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南方唱书研究：探讨民间信仰体系构建

清代南方唱书继承了元明“民间信仰体系”的建构，不过，清代南方唱书中“民间信仰体系”建构更多关注的是皇帝、清廉大臣等，即在天上、人间、地狱三层关系中的第二层关系。

（一）清代南方唱书“民间信仰体系”建构中的常见神仙

清代南方唱书的“民间信仰体系”建构中，作为天庭代言人的太白金星以及城隍等形象经常出现，其在人间活动的细节更加形象，描写更为具体，甚至也会出现心理描写，高高在上的神仙具有了更多人的气息。

1.湖北唱书《掉银记》中的太白金星、城隍土地

《掉银记》讲述的是发生在清代乾隆年间的一个故事，讴歌了一位少年“拾金不昧”的精神。安徽青阳县钱家庄钱秀才生有一子叫钱英，孙翰林也生有一女，取名孙玉英，两家从小就订了亲事。钱英学中读书，三月十五放了假，他到桃树下歇凉，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先生路过这里，也下马歇凉，等这位先生走后，钱英看见树下有一个包袱，内装三百雪花银，钱英拿着包袱，一直等到很晚，那位先生回来寻找包袱，钱英将包袱交给失主，他才回家去了。那位先生要拿一半银子给钱英，钱英不允，先生告诉钱英，“家住就在扬州府，东门城外有家门，离城只有十五里，地名叫做祝家村。我姓张来名士美，皇榜题名进士身。我取戒指你为记，后来好到我家门”。^[15]当晚，钱英因为此事被父亲赶出了家门，之后，不再去上学而四处流浪。他走到一座小庙，和师傅说明了情况，师傅即留他在此安身，唱书写道：“公子正在朦胧睡，来了城隍土地神。神祇来在庙堂内，五光普照公子身。神祇抬起头来看，文曲星官有难星。城隍土地忙不住，一夜差事办不赢。城隍脱落袍来盖，土地公公也遮风。公子睡到五更鼓，城隍土地显神通。开言便把公子叫，吾神有话对你明。你若要寻安身处，扬州城内遇贵人。神祇说罢他去了，公子醒来着一惊。适才有人对我讲，醒来如何不见人。想是神祇来保佑，神人搭救难中人。”^[16]公子起来后，拜谢了神祇，准备离开庙堂，沿着“官塘大路”离开，但是由于肚中饥饿，“倒在尘埃不做声”。唱书接着云：“不唱公子饿煞了，且表太白李金星。太白金星云中看，文曲仙官又难星。金星急忙来变化，变成凡间一老人。当时来到荒郊外，唤醒公子姓钱人。仙丹一粒拿在手，放在公子口内存。‘我今将你来救活，快到扬州去安身’。说罢之时叹口气，驾起祥云上天庭。”^[17]钱英起来又如从前一样行，他来到了扬州城，找到一个戏班，学习唱戏，扮演的旦角，因为容貌好，学戏又勤恳，很快成为“一台戏子他第一，赛过台上第一名”。胡举人的儿子长得丑，定了张进士的女儿一门亲，他害怕儿子的长相去迎亲惹出麻烦，就到戏班子请了钱英替他儿子去迎亲。