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金融中心形成因素分析

（一）国际金融中心的形成与发展

强大的实体经济是国际金融中心诞生所必需的基础条件，而目前世界各国要想拥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大都依赖于国际贸易活动的发展。自第三次工业革命以来，国际分工更加明确，科学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这为全球贸易活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从而使得国际贸易以及投资活动能够出现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国际金融业务依托于现代国际贸易活动进行不断地扩张，进一步地促进了原有区域金融中心的发展。做一个形象的比喻，各种跨国金融机构搭乘国际贸易全球化这艘巨轮，到达世界各地。反过来，这些跨国金融机构一定程度上又更利于国际贸易的发展，二者互利互惠，不可分割。可以说，金融市场的起源与国际贸易历史的发展逻辑相统一。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国际金融中心经历了巨大变化的发展过程，可概括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以老牌国际金融中心——伦敦、纽约以及苏黎世为首的三大国际金融中心的局面。占尽地理优势的纽约，远离二战的主战场，并且借助巨额的军火交易订单，国力大增，最终发展成为国际金融中心，美元成为全球储备货币以及重要的国际结算货币。而苏黎世则依靠其活跃的黄金交易市场登上历史舞台，成为当时世界三大金融中心之一。第二阶段：欧洲货币市场的形成与扩张。20世纪60年代，正处于冷战时期的美国在国际收支方面连续发生巨额逆差，直接导致美元在全球内的信用下降，再加上美国的货币政策，致使区域性美元的诞生，如欧洲美元市场、亚洲美元市场等。第三阶段：新兴的发展中国家从城市金融中心向区域金融中心发展，并有发展成为国际性金融中心的趋势。

如果从供给和需求的角度出发，那么市场力量决定了国际金融中心的产生。从需求的角度来说，随着世界金融市场的不断扩张，各类金融机构对城市基础设施产生更高的需求。从供给的角度来说，已经完成财富积累、具备一定的硬件基础的城市，它们在交通和电信等基础设施方面做了大量投资，能够为金融市场提供最先进技术和人才，能够满足向外扩张的金融机构的需求。国际贸易以及跨国公司的业务开展势必会产生巨大的融资需求，而各类大型金融机构能够提供更专业、更优质的金融产品及服务，所以国际金融中心就形成了。

香港学者饶余庆（1988）在1977年还总结了促使一个城市或地区成为国际金融中心的供求因素（见图1.2.1）。

图1.2.1　国际金融中心的供求因素

下面我们从模式的角度分析国际金融中心的形成。

下表对世界上主要金融中心的形成条件与发展特点进行了总结（见表1.2.1），提取其中的相似之处，我们可以进一步推出金融中心诞生的基础条件。同时，从各个金融中心发展的历史进程可总结出金融中心的一般发展路径（见图1.2.2）。

表1.2.1　主要金融中心形成特点（根据各金融中心实际情况整理而成）

图1.2.2　金融中心发展路径

我们从可以表1.2.1中发现促成国际金融中心形成的重要条件。

某种程度上，一个国家或地区内的金融体系都会经历不同的发展阶段，而金融中心正是其达到一定发展水平的产物。引入发展经济学的方法，其产生途径可大致分为两类：供给引导型与需求引导型。供给引导型是指，金融中心的诞生是超前的，即由人的主观意志而引导设置形成。这种途径下的金融中心本身是为供给而形成的，对经济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刺激作用，但这类金融中心在不同发展阶段会受制于经济的发展。需求引导型是指，其形成是在人的需求下产生的，有一定的落后性，但是一旦形成就面临着巨大的市场，发展形势好，需求引导产生巨大供给，带动经济的增长。与之相对应的，金融中心的形成也可以分为两种模式：

1.自然形成模式

经济发展为金融中心的扩张奠定基础，从而促进制度的完善，又反过来进一步促进经济发展的循环逻辑，我们称之为自然形成模式。这里以伦敦为例来解释其在不同阶段里的金融中心地位。18世纪初的欧洲，贸易活动已经较为发达，作为当时全球贸易活动的主要集散基地，英国的伦敦城对资金流通、结算以及拆借的需求迅速增强，伦敦开始具备金融中心的职能。到了19世纪末期，英国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发展，经济实力雄厚，银行商业体系逐渐成熟，直到一战前，伦敦已经确立了其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

