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厚立夏天敏是昭通作家群中的重要作家,作为一个出生在底层家庭的人民作家,他一直关注着贫苦人民的生存现状和思想困惑,他的小说中描写的大多是贫苦农村和底层市民的苦难生活,其中许多作品涉及死亡,而死亡也把作品的苦难推向了极致,引人深思。......
2023-07-20
朱仙月
夏天敏的短篇小说创作,定格在云南乌蒙高原上最荒凉冷僻的地方,以悲悯的情怀,高尚的人文精神信仰,直面土地的荒芜和底层人的悲凉生活,让深邃的现实主义精神光芒照耀着他深爱的乌蒙山区,让自己成为乌蒙山区的一位深沉的探索者和思考者。从他的这些乡土题材的小说中可以看出,作者始终保持着一个知识分子的责任心和使命感,看到了贫瘠之下的深层次文化和女性精神问题。他通过对一群生活在西部贫困地区女性的描写,深刻地揭露了当代贫困女性生存的困境,以及对她们的自我解放进行一定程度的思考。
一、夏天敏短篇小说中女性的地位及生存现状
(一)女性的生存环境
1.苦 难
夏天敏的小说从文学题材来说,属于当代乡土小说。“所谓‘乡土小说’,主要就是指这类靠回忆重组来描绘故乡农村(包括乡镇)的生活,带有浓重的乡土气息和地方色彩的小说。”[1]夏天敏以乡村为题材的小说,一类是乡村传奇,侧重写乌蒙山区的奇景奇人,奇异的风俗,奇特的风景。代表作品有《猴结》《土里的鱼》等;另一类是以乌蒙腹地的农村为背景,以底层农民的生活为题材进行的创作,代表作有《好大一对羊》《好大一棵桂花树》等。
乡土小说仅仅强调关注表象显然是不够的,同时它也不能仅局限于对乡土风情的描写,它必须具备对乡土现实中真正人的生活、处境、情感及灵魂。在这一点上夏天敏做到了,在对农民苦难的思考上,融入了自然环境和文化性格因素。
阅读夏天敏乡土小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苦难意识。夏天敏围绕这个意识,编织了许多酣畅淋漓的乌蒙山故事。他的乡土小说,都是关于云南东北部的乌蒙山区的农民的故事。之所以说苦难,首先是恶劣的自然环境。乌蒙山山高水险,土地贫瘠,长年只能生长出洋芋等有限的粮食作物,这些远离现代文明的农民,吃的是洋芋苞谷,住的是地窝、茅草棚,穿得破破烂烂,在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中求生存,本身就是苦难,老百姓的悲苦生活可谓是前定的命运:“更深一层的苦难,既是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生成的精神上的病态,有很多乡村恶俗与迷信。”[2]生活在这样环境的女性,她们的悲惨命运是可想而知的。
“在这里,没有平和的田园风光,没有人心向往的世外桃源。有的只是自古而来就一直伴随着大山子民前定的命运:在险山险水中讨生活。大山是那样高峻雄伟,大山是那样粗粝无情。”[3]
2.婚姻与爱情无关
婚恋,永远与女性有关。但是,自父系社会以来,女性在婚姻中充其量也只能是一个被动体,其所有的希望,不得不押在丈夫身上。女性是男性确立自己身份的一种参照物,是被男性所设计和规定的“物”,一个“他者”的存在。正是在这种“主体”和“他者”的建构过程中,女性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与爱护,更由于生活的艰辛和物质条件的贫乏,使得这些女性对爱情的追求退而次之,婚姻对她们来说只是一种生理本能和生存的手段。
在夏天敏的小说中,经常有这样的风俗画的描写:“石柱家婆娘是个难缠的人,天一黑就钻进床上睡觉,一连干出四五个娃娃来,个个娃娃红耗儿样的,天一冷就钻在灰洞里取暖。一撮箕洋芋抬出来,一眨眼工夫就啃个干干净净。上面一来人,她就缠着领人去她家,上面的人一看她家那情况,心酸得直掉眼泪。”这样一笔把大山的荒芜粗粝和人的物质与精神的双重贫困勾勒出来,给人很深的印象;由于生活的艰难,有些妇女竟然无师自通地用最古老的手段——性贿赂,来达到自己的生存的目的。她们结婚生子与爱情无关,只是一种生理本能和生存下去的手段。
