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半年召开一次理事会议,考核图书馆半年内的运营情况,包括UTC底线指标、各项工作的推进情况、合规情况以及重大事项的审议。UTC的优点是,可以比较直观地反映一段时间内有为图书馆的资金利用率及工作效率。UTC是一种理性的尝试,可以更有效地使用社会资源,产生更大的社会价值。有为更多做的是教育与启迪类工作,最终UTC只能作为一个成本控制指标,而无法全面衡量工作的效果。......
2023-07-26
“有为是否有精英化的倾向?”
提问的姑娘姓叶,她是一位大学生志愿者的朋友。听说有为图书馆后,她对民间公益图书馆产生浓厚的兴趣,想要做一篇纪实报道,侧面描写中国教育公益的现状。于是,2016年8月初,顶着酷暑,叶姑娘千里迢迢从北京南下,来到三门。正逢夏令营结束,她在馆里住了几天,向我抛出这么个问题。
“有为变得越来越精英了吗?”
叶姑娘加入冬/夏令营志愿者群,问过几句后,又向志愿者们抛出了这个问题。这个群里都是“有为青年”,这些年轻人们要么是大学生,要么是大学期间来的有为,现在已经毕业。问题一抛,群里信息一条一条跳出来。气氛显得紧张,隔着屏幕都能感到有志愿者被触怒,正噼里啪啦打着字回应。
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类似的问题,也不是有为图书馆头一回遭遇如此的质疑。我还听说过更直白的版本:“女人俱乐部,不就是三门贵妇俱乐部吗?”
早个几年,我可能根本不会接受这次采访,谨遵着“多干活,少说话”这则中国人的古老智慧(尽管我们闷声干活也没有发大财)。而少说话重要的原因是,在有为刚刚起步,本身不太被周边大多数人所认同和理解时,我认为我们应当一步一个脚印,把试图阐述的理念做出来。再有,若是哪天网上流传出一篇《英国海归女硕士回乡办图书馆,大爱!感动!》的文章,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我可受不起。
几年下来,图书馆发展得还不错。行业论坛来邀约,不论是公益的还是教育的,都让我作为创始人分享分享经验。演讲完毕,多多少少都有同行和热心人士表示“好感兴趣”“我们也想做,怎么开始呢”。这些时刻令人感动,公益图书馆的同行原来很多!我也得到前辈建议:“可以适当多宣传宣传,让更多人知道,是好事。”
对。让更多人知道。一方面让同道中人互相看见,互相鼓励,继续前行;另一方面,有为被看见,也是一种“验收”——有为这样的公益图书馆,大家是否理解?无论在三门小城还是在中国。
“精英化”这个问题,在有为工作团队内,也早就被提出来、掂量过。
一位新入职的同事,在有为工作几个月之后,提出质疑:“有为到底有没有在做公益?”这位同事并不是公益新人,来有为之前,她为一家公益教育机构工作,在偏远地区担任支教老师,她从学生时期就长时期关注和参与公益。“这里既没有扶贫,受众面也并不广。”有为不是她所认同的公益,她选择了离开。
有为,长在一个正宗的十八线县城,从没有机会入围全国百强县市榜的三门县,“精英化”的问题是如何产生的呢?
