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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文献学:辨伪及其意义

【摘要】:辨伪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辨伪是对某些有真伪问题的事、物进行考察鉴别,以定其真。梁启超在《古书真伪及其年代》中对辨伪的学术意义也有深刻的论述:因为有许多伪书,足令从事研究的人扰乱迷惑,许多好古深思之士,往往为伪书所误。由此可见,古书辨伪重在“求真”,以确定古书真实的学术价值。所以,辨别古籍文献的真伪是古籍整理必须进行的工作,否则其整理工作的意义和价值将大打折扣。

1.什么是“辨伪”

古典文献有伪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把古典文献中那些有伪的图书文献,或某部图书文献中有伪的内容、篇章揭示出来,这就是“辨伪”,也有人主张应该称为“辨真”,提法不同而实质相同。

辨伪是文献实证——考据的形式之一,是传统学术中的一项基本工作,是文献学构成的一个重要方面。辨伪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辨伪是对某些有真伪问题的事、物进行考察鉴别,以定其真。它的涵盖面很大,凡是有真伪问题的古史事、古书籍、古器物、古碑刻、古字画等,均在其辨识的范围。

文献学所讲的辨伪是狭义的辨伪,主要是辨识古典文献的真伪,其任务是认定图书文献的真实作者、年代,体现其原本的文献归属,而考证认定图书文献形成的真实年代则是文献辨伪的核心内容。每一个人都是特定历史年代的人,所以图书文献真实作者的认定也就具有年代意义。从这一意义上说,文献辨伪学也可称为文献年代学。

文献辨伪不仅要将群体文献中那些有伪的图书文献揭示出来,也要将个体文献(一部书等)中那些有伪的篇章和文字,如注文混入正文、他书或他人之文伪作某书或某人之文、后世增补之文被当成本书原有的内容等“伪篇”或“伪文”辨识考证出来,使之与原文相区别,这是更为艰巨的文献辨伪任务。辨别古书真伪,通常会有五种结果:

第一,一部被认为是“真”的古籍,经过考证可能被判定为“伪”书。

第二,一部被认为是“伪”的古籍,经过考证可能被恢复“全真”的身份。如《孙子兵法》。

第三,一部被认为是“伪”的古籍,经过考证虽然被恢复了“全真”的身份,但是其中夹杂着某些“伪”的文段,即其中某些文句、段落有伪。

第四,一部被认为是“伪”的古籍,经过考证可能被恢复“半真”的身份,即其中某些篇章有伪。如《尚书》。

第五,一部被认定是“全伪”的古书,经过考证可能被发现某些“真”的文段。

2.辨别伪书的意义

辨伪是一切传统文化研究的基础。研究古代历史文化,首先是时间概念的限定,其次是空间概念的限定,再次是个体概念的限定,时间线段、空间方位、个体体现这三者间的不断变化就构成了历史文化发展的基本链条,这三者的规定性也就成了历史文化研究的三要素。而伪书所模糊的正是其真实的时间——年代、个体——作者,而某一特定的个体同时就具有时间和空间的意义。所以,清代辨伪名家姚际恒《古今伪书考》有云:

造伪书者,古今代出其人,故伪书滋多于世。学者于此,真伪莫辨,而尚可谓之读书乎!是必取而明辨之,此读书第一义也。[13]

对于古典文献的辨伪工作在历史文化研究中的重要作用,古今许多学术大师都有切身体会,郭沫若先生在《十批判书》中有精辟的论述:

无论作任何研究,材料的鉴别,是最必要的基础阶段。材料不够,固然大成问题;而材料的真伪或时代性如未规定清楚,那比缺乏材料还更加危险。因为材料缺乏,顶多得不出结论而已;而材料不正确,便会得出错误结论。这样的结论,比没有更要有害。[14]

古典文献只有经过辨识才能取作学术研究的资料,否则有莫如无,有恶于无。梁启超在《古书真伪及其年代》中对辨伪的学术意义也有深刻的论述:

因为有许多伪书,足令从事研究的人扰乱迷惑,许多好古深思之士,往往为伪书所误。研究的基础先不稳固,往后的推论结论更不用说了。……几千年来,许多学问都在模糊影响之中,不能得忠实的科学根据,固然旁的另有关系,而为伪书所误,实为最大原因。所以要先讲辨伪及考证年代之必要。[15]