在夏天敏的笔下很少有描写乡村女性的爱情的,因为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生存本身就是一件难事,所以爱情在她们看来是那样的遥不可及,甚至因为生活她们已经淡忘了爱情。
爱情绝望的背后便是令人哀伤的命运悲剧。这些女性面对着爱情悲剧,面对无法找到的爱情理想现实,显露出了人性最原始的一面,她们感到无助、恐惧、不安全并急切渴望寻找到爱情之外的另一种依靠、寄托。
这里的传奇不再是浪漫的,更没有惊天动地的伟大爱情,它直接和生存苦难联系在一起。这是独特的乡村爱情苦难传奇。所有的故事,都是以苦难的结尾收场的。不是这些贫困地区的女性不渴望、不追求爱情,而是面对那万古矗立的高山,她们又显得多么渺小和无奈,不得不在苦难中挣扎徘徊,以致使得她们淡忘了情为何物。
(二)女性的地位
张岩冰在《女权主义文论》中说:“渴望往往意味着缺乏,正因为妇女无法像男人那样去接触和了解她生活于其中的这个世界,所以她才会产生对这个世界的强烈渴望”,[4]长久以来,男性一直都把女性当作社会之外的存在,将其排斥在社会精神生活的领域之外的地带。男权文化认为女性的角色只存在于家庭生活当中,社会文化生活的领域是不包括女性的,他们认为女性进入文化创作领域是一种“逾越”,因此,时常在表述那些标志性的文化领域闯入者时在其称谓之前加一个“女”字,或者在后面的补充括号中标注“女”字,“女诗人”及“诗人(女)”这样的说明成为一种“正统”的标准表述方法。[5]
夏天敏作品中的女性多为农村妇女。之所以选取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来进行创作,我认为是夏天敏想让读者更多地了解到现代社会中农村女性的生存现状及地位,并给予她们更多的关注,从而激发不同层次的读者对贫困山区的状况的关注,从人到自然给予更多的人文关怀。
《土里的鱼》中的秋石婆娘,无名无姓,听起来就是男人的私有财产,男人的从属物,唯有男人的存在才能证明她们的存在。在现代社会,人们很难想象还有这样无名无姓的女性存在,但夏天敏在小说向我们揭示了这个事实。由此我们可以想象在当代社会中贫困地区女性的地位及生存状态,并给予她们更多的关注及帮助。
(三)夏天敏对此的认识
“在这个浮躁、动荡的年代里,要能静下心来去感受底层的痛苦,并去为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蒙昧的灵魂而呐喊,这不仅需要一股莫大的勇气,更需要耐性和良知。”[6]夏天敏就是这样一位充满勇气和满怀良知的作家,他在不断地抚慰着那些疼痛的灵魂,不断地用良知浇灌那些麻木的心灵。所以他笔下的女性从内心深处燃起一种对精神归宿的渴求。
在夏天敏真实而生动地描写贫困山区农村生活,塑造一系列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的过程中,我们体会到作者的感情是沉重的,一是贫困山区农村生态的逐步恶化,贫穷与愚昧互为因果构成恶性循环以及自然灾害的频繁,不断地损坏农民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使她们的生存状态更加恶劣;二是她们自身的精神状态构成了复杂的自身难以超越的矛盾,使得改善她们生存状态的努力举步维艰,而伴随商品经济大潮而来的是一部分人的道德败坏,拜金主义。牌坊村从过去一个以贞节闻名的村子变成了现在的妓女村,一方面固然是生活所逼,另一方面也是人们拜金的结果(《牌坊村》)。为了发财梦,兄弟逼着嫂子去卖淫,竟然得到哥哥的认可,可谓疯狂(《魂断果园》)。
夏天敏试图在他的作品里努力表现人的精神世界中更深的一些层面,从而展示出女性的更为复杂的内心世界。这些深层次的东西是漫长历史时间内形成的历史积淀和文化积淀。这些积淀潜入人的深层意识之中以一种情感的方式,或是不由理性控制的欲望和言行表现出来。
