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宣化辽墓壁画星图分析:探究其象征、装饰性质及在墓葬中的实际作用

宣化辽墓壁画星图分析:探究其象征、装饰性质及在墓葬中的实际作用

【摘要】:关于宣化辽墓壁画的星图,夏鼐认为它并不属于“天文学家所用的星图”,而是属于“为了宗教目的而作的象征天空的星图和为了装饰用的个别星座的星图”,即无法用以推定观测年代。即便讨论的层面触及天象图与死者佛教信仰问题,也终因忽略了天象图与墓葬建筑本身的关系而未能解释天象图在墓葬中的实际作用。

1974年发现的张世卿墓,墓中壁画内容丰富而精彩,尤其是墓中出现的二十八宿和黄道十二宫彩绘星图,被认为是继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中的《五星占》和洛阳北魏星象图之后我国天文史上的又一重要发现。[3]据报告描述,这幅星图位于后室穹隆顶的正中央,星宿画在直径2.17米的范围以内,穹隆顶的中心悬一面直径35厘米的铜镜,镜缘之外以朱白两色绘重瓣莲花,莲花之外又以白灰为地,其上涂一层淡蓝色表示晴空;莲花的东北方位绘北斗七星,四周绘五颗红星和四颗蓝星,其中东部最大的一颗星内绘金乌,可知为太阳;星图的中间一层以红点和直线绘成二十八宿,东方七宿为苍龙,西方七宿为白虎,南方七宿为朱雀,北方七宿为玄武;最外一层布绘黄道十二宫(图1)。[4]继1号墓(即张世卿墓)星象图发现之后,在宣化发现的另外几座辽代墓葬中,除室顶已塌毁的9号墓以外,其余各墓全都出现了星象图,由此可见此地辽金墓葬中装饰星象图是一种普遍的现象。

图1 M1后室室顶彩绘星图(仰视)

宣化辽墓星象图向我们展示了三种类型:一种既有莲花、二十八宿和日月图像,又有黄道十二宫和十二时(即十二生肖),如2号墓(图2)、5号墓(图3)和1号墓(1号墓天象图壁画中虽未出现十二时图像,但在围绕后室的长方形壁龛之内原置有十二时木俑,故应归于一类);第二种是以莲花、二十八宿和日月以及折枝花草构成的,如3号墓(图4)和6号墓(图5);最后一种只有莲花、二十八宿和日月图像,如4号墓、7号墓(图6)和10号墓(图7)。但是10号墓中也配有十二时俑,似乎也可以另为一类。这些天象图的结构形式均是以莲花图案居于穹隆藻井的中央,莲花之外重绘二十八宿和日月,再外依次作黄道十二宫和十二时,或者分别作十二时或折枝花草。

图2 M2墓室室顶彩绘星图(仰视)

图3 M5后室室顶彩绘星图(仰视)

图4 M3墓室室顶彩绘星图(仰视)

图5 M6后室室顶彩绘星图(仰视)

图6 M7后室室顶彩绘星图(仰视)

图7 M10后室室顶彩绘星图(仰视)

宣化辽墓天象图,尤其是张世卿墓天象图最引人注意的特点是,它主要综合了中国的二十八宿和巴比伦的黄道十二宫图形而构成,因而被视为研究我国古代天文学和对外文化交流的重要材料。[5]1976年,夏鼐根据宣化辽墓星图的新资料,介绍了二十八宿概念及其在中国的起源与创立年代,黄道十二宫概念与其传入中国的时间。关于宣化辽墓壁画的星图,夏鼐认为它并不属于“天文学家所用的星图”,而是属于“为了宗教目的而作的象征天空的星图和为了装饰用的个别星座的星图”,即无法用以推定观测年代。[6]伊世同也以宣化辽墓星图与《步天歌》加以对照,并分析了宣化辽金墓黄道十二宫图像的演变过程。至于墓室壁画天文图的基本作用,作者认为不外乎是以象征性手法表示自然星空。[7]1999年,Tansen Sen又发表了一篇讨论宣化辽墓天象图壁画的专文,与以往的研究不同的是,该文从葬俗的角度出发,对图像所涉及的死者和造墓人的信仰问题作了细致的探讨。文中,作者提出这种高度样式化的图像绝不是天的实际图像,而是中国传统来世信仰与佛教来世信仰的融会结合;作者进而结合在敦煌、山西应县和日本的几所寺院中发现的公元897年以后的星曼陀罗图像的讨论,认为宣化天象图表现的也是星曼陀罗。[8]当然,这一观点本身,似乎还有待进一步商讨。