钱英到了张进士家去迎亲，“正在席上把酒饮，西方陡然起乌云。乌云滚滚满天际，一时大雨往下淋。平地下得三尺多，稻场下的一腰深。石头瓦片都吹动，隔住胡家娶亲人。”张进士说：“女婿今朝将亲娶，大雨隔住不能行。他家也是将婚配，我家也是配婚姻。不免就在我家配，免得误了好时辰。”^[18]这样，当晚，钱英和张进士女儿拜了祖宗、拜了天地神灵、夫妻对拜后入了洞房。当天晚上，钱英坐在交椅上，双手枕头睡沉沉，整夜没有理会小姐，至五更，小姐追问下，才说出了真情，“你说我是胡公子，我是台上一戏子，举人请我把亲迎，谁知天雨来隔住，做事各凭各的心，虽然我是流浪子，也曾读书懂礼文。”小姐把这件事告诉了爹爹，爹爹进房就把钱英骂：“你既不是胡公子，为何我家来迎亲？家住何州并何县，姓甚名谁哪里人。说的清来道得明，万事甘休不理论，若有一言有差错，要想活命等来生。”^[19]钱英将自己家住哪里、父母名字，因为什么原因被家中赶出来，流浪到了扬州学习戏文，胡公子生得丑让他来迎亲，天雨隔住在这里，最后说：“君子爱财要有道，真夫爱色依礼行。我若做了昧心事，请问小姐便分明。虽然我是流浪子，不做瞒心昧面人。老爷只管宽心放，不是贪花爱色人。”张进士听了哈哈笑：“这是明月照天星，谁知恩儿来到此，希乎把儿当外人。”“你可认得落银人，那年落银就是我，骑马就是我当身。曾取戒指为标记，恩儿你可带在身？年年望我恩儿到，今日才到我家门。我非贪爱这银子，爱儿心肠是宝珍。三百银子是小事，难买仁义值千金。双手牵住钱英手，快到后面见母亲。开言便把恩儿叫，天配良缘事非轻。定是我儿有德性，难得胡家请人迎。虽然胡家将人请，天不下雨也动身。这是苍天有报应，天地应知儿的心。我将小姐许配你，永谐好和百年春。”张进士牵着钱英来到后堂，见了夫人，夫人说：“这是苍天有眼睛，我儿世间人难比，哪有你这好良心。”^[20]夫妻两位儿接风，到晚上，另拜祖宗，再拜天地神灵，夫妻对拜，两人入了洞房，钱英对小姐说：“人说苍天无报应，我说苍天有眼睛。当年我爱花银子，你父哪知我当身。昨夜我把良心坏，今朝早已动了身。不到今夜就晓得，你要咒骂我一生。如今夫妻名声好，同偕到老过光阴。”^[21]胡举人告张进士嫌他儿子生得丑，将女儿另嫁他人，知县听了张进士讲述，告诉胡举人，“自己错了怪何人，我劝年兄回家转，二人不要两相争。夫妻本是前生定，五百年前结为婚。你二既有姻缘份，天不下雨轿动身。良田美女年年有，回家另选一门亲。”^[22]钱英婚后，用心苦读，最后中了状元，因识读番王表文立下大功。君主“孤王封你总督府，连加三级管万民。又赐一把上方剑，先斩后奏任卿行。为王赐你一道旨，回家祭祖就上京”。钱英一路上感谢了岳父岳母、戏班班主、庙宇神圣、落银桃树，拜见了父母，又迎娶了小时候父亲定亲的孙翰林的女儿，张小姐与孙小姐互以“姐妹”相称，“一家大小尽团圆，杀猪宰羊祭祖坟，张钱孙家同一处，同享荣华过光阴”。

