工”之誉,尤其《蔡希周志》有称:“公讳希周,字良傅……公其先陈留济阳人……曾祖衍,隋晋王府东祭酒;王父元凯,皇清河郡漳南县令;列考勗之,汝南郡吴房县令……公即吴房府君第四子也……公同气九人,羁孤不振,诸兄未遇,群弟好书,生事废落,日阙无储。”又,其前有题“第七弟朝议郎行洛阳县尉希寂字季深书”云,弥可补史之阙。希寂同气九人,参《法书论》“第四兄缑氏主属希逸,第七兄洛阳尉希寂”之记,希周乃希综之兄,希逸乃其弟。希综所称“第四兄者”,或包括诸姐在内。

李凑正书之《李氏志》,乃左补阙张之绪为其亡妻所撰,天宝十一载(752)二月二十四日入窒,1925年6月22日出土。是志,李凑书于广陵仓曹参军任上,或以为有唐墓志风格特殊者,独存魏晋人笔法,其实此书并不工,乃书者平常写判书牍手段,唯刻手高明,不见铭石华饰之陋习,故其书指法、草意,殆无一失,与他志迥然有别。李凑,李林甫之侄,以擅画见称于张彦远《历代名画记》。据其“初为广陵仓曹,天宝中贬明州象山县尉,年二十八”云,是书盖早年之作。

唐代墓志,以楷、行书为大宗,隶书甚少,叶昌炽光绪年间撰《语石》,所见仅五石,且其中初、盛唐三志,皆不署书人。近世出土志石,隶书渐见增多,现今可见,署书人名者,神龙至天宝五十年间,竟有十二石,谅可裨益书史之研究。其中徐浩《张庭珪志》和顾诫奢《高元珪志》已见前章引述外,其他尤可称述者,当推韩筠《陈泰暨妻房氏志》和释湛然《郑德曜志》两石。

韩筠《陈泰暨妻房氏志》,志文亦出其手,神龙二年(706)十二月二十七日入窒,隶书古逸,虽入楷法,然尚未见唐隶陋习。韩筠,事迹无考,以其署“敕选”,盖得唐中宗李显之御简,为当时一善书者。隶书入志而署书人名者,以此石为初见,盖可记述。

释湛然《郑德曜志》,卢僎撰,开元二十八年(740)十一月十九日入窒。湛然(711—782),时为大福光寺僧,俗姓戚,常州(今属江苏)人,为天台宗智者法师五代传人,左溪朗公之法子,时称“荆溪尊者”,赞宁《宋高僧传》为之立传。以真、行书名世,吕总《续书评》有“子云(萧子云)之后,难与比肩”之评。近世河南偃师出土有其撰并正书《李氏志》(天宝元年正月三日入窒),书法出自钟繇而更加丰逸,盖缁流善书而别具一格者。是志隶书风神不及楷书,而精能不在其下,适可见当时虽高僧亦不免俗,每每寄情书法,一专多擅,且并效新体,不见落伍。

至于隶书名石《戴令言志》,贺知章撰于太常博士任上。开元二年(714)十二月七日入窒,近世洛阳出土。志盖亦隶书。书作方体,出自北朝而见唐人气象。叶昌炽《语石》以为出自贺知章并书,盖属臆断,恐难征信。

(三)中 唐

安史之乱”后,中原遭破坏,郭子仪曾记当年情景:“东周之地,久陷贼中,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榛棘,豺狼所嗥,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人烟断绝,千里萧条。”[1]刘晏致书权相元载亦言:“函、陕凋残,东周尤甚。过宜阳、熊耳,至武牢、成皋,五百里中,编户千余而已。居无尺椽,人无烟爨,萧条凄惨,兽游鬼哭。”[2]永泰年间(765—766),颜真卿官居二品,而举家食粥,这也是事实。“戊申之年,葬者通岁”(李昂《李邕志》),戊申即大历三年(768),值代宗即位初年,时趋升平,诸多乱世权厝之柩,迁神崇邙,归葬先茔,孝子贤孙,亦莫不竭力丧事,然撰文铭石,多出简陋,刻工亦见草率,盛唐景象已不复可睹,即如一代名书家李邕,生前碑版照四裔,其文、其书,天下景仰,千古流传,而死后墓志,族子著作郎李昂之撰述,已见平平;书手铭石之生涩,刻工镌字之粗劣,尤可扼腕,为之叹惜。其后,有唐王朝经历大历之苟安、贞元之休息、永贞之革新,至元和削藩六十五年来,逐渐具兴复气象,“不图贞观、开元之化,复睹于今日矣!”[3]文学艺术亦随着元和之治而繁荣发展。其间,书法人才荟萃,复显昌盛