不管是从天文学的角度还是从葬俗的角度,前贤所论,均没能够回答宣化辽墓天象图出现的原因。即便讨论的层面触及天象图与死者佛教信仰问题,也终因忽略了天象图与墓葬建筑本身的关系而未能解释天象图在墓葬中的实际作用。实际上,以墓葬顶部绘天象图的传统惯例,对宣化辽墓天象图的出现,仍然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文献当中所记墓葬图画天象的例子,以秦始皇的骊山陵最为著名。《史记·秦本纪》曾称这座陵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9],可见这一传统在中国已有久远的历史。巫鸿将丧葬艺术中对宇宙模式的频繁表现归于在汉代发展起来的天意理论和天命观念,指出:“天,被表示为天花上面的具体图像与装饰符号,它处在‘上方’,与地相对,这与董仲舒的‘盖天’学说是一致的。”[10]将墓葬做成一个微型宇宙的意识,在汉代以后越来越明显,赵超即曾专文讨论过古代式盘、穹隆顶墓室以及覆斗形墓志之间一脉相承的“象天地”思想以及其中包含的各种传统宗教方术信仰。[11]这一传统自秦汉至唐宋,历久不衰。应该说,由于“阴阳五行”和“天人合一”观念在中国人心目中根深蒂固,“象天地”思想的背后,实际体现了企图把握和顺应宇宙运动之规律的愿望。

李零提出:六壬式“一般都是以北斗居于天盘中心,四周环列:(1)十二月或十二神,(2)干支,(3)二十八宿”,“式图的时间结构是与式图的空间结构相配合,并藉天盘相对于地盘的运动来表现”。[12]这种式盘,即是通过模仿宇宙的运动来把握天人关系的一种工具。正如陈梦家《汉简缀述》所说的那样:“当运用‘式’时,首先需分时、定向。后来用十二辰代表十二时,用罗盘来定方向,不能不说是由‘式’演化而来的。”[13]这里的十二时,即是宇宙运动的一个部分。何重华(Judy Chungwa Ho)认为十二时图像在墓葬中的作用与为来世占卜有关。[14]但是,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毕竟,就其基本含义而言,它所象征着的,更主要是天的时序与结构(图8)。

图8-a 漆木式(朝鲜乐浪遗址王盱墓出土)

图8-b 盖天图(1平面 2剖面)

图8-c 大时和小时

杭州发现的五代吴越文穆王钱元瓘及其妃吴汉月等的三座墓葬中,不仅有天象图,而且墓葬后室四壁下方均浮雕有十二生肖神像,每像皆于胸前抱生肖,自北壁正中的“子”开始顺时针排列,东壁为寅、卯、辰,南壁为巳、午、未,西壁为申、酉、戌,北壁为亥、子、丑。[15]河北曲阳所发现的五代王处直墓壁画中,十二生肖及时序的排列顺序与分布方位,也与上述所见相同。[16]而宣化1号辽墓天象图十二宫图像,同样是按顺时针方向排列的,太阳绘于正东方,内有一金乌展翅南飞,“表示太阳出自东方,而南而西落于西方”[17]。在其他几座墓葬的天象图中,5号墓太阳亦位于东方,十二时按顺时针方向排列;2号墓日东月西,二十八宿与十二宫皆按顺时针方向排列;3号墓则按逆时针方向排列,与其实际对应的方位不符,可能是由于在绘制时,粉本的正反两面发生颠倒的缘故,[18]但太阳依然位于东部偏南处。此外,在1号和10号墓葬中,还发现了十二时木俑,尽管其位置关系在出土时已经紊乱,但是,我们仍然可以根据前述墓葬浮雕和壁画中的十二时内容的顺序和方位,来推测它们可能的原始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