夏天敏这样写的目的主要是呼唤一种“个性”及心灵自由的实现。它体现为个人生活的选择性的扩大和个人精神改造的实现。这种诉求旨在重建个人的绝对性、终极性和超越性,提供了一种一“人”(包括男人和女人)为中心,而非以男人为中心的价值选择。
二、小说中典型的女性形象
夏天敏笔下的女性,一方面她们身上具有那种传统的固有的人情美、人性美,如热情、直爽、富于同情心、乐于助人等;另一方面又用现代意识来审视她们身上因历史的积淀而形成的缺点、病态,诸如因循守旧、保守残缺、迷信愚昧等。当然作者写她们是希望她们甩掉这些历史包袱,更轻松地跟随时代前进。由于他刻画的女性来自现实生活,内涵并不单薄,因而能够耐人品味。他在表现这些人物的思想深层次的一些东西化为她们的情趣、爱好和生活习惯,这样不仅深化了人物,而且写出了趣味。
昭通地处乌蒙山区,夏天敏作为昭通的本土作家,也给自己的作品打上了深深的乌蒙印记,高寒的山区,贫瘠的土地,封闭的乡村,愚昧的民众。但也正是在对乌蒙山区的本真描述中,他在短篇小说集《好大一对羊》和《好大一棵桂花树》中塑造出了一系列值得关注的女性,在这些女性人物中最值得关注的应该数《土里的鱼》中的秋石婆娘、《拯救文化站》里的王银花、《好大一棵桂花树》中的桂花和《猴结》中的蕨菜这四个女性。通过对这些典型女性的塑造,作品不仅再现了这片土地上的贫困,表达了作者的悲悯,同时也对底层妇女的生存状态做出了真切的反映,更在深层次上对她们的自我解放,进行一定程度的思考。
(一)“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
在对女性的刻画中,常常存在着不平等的现象。美丽又纯洁、内敛且顺从的“天使”时刻都受到赞扬,并被无限地夸大;丑陋又肮脏、张扬且反抗的“恶魔”则为男性所厌恶,时时遭到摈弃。但是夏天敏却在他的小说中,深刻地正视了这种不平等的现实,清晰地展现了“恶魔”属性对女性完整存在的重要性。
“她们的哭有着太多太多的内容,有哭老汉的,有哭自己的,唯独没有哭生活的,生活太沉重太沉重了,生活太艰辛太艰辛了,生活已近麻木,哭也没啥意思了。”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贫穷使书中的人物变得灵魂麻木,心灵迟钝,但改变贫穷的道路是何其漫长,更让我们体会到了处在这样背景下的底层妇女的艰难的生存状态。
在《土里的鱼》中,秋石“看见煤油灯下的婆娘头发乱糟糟的,被柴火熏得红翻翻的眼睛老在流泪,脸上总是洗不干净的黑褐色尘垢,那是嵌在皮肤里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她的身上还洋溢着一股酸臭味,望云村干旱,水要到五里外的黑石凹去挑,她一年难得洗一次澡的,一洗尽是成条成条的泥垢。盆里的水肥得可以压田,看着恶心。她的牙齿也是黑黄黑黄的,从来不兴刷牙哩”。而在发生争执的时候,“秋石婆娘一双眼瞪得出血,望着秋石说,你狠,你有本事,家里除了那几颗荞子,还有我,还有大娃、二娃,叫朱屠户来,支起大锅,把我家娘几个宰了,够你招待一村人的。说着就去扯满地乱跑的泥猪样的娃儿,今天我家娘几个交给你了,你不宰,你就是牛养马下的”。
恶妇出现,乃是因为在男性心目中,理想的女性是纯洁美丽的天使,她们是被动的无自我的;天使的后面则隐藏着一个怪物,这个具有破坏性的、疯狂的女人使男性感到恐惧。文学中天使与恶妇形象的出现,反映了男性对女性既渴望又恐惧的心理。
在此,秋石婆娘的“恶魔”形象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就是在这种“疯狂”的体现中,“天使”的形象被打破,女性的完整性得到体现,也就是说,“天使”和“恶魔”的结合体,才是生活中真实存在的女性形象。夏天敏正是通过对一直被压抑和隐藏的女性的另一面性格特征的刻画,使读者认识到女性“天使”的片面存在及其不合理性,从而对男性审美意识形态的建构进行批判。但随之而来的是男性对女性性格中“魔鬼”方面的排斥,在遭到丈夫秋石的抵触和厌恶后,既无经济基础又无美貌的秋石婆娘不得不在精神上寻求一种归宿。