唱书《掉银记》的多个环节中都出现了神仙，有晚上城隍土地神为身为文曲星的钱英盖被遮梦中指路，途中太白金星送其金丹饱腹，天公下雨留佳偶等情节。神仙们有情有义、雪中送炭式的帮助非常及时和贴心，神仙人性化的特征更加明显。这个故事也有传统民间道德说法——好人有好报寓含其中。告诉人们做了好事或者说作为好人，天上的神灵会保佑他。如唱书中拾金不昧的钱英，虽被父母赶出家门，在神仙帮助下流浪到扬州，学戏唱旦角，为了生存代人迎亲。但苍天有眼，让他和掉银人张进士的女儿成就了百年好姻缘，且后来中了状元、立了大功，前后娶了两位夫人，并衣锦还乡拜见父母，祭祀祖宗，取得了圆满结局。

2.湖南唱书《三打玉林班》中的太白金星

在湖南唱书《三打玉林班》中，有着太白金星的神仙形象，对其刻画更为细腻，有了较为详细的心理描写。唱书中，戏班良善之人被强盗追杀：“凭空现出提人手，打救天罗地网人。白：我乃太白金星，我想玉林班被强盗所害，我不免变一木船，将他拖到公安县，是有贵人打救，说变又变本身不现，三变四变，木船出现。他戏子五人来在江边，一看现有木船在此，不免上木船投生去罢。太白金星将他拖到公安县去了。”^[23]此处出现的神仙太白金星，少了冷傲和神秘，多了亲近和自然。

3.广西唱书《韩云贞》中的太白星君

在唱书体系中，很少有玉帝的形象出现，好像太白金星这位代言人就能够主持一切。其实，像城隍、土地、太白金星和观音菩萨等神灵均为民众熟悉的人物，是唱书中神仙人物的代表，在民众的心目中，太白金星就代表玉帝，代表天意执掌生杀予夺大权。玉帝保持着惯有的神秘感，时常居于幕后。