2.国家建设模式（或政府主导型）

这里，我们以新加坡为例来说明国家建设模式。1965年新加坡独立，其独立之初，贸易额连续三年降低，失业率居高不下，国内生产总值也一直处于较低水平，如果按需求反应理论判断，新加坡不可能成为金融中心，理由是这里的资金需求规模很小。但若从新加坡的国家发展过程来看，可将其作为国家建设模式的代表。新加坡政府凭借其天然的交通区位优势，于1968年开始，主动对国际大型金融机构以及离岸金融业务进行开放并降低税率，从而进一步与全球多方市场进行贸易合作。由于众多跨国大型金融机构入驻新加坡，本国商业银行、保险、证券公司、基金以及信托在内的金融业得到迅速发展。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新加坡本国的人均GDP逐年增长，社会基础设施日渐完善，发展成为当时亚洲的区域金融中心，吸引了全球精英的迁入，如著名的国际投资大师吉姆·罗杰斯。

凭借着金融市场的扩张，新加坡的国民经济持续高速增长，仅用了20年的时间即达到了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

3.两种形成模式的比较

首先，关于两种模式的形成与发展推动力的来源是它们的本质区别。自然形成模式下的金融中心是经济发展的自然产物，其动力来源可以说是自然发展的“原动力”；而国家建设模式下的金融中心则需要借助政府干预和带动，其动力来源可以说是人为造成的“推动力”，这类国际金融中心常见于二战后新兴的工业国家（地区）。对于大多数底蕴雄厚的资本主义国家来说，它们的国际金融中心是在市场经济长期的发展下诞生的，属于自然形成模式。

两类国际金融中心的诞生模式不同，除了在发展的推动力来源方面有本质区别外，它们在政府干预程度、目标任务以及作用发挥方面也有很大的不同（见表1.2.2）。自然形成模式下的国际金融中心随着经济的发展自然产生，缺少人为的干预。这类金融中心一旦形成，就会反作用于经济，一定程度上能够促进经济的发展，是市场经济需求的产物，并且在发展过程中高度自由与开放；而在政府引导模式下，人为主观打造一个国际或区域金融中心，政府目的明确，就是希望能够推动整个国家经济以及金融业的发展，由此政府对其发展过程的干预程度较高。

表1.2.2　自然形成模式和国家建设模式的比较

通过分析当前国际上主要金融中心的发展进程，我们可以看到国际金融中心的诞生不仅需要多方的共同作用，多年的经营建设以及先天的优势条件同样必不可少。大致可以概括为以下四大方面：

（1）雄厚的经济实力

金融中心的形成离不开坚实的经济基础。一个地区只有具备活跃的经济基础，才能使市场上的资本流动起来，而这一点又催生出对金融中介机构需求，因而吸引众多大型金融机构进驻本地并最终发展为金融中心。历史上，属于这一发展类型的国际金融中心代表有伦敦、纽约、东京等国际金融中心。实际上，金融资本可以说是融合了产业的资本，如果没有一定规模的产业资本作为保障，金融资本的运营就成了无本之木。

下图直观地显示了部分国家和地区2017年的GDP总量（单位：亿美元）。2017年，美国GDP总量约为17.9万亿美元，英国约为2.86万亿美元，日本约为4.1万亿美元，新加坡约为3057.57亿美元，香港约为3341.04亿美元。其中，美国、英国和日本三国的GDP总量展现出雄厚的实力，而新加坡和香港的GDP体量就小得多了。

图1.2.3　2017年部分国家和地区GDP总量（亿美元）

数据来源：世界经济信息网。

高度发达的经济产生大量的资金和货币的需求，促进了金融交易规模的不断扩大，推动国际金融中心的建设和发展，这是一个国际金融中心逐步形成和发展的普遍规律。例如，19世纪70年代的英国，凭借其雄厚的经济实力，庞大的产业贸易规模，伦敦发展成为当时的国际金融中心，英镑则作为国际储备货币活跃在国际金融领域。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破坏，以英国为代表的欧洲一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受损严重，美国趁机赚取巨额的军火利益，美元取代英镑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纽约也成了国际金融中心。20世纪80年代末，依靠日本经济飞速发展，东京也成功跻身于世界金融中心的行列。

（2）大量的国际金融机构的集散

第二个原因可以理解为第一个原因的延伸。金融中心内各类跨国金融机构的主要业务范围集中在国际银行金融实务、跨国兼并及投资咨询等业务。金融中心的一个基本职能就是为经济、产业发展提供多功能的国际化金融服务。1994年的英国伦敦，外国证券公司有170多家，跨国大型银行更是多达520家，全球排名前二百的银行中有190多家在伦敦设有分支银行。2001年新加坡也已经拥有本土银行8家，各类外国金融中介机构共计357家。

