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家章太炎的学问与未来影响

2023-07-20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辛亥革命之后，章太炎也进行了不少活动，招致颇多非议。究其本意，实则是为“民主”呐喊。治学上的突出特点：求通与求是章太炎在治学方面，有两大突出特点：一是求通，破除各种学术藩篱。学问和革命虽然不可混为一谈，但也有内在联系。说文解字自成一套，“章式注音”贡献卓越章太炎的著作主要有《訄书》、《国故论衡》、《新方言》、《小学答问》、《文始》与《齐物论释》等。于学问一道，章太炎下了极大工夫，并作出独到贡献。

熊月之

三十年前研究生毕业后，我写了一本关于章太炎的小册子；之后做研究工作的过程中，又断断续续地写了点内容；现在回想起来，不过皮毛。这三十多年来，关于章太炎的论述可谓突飞猛进，其中，《章太炎思想研究》、《章炳麟评传》是材料翔实、见解独到、扎实可读的佳作。以下，我想就自己读章太炎，简单谈点看法。

弟子钱玄同挽联盛赞，鲁迅生前多次圈点

章太炎1936年去世后，他的学生钱玄同作挽联一副：

缵苍水、宁人、太冲、姜斋之遗绪而革命，蛮夷戎狄，矢志攘除，遭名捕七回，拘幽三载，卒能驱逐客帝，光复中华，国士云亡，是诚宜勒石纪绩，铸铜立像；

萃庄生、荀卿、子长、叔重之道术于一身，文史儒玄，殚心研究，凡著书廿种，讲学卅年，期欲拥护民彝，发扬族姓，昊天不吊，痛从此微言遽绝，大义无闻。

上联讲的是革命事迹，被捕七次，坐牢三年；下联讲的是学术成就，精研《庄子》、《齐物论释》一字千金。

再看鲁迅的评价：

“我以为先生的业绩，留在革命史上的，实在比在学术史上还要大。回忆三十余年之前，木板的《訄书》已经出版了，我读不断，当然也看不懂，恐怕那时的青年，这样的多得很。我的知道中国有太炎先生，并非因为他的经学和小学，是为了他驳斥康有为和作邹容的《革命军》序，竟被监禁于上海的西牢。”

“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

连鲁迅都说《訄书》是“读不断、看不懂”的，何况我辈凡夫俗子！鲁迅一生敬仰章先生，于逝世前十天写下了著名的《关于章太炎先生二三事》，至于《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更是鲁迅在逝世前两天写下的最后一篇文章。章太炎在鲁迅心中占据的情感分量，可见一斑。

政治活动的关键词：爱国和民主

对章太炎的评价大体可分三块：革命家、学问家、思想家；也可划为两部分：革命与治学。章太炎清楚地认识到，政治运动与学术研究是不一样的，应区别对待。他的政治活动有两大关键词：爱国和民主。

章太炎立遗嘱时特别强调，“设有异族入主中夏，世世子孙毋食其官禄”。从改良到革命，他本着“爱国”主线，旗帜鲜明。生命的前三分之一阶段，章太炎是个纯粹的学者，甲午战争的刺激让这个余杭人走出书斋，于1897年抵达上海，积极投身到改良运动中去。戊戌变法后，他眼见维新之路不通，便在1900年割辫明志，走上与清廷一刀两断的革命道路，当时可谓惊世骇俗。

辛亥革命之后，章太炎也进行了不少活动，招致颇多非议。究其本意，实则是为“民主”呐喊。起先他对孙中山不太满意，认为袁世凯是民国总统的合适人选。不过他逐渐察觉出袁世凯的狼子野心，又愤然举起反袁大旗，遭三年软禁，后参加护法运动。种种波折，无非为了民主，为了反对专制独裁。

治学上的突出特点：求通与求是

章太炎在治学方面，有两大突出特点：一是求通，破除各种学术藩篱。古、今、中、西、儒、道、佛，文、史、哲、经济、社会、政治、宗教、天文、地质、生物等，无所不涉。二是求是，敢于怀疑，敢于批判。章太炎批评过进化论、怀疑过甲骨文，全因未经理性检阅的东西不可轻言相信。他举例，书本上的知识不一定全都可靠，比如很多政治家没有受过专业的政治学教育，但仍获得成功，可见理论需要结合实践。

学问和革命虽然不可混为一谈，但也有内在联系。章太炎自己就曾表示要“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他晚年时，日本侵华野心昭然若揭，于是提倡读经。有人质疑：你原来批判儒家，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但章太炎一派坦然，认为儒家学说有一种凝聚力，能整合提高国人素质，让大家团结起来抵抗侵略。