《韩云贞》故事情节：辞职归乡的韩宰相之女韩云贞、洪宰相之女洪娇两位女佳人是好朋友，在职王爷的儿子名王玉麟（本文中称王生），他们三家都住在杭州府。一天，韩云贞花园下棋，王生（玉麟）在墙外看见后就想入非非，云贞也察觉到了王生在看他，慌忙将棋子收拾，车、马两个棋子落在地上，王生入园捡到了，就把棋子藏在身上带回去了。云贞让丫鬟梅香去花园中寻找没找到，梅香又到王生书房去问询，被王生骂了一顿，并承认捡到了棋，他要姑娘“六百白银四百金”来换。云贞想，这棋是君王赐给“我爷身”的，若君王来找棋，就会“误了我爷一世人”，最后，让梅香将“六百白银四百金”给王生，王生即时收起来，并没有将棋子送还，梅香骂王生不是人，王生只好将金银还回来，并说不爱金银爱云贞。为了要回棋子，并且自己也有意，云贞就写了封信给王生，定于：“七月初七夜，三更会玉麟，同君发誓言，成双成对也甘心。”梅香书信给了王生。到了七月七日夜，三更时分，王生偷偷出了庭，两个棋子随身带，不久来到花园里，会面之后，双双对天发过誓，两人心愿结成亲。今晚花园同发誓，两人发誓禀天神，日后若丢韩妻子，一十二世打单身。王生拿笔来画云贞，画好辞别各转身。王生将云贞画像当作神明一样挂在自己书房里，谁想，“不觉星君就知道，太白星君到来临。太白星君来下凡，可骂凡间王玉麟。正神正佛你不奉，为何祀奉你妻身。得罪天地众神明，理当拆散你婚姻。婚姻拆散三年久，三年满后会妻身。”^[24]来了一阵狂风，将云贞画像吹到半天庭，当吹到金銮殿上时，君王看到云贞“华容多美貌”的画像，就请天师来卜卦，天师告诉君王，此人将来不是做正宫，而是做状元的妻子，君王不听，非要此人做正宫，他带着兵马乘船到了杭州府。云贞的好朋友洪娇来请云贞八月十五去赏花，两人见了面，云贞将自己和王生花园婚盟事告诉了洪娇，两人喝酒至大醉，不久，就进入了梦乡。观音托梦于云贞，醒后，洪娇为云贞释梦：一梦梳头打烂镜，系丢失了两个棋子；二梦桃花落园林，系两人花园婚盟；三梦黄蜂刁满身，君王知道你美貌；四梦红花落水心，你与王生许了婚；五梦鸳鸯失一只，咱姐妹要分离。果然，不久圣旨到了韩家府，要接云贞做正宫。宫娥陪伴云贞到船上，并搜出云贞藏身上准备自尽的毒药，即时开船奔京城。云贞到了金銮殿，大小官员来朝贺，当夜高灯龙烛就成亲。云贞誓死不愿做正宫，君王命官兵结起九丈高的火棚要烧死云贞。云贞咬破指头用血写书信交给王爷带回，一是父母莫念我云贞，养育之恩无可报，爷娘不要以此挂在心；二是宝棋为媒主，我与王生定为婚，不愿重婚配君王，如果王生得高中，结发洪娇做你的妻房；三是洪娇好生待王生，你有福气配郎君。九架棚火烧了八架，“惊动云头太白星，就降云水火棚内，云贞坐等便凉心。火烟吹开四条路，乌天暗地不见娘。太白星君来降下，狂风吹走韩云贞”。^[25]王爷回到家中看书信，大骂儿子王玉麟，早知是咱儿媳妇，当祭三杯礼本终。立即上殿见君王，归家教子系真情。王爷辞官回到家，妻子接了丈夫身。王爷见了王玉麟，靴尖踢倒王玉麟。“大胆奴才做下事，花园撩弄韩云贞。云贞无奈来许配，不敢重婚改嫁人。云贞正宫不愿做，火棚烧死韩云贞。”^[26]王生听了双流泪，我今害死韩云贞，涵儿到死不娶亲，三年守孝奉香灯。王爷派人把死信告诉了云贞父母和云贞姐妹洪娇，三家超度云贞。太白星君救下云贞，用狂风将其吹到了山中，恰好李将军到山中打猎，听到有人声，问询原委，才知是女佳人韩云贞。李将军夫妻只有一女叫李月英，收了云贞为二女，起名叫作李日英。时间不长，李将军起了不良心，和妻子商量要与李日英成亲，妻子说：“你这没良心的人，天会收你。”李将军见了云贞高声骂：“当初收你做二女，今日想你做妻身。”云贞听得高声骂，“丧尽天良李将军”。李将军喊兵丁捆绑了云贞，投进监狱去受罪。有个张巡检来请李将军，李夫人见李将军去赴宴，偷偷放了韩云贞，李夫人告李将军：“云贞不是凡间女，恐怕神明来显身，麻绳捆绑走得脱，恐怕都系神仙人。”^[27]云贞离开了李家，来到了黄泥岗，毛王告诉手下，今天下山打劫，无论男女都要捉，捉来明日杀了好祭旗。弟兄们捉到了云贞，毛王已经有四个妻子，都没有生子，就想让云贞做妻房，云贞说“你今想我成亲日，任你处斩也甘心”。毛王和众兄弟用棍棒来打云贞，奇怪的是，棍棒没有打在云贞身上“棍棒反打毛王身，打得大王心惊怕，此女可能系天神，众山兄弟不可打，快送云贞出山门”。^[28]云贞来到了江边忙下拜，“告祝河伯水官神，今日江边投江死，切莫浮起小奴身，高弹潜水亦莫去，爱来沉到大海心”。“两脚跳落江中去，惊动云头太白星，先叫神明来护救，众神各各尽知音。若是云贞来浸死，众神土地会挑寻。河伯水官来听到，一河水鬼救佳人，浮起云贞水面上，相似睡着一般形。离水三分不入口，扶紧云贞过难星。”^[29]