李肇《国史补》记当时“长安中争为碑志,若市贾然,大官薨卒,造其门如市,至有喧竞构致,不由丧家”云,谀鬼之风甚炽且盛。名书家如刘秦、徐浩、张少悌、吴通微、韩秀实、皇甫阅、徐珙、沈传师、归登、柳公权诸人莫不应人所请,伏案铭石。近世出土,尤以徐珙为多,凡四石,并隶书,特近徐浩气格。[4]徐浩名高一代,碑版四裔,存世尤以隶书为多,王澍《虚舟题跋》直谓“唐人隶书之盛,无如季海,隶书之工,亦无如季海”。其子侄如璹、现、璲、珰、玫和珽、琐、玚以及珙等群从兄弟多善书,唯隶书之外,楷书可见者甚少,参阅近世出土的徐琐《李皋志》,劲雄古拙,亦全出其叔季海之法,其家学传统之久盛,自可概见。无独有偶,近世出土之中唐志石,书者以孙氏为多,且并出盛唐名才士、颜真卿座师孙逛一族。如其侄公辅(弟遘之子)贞元五年(789)有撰并正书《孙君暨妻李氏志》;其孙即桂州刺史孙成之子保衡,永贞元年(805)有正书裴坦《孙君暨妻卢氏志》;审象,元和二年(807)有正书孙保衡《郑炼暨妻孙氏志》;侄孙景商(弟遘之孙),开成五年(840)有正书所撰《李氏志》,大中六年(852)正书旧铭《孙廿九女志》。同时,又有行书名家孙藏器,或为其群从兄弟。此第三代也。第四代则有孙备、孙储(景商之子)和孙琐(景商之侄)。第五代又有孙纾、孙徽、孙、孙纲、孙綮(逛之后)和孙郑九、孙阿陀(遹之后)以及孙郢等群从兄弟诸人,书法并见不俗,盖出自孙氏家学之渊源。是亦可知唐代士族书法教育之传承。

中唐志石出自非名书家手笔,而精善可喜,堪称上品者,有刘钧《大德演公塔铭》(杨叶撰,贞元十八年正月二十三日入窒)、崔巨雅《李辅光志》(崔元略撰,元和九年四月二十五日入窒)、寇立《窦氏志》(王众仲撰,元和十二年闰五月十三日入窒)和崔倬《崔洧志》(崔耽撰,开成元年二月十四日入窒)四石,并正书。其中崔倬即大中五年(851)宋州刺史任上墓刻颜真卿《八关斋会报德记》者,其有叙称“倬自幼学慕习鲁公书法,才不能窥涉其门宇”云,《崔洧志》下距仅十五年,盖可见其慕习颜书之不诳。

至于名才士吕恭《吕渭暨妻柳氏志》及《柳氏志》(并吕温撰,贞元十六年十二月八日入窒);符载《李氏志》(并撰,篆盖,元和七年八月七日入窒);名刻工屈贲《张惟暨妻王氏志》(并撰,贞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日入窒,清光绪二十三年出土)、《张曛志》(并篆盖,崔归美撰,元和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入窒)以及以重金求得萧子云飞白书“萧”字者皇室李约之《杨珽志》(魏则之撰,大和四年十月二十九日入窒)和以奸邪著名、恶颜真卿令奉使李希烈竟殁于贼者权相卢杞之《卢涛志》(并撰,大历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入窒)并正书工雅,且近世出土,未经泐损,也洵足珍贵,宜加称述者也。