刚开馆的一两年里,我们这些核心成员还是公益小白,尝试过各种项目。
创始团队中的许斌与凯尔都是留学归来的海归。凯尔毕业于英国约克大学,许斌中学就去了澳大利亚,毕业于墨尔本大学,她先生是土生土长的澳大利亚华裔。她们俩都是由于家人的要求,毕业后回到三门的。凯尔考上了公务员,许斌回来打理家族的企业。
从玩极限运动、听交响乐、在社区做志愿者,到参加KTV、饭局和牌局,这种文化落差不难想象吧?我们聊天时会讲到回国后,我们怎么就忽然成了自己故土的异乡人。外出聚餐,席间的话题也不会涉及一些时事而更多的是八卦,玩狼人杀已经是在文艺青年中比较流行的游戏了。总体上我觉得大家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当时也比较迷茫,想做什么也使不上劲儿。
有为成立后,她们就成了主力军,非常积极主动地发起新项目。凯尔发起了真人图书馆。这个理念来自丹麦哥本哈根,每一个人就像一本书,让读者与一个有着丰富经历的活生生的人来当面交谈,获得更多的见识。许斌则在此基础上加入了留学生特色,办了“环游全球N天”讲座,邀请在不同国家地区留学、生活过的年轻人,来分享在海外的经验,带来不同的文化与理念。这个项目也让大家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有很多不易,只有付出努力才能看到、体会到并有所收获,不管身在何处都要努力才会见到更美的风景。
她们两位邀请了身边的朋友,在留学生联谊会的帮助下,分别做了日本、法国、爱尔兰、澳大利亚、英国等十来个国家的“环游全球N天”讲座。这时有一个论调慢慢地响起:“这个图书馆现在是免费的,以后肯定要做留学中介业务了。”我们很无奈,只能一笑而过,默默忽视这种言论。
很快,许斌就加入了理事会。她在理事会主要负责募资与本地调动工作,调动本地的年轻企业家与政府的力量。
三门是沿海小城,山区及偏远乡村的男人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婚配,有些人家中会安排在云贵等经济不发达地区“买”新娘。新娘到三门生完孩子后,往往会伺机逃跑,而此时的爸爸们通常在城中打工。孩子,便留给了年迈的爷爷奶奶照顾。
这些信息,都是来馆里的老师提供的,他们往往是孩子的班主任。
得到这个信息后,我们进行了好几次班访、家访,基本确定了捐助的对象。一般这样的孩子基本没有父母的陪伴,与同学互动也很少,显得特别害羞。因为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所以自己也十分勤俭,冬天的房间里都暗着,只有一床破旧的棉被。
政府当然也会提供一定的扶贫资金,可是钱攥在大人手里,孩子就不一定受惠。2012年有为(当时还叫立光)对接了一些留学生捐赠者,直接送了鸡蛋、牛奶、文具等给这类“帮扶对象”,不直接给现金。我们要求这些捐助者每年至少去看一次孩子,与班主任联系一次,不能要求孩子写感恩信。
半年之后,我们发现寻找捐赠者与帮扶对象实在不是一个图书馆该做的核心业务,理事会马上喊停这个“帮扶贫困生计划”项目。后来我们又开展了“大哥哥大姐姐开阔视野计划”。这个项目大量地借助城市留学生义工的视野优势,试图让城市义工与受益人之间保持联系,但主要落实在精神层面。在有为的指导与监督下,城市义工一年一次带受益人去长三角较发达城市如上海、杭州等地,参观博物馆、高校等文化教育场所。
正如资源有限、本地义工人力有限,这类开阔视野计划的城市义工与受益人也非常有限。虽然目前有些城市义工仍在坚持,但有为已不再开拓新的捐赠对象了。
总而言之,这些项目,也能满足大众需求,也有立意。只不过,有些因为支持者有限,项目没有可持续性而终止,有些因为当时条件不成熟,搁置多年后才重新启动。但最重要的原因可能还是,有为作为一个扎根本地的小型机构,在创立之初没有大型机构那样整个地域铺展开来的能力。在中国,不乏大型机构提供的覆盖式的普惠项目。于是,小小的有为慢慢走上了属于小机构的“小而美”之路。
2015年,叶姑娘到来的这个夏天,忙到不分昼夜的夏令营非常时期刚刚结束。她看到了这副样子的有为:小虽小矣,美则未必。
每周六下午浙江三门县有为图书馆的4名员工都要在6∶30之前摆好椅子,等着父母带着当地小学生来观影。这次是国语版《疯狂动物城》,有些大人显得心不在焉,坐在孩子旁边偷偷调暗屏幕看手机。我站在最后,看小学生们出神地盯着屏幕,在播放到最好笑的树懒闪电的镜头处他们也没有发出哄堂的笑声。
……
他(大学生志愿者)经常待在三楼屋顶的书桌旁学习日语,为未来4年留学日本做准备,近期他在看台版《中国近代史》,累了就起身进屋睡觉。而琬明(大学生志愿者)在到来的第一天就拉着我坐在二楼餐厅聊了一下午“严肃艺术的出路在哪儿”。
……
他们当然都怀着改变乡镇落后文化现状的愿景聚在一起做事,他们请来27岁拥有千万资产的淘宝达人、去过南极考察的科学家做讲座,他们请全球留学生给孩子和家长分享留学经验,借此启发他们,人生有多重选择。……
这些场面,与“希望工程”那张著名的大眼睛女孩海报显然太不一样了。没有破旧的课桌和墙面作为背景——即使是露天观影所用的旧厂房的墙体也被画上了创意涂鸦,没有流着鼻涕却依旧渴望着学习的小孩——这些小城的00后,几乎人手一部手机。出入有为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志愿者、讲座嘉宾,似乎在营造着某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氛围。
“有为精英化了吗?”要回答这个问题,还得先来看一看,“精英”是谁?
