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苏轼杭州时期诗、词、散文作品评析

苏轼杭州时期诗、词、散文作品评析

【摘要】:附录苏轼杭州时期诗、词、散文作品选评苏轼杭州时期的诗选评[1]熙宁时期: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天寒路远愁仆夫,整驾催归及未晡。苏轼任杭州通判,一到职,就去访问两位得道的诗僧。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不凭。茅苫一月垄上宿,天晴获稻随车归。汗流肩赪载入市,价贱乞与如糠粞。卖牛纳税坼屋炊,虑浅不及明年饥。从中可以看到苏轼对人民疾苦的同情。

附 录 苏轼杭州时期诗、词、散文作品选评

苏轼杭州时期的诗选评[1]

熙宁时期:

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

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腊日不归对妻孥,名寻道人实自娱。道人之居在何许?宝云山前路盘纡。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纸窗竹屋深自暖,拥褐坐睡依团蒲。天寒路远愁仆夫,整驾催归及未晡。出山回望云木合,但见野鹘盘浮图。兹游淡薄欢有余,到家恍如梦蘧蘧。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

【评析】

苏轼任杭州通判,一到职,就去访问两位得道的诗僧。诗中直接写道人的只有四句,却对他们“纸窗竹屋深自暖,拥褐坐睡依团蒲”的朴素生活深加赞赏,“道人有道山不孤”成为全诗的诗眼。虽是一次清淡的游历,但欢愉之情溢于言表。整首诗以清句描写清景,“雪”“云”“水”“石”“林”“鸟”如在目前。

戏 子 由

宛丘先生长如丘,宛丘学舍小如舟。常时低头诵经史,忽然欠伸屋打头。

斜风吹帷雨注面,先生不愧旁人羞。任从饱死笑方朔,肯为雨立求秦优。

眼前勃蹊何足道,处置六凿须天游。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

劝农冠盖闹如云,送老齑盐甘似蜜。门前万事不挂眼,头虽长低气不屈。

余杭别驾无功劳,画堂五丈容旂旄。重楼跨空雨声远,屋多人少风骚骚。

平生所惭今不耻,坐对疲氓更鞭棰。道逢阳虎呼与言,心知其非口诺唯。

居高志下真何益,气节消缩今无几。文章小技安足程,先生别驾旧齐名。

如今衰老俱无用,付与时人分重轻!

【评析】

这首诗,名为“戏”,即调侃,但深层的是内心的不平与沉重。诗篇先以游戏的文字写弟弟“宛丘先生”的处境,居住陋狭,生活清苦,但心无躁动,任天而游。再写作为“余杭别驾”的自己身居高楼,气节消缩,于民无益。最后以文章小技“付与时人分重轻”作结,表达了对新法的不满。此诗被人指责为诋毁朝廷的谤诗。诗篇写法独特,先用夸张戏谑的手法,再出以自嘲,被人赞为“诙诡有奇趣”,受到好评。

吉祥寺赏牡丹

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

醉归扶路人应笑,十里珠帘半上钩。

【评析】

诗歌记录了一群爱花之人结集欢宴、插花上头、嬉闹自娱,引来路人观赏的情景。笔调轻松,情态毕现,反映出幽默天真的文人性情。

雨中游天竺灵感观音

蚕欲老,麦半黄,前山后山雨浪浪。

农夫辍耒女废筐,白衣仙人在高堂。

【评析】

苏轼游天竺灵感观音院,不是一般的游览崇拜,而是心有所系,心里想的是浪浪大雨造成老百姓的农事尽废。语有深意,含蓄地道出“白衣仙人在高堂”的冷漠,令人回味。

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五绝

其 一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其 二

放生鱼鳖逐人来,无主荷花到处开。

水枕能令山俯仰,风船解与月徘徊。

其 三

乌菱白芡不论钱,乱系青菰裹绿盘。

忽忆尝新会灵观,滞留江海得加餐。

其 四

献花游女木兰桡,细雨斜风湿翠翘。

无限芳洲生杜若,吴儿不识楚词招。

其 五

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

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

【评析】

其一:夏日乍雨乍晴,雨到黑云翻墨,雨去镜水涵天。描摹逼真,把大自然的倏忽变化尽情呈现。

其二:鱼鳖逐人,荷花开放,青山俯仰,小船共明月徘徊。笔下有一种动态之美,令人想见枕在小船中的诗人在山水之间的那份惬意。

其三:由得尝“乌菱白芡”想到在汴京会灵观尝新之事,“滞留江海”虽有美食,但字里仍隐隐地透露出一种失意之绪。

其四:从游女献花,想到汀州杜若,再到楚辞《招魂》,透出居于异乡异地的诗人有着屈原那种放逐的感慨,并渴望招魂。

其五:苏轼失意后,有对隐居与出仕的思考。自己选择“中隐”,有“长闲”可期,能与湖山胜景作伴,以此聊以自慰,有自娱自嘲的意味。

望海楼晚景五绝(选二)

其 一

海上涛头一线来,楼前指顾雪成堆。

从今潮上君须上,更看银山二十回。

其 三

青山断处塔层层,隔岸人家唤欲应。

江上秋风晚来急,为传钟鼓到西兴。

【评析】

其一:此诗描绘钱塘江潮水的壮观景象:由远及近,从“一线”到“雪成堆”,汹涌迅疾,势不可挡。如此壮景令诗人兴致浓郁,观赏之情一发而不可收。以“雪”喻浪花,以“银山”喻潮头,贴切传神。

其三:有山和塔的宁静,有人家应声的亲切;续以江风送来阵阵钟鼓声,境界又显悠远空灵。

孙莘老求墨妙亭诗

兰亭茧纸入昭陵,世间遗迹犹龙腾。颜公变法出新意,细筋入骨如秋鹰。

徐家父子亦秀绝,字外出力中藏稜。峄山传刻典刑在,千载笔法留阳冰。

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不凭。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

吴兴太守真好古,购买断缺挥缣缯。龟趺入座螭隐壁,空斋昼静闻登登。

奇踪散出走吴越,胜事传说夸友朋。书来乞诗要自写,为把栗尾书溪藤。

后来视今犹视昔,过眼百世如风灯。他年刘郎忆贺监,还道同时须服膺。

【评析】

开篇因为孙莘老建墨妙亭,即对历代书法家的书法进行了好评,接着提出了自己的书法见解,后盛赞孙莘老真心好古,建亭收藏书法,表达了自己对孙莘老的叹服。“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体现了苏轼不拘一格,通达开放的艺术思想。

吴中田妇叹和贾收韵

今年粳稻熟苦迟,庶见霜风来几时。霜风来时雨如泻,杷头出菌镰生衣。

眼枯泪尽雨不尽,忍见黄穗卧青泥。茅苫一月垄上宿,天晴获稻随车归。

汗流肩赪载入市,价贱乞与如糠粞。卖牛纳税坼屋炊,虑浅不及明年饥。

官今要钱不要米,西北万里招羌儿。龚黄满朝人更苦,不如却作河伯妇。

【评析】

这首诗先写天灾,再写人祸:秋雨如泻,黄穗倒伏,辛苦收获,却价如糠粞。一路写来,越写越悲,最后借田妇之叹,把痛苦之情推向绝境。从中可以看到苏轼对人民疾苦的同情。此诗与白居易卖炭翁》异曲同工。

王复秀才所居双桧二首

其 一

吴王池馆遍重城,闲草幽花不记名。

青盖一归无觅处,只留双桧待升平。

其 二

凛然相对敢相欺,直干凌空未要奇。

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

【评析】

1.以“吴王池馆”“闲草幽花”这些人间美好的东西一去不返,而双桧仍在,写出双桧的年岁深长,并寄以历史的感悟。

2.赞美双桧“凛然相对”的性格:“直干凌空”,即便根到九泉也刚直无曲。似乎是在写双桧,也在写王复,还在写自己。

法惠寺横翠阁

朝见吴山横,暮见吴山纵。吴山故多态,转折为君容。幽人起朱阁,空洞更

无物。惟有千步冈,东西作帘额。春来故国归无期,人言秋悲春更悲。已

泛平湖思濯锦,更看横翠忆峨眉。雕栏能得几时好,不独凭栏人易老。百

年兴废更堪哀,悬知草莽化池台。游人寻我旧游处,但觅吴山横处来。

【评析】

诗人登法惠寺横翠阁,见吴山朝暮的变化,由吴山之美引起故乡之思;又由所凭望的雕栏容易腐朽,生出人生易老和百年兴废之叹。开头四句尤美,吴山朝“横”暮“纵”,像一个多姿多态的绝色女子,令人遐想。纪昀评价此诗“起得峭拔”。

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

其 一

朝曦迎客艳重冈,晚雨留人入醉乡。此意自佳君不会,一杯当属水仙王。

(湖上有水仙王庙。)

其 二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评析】

其一:早上阳光明艳,晚上春雨迷蒙,无论是晴是雨,西湖都显得十分多情。诗歌侧重实写,呈现诗人终日在湖上宴饮的情景,句句切题。

其二:水光山色,晴姿雨态,在诗人的眼里都无限美好奇妙。以风姿绰约的越国美女西施作比喻,写出了西湖的天然神韵。因为比喻的贴切,“西子湖”就此成了西湖的别称;也因为苏轼最善于领略和描摹西湖的美,此诗成为赞颂西湖美景最为人称道的传世名作。

新城道中二首

其 一

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岭上晴云披絮帽,树头初日挂铜钲。

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西崦人家应最乐,煮芹烧笋饷春耕。

其 二

身世悠悠我此行,溪边委辔听溪声。散材畏见搜林斧,疲马思闻卷旆钲。

细雨足时茶户喜,乱山深处长官清。人间歧路知多少,试向桑田问耦耕。

【评析】

其一:春耕时分,诗人的笔下处处洋溢着快乐,雨过天晴的山行之乐,野桃溪柳的自然之乐,煮芹烧笋的农人之乐,都蕴涵着对一年好光景的期盼。

其二:诗人一路走来,触景生情,以“散材”“疲马”自比,颇感人生迷茫困顿;但看到茶户的欣喜,又觉得在山间村落的桑田耦耕中,应该能够找到自己的答案。比起上一首诗,此诗情调比较低沉,体现了苏轼对人生的思考。