我们可以把以上两点归为历史因素。

（3）天然的因素

所谓天然的因素，即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以及便捷的交通枢纽。著名经济学家道格拉斯·C.诺思曾在《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一书中提道：商业中心和城市的形成及发展与地理位置有重要的关系。这里的“地理位置”不仅指交通上的优越位置，还应包含时区上的优势，这两个优势共同促进金融机构开展服务业务。例如，纽约处于美国境内交通东西走向的枢纽位置，同时也是全美重要的港口，起到联系欧洲、美洲以及亚洲的重要作用。新加坡则扼守世界上最繁忙的海峡之一——马六甲海峡。

（4）人为的因素

可以考虑以下三点：一定水平的设施建设；监管方法律体系的完善水平以及政府主导的政策导向。

金融服务机构的第一考虑要素就是基础设施的建设，因为科技进步带来的优势是巨大的，一方面科学技术的成熟应用使得服务行业的人力成本大大降低，另一方面又大大提高了效率。依靠科技进步，金融衍生品得到空前发展，全球各地的单一金融市场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形成全球金融市场，全球内的资本家同样利用先进的设备对全球资本市场进行24小时不间断监控，因而只有具备这样基础设施的地区才可能诞生国际金融中心。而且，一个金融中心，一定能够为投资者的合法所得提供安全保障，否则资金不会流向那里，当然金融机构也不会。换言之，若想吸引资金以及金融机构汇集于此，必须具备法律层面的制度保证。

关于规范监管和市场主体的行为以及如何保护合法收入，已有不少研究成果，这里简单做一下总结：一，根据本国的实际情况，参照国际准则和一些发达金融中心的成功经验，不断完善自身法律制度；二，建立公开透明的监管准则，让权力在阳光下进行。而且，当市场出现突发事件时，还要具备应急处理方案以及灵活有效的调控体系。另外，公平合理的竞争环境是必不可少的，企业的竞争就是人才的竞争，从相关的统计数据来看，金融行业的高学历人才比一般行业多，因此要保证金融中心能够营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最后在政策层面上，要以完善金融中心为政策导向和改革目标。金融中心的完善涉及多个方面，如货币市场、资本市场、外汇市场、衍生品市场等。要想引来更多的资金以及金融中介机构，那么落实严格的管理制度，宽松的资金限制就是政策导向和改革的方向。更进一步说，非居民参加金融业务活动时能否被给予国民的待遇对于国际金融中心的资金流动来说非常重要。比如英属殖民地开曼群岛，人口稀少，但在1969年颁布免税法之后成为离岸金融中心和避税天堂。

综上所述，国际金融中心在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或不同需求下，诞生于多种资源优势之中，进而不断地壮大。其众多优势因素可以大致概括为：强大繁荣的经济基础、分布集中的金融机构、完备齐全的基础设施、高效健全的金融制度、安定和平的政治环境、鼓励扶持的政策取向以及低廉合理的税费成本。

（二）国际金融中心的形成条件

金融是现代经济的核心，国际金融中心则是全球经济的焦点。建立一个国际化的金融中心，需要一个城市从经济、政策、国民生产总值等各个方面达到特定的条件及指标。但随着世界经济的发展，将现有城市建成国际金融中心的条件与原来相比已有了变化。我们可以研究老牌和新型国际金融中心——伦敦与新加坡的发展情况，通过两者的数据对比分析，可以得到新旧两种国际金融中心的异同点以及建设国际金融中心所需要的基础要素，并寻求我国建设国际金融中心应具备的样本指标，并依据这些指标数据，通过尽力提高经济规模，提高城市指标水平，以期达到真正建立国际金融中心的目标。

在全球化、信息化、市场化的21世纪，金融已经成为现代经济的核心，国际上出现了经济金融化、金融全球化、金融自由化的趋势。国际金融中心作为一国经济金融发展的制高点和参与全球资源分配的控制中心，已经日益成为国家和地区经济金融竞争的焦点，呈现出诸多新的发展趋势。

从2018年统计数据发现，伦敦、纽约这些老牌国际金融中心拥有大量的上市公司及很高的交易量，而新加坡和尚未建成国际金融中心的上海则是从硬件和软件等各方面去赶超（见表1.2.3）。