以每年运营资金的近90%来自本地的情况来说,政府占了捐赠额的25%~30%、企业家(包括零售商家)占5%~10%、个人占40%上下。资金来源的50%~60%的企业家、个人,也往往是小城中有余力、有心力做慈善、做公益的人。而有为的受众则更广,包括所有有志于自我提升的个人。
有为扎根于三门,取之于三门,用之于三门,以三门人自发向上之心,做符合公众利益之事,公益是也。
几年下来,有为累积了一批本地义工,他们不求回报,为一个图书馆出钱、出力、出时间。他们中绝大多数是三门县的教师、公务员、妈妈(尤其是全职主妇)。他们聚集在这里,为了一种精神上的富足:追求自我提升,追求更高品质的亲子关系,追求好的教育。对于一个县城来说,这些人,也许就是所谓的“精英阶层”。以至于有人误会,成为有为义工需要什么特别的关系、要走后门来做公益,这些想法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实际上,有为招义工从来都是“鼓励政策”,常常能看到同事毫无保留地鼓励着某个纠结着的热心读者:“哎呀,我什么都不会呀。”“没事没事,可以先试试看啦。”
打破壁垒,开放接受,亦为公益也。
在我看来,这则争议中关键点倒不在于“精英”不“精英”,而是在中国语境之下,“公益”和“慈善”的各不相同而相互混淆的含义引来的误会。《慈善公益论坛》主编张以勋在《被误解的公益与慈善》这篇文章中,将两者进行了清晰的定义。
公益出于主动承担社会责任之意识,关注公共利益、公共生活质量,致力全局性、宏观性的社会问题的发现和解决,维护与平衡公共利益,推动公共政策的进步,促进社会的良性发展。举例:生态环境保护与治理,生物多样性保护,各类资源节约与再生利用,传统文化与文化遗产保护,各种公民教育与倡导活动,社区自治与发展,教育、医疗卫生等公共政策、立法的推动等。
慈善多发自同情怜悯之心,以满足弱势生命群体的生存与发展需求为导向。慈善的对象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动物,皆是处于困境中的同类和其他能感知痛苦的生命,以帮助其脱离困境、抚慰痛苦为目的。慈善不是单方面的施舍,而是互利的共生行为。慈善的首要原则是彼此尊重。举例:扶弱救急、扶贫济困、大病救助、救灾救援、助学、流浪动物保护与救助、放生等。
也许,“小而美”在某种程度上的确造成了“精英化”。最早一批来支持有为的义工们,的确是经济条件相对较好的“三门中产阶层”。只是,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成为“中产”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在此地拥有更好更多的教育资源,以及更理想的教育环境。除非,家长和孩子们早早地背井离乡,去周边的“大城市”寻找机会。只是如今,原先要去台州、宁波、杭州、上海等地才能接触的文化活动,在此地也有了可能。
同样,有为所做的不少教育项目,也确实要有一定的教育理念认同的社会大众来参与。比如,读书会在县城就不是人人都会被吸引的活动。又比如,在考试成绩的压力下,不是所有的家长都能认同素养教育的重要性,理解学生走上街头考察并不是在浪费时间。如果我们要花很多时间、金钱去打广告,成本又非常高。因此,这无形之中也造成了一定的认知偏差,造成越“精英”的家长越认同有为的价值,越“非精英”的家长越觉得“有为只是在搞热闹、没啥花头”。
而作为一个公益组织,在资源、时间有限的情况下,有为目前只能尽量创造平等公开的公益项目受益机制,让愿意认同有为教育理念的人,可以更方便地获得有为提供的服务。
有为在精英化吗?
无论如何,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时不时拿出来追问、反思,并敲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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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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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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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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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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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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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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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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