山村五绝

其 一

竹篱茅屋趁溪斜,春入山村处处花。

无象太平还有象,孤烟起处是人家。

其 二

烟雨濛濛鸡犬声,有生何处不安生。

但令黄犊无人佩,布谷何劳也劝耕。

其 三

老翁七十自腰镰,惭愧春山笋蕨甜。

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

其 四

杖藜裹饭去匆匆,过眼青钱转手空。

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

其 五

窃禄忘归我自羞,丰年底事汝忧愁。

不须更待飞鸢堕,方念平生马少游。

【评析】

这是苏轼著名的政治讽刺诗。作为地方长官的苏轼,下乡目睹新法带来的种种弊端,用诗歌真实地记录生活,反映现实。这首诗后来成为舒亶等人在“乌台诗案”弹劾苏轼的罪证:“至于包藏祸心,怨望其上,讪渎漫骂,而无复人臣之节者,未有如轼也。盖陛下发钱(指青苗钱)以本业贫民,则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谨盐禁,则曰‘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其他触物即事,应口所言,无一不以讥谤为主。”对此,苏轼在《乞郡札子》中说:“昔先帝召臣上殿,访问古今,敕臣今后遇事即言,其后臣屡论事,未蒙施行,乃复作为诗文,寓物托讽,庶几流传上达,感悟圣意……”《山村五绝》正体现了苏轼的强烈社会责任感和关心民生的积极态度。

於潜令刁同年野翁亭

山翁不出山,溪翁长在溪。(前二令作二翁亭。)不如野翁来往溪山间,上友麋

鹿下凫鹥。问翁“何所乐,三年不去烦推挤?”翁言“此间亦有乐,非丝非竹

非蛾眉,山人醉后铁冠落,溪女笑时银栉低。”我来观政问风谣,皆云“吠犬

足生氂。但恐此翁一旦舍此去,长使山人索寞溪女啼。”(天目山唐道士,常冠

铁冠,於潜妇女皆插大银栉,长尺许,谓之蓬沓。)

【评析】

苏轼下乡观政,对於潜令刁同年性情天真,为政宽简,不以丝竹蛾眉为乐,而以山人溪女的快乐为乐的态度十分推崇。诗歌从山人溪女的角度,写出对这样的好县令的敬重;以诗论政,希望有补于民。

於潜僧绿筠轩

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

不可医。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评析】

借於潜僧寺内的绿筠轩,苏轼表达了自己对竹子的亲近与推崇,并以戏谑的口吻,对世间热衷功名利禄又要贪图虚名的人给予否定。全诗语言通俗清新,议论高雅别致。

於 潜 女

青裙缟袂於潜女,两足如霜不穿屦。觰沙鬓发丝穿柠,蓬沓障前走风雨。

老濞宫妆传父祖,至今遗民悲故主。苕溪杨柳初飞絮,照溪画眉渡溪去。

逢郎樵归相媚妩,不信姬姜有齐鲁。

【评析】

於潜女朴素、勤劳,也爱漂亮;诗中乡村夫妻的那份相悦和恩爱,更让人钦羡。读此诗,於潜女纯真可爱的形象呼之欲出。在诗人的笔下,出自天然的美才是最生动的。

立秋日祷雨,宿灵隐寺,同周、徐二令

百重堆案掣身闲,一叶秋声对榻眠。床下雪霜侵户月,枕中琴筑落阶泉。

崎岖世味尝应遍,寂寞山栖老渐便。惟有悯农心尚在,起占云汉更茫然。

【评析】

苏轼忙里偷闲,并非真闲,他与周、徐二令一起来到灵隐寺是为了祷雨:心系农事,一夜难眠,向云河占卜晴雨,心绪焦虑而茫然。从中我们看到了诗人强烈的民生意识。

佛日山荣长老方丈五绝(选二)

其 一

陶令思归久未成,远公不出但闻名。

山中只有苍髯叟,数里萧萧管送迎。

其 二

千株玉槊搀云立,一穗珠旒落镜寒。

何处霜眉碧眼客,结为三友冷相看。

【评析】

第一首写自己与荣长老的相见,一个如陶渊明思归已久,一个像慧远破例相送,山中的松树都显得特别有情。把两人的感情写足。第二首写竹写水,写荣长老的人品节操,表达了对得道高僧的敬重。

有美堂暴雨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

十分潋滟金樽凸,千杖敲铿羯鼓催。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

【评析】

惊雷、顽云、黑风、飞雨,已把暴雨写得令人称奇。然而诗人还不以此为足,又调动丰富的想象:雨如杖槌击鼓声声,催人欢饮;又如洒面清泉,令谪仙倾泻珠玉。诗歌写得特别应景,既关豪雨又关满座诗人。

八月十五日看潮五绝

其 一

定知玉兔十分圆,已作霜风九月寒。寄语重门休上钥,夜潮留向月中看。

其 二

万人鼓噪慑吴侬,犹是浮江老阿童。欲识潮头高几许,越山浑在浪花中。

其 三

江边身世两悠悠,久与沧波共白头。造物亦知人易老,故教江水向西流。

其 四

吴儿生长狎涛渊,冒利轻生不自怜。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是时新有旨禁弄潮。)

其 五

江神河伯两醯鸡,海若东来气吐霓。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强弩射潮低。(吴越王尝以弓弩射潮头,与海神战,自尔水不近城。)

【评析】

第一首写诗人欲在月夜里观赏海潮,兴致勃勃。第二首先用比喻的手法写潮声之大,再用夸张的手法写潮头之高。第三首,在江潮中注入人生的感慨。第四首写吴儿冒利轻生,表达了自己对“斥卤变桑田”的期盼。第五首展开想象:是江、河之神发酵,造成汹涌的海潮;“三千强弩射潮”更显出海潮之浩大。

陌上花三首并引

游九仙山,闻里中儿歌《陌上花》。父老云:吴越王妃,每岁春必归临安,王以书遗妃曰:“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吴人用其语为歌,含思宛转,听之凄然,而其词鄙野,为易之云。

其 一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

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

其 二

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軿来。

若为留得堂堂去,且更从教缓缓回。

其 m三

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

已作迟迟君去鲁,犹教缓缓妾还家。

【评析】

第一首从遗民的老去和游女的长歌写出时代的更替。“江山犹是昔人非”,为这一组诗定下悲凉的基调。第二首从当年路人争看王妃的角度写。第三首从钱俶去国、王妃还家的角度写。这组诗是苏轼为民歌《陌上花》改写的,保留了民歌清新通俗的特点。把王妃放在“陌上花开”的环境里,显得情调婉转,意境凄美。

与毛令方尉游西菩寺二首

其 一

推挤不去已三年,鱼鸟依然笑我顽。人未放归江北路,天教看尽浙西山。

尚书清节衣冠后,处士风流水石间。一笑相逢那易得,数诗狂语不须删。

其 二

路转山腰足未移,水清石瘦便能奇。白云自占东西岭,明月谁分上下池。

黑黍黄粱初熟候,朱柑绿橘半甜时。人生此乐须天付,莫遣儿曹取次知。

【评析】

其一:先写外放做官是“天教看尽浙西山”,是大自然对自己的恩赐;接着写与毛令、方尉的相投合。

其二:写自己被自然美景所吸引,由衷地发出“人生此乐须天付”的感叹。苏轼从开始的感慨万端,到在山水中的快意当前,失意的心灵意外地得到了大自然的补偿。对仗非常工整,物体有形有色。

元祐时期:

与莫同年雨中饮湖上

到处相逢是偶然,梦中相对各华颠。

还来一醉西湖雨,不见跳珠十五年。

【评析】

经历了人生的坎坷之后,苏轼再次来到杭州,虽然有“还来一醉西湖雨”的欣喜,但更多的已是人生的感慨。

送子由使契丹

云海相望寄此身,那因远适更沾巾。不辞驿骑凌风雪,要使天骄识凤麟。

沙漠回看清禁月,湖山应梦武林春。单于若问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

【评析】

苏辙出使契丹,苏轼写诗相送,表达了兄弟深情。既有对远人的关心,又有对远人的赞许,又想象他在远方思念国家与自己,还嘱咐他在异域他乡要谨慎处事。层层道来,关怀备至。

寄蔡子华

故人送我东来时,手栽荔子待我归。荔子已丹吾发白,犹作江南未归客。

江南春尽水如天,肠断西湖春水船。想见青衣江畔路,白鱼紫笋不论钱。

霜髯三老如霜桧,旧交零落今谁辈。莫从唐举问封侯,但遣麻姑更爬背。

【评析】

这是一首寄送给乡人蔡子华的诗,对家乡的思念寄托在家乡的物品上:丹红的荔子,还有白鱼紫笋,情动于中。思乡之时,自然地生出对人生的思考:不求富贵,但求逍遥快乐。

连日与王忠玉、张全翁游西湖,访北山清顺、道潜二诗僧,登垂云亭,饮参寥泉,最后过唐州陈使君夜饮,忠玉有诗,次韵答之

北山非自高,千仞付我足。西湖亦何有,万象生我目。

云深人在坞,风静响应谷。与君皆无心,信步行看竹。

竹间逢诗鸣,眼色夺湖渌。百篇成俯仰,二老相追逐。

故应千顷池,养此一双鹄。山高路已断,亭小膝屡促。

夜寻三尺井,渴饮半瓯玉。明朝闹丝管,寒食杂歌哭。

使君坐无聊,狂客来不速。载酒有鸱夷,扣门非啄木。

浮蛆滟金碗,翠羽出华屋。须臾便陈迹,觉梦那可续。

及君未渡江,过我勤秉烛。一笑换人爵,百年终鬼录。

【评析】

这是一首和诗,但写得十分生动。先写登北山眺望西湖,再写人在山中的感受。二老身体硬朗,飞步如鹄,过垂云亭,饮参寥泉,与陈使君夜饮,一一叙来,如在目前。最后以人生短暂,及时行乐作结。诗歌极具时空感。

次韵林子中、王彦祖唱酬

早知身寄一沤中,晚节尤惊落木风。(近闻莘老、公择皆逝,故有此句。)昨梦已论

三世事,岁寒犹喜五人同。(轼与子中、彦祖、子敦、完夫同试举人景德寺,今皆健。)

雨余北固山围座,春尽西湖水映空。差胜四明狂监在,更将老眼犯尘红。

【评析】

以人如风中之水露,叹息故人的零落;又喜友人的健在,可以聚会酬唱。并以玩笑的口吻戏谑友人,很见趣味,也显出苏轼性格的开朗达观。

寿星院寒碧轩

清风肃肃摇窗扉,窗前修竹一尺围。纷纷苍雪落夏簟,冉冉绿雾沾人衣。

日高山蝉抱叶响,人静翠羽穿林飞。道人绝粒对寒碧,为问鹤骨何缘肥?