(四)晚 唐

唐代书法教育,自贞观二年(628)于国子监内设置书学以来,殆成制度。后经“安史之乱”,间有破坏,至唐宪宗元和二年(807)加以整顿,确定西京书馆生徙十员,东都三员,其虽少于贞观、开元年间,然反正拨乱,尤于培养专门人才,中兴书法事业,以致追仿唐太宗、唐玄宗之风,则厥功至伟,诚如路隋《上宪宗实录表》所言“今之举盛烈者,贞观、开元、元和而已”。树之前因,报以后果,晚唐志石书法一变中唐流风,自圆厚紧密而趋峻秀疏朗者,正是元和年间“葺国学以振儒风”[5],艺文一变者影响之所及。

至唐文宗开成二年(837),敕准国子监所奏翰林待诏、覆定《石经》字体官唐玄度有关九经字体之报告,即依大历年间国子司业张参《五经字样》为准绳,诸经之中别有疑阙,旧字样未载者,乃与校勘官同商较是非,取其适中,纂录《新加九经字样》一卷,附于《五经字样》之末,用证纰误。九经字体之刊石(后称《开成石经》)于国子监内,不但对书馆学生、在学生徙,就是对士林中人尤其台省书者以及社会文化的厘正文字,也是有着很大规范作用的。按“书契之作,适以记言”,其记言者,无论铭石,抑或书判,都必须字形正确规范。张参《五经字样》与著名的颜元孙《干禄字书》,其注重字形,讲究正体,历来被视为有唐正字学的经典著作。适在同时,杨汉公又于湖州重墓颜真卿所书《干禄字书》(开成四年),影响甚大。“夫筮仕观光,惟人所急。循名责实,有国恒规。既考文辞,兼评翰墨,升沉是系,安可忽诸”[6]。其立石树典,功名是用,有助于楷书字体趋向统一而更具规范。晚唐志石较之初、盛唐乃至中唐文字,通、俗之骤减,正体字之渐增,盖归功于唐文宗刊立《石经》以正文字者。

晚唐志石,多出经生、书手以至于刻工如韩师复辈手笔,其素质平俗,不堪入流,故书坛寂然,已入每况愈下之境,从中稍可称述者,唯有出自翰苑中人如毛伯贞、朱玘、唐远、张宗厚、史颀、毛知俦、董咸、郭弘范、毛知微、那希言、张元龟、王谦逢、董瓌、姜仁表、阎湘、王正己诸人之所书诸石(包括志盖),其中以毛伯贞、朱玘、张宗厚最为著名。

毛伯贞,大中中叶以舒州、襄州长史充任翰林待诏,以篆书名世,《宝刻类编》收有其篆额七石,其中有柳公权《韦元素碑》一通,柳公权乃一代名书家,且亦善篆,又喜篆额,著录所见甚多,而《韦元素碑》独留属毛伯贞篆额之,参阅近世出土的《吕氏志盖》(毛伯贞并撰,吕文广正书,大中五年七月十二日入窒)和《阊知诚志盖》(郑晦撰并行书,大中十二年二月二十一日入窒)两石篆书,并作玉箸篆,圆劲朴厚,诚不失晚唐名篆手笔,柳公权自宜退避三舍,虚左允属其题写额款矣。

朱玘,《宝刻类编》记其碑版七石,大都行书铭石,今已无片石见存。近世出土有《仇氏志》,唐宣宗撰,系奉敕行书,唐远篆盖(已佚),大中五年(851)八月四日入窒。书出《圣教序》,雅劲有法度,几无当时翰苑习气。刻工强琮,与刻玉册官强琼,其名并出玉字,或为兄弟辈,其署中书省刻字官,当亦为玉册官内老工师,翰苑奉敕所书如《平原长公主志》《贵妃杨氏志》《崔氏志》,并出其手,手法精善,不下于刻字名匠邵建和、邵建初兄弟,故尤宜是志书法形质并精,最见传神之特佳者也。是时,朱玘以中散大夫守茂王(愔)傅,充翰林待诏。

