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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运动与民工潮:老知青们的韧性与敬业精神

【摘要】:红卫兵运动和知青运动是有着密切连带关系的事件。研究的视域和方法完全可以多元化,评价和诠释尺度不必也不可能统一。我们班上更多的老知青们仍在平凡的岗位上,在社会下层工作与生活着。“知青运动”与“民工潮”恰是相反的两极。他们现已年届中年,不少人成为各行各业的骨干,有一部分人面临新的失业危机的困扰。平心而论,“老三届”一代人是最具韧性的一代人,最受磨炼的一代人,最有敬业精神的一代人。

红卫兵运动和知青运动是有着密切连带关系的事件。研究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思想史文化史社会史,不能不研究极“左”思潮背景下的这两大运动。研究的视域和方法完全可以多元化,评价和诠释尺度不必也不可能统一。

我在乡下待的时间不长,还不到两年,而且我待的地方,条件还算不错,民风也淳朴。因此,我的体验和感受,与待得更长一些或更苦地方的同学、亲友相比起来,也就颇不相同。在我被招到湖北省化工厂(地处应城)当工人之后,我的一些同学及我的妹妹,又在乡下生活了4年,有的甚至8年。他们吃了不少苦头,特别是精神上的压力渐渐增大。新鲜感丧失后,物质文化生活的极度贫乏和单调就成了大的问题,有的甚至受到来自政治情感诸方面的摧残。

现在在洛杉矶教书的我们班才女冯达美,在天门机械厂当工人多年,只是恢复高考后才得以返城。更苦的是书呆子黄颐同学,因高度近视,在乡下待了8年,尔后才抽回汽车运输站当搬运工,也是到恢复高考后才回武汉大学的。黄颐老弟该有四十六七了罢,赴美多年,闻刚刚在美国一家最好的物理实验室做博士后。他的垂垂老矣的父母相互搀扶着在校园散步时将这一消息告诉我,言谈间似觉非常欣喜、满足。这两位老教授膝下再无别的子女,黄老弟的妻小也早已随他客居大洋彼岸。每每看到他父母的孤独无依,不觉悲从中来。龚一平同学也在乡下8年“抗战”,回武汉后开过小小机动车,也赶上最后一班车考上大学,在一家中学当娃娃头,40出头才有孩子,夫人下岗,仍面临糊口之忧。孙俊同学还算顺利,在北京环卫局法制处工作,也是借大学毕业分配之机,在省教委前领导张树芝同志的关照下,才解决十多年两地分居的老大难问题。她的儿子又考回武汉大学,读书很用功;而她自己已是一身疾病,形容憔悴了。我们班上更多的老知青们仍在平凡的岗位上,在社会下层工作与生活着。

总的说来,知青下乡是当局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解决城市劳动力过剩的失业危机之不得已的举措,也是消解城市动乱源头之一的红卫兵运动的一种最佳方式。城市知识青年大批安置到本已劳动力过剩的农村去,实际是反现代化的流向。80年代中期直至今天仍不息灭的“民工潮”,即农业过剩人口大量涌入城市打工的流向,倒是现代化的正流向。“知青运动”与“民工潮”恰是相反的两极。相形之下,“民工潮”比“知青潮”的社会震荡更为剧烈,也更有意义。

“知青”这一批人,年龄跨度有十多年之久。70年代的中学生,我不太熟悉。60年代的中学生,实在是很苦的一代人。在他们长身体的时候,他们遇到主要是人祸引起的物质生活的大饥荒;在他们长知识的时候,他们遇到精神生活的大饥荒。他们现已年届中年,不少人成为各行各业的骨干,有一部分人面临新的失业危机的困扰。平心而论,“老三届”一代人是最具韧性的一代人,最受磨炼的一代人,最有敬业精神的一代人。他们给予这个社会的很多很多,而社会给予他们的却很少很少。黑格尔说过:“人不能脱离他的时代,正如不能脱离他的皮肤一样。”朱熹夫子也说过:“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我们总是处在理想与现实的撞击之中。我们只能以平常心回首过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无怨无悔,我们的青春与血汗的奉献还是值得的。

就我个人来说,下乡的那一段日子是值得怀念的。虽然因出身与所谓“海外关系”问题(我的大姑母一家因生活所迫于1948年迁台)受到牵连,十分自卑,但农民不因此而鄙弃反更亲近。逐步地,我渐渐恢复了自信,特别是复活了仁爱之心。这段生活至少为我奠定了这么一个基础,即尽管我因为其他的缘故,在离开了农村又当了8年工人之后,于1978年31岁时有幸考入大学深造,尽管我现在忝列高校教席,但我的本根是平民。这不仅因为我的祖父、父亲只是武昌城边、巡司河畔的小小商人,更因为我有当普通农民、当普通工人的近十年的经历。现在我是一位平平实实、独立不苟的平民知识分子,决不沾染贵族习气,无意巴结权贵,依傍权势,特别关怀农家子弟,适时予以资助。我总是把自己当做一名“知青”,总希望不脱离此根,即中国文化的乡土之根。

中国的学问是生命的学问。儒、释、道三家的哲理,需要吾人切实地体验。我的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在于默默地工作,为培养平民的后代尽心竭力,在社会需要时,不妨作狮子之吼,代表平民的心声和社会的良知。

【注释】

[1]本文原载于《我们曾经年轻——武汉知青回忆录》,武汉,武汉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