【评析】

从“寒”和“碧”二字着笔,体现修竹的翠绿清幽,也赞美道人的清癯脱俗。叠字用得十分妥帖,增加了一种动感。

又和景文韵

牡丹松桧一时栽,付与春风自在开。

试问壁间题字客,几人不为看花来。

【评析】

出语轻松,寥寥几句,写出了世人情态:一生爱好是天然。

西湖寿星院此君轩

卧听谡谡碎龙鳞,俯看苍苍立玉身。

一舸鸱夷江海去,尚余君子六千人。

【评析】

写竹子的形,更写竹子的神,“君子”既能让人想见竹子的品性,又完全切合“此君轩”的命名。比喻生动,用典贴切。

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芽

仙山灵草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匀。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

要知冰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戏作小诗君一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评析】

全诗用比喻,非常新颖。新茶的细嫩、清香,是好山好水孕育出来的。有人采撷了苏轼诗中的两句:“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合为一副对联,可谓绝妙。

安州老人食蜜歌

安州老人心似铁,老人心肝小儿舌。不食五谷惟食蜜,笑指蜜蜂作檀越。蜜

中有诗人不知,千花百草争含姿。老人咀嚼时一吐,还引世间痴小儿。小儿

得诗如得蜜,蜜中有药治百疾。正当狂走捉风时,一笑看诗百忧失。东坡

先生取人廉,几人相欢几人嫌。恰似饮茶甘苦杂,不如食蜜中边甜。因君寄

与双龙饼,镜空一照双龙影。三吴六月水如汤,老人心似双龙井。

【评析】

把安州老人写得极有个性:嗜好蜂蜜,食蜜吐诗,诗如药石,治人百疾,是个十分可爱的“蜜僧”与“诗僧”。苏轼与他性情相投,又从老人送他“双龙饼”茶,生发出对老人心境如双龙井水般清凉的赞美。陆游《老学庵笔记》载,陆游的伯父彦远言,“殊少为士人,游荡不羁,为妻投毒羹胾中,几死,啖蜜而解。医云,复食肉,则毒发不可疗。遂弃家为浮屠。”又载:“族伯父彦远少时曾识仲殊,见其所食豆腐、面筋、牛乳之类,皆渍蜜食之,客多不能下箸,惟东坡性亦酷嗜蜜,能与之共饱。崇宁中,忽上堂辞众,是夕闭方丈门自缢死。及火,舍利五色不可胜计。”可作参考。

赠刘景文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评析】

诗歌写景:秋冬时分,荷已尽,菊已残,但此时也正是一年中收获橙黄橘绿的时候。以残菊傲霜喻人品,以“橙黄橘绿时”喻人生的丰收期。四句小诗启人联想,诗歌颇具哲理。

予去杭十六年而复来,留二年而去。平生自觉出处老少,粗似乐天,

虽才名相远,而安分寡求,亦庶几焉。三月六日来别南北山诸道人,

而下天竺惠净师以丑石赠行,作三绝句

其 一

当年衫鬓两青青,强说重临慰别情。

衰发只今无可白,故应相对话来生。

其 二

出处依稀似乐天,敢将衰朽较前贤。

便从洛社休官去,犹有闲居二十年。

其 三

在郡依前六百日,山中不记几回来。

还将天竺一峰去,欲把云根到处栽。

【评析】

白居易曾任杭州刺史,颇有政绩,也留下了许多精美的诗文。苏轼经常以他的前辈白居易为楷模,并在自己的身上找到白居易的影子。第一首,行将再次离杭的苏轼,通过“当年”“只今”“来生”,传达了对人生的无限感慨。第二首,苏轼自比白居易,欣赏的是白居易恬静优雅的生活情趣,恬淡冲和的心境,泰然自适的处世态度。第三首落在“丑石”上,表达了苏轼对杭州的深厚情感。“欲把云根到处栽”,也写出了性情的旷达。白居易当年离杭时,曾带杭州天竺的山石,他的《三年为刺史二首》(其二)“三年为刺史,饮冰复食蘗。唯向天竺山,取得两片石。此抵有千金,无乃伤清白。”可以参证。

苏轼杭州时期的词选评[2]

熙宁时期:

浪 淘 沙

昨日出东城。试探春情。墙头红杏暗如倾。槛内群芳芽未吐,早已回春。 绮陌敛香尘。雪霁前村。东君用意不辞辛。料想春光先到处,吹绽梅英。

【评析】

词人颇有意兴,春未到,就急急地出东城寻春。从写实到“料想”,让我们感觉到他已经感受到春天来临的那份愉悦。词无深意,但贵在与自然的那份亲近。

 南 歌 子

八月十八日观潮

海上乘槎侣,仙人萼绿华。飞升元不用丹砂。住在潮头来处、渺天涯。

雷辊夫差国,云翻海若家。坐中安得弄琴牙。写取余声归向、水仙夸。

【评析】

和苏轼其他几首咏潮的诗词不同的是,这首词运用拟人和夸张的手法,想象仙人萼绿华乘槎随潮而来,既有海潮的惊心动魄,又有潮上抚琴的闲雅。词人的想象力令人折服。

行 香 子

过七里滩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虚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评析】

这首词做得很精美,称得上“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把七里濑的景象尽情呈现,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以严子陵垂钓的典故插入议论,在景物外多了一点意味。运用了对仗、鼎足对、排比、叠词的手法,增加了词的美感。

瑞 鹧 鸪

 观 潮

碧山影里小红旗,侬是江南踏浪儿。拍手欲嘲山简醉,齐声争唱浪婆词。 西兴渡口帆初落、渔浦山头日未敧。侬欲送潮歌底曲,尊前还唱使君诗。

【评析】

苏轼是文字表达的高手,对弄潮儿踏浪的情形和过程作了生动的描绘,有色有声有动作。弄潮儿身手不凡,武艺高强,整个场面气势壮观。吴自牧《梦粱录》卷四《观潮》载:唐宋时盛行钱塘观潮。善泅少年,往往待潮出海门,即百十为群,执旗浮于水上,称为弄潮之戏,以此博取观潮者的赏赐。潘阆《酒泉子》词云:“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苏轼此词可与上词对照阅读。

行 香 子

  冬 思

携手江村。梅雪飘裙。情何限、处处消魂。故人不见,旧曲重闻。向望湖楼,孤山寺,涌金门。 寻常行处,题诗千首,绣罗衫、与拂红尘。别来相忆,知是何人。有湖中月,江边柳,陇头云。

【评析】

苏轼在杭州通判任上,有事到丹阳,作词赠送州长官陈襄。词以携手江村寻春的特定情景开篇,已经是景美情亦美;自己在外,向往“望湖楼,孤山寺,涌金门”,而友人亦在西湖边忆念自己,更把情谊写得深长隽永;不直写友人的思念,而移情于“湖中月,江边柳,陇头云”,又显含蓄有致。苏轼和陈襄的关系已完全超出了上下级的关系,他们是一对趣味相投、情意相合的密友。

江 神 子

 江 景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评析】

苏轼的这首早期词写得轻灵婉约。词的上片写湖景,风清霞明,芙蕖盈盈,白鹭双双,清新雅丽。下片写湖上筝声,苦苦含情,很有韵致;最后都融进到青青的山峰之中,境界似真似幻。钱起《省试湘灵鼓瑟》有“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两句。

虞 美 人

本事集云:陈述古守杭,已及瓜代。未交前数日,宴僚佐于有美堂,因请贰车苏子瞻赋词,子瞻即席而就,寄摊破虞美人。

湖山信是东南美。一望弥千里。使君能得几回来,便使樽前醉倒、且徘徊。 沙河塘里灯初上。水调谁家唱。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评析】

杭州太守陈襄调任,即将离杭,宴僚佐于杭州吴山有美堂,苏轼即席作词以赠述古。上片即景感怀,境界阔大美好,如此江山,自是令人不舍和留恋。下片写有美堂上所观夜景,有华灯初上的繁华,也有江月寂静的清灵,令人陶醉。景与情合,自然之美与人情之美融为一体。

南 乡 子

送 述 古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谁似临平山上塔,亭亭。迎客西来送客行。 归路晚风清,一枕初寒梦不成。今夜残灯斜照处,荧荧,秋雨晴时泪不晴。

【评析】

这是一首送别词。上片写送客远行至余杭临平,依依不舍,赋予塔以多情,更见出人的深情。下片写送客归来的清冷悲伤,极见真情。苏轼与陈襄政见相同,陈襄也因反对王安石的新法来到杭州,而且两人在杭州共事,苏轼协助陈襄赈济饥民,消除蝗灾,浚治钱塘六井,奖掖后进,政绩令人称颂。熙宁七年(1074)七月陈襄改知南都(今河南商丘)。所以苏轼与陈襄伤别不是一般的离情别绪,而是有着更为复杂的情感。

南 歌 子

再用前韵

苒苒中秋过,萧萧两鬓华。寓身化世一尘沙。笑看潮来潮去、了生涯。

方士三山路,渔人一叶家。早知身世两聱牙。好伴骑鲸公子、赋雄夸。

【评析】

这也是一首观潮词。如果说《南歌子·八月十八日观潮》(海上乘槎侣)侧重于想象,《瑞鹧鸪·观潮》(碧山影里小红旗)侧重于描写实景,那么这首词更多的则是对内心的抒写。面对潮起潮落,感叹时序迁移,人生短暂,自己就像寄身于世的一粒微尘。人生抱负与世事不谐,要像方士、渔人各有所取一样,陪伴骑鲸公子李白去一展文学之才。苏轼在时间和空间的观照中,做出了自己的人生构想。

南 乡 子

和杨元素

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杳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评析】

这首词,在龙榆生校笺的《东坡乐府笺》题作《南乡子·和杨元素,时移守密州》。词的上片先从别后写起,想象自己与杨元素一在东武(密州),一在余杭(杭州),天涯相隔,也期待还乡重逢。虽为别离,却作豪放语,展示了苏轼性格洒脱的一面。下片再回到眼前,并落在离别的题旨上。“堕泪羊公却姓杨”一语双关,既写杨元素为自己的离别而伤感,又以荆州都督羊祜的典故暗写杨元素在杭为官深受百姓欢迎。用典灵活贴切,体现了博古通今的才情。

醉 落 魄

席上呈元素

分携如昨。人生到处萍飘泊。偶然相聚还离索。多病多愁,须信从来错。 尊前一笑休辞却。天涯同是伤沦落。故山犹负平生约。西望峨嵋,长羡归飞鹤。

【评析】

苏轼从杭州移知密州,时在客途,因此,人如飘萍的感受十分强烈;又与杨元素都因不满新法在外为官,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两人还是蜀中同乡,一叙对故乡的思念之情。种种复杂的情感,都因“客”而生。

沁 园 春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评析】

这首词是苏轼于熙宁七年(1074)由杭州移守密州的早行途中寄给其弟苏辙的作品,也可把它看作杭州首任的结束。先写清冷之景,从“孤馆灯青”到“朝露漙漙”,一夜难眠。再由景入情,回忆当年兄弟两人的才华与抱负,感叹今天世事的艰难与壮志难酬,最后又自宽自解。整首词意蕴深沉浑厚,行文收放自如。

元祐时期:

定 风 波

余昔与张子野、刘孝叔、李公择、陈令举、杨元素会于吴兴。时子野作六客词,其卒章云:“见说贤人聚吴分。试问。也应旁有老人星。”凡十五年,再过吴兴,而五人者皆已亡矣。时张仲谋与曹子方、刘景文、苏伯固、张秉道为坐客,仲谋请作后六客词。