(二)对参与社会文化领域的渴望
在《拯救文化站》中的王银花是一个漂亮、勤快、爱干净的,追求剪纸艺术的乡村少妇,她读过一些书,在剪纸艺术上具有独特的天赋。然而在失去男人和孩子的劫难后,精神上受到极大的打击,变得目光呆呆,神情散散的,好好的一个人废了。后来文化站老陈的爱情与剪纸使她恢复了生气,又一次变成出水芙蓉般的美妇,并拒绝了给她买了许多漂亮衣服、首饰、耳坠的钱明海。在精神世界十分匮乏的乡里,在她的内心深处,无论是对于生活还是对于情感她都要求很高,注重精神世界的满足。
通过王银花对剪纸艺术的热爱及主动参与到由剪纸而延伸出来的文化,参与意识对她的人生抉择起着重要的作用。作为一名女性,她就像男人一样追求精神世界,渴望思想自由。
(三)融入自然
夏天敏在短篇小说《猴结》中,塑造了一位具有典型代表性的生态女性——蕨菜。“蕨菜”是山里的一种蕨类植物,夏天敏起这名是有一定深意的,这种以生态女性主义观来取名的方式,是夏天敏作品的一大亮点(另外还有《好大一棵桂花树》中的桂花),女性作为一个弱势群体,近乎天然的和自然形成一种联系,这种联系是建立在同样被压迫的共同基础上的。在此,作为一个女性,蕨菜通过对遭到同样压迫对待的自然的关爱,来表达了对压迫的抵抗。
蕨菜是生活在金沙江边的山区妇女,她像山区里所有的女人们一样淳朴、善良、平凡。男人经常不在家,一个人带着石崽过日子,十分辛苦。麻五成了她的依靠,她从麻五身上得到了她男人给不了的爱,让她的心像金沙江边的大山一样安静、平和。金沙江边的山崖,高得令人头昏目眩,高得忽视了人的存在,高得让人们的生活单调乏味,高得让人的追求都显得可笑,融入大山融入自然是她唯一可做的事。
小说中写到“麻五终于找回了那只猴,麻五回来时那只小猴是蹲在他肩上的,麻五满脸憔悴,一身疲惫。蕨菜来不及管他,蕨菜把那只小猴抱到那只快要死去的母猴面前,那只母猴又是亲又是咬,沙哑的声音透出无限的怜爱无限的深情,它将小猴驮在背上,跌跌撞撞地爬行,快到崖头时,它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蕨菜,看看,又走,走走,又看,直到消失”。蕨菜这种贴近大自然的爱是伟大的,蕨菜的这种情感绝不仅仅是因为猴子救了自己孩子,更深层的原因是在这座大山里,这个封闭的世界中,蕨菜已经和大山和自然融为一体,她不容许任何人去破坏这种和谐的平衡关系。为了维持这种平衡的关系,她宁可去向麻五“寻仇”,这种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精神一直持续到了石崽身上,终于完成了作者关于男性对自然压迫的颠覆。
(四)钟情桂花
“桂花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城市打工,确切地说桂花是在工地上当挑砂工。她一个女的,没有技术,对外面的世界两眼抹黑,啥也不知道,连上街都要跟着人走。她的工作单调而沉重,每天就是把搅拌好的砂浆挑到楼层上去。楼层越高她挑着沉甸甸的水泥浆也越爬越高,她就是一只蚂蚁一只不停地干活的蚂蚁。她木然地拼命地干活,就是要挣一份工钱,去供养她上中学的儿子和那个贫困的家。”
桂花其实是个漂亮的女人,三十多岁了,身材还是姑娘时候的样子,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美,她挑着沉重的泥浆,穿着厚厚的工服,连性别都模糊了。每天除了累还是累,除了苦还是苦,她都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了。
神奇的是她才一出生就与桂花树结下了不解之缘,桂花树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她的魂是在这棵树上的,她和这棵树就是一个根里生出的两条命。后来那棵她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历经磨难、历经苦旱活下来的桂花树被移到城里去了,她一下子就感到苦涩生活的无望,感受到失去依托的迷茫和伤感。