君王在殿上想念辞官归家的洪爷，就派钦差带着金牌去杭州接他回京城，夫人小女都欢喜，老爷上京伴主人。当船在江中行，“满河小鬼看得真，看到洪爷官船到，托起云贞水面浮”，洪爷看见了，“众河神明来托起，即时托到他船边”。洪爷救起了佳人，苏醒的佳人告诉了原委，洪爷说，“我今就是洪宰相，我女与你结拜盟，闻你云贞火棚死，谁知神仙救你身”。^[30]洪爷让云贞改名姓洪，但等玉麟中状元，就让她夫妻结团圆。王生守了三年孝，到京城来赴考，中了头名状元，洪爷进京仍封为宰相，得知此事，上朝奏本，君王云：洪爷一女爱招贤，寡人做主做媒人。但王生却说父母年老不愿意招亲。君王说，“你今不顺招亲事，今朝处斩玉朝门”。^[31]在洪爷的劝阻下，王生招了亲。君王殿上开金口，天长地久日月长，今晚同房来相会，夫妻交拜一双人。状元进了洞房才知道是韩云贞：“我说今世无可报，谁知今日又相逢。”云贞说：“今日夫妻重相会，花再重开月再明，破镜重圆花再发，胜似枯木又添新。”^[32]夫妻俩拜谢了皇恩，摆驾回杭州去了。王爷见了王生娶了媳妇回来，大骂：“状元中倒不欢喜，先年害死韩云贞。”云贞见王爷双腿跪下，“我今就系韩云贞，只说火棚贞节死，谁知神仙救我身。后来无计投水死，又遇到洪爷义父亲。几多磨难都不死，显系祖宗神明灵。今日云贞还在世，快报韩家得知音。”王生又娶了洪爷之女洪娇，书末云“今日夫妻得团圆，当谢天下好心人”。^[33]

在唱书《韩云贞》中，太白金星是矛盾的制造者，也是灾难的化解者，他掌控着人的生死命运，俨然就是民众潜意识中“玉帝”的代言。可见在民众生活中，对于神道有敬畏也有依赖，所谓的神仙可以为凡人所不能之事，当遇到苦难时，神仙是他们化解苦难的一种寄托。

（二）以唱书《张四姐》为例分析清代南方唱书的“民间信仰体系”建构

清代南方唱书《张四姐》在中国南方传播得非常广泛，搜集到的版本就有上海、浙江、江苏、安徽、湖北、湖南、云南、四川等地的刻本、石印本、手抄本等版本，可见其在民众中的受欢迎程度。唱书《张四姐》完整地体现了“民间信仰体系”建构，也把清代底层民众的思想意识形态在内容中表达得淋漓尽致。

唱书《张四姐》的版本很多，如清末浙江丽水龙泉宝文堂刻本《新刊说唱摆花张四姐出身传》、清末民初上海惜阴书局石印本《绣像摇钱树张四姐大闹东京全本》、清末培文阁刻本《新刻张四姐摇钱树全本》、民国26 年（1937）云南昆明邱文雅堂刻本《摇钱树全传》、清宣统元年（1909）启贤堂刻本《张四姐下凡全本》、湖北胡信中手抄本《张四姐大闹东京》^[34]、民国辛巳年四川古卧龙桥仁昌书庄《摇钱树张四姐全本》等，这些版本虽然文字略有差异，但其内容情节则大同小异。