月满苕溪照夜堂。五星一老斗光芒。十五年间真梦里。何事。长庚对月独凄凉。 绿鬓苍颜同一醉,还是,六人吟笑水云乡。宾主谈锋谁得似。看取。曹刘今对两苏张。

【评析】

元祐四年(1089),苏轼除龙图阁学士,知杭州。经过吴兴(湖州的古称)时写下了这首词。上片写当年六客会于吴兴,想象是天上的星宿“五星一老斗光芒”,但斗转星移,已是独自凄凉。下片写后六客相会,“曹刘今对两苏张”,既点出了在座的六人,又暗隐了六人的才华横溢。

点 绛 唇

己巳重九和苏坚

我辈情钟,古来谁似龙山宴。而今楚甸。戏马余飞观。 顾谓佳人,不觉秋强半。筝声远。鬓云吹乱。愁入参差雁。

【评析】

重阳佳节,虽有佳宴美女,但没有快乐的意绪。经过了人生的风雨之后,苏轼再度来杭,已是五十四岁,常感岁月相催。

南 歌 子

游 赏

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游人都上十三楼。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

菰黍连昌歜,琼彝倒玉舟。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评析】

山水溢美,游人欢庆,美食琼浆,歌声远播。杭州的十三楼与扬州的竹西亭一样繁华,容易使人想起唐代诗人杜牧的《题扬州禅智寺》诗:“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充满闲适与享受。作为地方长官的苏轼,为端午佳节的祥和景象而高兴,以百姓的快乐为快乐。

南 歌 子

湖 景

古岸开青葑,新渠走碧流。会看光满万家楼。记取他年扶路、入西州。

佳节连梅雨,馀生寄叶舟。只将菱角与鸡头。更有月明千顷、一时留。

【评析】

词篇流泻出对满湖新景的期待,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虽有“入西州”的感慨,但实践人生理想的欣悦溢于字里行间。

减字木兰花

本事集云:钱塘西湖,有诗僧清顺居其上,自名藏春坞。门前有二古松,各有凌霄花络其上,顺常昼卧其下。子瞻为郡,一日屏骑从过之,松风骚然。顺指落花觅句,子瞻为赋此词。

双龙对起。白甲苍髯烟雨里。疏影微香。下有幽人昼梦长。 湖风清软。双鹊飞来争噪晚。翠飐红轻。时下凌霄百尺英。

【评析】

古松遒劲苍翠,凌霄花轻灵美丽,诗僧宁心静卧其下。只有远离尘嚣、与世无争的人才能尽享清雅舒坦的生活。苏轼此词为我们创造了一个虚静清空的艺术境界,也塑造了一个超然物外的诗僧形象。

鹊 桥 仙

七夕和苏坚韵

乘槎归去,成都何在,万里江沱汉漾。与君各赋一篇诗,留织女、鸳鸯机上。 还将旧曲,重赓新韵,须信吾侪天放。人生何处不儿嬉,看乞巧、朱楼彩舫。

【评析】

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也是织女乞巧的日子。但这首词在“七夕”的题旨上,又增加了思乡的内容。用“天放”二字,传达了自己的性情,也肯定了自己的性情。

好 事 近

湖 上

湖上雨晴时,秋水半篙初没。朱槛俯窥寒鉴,照衰颜华发。 醉中吹堕白纶巾,溪风漾流月。独棹小舟归去,任烟波飘兀。

【评析】

西湖如镜,照见的是“衰颜华发”。秋景唤起词人的愁情,最后又都归入到一片清空的境界中,人与自然融为一体。

浣 溪 沙

送叶淳老

阳羡姑苏已买田。相逢谁信是前缘。莫教便唱水如天。 我作洞霄君作守,白头相对故依然。西湖知有几同年。

【评析】

苏轼与叶淳老为同年,又同在西湖为官。更重要的是两人性情相投,爱好相同。写得“缘”分十足,自然亲切。

西 江 月

真觉院赏瑞香二首

公子眼花乱发,老夫鼻观先通。领巾飘下瑞香风。惊起谪仙春梦。

后土祠中玉蕊,蓬莱殿后鞓红。此花清绝更纤秾。把酒何人心动。

【评析】

以眼前人的感觉和杨贵妃、李白事,先写花香的神异;又以“玉蕊”“鞓红”衬托,写花的美丽。用典贴切,情景与用事水乳交融。出神入化的艺术技巧,让瑞香不仅使赏花人心动,也令读赏花诗的人为之心动。

西 江 月

再用前韵戏曹子方

怪此花枝怨泣,托君诗句名通。凭将草木记吴风。继取相如云梦。

点笔袖沾醉墨,谤花面有惭红。知君却是为情秾。怕见此花撩动。

【评析】

龙榆生校笺的《东坡乐府笺》题作《西江月·再用前韵戏曹子方。坐客云:“瑞香为紫丁香。”遂以此曲辨证之。》天性开朗的苏轼,先戏曹子方,因谤花而面红;然后又翻转一层,不是因为谤花而羞惭,而是多情人怕见愁怨的丁香花来撩乱心襟。最后两句写得特别有味,玩笑不失幽默。苏轼诗词中,有不少以“戏”为题的作品,这是一种比较特别的现象。

木兰花令

次马中玉韵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故将别语恼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 落花已逐回风去。花本无心莺自诉。明朝归路下塘西,不见莺啼花落处。

【评析】

离别与相聚,是传统词的内容,这首词写得不落俗套,以景寄情,空灵婉约,回味无穷;惆怅、失落、迷茫的情绪通过“花”“莺”的意象写了出来,能够唤起我们审美的感受。

八声甘州

寄参寥子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评析】

这首词作于元祐六年(1091)苏轼由杭州太守被召为翰林学士承旨时,是作者离杭时送给参寥的。上片写钱江,下片写西湖,回忆两人几度共赏秋潮春景,志趣投合,叹为知己。传达泯灭机心,向往归隐的愿望,带有深沉的人生感喟并富含哲思。把别情放在壮景中描写,不觉悲凉萧瑟,仍见达观豪放。

苏轼杭州时期的散文选评[3]

熙宁时期:

送杭州进士诗叙

右《登彼公堂》四章,章四句,太守陈公之词也。苏子曰:士之求仕也,志于得也,仕而不志于得者,伪也。苟志于得而不以其道,视时上下而变其学,曰:吾期得而已矣。则凡可以得者,无不为也,而可乎?昔者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孔子善之,曰:“招虞人以皮冠。”夫旌与皮冠,于义非大有损益也,然且不可,而况使之弃其所学,而学非其道欤?熙宁五年,钱塘之士贡于礼部者九人,十月乙酉,燕于中和堂,公作是诗以勉之曰:流而不返者,水也,不以时迁者,松柏也;言水而及松柏,于其动者,欲其难进也。万世不移者,山也,时飞时止者,鸿雁也;言山而及鸿雁,于其静者,欲其及时也。公之于士也,可谓周矣。《诗》曰:“无言不酬,无德不报。”二三子何以报公乎?

【评析】

熙宁五年(1072)十月乙酉(初十日),太守陈襄在中和堂宴请钱塘贡士,并赋《饯送钱塘贡士登彼公堂》诗勉励他们,苏轼为此写了这篇《送杭州进士诗叙》。

因为是送杭州士人进京考试,所以文章一开始就说文人参加考试为的就是求仕,鼓励他们进取。但文章的主旨并不在此,而在于嘱咐他们要遵循道义,讲究节操,不可“视时上下而变其学”。以景公招虞人违礼,虞人宁死不从,孔子称赞“虞人”按礼节行事,对士子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并以陈襄诗“水”“松柏”“山”“鸿雁”为意,进一步申述太守对士子的爱护与期待。从对士子的嘱咐中,可以透视苏轼固守道义、特立独行的为人原则。

牡丹记叙

熙宁五年三月二十三日,余从太守沈公观花于吉祥寺僧守璘之圃。圃中花千本,其品以百数。酒酣乐作,州人大集,金盘彩篮以献于坐者,五十有三人。饮酒乐甚,素不饮者皆醉。自舆台皂隶皆插花以从,观者数万人。明日,公出所集《牡丹记》十卷以示客,凡牡丹之见于传记与栽植培养剥治之方,古今咏歌诗赋,下至怪奇小说皆在。余既观花之极盛,与州人共游之乐,又得观此书之精究博备,以为三者皆可纪,而公又求余文以冠于篇。

盖此花见重于世三百余年,穷妖极丽,以擅天下之观美,而近岁尤复变态百出,务为新奇以追逐时好者,不可胜纪。此草木之智巧便佞者也。今公自耆老重德,而余又方蠢迂阔,举世莫与为比,则其于此书,无乃皆非其人乎。然鹿门子常怪宋广平之为人,意其铁心石肠,而为《梅花赋》,则清便艳发,得南朝徐庾体。今以余观之,凡托于椎陋以眩世者,又岂足信哉!余虽非其人,强为公纪之。公家书三万卷,博览强记,遇事成书,非独牡丹也。

【评析】

这篇叙是苏轼为太守沈立的《牡丹记》而作。作为序言,一般多是介绍评论书的内容特色,但苏轼此文却写得很有新意。一是新在不直接写书,而是先从“余从太守沈公观花于吉祥寺僧守璘之圃”起笔,写花之盛,人之乐,饮酒嬉戏,插花上头,引得州人观看;然后再转到沈立的《牡丹记》上,极具可读性。二是新在不作虚美之评,只是简言《牡丹记》“精究博备”,就宕开一笔,写人们竭尽全力追求新奇,使牡丹花“变态百出”,迎人所好,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对当时社会的看法。牡丹花、赏牡丹花之乐、《牡丹记》,三者一气呵成,不即不离,且立意新颖。

祭欧阳文忠公文

呜呼哀哉,公之生于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譬如大川乔岳,不见其运动,而功利之及于物者,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今公之没也,赤子无所仰芘,朝廷无所稽疑,斯文化为异端,而学者至于用夷。君子以为无为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为得时。譬如深渊大泽,龙亡而虎逝,则变怪杂出,舞鱓而号狐狸。昔其未用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惆怅失望,而犹庶几于万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谓公无复有意于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岂厌世混浊,洁身而逝乎?将民之无禄,而天莫之遗?昔我先君,怀宝遁世,非公则莫能致。而不肖无状,因缘出入,受教于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闻公之丧,义当匍匐往救,而怀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缄词千里,以寓一哀而已矣。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呜呼哀哉。