对于像桂花这样处在社会底层的劳动妇女,桂花表现出了她悲天悯人的情怀,但是对于当代社会中这些女性所面临的生活、社会问题,一旦她们遭到社会的阻碍,表现出来的弱势能力及逃避现实的另类选择和出路,在小说中被客观而现实地展现出来,从而希望得到社会的关注和改观。
三、小说中女性的精神归宿
(一)论精神归宿
1.为何需要精神归宿
万物莫大于精神,而精神再强大也得有其本身内在需求所决定的归宿,与其说精神需要归宿,不如说精神作为载体其主体的感情需要寄托之所。
每个存在主体(这里是指有意识主体,比如人)对其存在意义的思考所得到的精神归宿都是根源于其生命的寂寞性,而正是因为这种寂寞性才使得各存在主体能够更好地意识到对其自身存在意义的思考和与思考结果联系紧密的精神归宿的追求。
统观夏天敏的短篇小说中女性的这种归宿意识其实是女性自我意识复苏期间,女性在追求情感时,由于受到外界和自身的双重阻碍而受挫。女性面对这些挫折时表现出的不安全、无助、恐惧等心理,并寻求避风港。可以说,这种归宿意识是女性自我意识复苏暂时回缩的“暂居地”,随着女性自我意识的不断复苏,这种意识也将淡化,她们将更加勇敢地面对挫折的挑战。
2.夏天敏对女性精神归宿的认识
夏天敏并没有明确地宣称自己为女性解放进行辩护的观点,但是在他所刻画的这些女性形象中,已经可以非常深刻地了解到夏天敏对广大的贫困农村妇女的认识,同时,通过对她们典型形象的描绘,更表达了自己对当前农村妇女的自我解放道路的深度思考。
对贫困地区女性的生存状态与生命价值给予深切关注并且表现出对她们的生活和命运给予了极大的同情与悲悯,是夏天敏近几年来相继发表的短篇小说中蕴涵的精神。他在关注与表现农村生活的同时,对女性的精神状态与心理作了深刻的揭示。女性要有自己的精神归宿需要自省,需要重塑自我和角色重新定位。包括社会观、责任观、认知观、家庭婚恋观、审美标准等;构建一套独立于男性的新的价值体系和精神文化系统,这只能够靠女性自身去完成。
在夏天敏的小说中,更是用冷静与睿智向我们倾诉着乡村女性的悲剧命运,向我们宣告着现实的虚无和爱情的绝望,以及爱情绝望之后渴望寻找到精神栖息地的归宿意识。
(二)女性的精神归宿
男权社会对女性身份的建构具有重大作用,女性是男性确立自己身份的一种参照物,是被男性所设计和规定的“物”,一个“他者”的存在。正是在这种“主体”和“他者”的建构过程中,美丽又纯洁、内敛且顺从的“家中天使”被塑造了出来,与此同时,丑陋和肮脏、张扬和反抗的“女性恶魔”也诞生了。然而,在对女性的这种对立属性的刻画中,常常存在着不平等的现象,“家中天使”时刻都受到赞扬、并被无限地夸大,“女性恶魔”则作为男性厌恶特质的具体集中表现,时时遭到摒弃。
在男性眼中,秋石婆娘是疯狂的“恶魔”,也正因如此,女性的完整性才得到表现。也就是说,在现实生活中,温柔、善良、美丽的“天使”是不存在的,只是她们一直被压抑和隐藏了另一半性格特征,当她们表现出性格的完整面时,就会遭到男性的厌恶与唾弃。
秋石婆娘因为现实生活的贫困和丈夫的厌恶,其“天使”的一面就无法表现,所以她的精神就只能寄托在性格中“魔鬼”的一面,并大胆地表现出来,以此来进行自我保护及精神寄托。
(三)文化寄托
王银花在失去男人和孩子后,精神曾一度不振,后来文化站老陈通过剪纸唤醒了她的内心。作为一名女性,她就像男人一样追求精神世界,渴望思想自由,当对生活无望时,把剪纸和拯救文化站作为其精神归宿。
对王银花来说,她不仅有创造力,还大大地超越了男性,她不仅有对文化站即将倾倒的悲痛,她还有着更为实际的行动。王银花不善于言表,她只是饲养牲畜,照顾老陈,说些宽慰话,她没有像老陈那样为拯救文化站东奔西跑,但是,当看到老陈拿出赎回文化站的那些钱时,小说的语言深处有力地彰显着王银花在这起重大农村文化参与活动中的物质和精神的双重贡献。在此,王银花也找到了自身精神的归宿。