本文选用清末浙江丽水龙泉宝文堂刻本《新刊说唱摆花张四姐出身传》作为参考版本，其保存完好、字迹清晰。

1.唱书《新刊说唱摆花张四姐出身传》故事情节

宋仁宗时期，国泰民安，玉皇大帝有七个女儿，其中第四个女儿叫张四姐，她从天上看到东京城内有一秀才崔文瑞，贫困潦倒，和母亲住在破窑中，想下去帮助他，她就从天宫带了温凉盏、摄魂瓶、摇钱树三件宝贝来到了人间。在路上遇到崔文瑞讨饭，就上前和崔文瑞说要做他的妻子，崔文瑞带四姐来到破窑里，征得了母亲的同意，就答应成亲了。四姐说拿起金钗画一下，“一张牙床面前存，两头放下鸳鸯枕，锦被红毡色色新。又照金钗吹口气，楼台起在九霄云。门前修座逍遥府，后面又修百花厅。天井哉根摇钱树，日落黄金夜落银。门前大书数个字：‘天下财主第一人’。”后被奸人王员外嫉妒迫害，崔文瑞被屈打成招逮捕入狱，张四姐与来捕捉她的官员大战，救出牢中的崔文瑞和牢中众人，并在监牢放火，也一并烧了衙门。出去后凌迟了王员外，杀了其全家，将其娇妻变成崔文瑞家使唤人，并告婆婆说“贼子想淫人家妇，今日他家妇淫人”。“十二好女来斟酒，任凭文瑞来戏淫”。^[35]指挥告到开封府包公那里，说东京出现了一个女妖精，打了指挥、放了监牢人、杀了王员外。包公带了张龙赵虎等好汉五百名取捉拿，他用照妖镜照张四姐，没有半点影形，四姐戏弄他说，“包爷，姑娘乃是天仙下界，焉能照得出影形”。四姐口中念一念，一根钢鞭手中存，打败并捉住了包公，一根麻绳来捆定，吊在前厅面前存，要拿皮鞭打包公，后在崔文瑞的劝解下放了包公。包公跑回去马上去见仁宗，仁宗传圣旨去借杨家府的杨文广、呼家府的呼延庆、杨家府能腾云驾雾撒豆成兵的李氏三娘、呼家的仙家内查公主、益峰小姐，但这几个人均被四姐收到摄魂瓶中。包公睡在阴阳床游地府，查遍地府一十八重地狱牛头马面青脸獠牙，并未走失妖怪；包公去了西天，佛祖如来让阿难伽舍前去差点，阿难道：“十八罗汉二十四位诸天五百阿罗汉劫地莲台脚下诸佛俱在佛地，并未下凡。”^[36]包公去了玉帝那里，玉帝吩咐值日功曹神去查，是何将星下凡尘，又选巡天都御史，三十三天查分明。孙滨领旨骑着青牛去查看，四九真人、中天星主、二十八宿、牛郎织女都未动，只有斗牛宫王母娘娘跟前少了四姐一个人。玉帝大怒，差火龙四太子、金吒、哪吒三个，王禅王敖二仙长，二郎华光，花果山齐天大圣，并带众多宝贝和十万天兵天将去捉拿四姐，均被四姐打败收入摄魂瓶中，只有孙行者回去报信。最后，王母带了六丁六甲和姊妹六个人下凡间找到了四姐，四姐这才放出众人，将有仙根的崔文瑞和文瑞母亲一起带回天庭。王母娘娘和众女儿摆宴庆贺团圆，文瑞归了老君玉炉殿，众仙各归洞府。

2.唱书《新刊说唱摆花张四姐出身传》信仰体系建构及所体现民间意识形态。

唱书《新刊说唱摆花张四姐出身传》中的神仙角色勾画了一幅完整的“民间信仰体系”建构图。主要人物集中在前三层，第四层只是简略提了一下。见表12-1。

表12-1　《张四姐》唱书中的“民间信仰体系”建构

《张四姐》之所以流传广泛，受到民众的大力欢迎，是因为将底层民众思想意识形态，即他们所想要做和所想要达到的目的，用语言表达得非常清晰和透明直白，没有任何粉饰的成分在内。而不像清代大多数唱书那样，将自己所要想所要说的话，仅仅放在各唱书的卷末以短短的几句表达出来，且有的还比较含蓄和隐晦。以《张四姐》为例，可以解读一些民众思想意识形态的特征：

女子大胆追求自由婚姻的思想。四姐在天宫起了思凡心，身坐斗牛身闷倦，看到“破烂衣裳难遮体、脚下布鞋无后根”的秀才崔文瑞时，她就认为“观见此人非凡品”，便径直“私自一人下天门”，变了一个普通女子来到人间。不仅这样，她在十字路口挡住了崔文瑞，问崔家中有什么人，当知道只有文瑞和婆婆时，她便一边微笑一边说“你我才是有缘人，你单身来我孤独，结为夫妇过光阴”，当文瑞“酸溜溜”的用书呆子“生在洪门知礼仪，岂敢违条犯法人”的口气来教训四姐“男女授受不亲”，四姐想也不想就反驳说：“秀才你好不聪明，世间只有藤缠树，今日可算树缠藤，我今有心来配你，如何满口不应成。若还半句言不肯，叫你一命丧残身。”^[37]四姐执着和带有逼迫的态度，让崔文瑞被迫同意了这门婚姻。四姐所为正体现了封建时代的妇女心中所想，她们希望有一天能冲破束缚，追求到自己做主的“美好婚姻”。封建婚姻是压在妇女身上的一座重山，广大妇女对其重负已经不堪，将自己的美好心愿寄托在唱书中实现，从而实现精神上的宣泄。