【评析】

熙宁五年(1072)闰七月二十三日,66岁的欧阳修走完了他生命的旅程。消息传来后,苏轼十分悲痛,来到孤山,与惠勤、惠思一起哭祭欧阳修,并写下了《祭欧阳文忠公文》。文章先以欧阳修的在世与欧阳修的去世进行对比,赞美欧阳修的道德修养、学识文章,为天下失去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而感到忧虑。进而不直言欧阳修的卓著功绩,而以人们的感受和期望来侧面描写欧阳修的有益于世,表达了对欧阳修的景仰之情。最后写欧阳修对自己提携教诲,恩重如山,进一步表达了对欧阳修辞世的深切悲痛。欧阳修作为北宋文学革新运动的领袖人物,喜奖掖后学。《宋史》记载:“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欧阳修知贡举,苏轼录为第二,并对梅圣俞说:“吾当避此人出一头地。”(《宋史》卷三三八,列传第九十七《苏轼》)苏轼对欧阳修的知遇之恩铭记肺腑,感激不尽。

欧阳修的逝世,标志着庆历君子完全退出了历史舞台;熙宁变法又引发了诸多矛盾,朋党之争,朝野不宁。苏轼哭欧阳修,既是哭自己的恩师,也是哭社会的弊端重重。文章低回哀婉,声情并茂。茅坤把它评为祭欧阳修文章中的第一篇。

墨妙亭记

熙宁四年十一月,高邮孙莘老自广德移守吴兴。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于府第之北,逍遥堂之东,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

吴兴自东晋为善地,号为山水清远。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寡求而不争。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郡者,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为事。自莘老之至,而岁适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劝分,躬自抚循劳来,出于至诚。富有余者,皆争出谷以佐官,所活至不可胜计。当是时,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赴期会,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宾客,赋诗饮酒为乐,又以其余暇,网罗遗逸,得前人赋咏数百篇,以为《吴兴新集》,其刻书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又皆集于此亭。是岁十二月,余以事至湖,周览叹息,而莘老求文为记。

或以谓余,凡有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俄而变坏,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乃为差久。今乃以此托于彼,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坏。此既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推是意也,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物之有成必有坏,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虽知其然,而君子之养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至于不可奈何而后已。此之谓知命。是亭之作否,无足争者,而其理则不可以不辨。故具载其说,而列其名物于左云。

【评析】

文章记写吴兴(今湖州)太守孙莘老建墨妙亭,集境内汉以来的古文逸刻于亭内事。第一段重在记,写了作记的缘由,刻画了一位可爱的地方长官的形象。富庶清远之地,因大水而闹饥荒,莘老亲自赈灾济民,但对朝廷使者却不复周至,而仍我行我素,投入于自己喜爱的事情中,可谓诗酒风流,率性潇洒,至情至性。第二段重在议,也是这篇文章的精彩之处,从建亭保存文物生出深警高妙的议论。不称美莘老之行事,反说“物必归于尽”;物虽如此,但又“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由此,再引出一番“治国”之理。层层深入,不断翻出新意。从“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到“此之谓知命”,议论人情、物理、国事充满哲理。文章传达了苏轼“必尽人事”的用世思想。

钱塘六井记

潮水避钱塘而东击西陵,所从来远矣。沮洳斥卤,化为桑麻之区,而久乃为城邑聚落,凡今州之平陆,皆江之故地。其水苦恶,惟负山凿井,乃得甘泉,而所及不广。唐宰相李公长源始作六井,引西湖水以足民用。其后刺史白公乐天治湖浚井,刻石湖上,至于今赖之。始长源六井,其最大者,在清湖中,为相国井,其西为西井,少西而北为金牛池,又北而西、附城为方井,为白龟池,又北而东至钱塘县治之南为小方井。而金牛之废久矣。嘉祐中,太守沈公文通又于六井之南,绝河而东至美俗坊为南井。出涌金门,并湖而北,有水闸三,注以石沟贯城而东者,南井、相国、方井之所从出也。若西井,则相国之派别者也。而白龟池、小方井,皆为匿沟湖底,无所用闸。此六井之大略也。

熙宁五年秋,太守陈公述古始至,问民之所病。皆曰:“六井不治,民不给于水。南井沟庳而井高,水行地中,率常不应。”公曰:“嘻,甚矣,吾在此,可使民求水而不得乎!”乃命僧仲文、子珪办其事。仲文、子珪又引其徒如正、思坦以自助,凡出力以佐官者二十余人。于是发沟易甃,完缉罅漏,而相国之水大至,坎满溢流,南注于河,千艘更载,瞬息百斛。以方井为近于浊恶而迁之少西,不能五步,而得其故基。父老惊曰:“此古方井也。民李甲迁之于此,六十年矣。”疏涌金池为上中下,使浣衣浴马不及于上池。而列二闸于门外,其一赴三池而决之河,其一纳之石槛,比竹为五管以出之,并河而东,绝三桥以入于石沟,注于南井。水之所从来高,则南井常厌水矣。凡为水闸四,皆垣墙扃鐍以护之。

明年春,六井毕修,而岁适大旱,自江淮至浙右井皆竭,民至以罂缶贮水相饷如酒醴。而钱塘之民肩足所任,舟楫所及,南出龙山,北至长河盐官海上,皆以饮牛马,给沐浴。方是时,汲者皆诵佛以祝公。余以为水者,人之所甚急,而旱至于井竭,非岁之所常有也。以其不常有,而忽其所甚急,此天下之通患也,岂独水哉?故详其语以告后之人,使虽至于久远废坏而犹有考也。

【评析】

文章先写六井的由来:因为钱塘之地受潮水的影响,水苦而不能饮,唐代宰相李长源(李泌)作相国井、西井、金牛池、方井、白龟池、小方井六井,“引西湖水以足民用”。此后,白乐天(白居易)、沈文通(沈遘)等钱塘官员都在李泌的基础上开井取水,使钱塘百姓得以安居。再具体叙写陈述古(陈襄)到任后,用僧人办事,改进方法,使堰塞的六井又都水满流清。用对比的手法,夸说了陈襄的政绩:六口老井修缮后,正遇大旱,“自江淮至浙右井皆竭”,水贵如酒,而钱塘人家却因六井,饮水无忧,用水充足。文章还进一步发挥,“余以为水者,人之所甚急”,而天下大旱是不常有的,我们往往因为不常有的事情而忽略了喝水这样紧急的事情,“此天下之通患也,岂独水哉”,说明要有忧患意识,有备而无患。

苏轼对六井的地理和改造的做法勾画清晰。对太守陈襄的描写十分生动,以一句“嘻,甚矣,吾在此,可使民求水而不得乎”的人物语言,使爱民亲民的太守形象呼之欲出。叙事和议论相结合,由修井而及治国的道理,由小而及大,见微而知著。

仁宗皇帝御飞白记

问世之治乱,必观其人。问人之贤不肖,必以世考之。《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合抱之木,不生于步仞之丘。千金之子,不出于三家之市。

臣尝逮事仁宗皇帝,其愚不足以测知圣德之所至,独私窃览观四十余年之间,左右前后之人,其大者固已光明俊伟,深厚雄杰,不可窥较。而其小者,犹能敦朴恺悌,靖恭持重,号称长者。当是之时,天人和同,上下欢心。才智不用而道德有余,功业难名而福禄无穷。升遐以来十有二年,若臣若子,罔有内外,下至深山穷谷老妇稚子,外薄四海裔夷君长,见当时之人,闻当时之事,未有不流涕稽首者也。此岂独上之泽欤?凡在廷者,与有力焉。

太子少傅安简王公,讳举正,臣不及见其人矣,而识其为人。其流风遗俗可得而称者,以世考之也。熙宁六年冬,以事至姑苏,其子诲出庆历中所赐公端敏字二飞白笔一以示臣,且谓臣记之,将刻石而传诸世。

臣官在太常,职在太史,于法得书。且以为抱乌号之弓,不若藏此笔,宝曲阜之履,不若传此书;考追蠡以论音声,不若推点画以究观其所用之意;存昌歜以追嗜好,不若因褒贬以想见其所与之人。或藏于名山,或流于四方,凡见此者,皆当耸然而作,如望旄头之尘,而听属车之音,相与勉为忠厚而耻为浮薄,或由此也夫。

【评析】

苏轼在杭州通判任上,因事到姑苏(苏州),得以看到仁宗皇帝赐给太子少傅王安简“端敏”二字的飞白体书法作品。但文章于书法着墨不多,而是主要称颂仁宗皇帝的圣德。首先提出“问世之治乱,必观其人”的观点,紧接着引《孟子》“知人论世”说切入,然后以仁宗皇帝左右前后之人的品行证之,赞仁宗朝“天人和同,上下欢心”。最后才写到因偶然的机会见到仁宗皇帝的书法,用一串排比夸美这幅作品,认为要“或藏于名山,或流于四方”,但意不在书法艺术,而是把文笔落在书法所折射出来的人格光芒上。

苏轼是宋代首屈一指的书法艺术家,以他的才华来品评鉴赏书法,必定中肯;但他不作皮相之论,以书法论书法,而是从人品与书法的关系着笔,告诉我们“书为心画”,书法的极致是和人的精神相通,识见高人一筹。

元祐时期:

乞赐州学书板状

元祐四年八月 日,龙图阁学士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伏见本州学,见管生员二百余人,及入学参假之流,日益不已。盖见朝廷尊用儒术,更定贡举条法,渐复祖宗之旧,人人慕义,学者日众。若学粮不继,使至者无归,稍稍引去,甚非朝廷乐育之意。前知州熊本,曾奏乞用废罢市易务书板,赐与州学,印赁收钱,以助学粮;或乞卖与州学,限十年还钱。今蒙都督指挥,只限五年,见今转运司差官重行估价,约计一千四百六贯九百八十三文。若依限送纳,即州学岁纳二百八十一贯三百九十七文,五年之间,深为不易。学者旦夕阙食,而望利于五年之后,何补于事。而朝廷岁得二百八十一贯三百九十七文,如江海之中增损涓滴,了无所觉。徒使一方士民,以谓朝廷既已捐利与民,废罢市易,所放欠负,动以万计,农商小民,衔荷圣泽,莫知纪极,而独于此饥寒儒素之士,惜毫末之费,犹欲于此追收市易之息,流传四方,为损不小,此乃有司出纳之吝,非朝廷宽大之政也。臣以侍从,备位守臣,怀有所见,不敢不尽。伏望圣慈特出宸断,尽以市易书板赐与州学,更不估价收钱,所贵稍服士心以全国体。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勘会市易务元造书板用钱一千九百五十一贯四百六十九文,自今日以前所收净利,已计一千八百八十九贯九百五十七文,今若赐与州学,除已收净利外,只是实破官本六十一贯五百一十二文,伏乞详酌施行。

