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留给自己——《小石潭记》：解读古诗文，夏昆带你学语文

2023-07-26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永贞革新的措施主要包括：免去民间对官府的欠债，取消宫市，惩治贪官，削夺宦官兵权，等等。柳宗元不仅经历丧母之痛，自己也饱受病痛折磨之苦。《愚溪诗序》）而在“永州八记”中，最著名的就要数这篇《小石潭记》了：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这种不安在他的游记中都有反映，《小石潭记》也不例外。

唐代的科举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进士，一种是明经，两者难度不同，前者难度远远高于后者。当时有一种说法：“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意思是进士科太难考，50岁能考上都算年轻的；而明经科难度小得多，30岁考上就算年老了。也因为这个原因，中唐以后朝廷对进士十分重视，宰相大多是进士出身，偶尔有几个通过别的方式入仕后来成为宰相的，心里都觉得有些缺乏底气。

而在中唐的时候，有一个诗人20岁就考上了难度很大的进士科，轰动了大唐朝野，按一般情况，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无比辉煌的金光大道，他自己也觉得，从此一定能够大展宏图，扶摇直上九万里。这个诗人叫柳宗元。

唐代经过安史之乱后元气大伤，中唐之后，大唐王朝又染上了三大痼疾，即宦官专权、藩镇割据和朋党之争。这三大痼疾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唐王朝的生命。朝政日益腐败，民生日益凋敝，有识之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计可施。

永贞元年（805年），唐顺宗李诵即位，他任命王伾和王叔文为宰相，并联合了柳宗元、刘禹锡等一帮有正义感的年轻大臣，针对这些痼疾进行改革。这就是著名的永贞革新。

永贞革新的措施主要包括：免去民间对官府的欠债，取消宫市，惩治贪官，削夺宦官兵权，等等。这些措施是想治好大唐王朝的疾病，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但这不可避免地触及了一些既得利益者，比如宦官、官僚和节度使的利益，他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唐顺宗在永贞元年正月开始改革，但是宦官察觉自己利益受损，马上展开反扑。同年八月，永贞革新就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皇帝直接被逼退位，成为太上皇，太子即位，即唐宪宗，次年太上皇莫名其妙地死去，传闻是宦官毒死的；两个宰相被免职贬官，一个一年后病死，一个被赐死；参与革新的8位主要大臣全部被贬到边地当司马，而且规定终身不得量移（量移：唐朝官制，指官员到一定年限后根据政绩升官），史称“二王八司马”事件。而这被贬的8位大臣中就包括柳宗元，他被贬到永州（今湖南零陵）做司马。

20岁中进士，30多岁就进入朝廷为官，本来可以大展宏图的柳宗元此时却中途折翼，被贬到当时还十分荒凉的永州，前途一片黯淡，他的心情之低落是可想而知的。他在一首诗里说：

冉溪

少时陈力希公侯，许国不复为身谋。

风波一跌逝万里，壮心瓦解空缧囚。

意思是：年轻的时候拼尽全力希望自己能够封侯拜相，因此我以身许国，不再考虑个人得失。谁知道仕途风波难料，突然我被惊涛骇浪打下来，来到这万里之外的遐荒，所有的雄心壮志现在都如云烟消散，我现在的境况，也就跟囚犯差不多了。

也就在永州，他写下了著名的诗篇《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大雪之后，天地一片苍茫，就连鸟儿都见不到任何踪影，更别说人了。所有的道路上，都看不见一点人类的踪迹。而就在这冰天雪地中，却有一条孤舟，上面有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渔翁，坐着小船，在这苍茫天地中独自垂钓。

这首诗前两句为我们描写了大雪之后天地一片苍茫、无限孤寂的意境，而后两句的渔翁并没有打破这苍茫与孤寂，反而让人更生一种刻骨的孤独之感。这种孤独之感应该就是柳宗元被贬永州之后时常陪伴他的感觉。

柳宗元是带着自己67岁的老母亲一起去永州的，可是不到半年，母亲因为适应不了永州的环境去世了。柳宗元不仅经历丧母之痛，自己也饱受病痛折磨之苦。他身患好几种疾病，走路的时候觉得膝盖打战，坐着的时候浑身疼痛，苦不堪言。仕途的坎坷，母亲的去世，以前共事的同僚被贬到其他地方彼此很难联系，这一切都增加了柳宗元的孤独感。