张宗厚,亦当时名家,《宝刻类编》记有碑版五石,唯存世已不可得见。近世出土有《平原长公主志》(独孤霖撰,毛知俦篆盖,强琮刻字,咸通四年四月十七日入窒),《贵妃杨氏志》(刘允章撰,董咸篆盖,强琮刻字,咸通六年七月二十三日入窒),《晋康公主志》(卢深撰,毛知俦篆刻,咸通七年七月三十日入窒)三石,并奉敕书,前二石为楷书,后一石为行书。行书无足观,院体风貌殊多,唯其楷书健劲峻险,为晚唐书风之典型,或出自柳公权之影响。[7]

至于名石《柳老师志》,又名《柳氏长殇女志》,柳仲郢所撰(会昌五年六月二十一日入窒),书法遒劲疏朗,纯出柳氏家法。又有《陈兰英志》,柳知微所撰,大中四年(850)十二月十一日书,亦具柳氏规矩。以上两石,一兄以志其妹,一夫以记其妇,或以为即撰者所自书。其果若如是,盖亦可见柳公权家学之后劲。

晚唐志石可称述的,还有《程修己志》一石,温宪撰,程进思正书,程再思篆盖。咸通四年(863)四月十七日入窒。程修己(804—863),晚唐著名书画家,志记称其书画事二则:一,“公于草隶亦精绝,章陵(唐文宗)玉册及懿安太后(郭氏)谥册,皆公之书也。丞相卫国公(李德裕)闻有客藏右军书帖三幅,卫公购以千金,因持以示公。公曰:‘此修己绐彼而为,非真也。’”李德裕多蓄古物,时称图书之府,记述于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程修己所临右军帖,竟误以为真迹而购以千金。是亦可见程氏学王字之善精。二,“公尝云:‘周侈伤其峻(□□□昉),张鲜恭其淡(张太府萱),尽之其为韩乎!’又曰:‘吴怪逸玄通,陈象似幽恚,杨若痿人强起(庭光),许若市中鬻食(琨)。’”周昉、张萱、韩幹、吴道子、陈闳、杨庭光、许琨皆中唐一代名画家,其微词如此,足见程氏之自诩,是或可供研习美术史者参考。此志楷书,清劲秀雅;篆书,古淡遒健,为晚唐别具一帜者,殊可称美。进思为程修己长男,再思乃第三子,其兄弟书出家学,而不受翰苑流风所陶染者,亦当为一时杰也。

(选自笔者著《中国书法史:隋唐五代卷》)

【注释】

[1]〔后晋〕刘昀:《旧唐书》卷一百二十《郭子仪传》,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3449页。

[2]〔后晋〕刘昀:《旧唐书》卷一百二十三《刘晏传》,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3511页。

[3]〔唐〕崔群:《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册文》,吉林文史出版社2000年版,第6922页。

[4]清代叶昌炽《语石》记珙为浩之子,然珙于天宝元年(742)已书陈齐卿《慕容相暨夫人唐氏志》,三载(744)撰书《□君夫人□教志》又署洛阳进士,而浩生于长安三年(703),天宝元年(742)仅为不惑,且《古迹记》明言为长男,则珙不当为浩之子。按浩子璹、现、璲、珰、玫及兄浚子珽、琐、玚并从玉,珙盖为其群从兄弟。

[5]《元和三年试制举人策问》,见北宋宋敏求编纂的《唐大诏令集》卷一百六,学林出版社1992年版,第498页。

[6]〔唐〕颜元孙:《干禄字书》序言,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页。

[7]张宗厚,生平未详,据出土志石可知,咸通四年(863)任右威卫长史,六年(865)任泗州司马,七年(866)任凉王府谘议参军。史有记张宗厚者,幽州节度使张弘靖从事,为一轻侻之人,《旧唐书》卷一百二十九《张弘靖传》有记长庆元年(821)七月甲寅,因幽州军乱,囚张弘靖,“执韦雍、张宗厚辈数人,皆杀之”。咸通上距长庆有四十年之多,其非同一人者,盖甚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