【评析】

苏轼于元祐四年(1089)出知杭州,七月到任,八月就去察访州学,给朝廷写了这篇《乞赐州学书板状》。苏轼看到州学学员众多,“学粮不继”,担心人才流失,不利于儒学的传播,于是在前知州熊本“乞用废罢市易务书板”奏请的基础上,进一步向朝廷提出,“尽以市易书板赐与州学,更不估价收钱,所贵稍服士心以全国体”。苏轼从两个方面来奏陈,一是从大义的角度:“朝廷尊用儒术”,“人人慕义,学者日众”,如果因学粮缺失而致士人离开,将不符合“朝廷乐育之意”。作为一位州长官,苏轼非常重视儒学的教化作用,也明白为朝廷培养知礼重用的士人的意义。二是从经济的角度:以州学因书板上交朝廷款项,“学者旦夕阙食”,比较朝廷有此款项也只是“增损涓滴”;以“废罢市易,所放欠负,动以万计”捐利与民,比较“独于此饥寒儒素之士,惜毫末之费”;以市易务始造书板的花费与回收,比较朝廷的亏损。三次比较下来,孰大孰小,不言而喻。苏轼对儒学的尊重,对饥寒之士的殷殷之心,清楚可见。

题张子野诗集后

张子野诗笔老妙,歌词乃其余技耳。《湖州西溪》云:“浮萍破处见山影,小艇归时闻草声。”与余和诗云:“愁似鳏鱼知夜永,懒同胡蝶为春忙。”若此之类,皆可以追配古人。而世俗但称其歌词。昔周昉画人物,皆入神品,而世俗但知有周昉士女,皆所谓未见好德如好色者欤?元祐五年四月二十一日。

【评析】

张先是一位词家高手,小词重意象,有情致,因《天仙子》“云破月来花弄影”,《归朝欢》“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剪牡丹》“柳径无人,坠飞絮无影”的名句,被人称为“张三影”。但苏轼在这里却推崇张先的诗,作“诗笔老妙,歌词乃其余技耳”,又举诗句为例,美言其可以“追配古人”。并以“世俗但知有周昉士女”,说明张先的诗名被其词名所掩。结句有趣又余味深长。文章仅一百余字,却凸显了张先诗歌的成就与地位。

杭州乞度牒开西湖状

元祐五年四月二十九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闻天下所在陂湖河渠之利,废兴成毁,皆若有数。惟圣人在上,则兴利除害,易成而难废。昔西汉之末,翟方进为丞相,始决坏汝南鸿隙陂,父老怨之,歌曰:“坏陂谁?翟子威。饭我豆食羹芋魁。反乎覆,陂当复。谁言者?两黄鹄。”盖民心之所欲,而托之天,以为有神下告我也。孙皓时,吴郡上言,临平湖自汉末草秽壅塞,今忽开通,长老相传,此湖开,天下平,皓以为己瑞,已而晋武帝平吴。由此观之,陂湖河渠之类,久废复开,事关兴运。虽天道难知,而民心所欲,天必从之。

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唐长庆中,白居易为刺史。方是时,西湖溉田千余顷。及钱氏有国,置撩湖兵士千人,日夜开浚。自国初以来,稍废不治,水涸草生,渐成葑田。熙宁中,臣通判本州,则湖之葑合,盖十二三耳。至今才十六七年之间,遂堙塞其半。父老皆言十年以来,水浅葑横,如云翳空,倏忽便满,更二十年,无西湖矣。使杭州而无西湖,如人去其眉目,岂复为人乎?

臣愚无知,窃谓西湖有不可废者五。天禧中,故相王钦若始奏以西湖为放生池,禁捕鱼鸟,为人主祈福。自是以来,每岁四月八日,郡人数万会于湖上,所放羽毛鳞介以百万数,皆西北向稽首,仰祝千万岁寿。若一旦堙塞,使蛟龙鱼鳖同为涸辙之鲋,臣子坐观,亦何心哉!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一也。杭之为州,本江海故地,水泉咸苦,居民零落,自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后民足于水,井邑日富,百万生聚,待此而后食。今湖狭水浅,六井渐坏,若二十年之后,尽为葑田,则举城之人,复饮咸苦,其势必自耗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二也。白居易作《西湖石函记》云:“放水溉田,每减一寸,可溉十五顷;每一伏时,可溉五十顷。若蓄泄及时,则濒河千顷,可无凶岁。”今岁不及千顷,而下湖数十里间,茭菱谷米,所获不赀。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三也。西湖深阔,则运河可以取足于湖水。若湖水不足,则必取足于江潮。潮之所过,泥沙浑浊,一石五斗。不出三岁,辄调兵夫十余万功开浚,而河行市井中盖十余里,吏卒搔扰,泥水狼藉,为居民莫大之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四也。天下酒税之盛,未有如杭者也,岁课二十余万缗。而水泉之用,仰给于湖,若湖渐浅狭,水不应沟,则当劳人远取山泉,岁不下二十万功。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五也。

臣以侍从,出膺宠寄,目睹西湖有必废之渐,有五不可废之忧,岂得苟安岁月,不任其责。辄已差官打量湖上葑田,计二十五万余丈,度用夫二十余万功。近者伏蒙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以本路饥馑,特宽转运司上供额斛五十余万石,出粜常平米亦数十万石,约敕诸路,不取五谷力胜税钱,东南之民,所活不可胜计。今又特赐本路度牒三百,而杭独得百道。臣谨以圣意增价召人入中,米减价出卖以济饥民,而增减耗折之余,尚得钱米约共一万余贯石。臣辄以此钱米募民开湖,度可得十万功。自今月二十八日兴功,农民父老,纵观太息,以谓二圣既捐利与民,活此一方,而又以其余弃,兴久废无穷之利,使数千人得食其力以度此凶岁,盖有泣下者。臣伏见民情如此,而钱米有限,所募未广,葑合之地,尚存大半,若来者不嗣,则前功复弃,深可痛惜。若更得度牒百道,则一举募民除去净尽,不复遗患矣。

伏望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少赐详览,察臣所论西湖五不可废之状,利害卓然,特出圣断,别赐臣度牒五十道,仍敕转运、提刑司,于前来所赐诸州度牒二百道内,契勘赈济支用不尽者,更拨五十道价钱与臣,通成一百道。使臣得尽力毕志,半年之间,目见西湖复唐之旧,环三十里,际山为岸,则农民父老,与羽毛鳞介,同泳圣泽,无有穷已。臣不胜大愿,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目下浙中梅雨,葑根浮动,易为除去。及六七月,大雨时行,利以杀草,芟夷蕴崇,使不复滋蔓。又浙中农民皆言八月断葑根,则死不复生。伏乞圣慈早赐开允,及此良时兴工,不胜幸甚。

又贴黄。本州自去年至今开浚运河,引西湖水灌注其中,今来开除葑田逐一利害,臣不敢一一烦渎天听,别具状申三省去讫。

【评析】

文章起笔便高,以历史上发生的西汉末年翟方进“决坏汝南鸿隙陂”而民怨,三国孙皓时“此湖开,天下平”二事,说明“陂湖河渠之类,久废复开,事关兴运”,圣人要顺应民心,兴利而除害。然后以“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说明疏浚西湖的重要性。并以大量的篇幅,陈述“西湖有不可废者五”:放生祈福、百姓饮水、灌溉良田、足水助航、酿酒课税。事关国计民生,所以苏轼言辞恳切,忧心忡忡,请准以圣上赈济饥民所余钱米募民开湖,并恳求再赐度牒等,以除尽葑草,一举使“西湖复唐之旧”,利益生灵百姓。

整篇文章既理足气盛,又情深意切,处处从民生大计出发,体现了作为杭州太守的苏轼对西湖的深切理解,对百姓的尽其职守。字里行间,能感触到苏轼心系民生的滚烫心灵。

六一泉铭并叙

欧阳文忠公将老,自谓六一居士。予昔通守钱塘,见公于汝阴而南。公曰:“西湖僧惠勤甚文,而长于诗,吾昔为《山中乐》三章以赠之。子间于民事,求人于湖山间而不可得,则盍往从勤乎?”予到官三日,访勤于孤山之下,抵掌而论人物。曰:“公,天人也。人见其暂寓人间,而不知其乘云驭风历五岳而跨沧海也。此邦之人,以公不一来为恨。公麾斥八极,何所不至,虽江山之胜,莫适为主,而奇丽秀绝之气,常为能文者用,故吾以谓西湖盖公几案间一物耳。”勤语虽幻怪,而理有实然者。明年,公薨,予哭于勤舍。又十八年,予为钱塘守,则勤亦化去久矣。访其旧居,则弟子二仲在焉,画公与勤之像,事之如生。舍下旧无泉,予未至数月,泉出讲堂之后,孤山之趾,汪然溢流,甚白而甘。即其地,凿岩架石为室。二仲谓予:“师闻公来,出泉以相劳苦,公可无言乎?”乃取勤旧语,推本其意,名之曰六一泉,且铭之曰:

泉之出也,去公数千里,后公之没,十有八年,而名之曰六一,不几于诞乎?曰君子之泽,岂独五世而已,盖得其人,则可至于百传。尝试与子登孤山而望吴越,歌山中之乐而饮此水,则公之遗风余烈,亦或见于斯泉也。

【评析】

本文作于元祐五年(1090)杭州知州任上。苏轼记录了“六一泉”命名的始末,表达了对恩师欧阳修与友人诗僧惠勤的深切怀念。欧阳修晚年自号“六一居士”,他一生在许多地方做过官,却没有来过杭州,但在惠勤和苏轼的心里,欧阳修的精神无所不至。欧阳修辞世十八年之后,“泉出讲堂之后”,“公之遗风余烈,亦或见于斯泉也”,山高水长,风范永存,传达出苏轼对欧阳修的无比景仰之情。文章将记事、议论、抒情熔于一炉,其事奇幻,其情真切。苏轼与欧阳修、惠勤虽已成隔世之人,但他们的心灵世界是相通的。

奏浙西灾伤第一状

元祐五年七月十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闻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此古今不刊之语也。至于救灾恤患,尤当在早。若灾伤之民,救之于未饥,则用物约而所及广,不过宽减上供,粜卖常平,官无大失,而人人受赐,今岁之事是也。若救之于已饥,则用物博而所及微,至于耗散省仓,亏损课利,官为一困,而已饥之民,终于死亡,熙宁之事是也。熙宁之灾伤,本缘天旱米贵,而沈起、张靓之流,不先事奏闻,但务立赏闭粜,富民皆争藏谷,小民无所得食。流殍既作,然后朝廷知之,始敕运江西及截本路上供米一百二十三万石济之。巡门表米,拦街散粥,终不能救。饥馑既成,继之以疾疫,本路死者五十余万人,城郭萧条,田野丘墟,两税课利,皆失其旧。勘会熙宁八年,本路放税米一百三十万石,酒课亏减六十七万余贯,略计所失共计三百二十余万贯石。其余耗散不可悉数。至今转运司贫乏不能举手。此无它,不先事处置之过也。去年浙西数郡,先水后旱,灾伤不减熙宁。然二圣仁智聪明,于去年十一月中,首发德音,截拨本路上供斛斗二十万石赈济,又于十二月中,宽减转运司元祐四年上供额斛三分之一,为米五十余万斛,尽用其钱,买银绢上供,了无一毫亏损县官。而命下之日,所在欢呼,官既住籴,米价自落。又自正月开仓粜常平米,仍免数路税务所收五谷力胜钱,且赐度牒三百道,以助赈济。本路帖然,遂无一人饿殍者,此无它,先事处置之力也。由此观之,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其祸福相绝如此。