在物质和精神都非常匮乏的乡村里,王银花具有这种参与文化活动的意识及实际行动,这是难能可贵的。
(四)生态寄托
蕨菜是生活在金沙江边的山区妇女,她像山区里所有的女人们一样淳朴、善良、平凡。男人经常不在家,一个人带着石崽过日子,十分辛苦。金沙江的山崖,高得令人头昏目眩,高得忽视了人的存在,高得让人们的生活单调乏味,高得让人的追求都显得可笑,融入大山、融入自然、寄托生态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
蕨菜的贴近自然的爱是伟大的。蕨菜要救出小猴,不仅是因为母猴救过她的儿子,更主要的原因是在这本身就难以生存的、条件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如果不与动物和谐共处,那么生存更是一件难事。
蕨菜作为一个女性与同样被压迫的自然有一种天然的联系,同样是被压迫的,容易产生某种抵抗压迫的共鸣。
(五)植物寄托
那棵与桂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与桂花的生命有着神奇联系的桂花树一旦失去,她将失去生命的依托,失去灵魂的依附,她将变成一具空壳,一具游走在高原上的没有灵魂的躯体。
当桂花知道这棵桂花树就要永远地离开她时,她就像没有了灵魂一样,绝望到了极点,她目光变得空洞洞的,失落、伤感、愤怒都没有了。那棵与她密不可分、有着某种神奇联系的桂花树一旦失去,她就失去了生命的依托、灵魂的依附,将变成一具空壳,一具游走在高原上的没有灵魂的躯体。从这我们可以看出这棵桂花树和她的心灵感应以及对她的非凡意义。
桂花作为一名女性,却要供养上学的儿子、撑起一个贫困而破败的家。她之所以会如此坚强勇敢是因为她的精神有所寄托有所归宿,只要桂花树在,她就具有顽强的生命力;离开桂花树,她就会枯萎。桂花树就是她的精神归宿。
在寻求精神归宿的问题上,桂花也是不明确的,她和蕨菜、王银花等几位都是只有一种意识,但这种意识该怎样她们是模糊的,在女性自身意识刚刚“复活”不久的当代,她们无法找到一种理性的归宿意识存在的状态。
夏天敏在小说中勾勒了贫困山区妇女这一弱势群体的整体精神面貌而并非说每一个个体都是同样的。这一勾勒正好揭示了植根于贫困这块土壤里的人性正面和负面的复杂构成。
文艺作品是生活的教科书,但是又不能等同于现实生活。这意味着,我们不能把夏天敏小说中所描绘的社会生活等同于滇东北乌蒙山区乃至西部农村的社会现实,但我们应该看到,文学作品又是从现实生活中的某些现象,甚至是带有普遍意义的现象中提炼和升华出来的,所以它具有艺术性又有很强的现实性。
因此,在阅读夏天敏短篇小说的过程中,我们也应对他笔下的女性持客观、历史的态度来看待,并对贫困山区的状况、对边远落后地区的女性给予更多的人文关怀。
【注释】
[1]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67.
[2]陈中亮.悲喜的双重变奏——论夏天敏的乡土小说[J].昆明理工大学学报,2009(10):91.
[3]徐萍.夏天敏小说主题研究[J].昭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9(3):41.
[4]张岩冰.女权主义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39.
[5]郭东勇,南英.乌蒙山的女人——夏天敏短篇小说中的女性形象[J].昭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0(4):5.
[6]刘廉昌.走进昭通文学——昭通文学创作研究[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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