章太炎的求通还表现在将为人之学和为己之学联系在一起，打通界限壁垒。苏报案中，他与邹容同被关进提篮桥监狱，章年长，邹年轻；章体弱，邹体强，结果却是邹死而章生。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关键一点，即章能以学养性，以学养身。三年牢狱，他读了三年佛经，出狱以后，成了佛学大家。而邹容呢，年轻气盛，性情暴躁，难奈狱卒凌虐，结果英年早逝，抱恨终天。此外，章太炎为杜月笙修过家谱，也实际接受了杜月笙的接济照拂。这些例子，完全能够说明章太炎颇通时务，并不迂腐固执。

说文解字自成一套，“章式注音”贡献卓越

章太炎的著作主要有《訄书》、《国故论衡》、《新方言》、《小学答问》、《文始》与《齐物论释》等。我先简单列出一些他的观点。

《新方言》提出，字的形、义、音要结合起来研究，包括方言，比如贴心人的“贴”源于“周”字，古赒只作周也，倜即赒字音变。我虽然不是研究方言的学者，但觉得章太炎自成一说，让人觉得十分有理。

《小学答问》也循此路径，在通字上下功夫。比如，他对“天”字的解读：“大”的本义是人，“大”字上加一横，即人的头之上，是为“天”，因为头顶上的东西象征着“最高”的意思。延伸下去，和“头”有关系的“颠”、“额”、“顶”均由此变化而来。

另有一则趣闻。章太炎在成都时，有一客叙述己贫，请求他向四川当局推荐，谋个差事。章太炎听了颇为不屑：“你一贫已至此，若至穷时又将如何？”在座的赵熙为打圆场，就说：“贫与穷亦有异乎？”章太炎说：“异甚，所谓贫者，以其贝（古人以贝为钱）分之于人，而己身尚不致一无所有；若穷则弃家而无有，孑然一身，藏身穴内，安能与贫并论乎？”章太炎所说，就是从“窮”的本义出发的。后来，赵熙对他人说：“我读书数十年，今日方才懂得贫穷两字字义啊！”

于学问一道，章太炎下了极大工夫，并作出独到贡献。比如，注音符号（旧称注音字母）就是以章太炎的记音字母作蓝本的汉字标音符号，1912年由中华民国教育部订制；1918年由北洋政府教育部发布，共计39个字母；1920年改订字母顺序，增加一个字母，共计达40个。注音初期以读音统一会所定字音为标准，后以北京音为标准，目前仍使用的有37个（声母21个，韵母16个）。大陆自1958年推行汉语拼音方案后停止使用，只在主要的汉语字典工具书中保留，台湾还在用。

评人评己不改狂傲狷介

章太炎对自己的学问，自视极高，能入他法眼者，不过寥寥几人，屈指可数，孙诒让算是一个。西学传来以后，孙诒让自觉将其引入到自己的学问体系中去，与中国传统文化进行有机结合，章太炎对此大为肯定，认为这样的学问才是大学问。

鲁迅评说章太炎的文章不改名士狂傲狷介的本色。章太炎曾自述思想变迁，“自揣平生学术，始则转俗成真，终乃回真向俗。”并曾在《绝命书》里写“上天以国粹付余”，在写给妻子的书信里叹“吾死以后，中夏文化亦亡矣”，总是不忘感慨自身非凡天才之光耀照人。

1924年，清华国学院欲聘请导师，起先想到胡适，但胡适自谦，推荐了章太炎。章太炎得知王国维、梁启超也在导师之列，不屑一顾，表示自己不与此辈为伍。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严复等人的学问，在章太炎眼里，都看不上。今人观其著作，很多篇章简直就是天书。即便给女儿起名字，章太炎也别出一格：（音“丽”）、叕（“缀”的古字）、（“展”的古字）分别是章家大女公子、二女公子、三女公子的芳名。有记者在采访时终于忍不住“质问”他：“您写的东西能不能稍微让人看得懂些？”他答：“看得懂否是你的事情，写得好否是我的事情。我如果写得好，懂的人自然会懂，不在于你的评价。”因章太炎文辞古奥，诘屈聱牙，大家都认为他鄙薄白话文，但其实，他1909至1910年间在日本东京对中国留学生作了一系列白话文演讲，可见他知道大众传播倘用白话文进行更实际，这点挺有意思。

究其一生，在我看来，章太炎其人，有独到的眼光，自由的思想，独立的精神；此外，他胆略不俗，能将理想积极付诸行动，且勇于承担；第三，他很有个性，民国时代风流人物不可枚举，但在革命与治学两方面都留下如此丰厚遗产者，世无其二。章公作品实乃中华文化的瑰宝，值得我们一读再读。

革命家章太炎的学问与未来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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