恭惟二圣天地父母之心,见民疾苦,匐匍救之,本不计较费用多少,而臣愚鲁无识,但知权利害之轻重,计得丧之大小,以谓譬如民庶之家,置庄田,招佃客,本望租课,非行仁义,然犹至水旱之岁,必须放免欠负借贷种粮者,其心诚恐客散而田荒,后日之失,必倍于今故也,而况有天下子万姓而不计其后乎!臣自去岁以来,区区献言,屡渎天听者,实恐陛下客散而田荒也。

去岁杭州米价,每斗至八九十,自今岁正月以来,日渐减落。至五六月间,浙西数郡,大雨不止,太湖泛溢,所在害稼,六月初间,米价复长,至七月初,斗及百钱足陌。见今新米已出,而常平官米,不敢住粜,灾伤之势,恐甚于去年。何者?去年之灾,如人初病,今岁之灾,如病再发。病状虽同,气力衰耗,恐难支持。又缘春夏之交,雨水调匀,浙人喜于丰岁,家家典卖,举债出息,以事田作,车水筑圩,高下殆遍,计本已重,指日待熟。而淫雨风涛,一举害之,民之穷苦,实倍去岁。近者,将官刘季孙往苏州按教,臣密令季孙沿路体访。季孙还为臣言:“此数州,不独淫雨为害,又多大风驾起潮浪,堤堰圩垾,率皆破损,湖州水入城中,民家皆尺余,此去岁所无有也。”而转运判官张璹自常、润还,所言略同,云:“亲见吴江平望八尺,间有举家田苗没在深水底,父子聚哭,以船筏捞摝,云‘半米犹堪炒吃,青穟且以喂牛。’”正使自今雨止,已非丰岁,而况止不止,又未可知。则来岁之忧,非复今年之比矣。何以言之?去年杭州管常平米二十三万石,今年已粜过十五万石,虽余八万石,而粜卖未已,又缘去年灾伤放税,及和籴不行省仓阙数,所有上件常平米八万石,只了兑拨充军粮,更无见在。惟有粜常平米钱近八万贯,而钱非救饥之物。若来年米益贵,钱益轻,虽积钱如山,终无所用。熙宁中,两浙市易出钱百万缗,民无贫富,皆得取用,而米不可得,故曳罗纨,带金玉,横尸道上者,不可胜计。今来浙东西大抵皆粜过常平米,见在数绝少,熙宁之忧,凛凛在人眼中矣。

臣材力短浅,加之衰病,而一路生齿,忧责在臣,受恩既深,不敢别乞闲郡。日夜思虑,求来年救饥之术,别无长策,惟有秋冬之间,不惜高价多籴常平米,以备来年出粜。今来浙西数州米既不熟,而转运司又管上供年额斛斗一百五十余万石,若两司争籴,米必大贵,饥馑愈迫,和籴不行,来年青黄不交之际,常平有钱无米,官吏拱手坐视人死,而山海之间,接连瓯闽,盗贼结集,或生意外之患,则虽诛殛臣等,何补于败。以此,须至具实闻奏。伏望圣慈备录臣奏,行下户部,及本路转运提刑、两路钤辖司,疾早相度来年,合与不合准备常平斛斗出粜救饥。如合准备,即具逐州合用数目。臣已约度杭州合用二十万石,仍委逐司擘画,合如何措置,令米价不至大段翔涌,收籴得足。如逐司以谓不须准备出粜救济,即令各具保明来年委得不至饥殍流亡,结罪闻奏。缘今来已是入秋,去和籴月日无几,比及相度往复取旨,深虑不及于事。伏乞详察速赐指挥。臣屡犯天威,无任战栗待罪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闻之道路,闽中灾伤尤甚。盗贼颇众。或云邵武军有强贼,人数不少,恐是廖恩余党。转运司见令衢州官吏就近体访。虽未知虚实,然恐万一有之,不可不豫虑也。

又贴黄。臣谨按《唐史》,宪宗谓宰臣曰:“卿等累言吴越去年水旱,昨有御史自江、淮按察回,言不至为灾,此事信否?”李绛对曰:“臣见淮南、浙江东西道状,皆云水旱。且方隅授任,皆朝廷信重之臣,苟非事实,岂敢上陈,此固非虚说也。御史官卑,选择非其人,奏报之间,或容希媚。况推诚之道,君人大本,苟一方不稔,当即日救济其饥贫,况可疑之耶?”帝曰:“向者不思而有此问,朕言过矣。”绛等稽首再拜,帝曰:“今后诸道被荒之处,速宜蠲贷之。”又按本朝《会要》,太宗尝语宰臣曰:“国家储蓄,最是急务,盖以备凶年,救人命。昨者江南数州,微有灾旱,朕闻之,急遣使往彼,分路赈贷,果闻不至流亡,兼无饥殍,亦无盗贼之患。苟无积粟,何以拯救饥民!”臣近者每观邸报,诸路监司,多是于三四月间,先奏雨水匀调,苗稼丰茂,及至灾伤,须待饿殍流亡,然后奏知。此有司之常态,古今之通患也。丰熟不须先知,人人争奏,灾伤正合豫备,相顾不言,若非朝廷广加采察,则远方之民,何所告诉?

一、去年灾伤,伏蒙宽减转运司上供额斛三分之一,尽用其钱,收买银绢。命下之日,米价斗落。今灾伤连年,民力重困,又缘春夏之交,雨水调匀,多典卖举债出息,以事田作,指日待熟。而淫雨风涛,一举害之,穷苦更倍去岁。伏望悯察,特与宽减转运司上供一半。所贵米价不至翔涌,和粜得行,且免本路钱荒之弊。

一、杭州所出米谷不多,深虑常平收籴不足,有误来年支粜。乞许于苏州、秀州寄籴。

一、检准《编敕》节文,五谷不得收力胜钱。然元降指挥,止于今年四月终。伏望愍念两浙连年灾伤且无麦,须至候秋熟六月中为止。

右件如前。臣亦知京师仓廪之数,不可耗缺,所以连奏乞减额斛者,诚恐来年饥馑已成,二圣不忍坐视流殍,必于他路搬运钱米赈济,为费且倍,而已饥之民,岂复有钱买米,并须表散,有出无收,不如及早宽减上供米斛,却收银绢,实数纵有损折,所较不多。伏惟深念熙宁之灾,本缘臣僚不早擘画奏请,以致饿死五十余万人,至今疮痍未复,呻吟未已,特望宸断,早赐准备,实一方幸甚。

【评析】

元祐五年(1090)“五六月间,浙西数郡,大雨不止”。在一方为官,保一方平安。苏轼预感到灾情严重,向朝廷呈上了《奏浙西灾伤第一状》。文章一开始就提纲挈领,提出了“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此古今不刊之语也。至于救灾恤患,尤当在早”的观点,以“救之于未饥”的今岁之事与“救之于已饥”的熙宁之事来比较、证实之。然后陈述分析此次灾伤恐甚于去年:“去年之灾,如人初病,今岁之灾,如病再发。病状虽同,气力衰耗,恐难支持”,“淫雨风涛,一举害之,民之穷苦,实倍去岁”,并以官员路途所见说明之。提出“惟有秋冬之间,不惜高价多籴常平米,以备来年出粜”和“及早宽减上供米斛”的对策,让我们看到了一位政治家的深谋远虑。苏轼如实禀报灾情是需要勇气的,因为报喜不报忧,已是“有司之常态,古今之通患也”。苏轼上了《奏浙西灾伤第一状》之后,又上了“第二状”,并连上几个“相度准备赈济状”,奏请朝廷早作打算,救百姓于饥馑之中。后来还因此遭到“论浙西灾伤不实”的弹劾。从中可以看到苏轼以天下为己任的“用世之志意”;他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为民所忧,为朝廷所虑。

书朱象先画后

松陵人朱君象先,能文而不求举,善画而不求售。曰:“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而已。”昔阎立本始以文学进身,卒蒙画师之耻。或者以是为君病,余以谓不然,谢安石欲使王子敬书太极殿榜,以韦仲将事讽之。子敬曰:“仲将,魏之大臣,理必不尔。若然者,有以知魏德之不长也。”使立本如子敬之高,岂谁敢以画师使之。阮千里善弹琴,无贵贱长幼皆为弹,神气充和,不知向人所在。内兄潘岳使弹,终日达夜无忤色,识者知其不可荣辱也。使立本如千里之达,其谁能以画师辱之。今朱君无求于世,虽王公贵人,其何道使之,遇其解衣盘礴,虽予亦得攫攘其旁也。元祐五年九月十八日,东坡居士书。

【评析】

苏轼此文中向我们介绍了一位风神潇洒的画家。他没有直接评朱象先的画,而是写其人,并以唐代画师阎立本与之对照,说明阎立本没有王子敬(王献之)的节气之“高”,也没有阮千里(阮瞻)性情之“达”,故而“蒙画师之耻”。而朱象先之为人“无求于世”,其画品之高亦就可知了。文章不板滞,不质实,于虚处着墨,而人品、画品宛在目前。

乞擢用刘季孙状

元祐五年十一月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自少闻赵元昊寇,延州危急,环庆将官刘平以孤军来援,奸臣不救,平遂战没,竟骂贼不食而死。平有数子,皆才用绝人,不幸早世。今臣所与同僚西京左藏库副使权两浙西路兵马都监兼东南第三将刘季孙,则平之少子,笃志力学,博通史传,工诗能文,轻利重义,虽文臣中亦未易得。况其练达武经,讲习边政,乃其家学。至于奋不顾身,临难守节,以臣度之,必不减平。今平诸子独有季孙在,而年已五十有八,虽备位将领,未尽其用。伏望朝廷特赐采察,擢置边庭要害之地,观其设施,别加升进。不独为忠义之劝,亦以广文武之用。如蒙朝廷擢用,后犯入己赃,及不如所举,臣甘伏朝典。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评析】

这是一篇向朝廷荐举刘景文的状子,又题作《举刘景文状》。先写环庆将官刘平救援延州事,气节可嘉;再转写刘平之后刘景文的才学品行,能文能武,人才难得。苏轼出于对朝廷的责任,“不独为忠义之劝,亦以广文武之用”,表达了对忠臣节士后代的呵护,对人才的厚爱。