为了排遣自己的孤独，柳宗元经常去游历永州的山水，并且写了很多游记，这就是后人所称的“永州八记”。但是，即便是写游记，他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孤独、痛苦与悲愤。在永州时，柳宗元买下一块地，那里有一条溪水名叫冉溪，柳宗元把它改名叫愚溪，并在溪边修建房屋，开挖池塘，把周围的丘、泉、沟、池、堂、亭、岛均命名为愚丘、愚泉、愚沟、愚池、愚堂、愚亭、愚岛。

谈到改名的原因，柳宗元说：“溪水水位低下，不能用来灌溉。溪水太急，又多礁石，大船无法进入。幽邃浅狭，蛟龙也不屑于在此停留，不能兴云造雨，对世人没有作用。但是正好适合我。”（盖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予。《愚溪诗序》）这哪里是在说溪，完全是诗人自身命运的写照。紧接着柳宗元继续说：“现在我遇到有道明君，做事却不合情理，所以所有的愚人都不如我愚蠢。这样，天下的人都不能与我争夺这溪水，我可以独占它并为它命名了。”（今予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予得专而名焉。《愚溪诗序》）

而在“永州八记”中，最著名的就要数这篇《小石潭记》了：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下澈一作：下彻）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柳宗元在《始得西山宴游记》里曾说：“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意思是，自从自己成为罪人，居住在永州，每天都战战兢兢，惶恐不安。这种不安在他的游记中都有反映，《小石潭记》也不例外。

这篇游记第一段写自己发现小石潭的过程：从小丘往西走120步，隔着茂密的竹林就听见潺潺的水声，觉得很开心，于是用刀砍开竹子开辟道路，就看见下面有一个小潭。

需要伐竹取道的地方自然是人迹罕至的，而这里的潭水没有经过尘世的污染，自然也是十分清澈的，所以小石潭“水尤清冽”。更让人惊奇的是，滩底是由一块完整的石头构成的，到了岸边，石头略高，边缘卷起，形成了小岛、潭边等。小潭四周是茂密的竹林和树林，像绿色的幔帐一样保护着这一池清水，树枝、藤蔓自然下垂，随风飘拂。

这一段的描写表现出作者此时的心情是愉悦的，在这荒野中发现这样的潭水，的确给孤独的诗人一个意外的惊喜，于是谭中的一切似乎都带上了诗意。但是从第二段开始我们就发现孤独忧伤的影子又开始笼罩在诗人周围。

第二段中的鱼在潭水中游弋，因为水太清，居然感觉不到水的存在，就像是无所依靠地在空中游动一样。这句照应了前面的“全石以为底”——如果不是水极其清澈见底，怎能看出“全石以为底”呢？也因为潭水清澈，阳光照下来，鱼儿的影子竟然可以映在潭底的石头上，也算是一个奇景了。但是“无所依”三字更值得玩味：鱼游潭中似无所依，而诗人此时被贬永州，难道不也是无所依吗？鱼在潭中往来游弋，有时候一动不动，有时候突然一下游开很远，似乎在与游人玩乐，但是作者字里行间已经开始隐隐透出孤寂悲凉的味道了。

这样清澈的潭水，当然不可能是死水。柳宗元想探寻它的源头，但是只能看到西南边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溪，但是溪岸的石头却像犬牙一样互相交错，无法去探寻。这不禁让人有些遗憾。

而真正揭示文章情感内涵的是倒数第二段：坐在潭边，四面被竹林和树林包围。按理说这种情景应该是让人感觉闲适安逸的，大诗人王维不是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终南别业》）的佳句吗？如果在这里坐到晚上，不就能看见王维诗句中“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山居秋暝》）的美景了吗？但是此时柳宗元的心情并不是如王维那般从容闲适，而是每天都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的。小石潭的景象在别人看来可能让人流连忘返，而柳宗元却感觉“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这8个字非常好地描写出了柳宗元此时的心境：革新惨遭失败，皇帝被逼退位，很快被暗杀；两个宰相都被免职，一个“运气好”，自己病死了，而另一个直接被杀了；参与改革的包括自己在内的8个大臣全部被贬，也不知道更糟糕的厄运会不会掉在自己头上……因此，这样美丽的小石潭，竟然让柳宗元有“凄神寒骨”之感，这其实是他内心的恐惧折射到现实风景所致。

作为柳宗元最著名的游记散文，《小石潭记》可圈可点之处是很多的，比如语言的简练、描写的精到，用移步换景的方法描写景物等，但是最值得注意的还是作者将自己被贬的孤独、凄凉的感情与景物描写融为一体，也就是融情于景、情景交融。这篇文章不仅是柳宗元的游记代表作之一，也是中国文学史上最著名的游记散文之一。

孤独留给自己——《小石潭记》：解读古诗文，夏昆带你学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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