梁启超所讲“辨伪及考证年代之必要”,举述史迹、思想、文学三个方面的十小类例证,反复说明古籍不辨真伪所造成的研究恶果。前人对古书辨伪在学术研究中的重要意义多有论述,今概括起来大致有四:

一是不辨古籍之真伪无法确定文献的价值。一部古书,只有对其作者明确、成书时代肯定、书中是否有附益并得以认知的情况下,才能正确地评定其价值。如《尉缭子》一书,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人们对它不甚了解,因而怀疑它是伪书,清人更深加指责其是“后人杂取苟以成书而已”,姚际恒斥其是教人滥杀无辜,甚至主张“必焚其书然后可也”,钱穆也讥其开首即模仿孟子见梁惠王之问答,他们都认为它没有什么学术价值。其实,今传本《尉缭子》是一部比较可信的书,书中记录的尉缭子向梁惠王献言时的身份、语句及引述吴起的言行都与历史真实相符,特别是书中保留了“世将”等后世不用的语词,所以“其中史料不会晚至秦并六国”,“将此书的成书定于魏襄王时期的尉缭,当无问题”[16]。而山东银雀山汉墓出土的《尉缭子》更证明了该书的价值。由此可见,古书辨伪重在“求真”,以确定古书真实的学术价值。

二是不辨真伪无益于古籍的整理。流传下来的古远文献不经过整理基本无法卒读,其中真伪混杂,而深层的古籍整理工作是多种历史文化知识的综合运用,古籍辨伪则尤为要务。首先是古籍整理之前,必须明辨其真伪及其年代,然后务使真者得其用,伪者另有所归,方能言及其他问题。其次是即便是真书,其中又大都夹杂着某些伪文伪篇,不辨其真伪将大大影响古籍整理的价值,甚至会造成错乱。如西汉刘向等在整理《晏子》的时候,把搜集到的《晏子》定为8篇215章,8篇又分为三类:①符合“六经之义”者将其列为前6篇;②又将“文辞颇异”“又有重复”者归为1篇;③另将“疑(为)后世辩士所为”“似非晏子言”者归为1篇,这就将其真伪区分开来,揭示了文献的不同时代和价值。又如唐圭璋先生的《全宋词》,初版中尚有一定的伪篇,后再版时重加整理考辨,将其中的伪篇剔除,或重新确定作者归属。所以,辨别古籍文献的真伪是古籍整理必须进行的工作,否则其整理工作的意义和价值将大打折扣。

三是不辨真伪无法编纂史书。史书的编纂必须是“信史”,这就要求史家具有“不虚美,不隐恶”的史德,此外还要具备考辨史料真伪的能力,如此写出的史书方可成为垂示千古的“信史”。《史记》之所以成为影响最为深远的历史名著,与司马迁对史料所做“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艺”的大量考信工作是分不开的。其考信工作以“六艺”为取舍标准,这是个体无法完全超越的历史局限,但他求真、信实、存疑的史学思想和方法弥补了其历史局限可能造成的某些不足,因而受到后世学者的无限崇敬。例如,他对远古的传说材料,总是感叹一声:“尚矣!”“吾不知已!”“不可记已!”以司马迁之博洽尚且必须核证史料之真伪信异,时至今日史料积淀可谓汗牛充栋、真伪杂陈,在运用这些史料之前更须认真考辨,否则编纂的书籍无以言信,甚至滑为小说家者流,这样的历史文献比没有更有害。所以,编纂史书、研究历史“要先讲辨伪及考证年代”。

四是不辨真伪无法认识学术源流。古书真伪与学术源流的关系最为密切,如果不能辨别古典文献的成书年代、作者是否为假托、内容是否为伪造,整个学术研究就无法实现“辨章学术,考镜源流”,造成学术发展历史的错乱。如《老子》一书,根据传统的说法,老聃是孔子的前辈,其人其书在孔子之前,所以胡适先生的《中国古代哲学史》及大多学者都先述老子及先秦道家思想,再述孔子及儒家学派,而冯友兰笃信《老子》成书于战国之际,他的《中国哲学史》便将《老子》排列于孔墨之后。考辨古书真伪及其成书年代对于学术源流的影响之大,由此可见一斑[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