乞子珪师号状

元祐五年十二月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勘会杭州平陆,本江海故地,惟附山乃有甘泉,其余井皆咸苦。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其后白居易,亦治湖浚井,以足民用。嘉祐中,知州沈遘增置一大井,在美俗坊,今谓之沈公井,最得要地。四远取汲,而创始灭裂,水常不应。至熙宁中,六井与沈公井,例皆废坏。知州陈襄选差僧仲文、子珪、如正、思坦四人,董治其事。修完既毕,岁适大旱,民足于水,为利甚博。臣为通判,亲见其事。经今十八年,沈公井复坏,终岁枯涸,民居去水远者,率以七八钱买水一斛,而军营尤以为苦。臣寻访求,熙宁中修井四僧,而三人已亡,独子珪在,年已七十,精力不衰。问沈公井复坏之由,子珪云:熙宁中虽已修完,然不免以竹为管,易致废坏。遂擘画用瓦筒盛以石槽,底盖坚厚,锢捍周密,水既足用,永无坏理。又于六井中控引余波,至仁和门外,及威果、雄节等指挥五营之间,创为二井,皆自来去井最远难得水处。西湖甘水,殆遍一城,军民相庆,若非子珪心力才干,无缘成就。缘子珪先已蒙恩赐紫,欲乞特赐一师号,以旌其能者。

右臣体问得灵石多福院僧子珪,委有戒行,自熙宁中及今,两次选差修井,营干劳苦,不避风雨,显有成效。如蒙圣恩赐一师号,即乞以惠迁为号,取《易》所谓“井居其所而迁”之义。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评析】

苏轼向朝廷陈述了僧人子珪修井的功绩,为其乞请朝廷特赐一师号。在苏轼的笔下,子珪的形象令人敬重:一是子珪不辞辛劳,“两次选差修井,营干劳苦,不避风雨”,特别是在他七十高龄的时候,仍尽心竭力;二是子珪颇具才干,“擘画用瓦筒盛以石槽,底盖坚厚,锢捍周密,水既足用,永无坏理”的做法,改变熙宁年间“以竹为管,易致废坏”的状况,极有智慧。文章用不长的篇幅描述了历朝历代官员作井修井,特别是熙宁和元祐两次修井的过程,记叙简约又不乏具体。

参寥泉铭并叙

余谪居黄,参寥子不远数千里从余于东城,留期年。尝与同游武昌之西山,梦相与赋诗,有“寒食清明”“石泉槐火”之句,语甚美,而不知其所谓。其后七年,余出守钱塘,参寥子在焉。明年,卜智果精舍居之。又明年,新居成,而余以寒食去郡,实来告行。舍下旧有泉,出石间,是月又凿石得泉,加冽。参寥子撷新茶,钻火煮泉而瀹之,笑曰:“是见于梦九年,卫公之为灵也久矣。”坐人皆怅然太息,有知命无求之意。乃名之参寥泉,为之铭曰:

在天雨露,在地江湖。皆我四大,滋相所濡。伟哉参寥,弹指八极。退守斯泉,一谦四益。余晚闻道,梦幻是身。真即是梦,梦即是真。石泉槐火,九年而信。夫求何神,实弊汝神。

【评析】

铭是一种刻在器物上用来警戒自己、称述功德的文字,后来成为一种文体。参寥泉位于杭州孤山旧智果寺内。文章先为“叙”,苏轼与参寥子(道潜)是好友,他们的相交,完全是人格的吸引,诗艺的吸引。从黄州到钱塘,从梦中诗句化为九年之后的现实之境,不可思议,又实实在在,于是要为这个神奇的景象作铭。文章后为“铭”,以特殊的形式记叙参寥泉,赞美参寥的人格精神。记叙精彩,人物情境皆出;铭文简洁工整,朗朗上口。

杭州召还乞郡状

元祐六年五月十九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前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近奉诏书及圣旨札子,不允臣辞免翰林学士承旨恩命及乞郡事。臣已第三次奏乞除臣扬、越、陈、蔡一郡去讫。窃虑区区之诚,未能遽回天意,须至尽露本心,重干圣听,惶恐死罪!惶恐死罪!

臣昔于治平中,自凤翔职官得替入朝,首被英宗皇帝知遇,欲骤用臣。当时宰相韩琦以臣年少资浅,未经试用,故且与馆职。亦会臣丁父忧去官。及服阕入觐,便蒙神宗皇帝召对,面赐奖激,许臣职外言事。自惟羁旅之臣,未应得此,岂非以英宗皇帝知臣有素故耶?是时王安石新得政,变易法度,臣若少加附会,进用可必。自惟远人,蒙二帝非常之知,不忍欺天负心,欲具论安石所为不可施行状,以裨万一。然未测圣意待臣深浅,因上元有旨买灯四千碗,有司无状,亏减市价,臣即上书论奏,先帝大喜,即时施行。臣以此卜知先帝圣明,能受尽言,上疏六千余言,极论新法不便。后复因考试进士,拟对御试策进上,并言安石不知人,不可大用。先帝虽未听从,然亦嘉臣愚直,初不谴问。而安石大怒,其党无不切齿,争欲倾臣。御史知杂谢景温,首出死力,弹奏臣丁忧归乡日,舟中曾贩私盐。遂下诸路体量追捕当时梢工篙手等,考掠取证,但以实无其事,故锻炼不成而止。臣缘此惧祸乞出,连三任外补。而先帝眷臣不衰,时因贺谢表章,即对左右称道。党人疑臣复用,而李定、何正臣、舒亶三人,构造飞语,酝酿百端,必欲致臣于死。先帝初亦不听,而此三人执奏不已,故臣得罪下狱。定等选差悍吏皇遵,将带吏卒,就湖州追摄,如捕寇贼。臣即与妻子诀别,留书与弟辙,处置后事,自期必死。过扬子江,便欲自投江中,而吏卒监守不果。到狱,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遣使就狱,有所约敕,故狱吏不敢别加非横。臣亦觉知先帝无意杀臣,故复留残喘,得至今日。及窜责黄州,每有表疏,先帝复对左右称道,哀怜奖激,意欲复用,而左右固争,以为不可。臣虽在远,亦具闻之。古人有言,聚蚊成雷,积羽沉舟,言寡不胜众也。以先帝知臣特达如此,而臣终不免于患难者,以左右疾臣者众也。

及陛下即位,起臣于贬所,不及一年,备位禁林,遭遇之异,古今无比。臣每自惟昆虫草木之微,无以仰报天地生成之德,惟有独立不倚,知无不言,可以少报万一。始论衙前差顾利害,与孙永、傅尧俞、韩维争议,因亦与司马光异论。光初不以此怒臣,而台谏诸人,逆探光意,遂与臣为仇。臣又素疾程颐之奸,未尝假以色词,故颐之党人,无不侧目。自朝廷废黜大奸数人,而其余党犹在要近,阴为之地,特未敢发尔。小臣周穜,乃敢上疏乞用王安石配享,以尝试朝廷。臣窃料穜草芥之微,敢建此议,必有阴主其事者。是以上书逆折其奸锋,乞重赐行遣,以破小人之谋。因此,党人尤加忿疾。其后,又于经筵极论黄河不可回夺利害,且上疏争之,遂大失执政意。积此数事,恐别致患祸。又缘臂痛目昏,所以累章力求补外。

窃伏思念,自忝禁近,三年之间,台谏言臣者数四,只因发策草麻,罗织语言,以为谤讪,本无疑似,白加诬执。其间暧昧谮愬,陛下察其无实而不降出者,又不知其几何矣。若非二圣仁明,洞照肝膈,则臣为党人所倾,首领不保,岂敢望如先帝之赦臣乎?自出知杭州二年,粗免人言,中间法外刺配颜章、颜益二人,盖攻积弊,事不获已。陛下亦已赦臣,而言者不赦,论奏不已。其意岂为颜章等哉?以此知党人之意,未尝一日不在倾臣,洗垢求瑕,止得此事。

今者忽蒙圣恩召还擢用,又除臣弟辙为执政,此二事,皆非大臣本意。窃计党人必大猜忌,磨厉以须,势必如此。闻命悸恐,以福为灾,即日上章,辞免乞郡。行至中路,果闻弟辙为台谏所攻,般出廨宇待罪。又蒙陛下委曲,照见情状,方获保全。臣之刚褊,众所共知,党人嫌忌,甚于弟辙。岂敢以衰病之余,复犯其锋,虽自知无罪可言,而今之言者,岂问是非曲直。窃谓人主之待臣子,不过公道以相知,党人之报怨嫌,必为巧发而阴中。臣岂敢恃二圣公道之知,而傲党人阴中之祸。所以不避烦渎,自陈入仕以来进退本末,欲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独立不回,以犯众怒者,所从来远矣。又欲陛下知臣平生冒涉患难危险如此,今余年无几,不免有远祸全身之意,再三辞逊,实非矫饰。柳下惠有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臣若贪得患失,随世俯仰,改其常度,则陛下亦安所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终不变,则群小侧目,必无安理。虽蒙二圣深知,亦恐终不胜众。所以反复计虑,莫若求去。非不怀恋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余,耻复与群小计较短长曲直,为世间高人长者所笑。

伏望圣慈,察臣至诚,特赐指挥执政检会累奏,只作亲嫌回避,早除一郡。所有今来奏状,乞留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臣不胜大愿。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犹欲驱使,或除一重难边郡,臣不敢辞避,报国之心,死而后已。惟不愿在禁近,使党人猜疑,别加阴中也。干犯天威,谨俟斧锧。臣不任祈天请命战恐殒越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受圣知最深,故敢披露肝肺,尽言无隐。必致当途怨怒,愈为身灾。君臣不密,《周易》所戒,故亲书奏状。眼昏字大,又涉不恭,进退惟谷,伏望圣慈宽赦,臣不胜战恐之至。

【评析】

苏轼杭州任期结束,朝廷招还擢用,本应庆幸,但他却“闻命悸恐,以福为灾”,不愿在朝任职,再三请求免去“翰林学士承旨”,并乞除“扬、越、陈、蔡一郡”。从这篇文章,我们可以看到苏轼的心境和性格:北宋党争激烈,政治见解不同,却形成了人身攻击。苏轼曾遭到几欲致命的“乌台诗案”的灾祸,命运多舛,而且党争并未消歇;苏轼性情愚直,出于对朝廷的耿耿忠心,他“独立不倚,知无不言”。王安石主政变法时,“不忍欺天负心,欲具论安石所为不可施行状,以裨万一”。启用回朝后,“亦与司马光异论”。狷介耿直,披肝沥胆,体现了一个大臣应有的品德。但经历了人生的曲折之后,苏轼也产生了“远祸全身之意”。祸福相倚,从第一次外任做官,苏轼一直在思考人生的进与退,但儒家为世而用的思想一直占主导地位。这时,苏轼已经56岁,进入人生的晚年,无意升迁,请求在外任职也是希望继续为国尽力。文章洋洋千言,为我们了解苏轼的人生经历提供了文本,也使我们能更好地认识苏轼光明磊落的胸襟与性格。

【注释】

[1]所选诗篇,依据〔清〕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

[2]所选词篇,依据唐圭璋编:《全宋词》。

[3]所选散文,依据孔凡礼点校:《苏轼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