表1.2.3　部分金融中心情况概述

数据来源：Wind数据库、国际清算银行、中国教育部。

从伦敦与新加坡新旧两种类型的国际金融中心分析来看，国际金融中心建设需要大量的硬性与软性条件，而且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历史、不同的政策影响下，国际金融中心也有其特殊的形成条件。国内外许多学者都对金融中心的形成条件进行过总结，普遍认为，增长强劲的国民经济和具有严格的会计制度和信息披露制度的金融机构以及强大的法律体系，是一个金融中心必须具备的重要条件。

香港学者饶余庆（1988）结合香港地区成为亚太地区金融中心的成功经验，认为金融中心形成的基本条件应该包括政治与社会安定、经济自由、健全的法制、有效和负责的政府、国民待遇、利民的税制、低监管成本、现代化的基础设施、信息自由、有技能的人力资源以及英语的使用。他认为独特的地理位置与时区、中国内地因素、亚太区经济增长以及金融全球化，是香港成功的外在条件。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把形成国际金融中心的条件概括如下：

1. 健全的金融体制

建立一个健全的金融体制包括两个方面：

（1）法律方面：

即根据国际金融市场的准则，结合本国国情，完善金融法律法规，达到国际化和公正化的水平，建立起符合国际惯例的金融制度监督体制，并使之与发达的金融中心接轨。

（2）金融体系方面：

建立一个灵活、高效的货币调控体系，并不断完善商业银行体系和证券公司体系，使之达到充分合理、公平竞争。

2. 稳定的本币币值

国际金融中心本质上就是金融中介场所，这里流动资金数额巨大且与本币的汇兑业务频繁，因此如果本币币值不稳定，势必会被国际金融投机者所利用，汇率波动剧烈，并导致国际信誉降低，进而迫使较多的资金逃离本地。

3. 发达的经济水平

发达的经济水平，可以创造好的投资环境吸引投资，提高经济竞争力，不断扩大金融市场的规模。

4.一定规模的金融市场

资金来源与资金运用是决定资金市场规模大小的两个方面，新加坡之所以迅速建立起离岸金融市场，就是因为美元当时急于在亚太寻找离岸金融储存地才发展起来的。因而，资金来源较为关键。一国的总储蓄规模以及吸收国际资本的能力会直接作用其金融市场资金来源的规模。可以说，资金来源的规模受本市场运作资金规模以及政府的相关金融政策共同影响。

5.城市硬性、软性条件

纵观世界上主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它们都拥有良好的基础设施、便利的交通、先进的通信网络、大量综合素质的人才、完善的教育体制等，这些都是一个城市能够成为国际金融中心需必备的硬件与软件条件。

6.金融的国际化与自由化程度

国际金融中心是国际资金自由流动的场所，高要求的金融国际化与自由化程度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具体包括金融业务自由化、市场自由化、资金价格自由化、资金流动自由化、货币的国际化即货币的自由兑换。

中国内地、香港、新加坡的经济自由度程度比较可见表1.2.4。

表1.2.4　2018年自由度指数　（注：100=最自由）

数据来源：《世界经济自由度》报告，Fraser Institute，2018。

一个区域要建立国际金融中心，首先，不仅仅需要本地区经济高速增长，而且还需要其周边地区经济具备迅速增长的能力，以带来良好的投资机会和旺盛的资金需求；其次，国际金融中心所在地国际资金的供给突然增加也是一个特殊条件。例如，伦敦在20世纪50年代发展成为一个“欧洲美元中心”的重要原因是：苏联在冷战背景下，害怕它存入美国银行的美元会被美国政府没收，便将它所拥有的美元存入伦敦，而新加坡则凭借优越的地理和区位条件从而被美国等强国选中，欲将其建立为离岸金融中心；再次，纵观历史，每当全球金融市场突然出现重大变革，如全球一体化浪潮、银行业管理方法的变革等，都会促使一些基础条件良好的地区或城市步入国际金融中心行列。地理优势也是一个特殊条件，在国际日期变更线附近的香港、新加坡甚至未成为国际金融中心的上海所处的时区正好处于纽约证券交易所休市与伦敦证券交易所开市的中间时区，保证了国际金融资本24小时的不停运转。这样的条件使得国际金融中心的产生更为容易。但是，没有这些条件也并非不能产生国际金融中心，只不过需要时间的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