穷苦人过好日子的愿望。四姐和文瑞来到了破窑中，见到了婆婆，夫人听了介绍，十分欢喜，苦难的儿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媳妇，但她又对眼前家中景象发起愁来，她告诉媳妇“又无铺盖并帐被，又无房屋来安身”。

四姐安慰婆婆后，用金钗一画，顿时结婚用的牙床、两个鸳鸯枕、锦被红毡，紧接着再一画，有楼台的高大房屋、百花厅（花园）、天井栽根摇钱树、门的上方有一匾，上写“天下财主第一人”。^[38]不仅如此，四姐更策划出了一出没有外人参加的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婚礼”：龙凤彩烛高点起，丫鬟四处来奔忙，一拜天地为媒证、二拜祖宗与福神，三拜老娘，四夫妻对拜，“银灯送至洞房内，合玐交杯共饮巡”。其实，四姐用金钗所画出的一切，都是底层民众和穷苦人在心里所想所做的事情，他们希望经过自己的努力，能够过上这样富足的生活。封建时代，现实中只有财主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这种生活对于底层民众和穷苦人来说是一种奢望。

惩治盗贼恶霸贪官污吏的思想。面对恶霸王员外勾结官府对崔文瑞的陷害，四姐以牙还牙，救了牢中的崔文瑞后，杀王员外全家，对抗官府的陷害。四姐的行为，正是底层民众对于现实生活中的恶霸、强盗、贪官污吏们所想做的事情。不过在唱书中，也包括民间故事以及其他民间文学体裁中，对恶霸的惩罚往往是彻底的、无情的，要杀就要杀全家，他们认为“家中一人坏则人人坏”，往往对恶霸全家杀得透彻、杀得绝情。这一段在唱词也是最高潮、最大快人心的部分。

包公形象变化折射的底层民众思想。在众多唱书中，包公总是以正直清明的清官形象为底层民众申冤报仇、打抱不平，这样的形象受到民众的热烈欢迎，成为“正义的化身”。但是在《张四姐》中，包公的形象却有了变化，张四姐大闹官府后，包公作为地方官吏的角色出现，还没有调查就带张龙赵虎和衙役兵士去捉“妖怪”张四姐。虽然张四姐在包公的照妖镜之下没有变成妖怪，包公并没有收手，最后被张四姐捉住，面临着皮鞭挨打的困境，幸好崔文瑞及时劝阻，包公才得以释放。包公不仅能“日断阳来夜断阴”，而且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包公晚上睡在还魂床上就来到了阎罗王主管的地狱，接着又来到西方极乐世界参拜“我佛如来”。辞别如来，一驾云头就行了千万里，太上老君引他去见了玉帝，在玉帝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张四姐”的出身。通过王母娘娘，劝说张四姐回到天庭。包公在这里上天入地到极乐世界，说明了包公是联系神仙鬼怪的人间代表，也是君王的代表。四姐在这里和包公以及带领的衙役兵将、请来的众位帮手起了冲突，也说明了一个道理，对民众来说，不论你是多大的官或是代表着什么神，只要你不为民说话，只要你做危害民众的事情，即使是“包公”这样人物，民众也同样不喜欢你。在底层民众的眼睛里，只有为他们服务、为他们申冤报仇的人才是好人，对于那些无论帝王大臣还是神仙鬼怪，只要对他们不好的人，他们都认为是坏人，制服坏人应如何办，在他们的心里，张四姐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虽然这种方法只能出现在唱书里，在现实生活中是行不通的。如前文所提到的浙江天台唱书《西乡反》中的余鲁才，湖北唱书《钟九闹漕》中的钟九，湖北唱书《田其群起义歌》中的土家族青年田其群，就是像张四姐这样去和贪官污吏作对，却迎来了十分可悲的结局。

【注释】

[1]姚逸之：《湖南唱本提要》，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1929年，第7页。

[2]姚逸之：《湖南唱本提要》，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1929年，第8页。

[3]姚逸之：《湖南唱本提要》，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1929年，第8页。

[4]姚逸之：《湖南唱本提要》，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1929年，第9页。

[5]姚逸之：《湖南唱本提要》，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1929年，第10页。

[6]朱一玄校点：《明成化刊本说唱词话丛刊·新刊全相石郎驸马传》，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68页。

[7]朱一玄校点：《明成化刊本说唱词话丛刊·新刊全相说唱仁宗认母传》，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58页。

[8]姚逸之：《湖南唱本提要》，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1929年，第10页。

[9]姚逸之：《湖南唱本提要》，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研究所，1929年，第11页。

[10]朱一玄校点：《明成化刊本说唱词话丛刊》，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46页。

[11]朱一玄校点：《明成化刊本说唱词话丛刊》，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03页。

[12]朱一玄校点：《明成化刊本说唱词话丛刊》，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95页。

[13]朱一玄校点：《明成化刊本说唱词话丛刊》，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204页。

[14]朱一玄校点：《明成化刊本说唱词话丛刊》，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239页。

[15]洪昶搜集整理：《掉银记》，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湖北分会，1980年，第6页。

[16]洪昶搜集整理：《掉银记》，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湖北分会，1980年，第6页。

[17]洪昶搜集整理：《掉银记》，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湖北分会，1980年，第14页。

[18]洪昶搜集整理：《掉银记》，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湖北分会，1980年，第22页。

[19]洪昶搜集整理：《掉银记》，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湖北分会，1980年，第25页。

[20]洪昶搜集整理：《掉银记》，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湖北分会，1980年，第26-28页。

[21]洪昶搜集整理：《掉银记》，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湖北分会，1980年，第28页。

[22]洪昶搜集整理：《掉银记》，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湖北分会，1980年，第34页。

[23]佚名：《三打玉林班》，益阳文远堂梓行，清光绪廿五年（1899），第37页。

[24]凌火金：《韩云贞》（客家民间唱本），广西民间文学研究会，1984年，第7页。

[25]凌火金：《韩云贞》（客家民间唱本），广西民间文学研究会，1984年，第14页。

[26]凌火金：《韩云贞》（客家民间唱本），广西民间文学研究会，1984年，第16页。

[27]凌火金：《韩云贞》（客家民间唱本），广西民间文学研究会，1984年，第23页。

[28]凌火金：《韩云贞》（客家民间唱本），广西民间文学研究会，1984年，第24页。

[29]凌火金：《韩云贞》（客家民间唱本），广西民间文学研究会，1984年，第25页。

[30]凌火金：《韩云贞》（客家民间唱本），广西民间文学研究会，1984年，第27页。

[31]凌火金：《韩云贞》（客家民间唱本），广西民间文学研究会，1984年，第31页。

[32]凌火金：《韩云贞》（客家民间唱本），广西民间文学研究会，1984年，第31页。

[33]凌火金：《韩云贞》（客家民间唱本），广西民间文学研究会，1984年，第33页。

[34]湖北民研会：《湖北民间叙事长诗唱本总目提要》，湖北省鄂州市第一印刷厂，1986 页，第27页。

[35]佚名：《新刊说唱摆花张四姐出身传》，清末浙江丽水龙泉宝文堂、合刻本，第5页。

[36]佚名：《新刊说唱摆花张四姐出身传》，清末浙江丽水龙泉宝文堂刻本，第7页。

[37]佚名：《新刊说唱摆花张四姐出身传》，清末浙江丽水龙泉宝文堂刻本，第2页。

[38]佚名：《新刊说唱摆花张四姐出身传》，清末浙江丽水龙泉宝文堂刻本，第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