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区域金融中心发展现状与分析

（一）威尼斯

威尼斯坐落于意大利南部，位于亚得里亚海之滨，是世界著名的海港和旅游城市。其历史大约起源于公元5世纪，当时的一部分欧洲难民为躲避蛮族的侵袭，迁移到亚得里亚海北部沿岸的一片沼泽地带，利用当地错综复杂的水道与欧洲大陆相隔离，免受频繁的战事和各方复杂政治势力的干扰，最终建立起独立的城邦国家。由于当地教会与封建贵族势力都没有很大的影响力，因此威尼斯能够幸运地摆脱传统规则的束缚从而建立起新的秩序。事实正是如此，威尼斯当时的政权被一批崛起于富商阶层的领导家族所牢牢掌控，这影响了后世威尼斯长达5个世纪的重商主义，一定程度上为此后资本主义萌芽的产生设下伏笔。此外，当地实用主义的价值取向盛行，同那些被教会以及贵族势力统治的地区相比，威尼斯更为自由开放，且水面交通发达，是贯穿亚、非、拉三地的交通枢纽，成为当时西方实际的金融与贸易的核心地带。

威尼斯历史上曾有过鼎盛时期。大约在公元11世纪到16世纪时，威尼斯的势力范围占据整个亚得里亚海，位于地中海的航运业务也被其长期掌控。根据历史记载，威尼斯依靠其前四次“十字军”东征获得了极其丰厚的回报，尤其是第四次东征，威尼斯改变其行军路线，最终战胜了强大的拜占庭帝国，并从中获得了巨额的收益。通过长期的战争，威尼斯逐一击败突厥人、阿拉伯人以及拜占庭帝国，而回报就是地中海地区的贸易市场与港口控制权，这样，威尼斯便能够掌控着东西方的贸易往来，发展为世界上首个依赖商业贸易繁荣的国家。

当地的金融业，借助不断增长的贸易的推动，迅速发展。威尼斯及周边的城邦国家中首次出现货币汇兑以及信贷业务。作为现代会计处理与银行结算的实务基础，也就是今天所用到的借贷记账法和票据结算方法，同样是这一时期出现的。另外，政府公债也是诞生于威尼斯，这里通过建立起自由转让的市场以刺激债务的流动性，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金融市场的雏形。1346年，热那亚诞生了欧洲第一家银行，此后威尼斯及其周边城邦国家中的银行业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到了中世纪中晚期，西欧的教民们都通过意大利的银行向罗马教廷缴纳什一税，这里金融业的势力以及当时的结算效率可见一斑。威尼斯就是凭借其便捷的水路交通以及先进的结算信贷系统，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保持了其地位。

1.威尼斯成为金融中心的因素分析

要想弄清楚威尼斯能够发展为金融中心的因素，首先应该熟悉中世纪的欧洲教会打击金融行为的背景历史。纵观整个中世纪，资金借贷行为一直都被欧洲教会禁止收取利息。追溯到公元325年，在基督教的第一个大公会议——尼西亚大公会议上颁布严禁放高利贷的教会规定，而此后的1500多年，一切与放高利贷有关的行为都将被严令禁止，更不幸的是，这一规定逐渐演变成为基督教教义的核心思想之一。欧洲金融业从此受到严重打击，一旦交易商们做出信用与融资溢价的行为，随之而来的便是教会的谴责，严重者还将面临除去教籍的惩罚。在欧洲大陆中，越是受到教会与贵族控制的地区，贸易和金融业的发展便越落后。但是也有一些国家另辟蹊径，如地处北海和波罗的海贸易区的弗兰德尔，借助地租或者租赁的形式为政府融资，间接地绕开严禁发生高利贷行为的规定。而威尼斯却是当时少数几个不怎么受这一教规限制的城邦国家之一。公元1164年，威尼斯政府率先利用公债来获得融资，随着公债规模的逐渐扩大，威尼斯又建起了公债二手交易市场，这是欧洲其他地区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之所以威尼斯能够成为中世纪教会对欧洲金融业限制下的一个特殊存在，与其自身的政治、经济、军事、地理、文化以及民族特点等息息相关，绝不是偶然的。总的来说，威尼斯发展为金融中心的因素，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威尼斯特有的政体是首要的。正如前文所述，威尼斯以及其他一些城邦国家的政治体制近似一种由寡头垄断的议会制，而一众领导家族通过指派的代表来操纵着议会，所以议会握有该国的社会、政治以及经济等各领域的最终决策权，剩下的单一贵族则需听从议会的总体决议。被指派的代表们分为教皇党与保皇党，但不论派别，大多数代表都是来自各个贵族集团的大商人和银行家等，这些代表通过频繁的贸易往来攫取暴利，还能够利用议会来控制政策的走向。这就导致城邦国家的意志是建立在富商阶层的利益基础之上，当出现商业利益与封建教条相违背的情况时，那么这些国家很有可能会对严苛的教义作出重新诠释。典型的例子是，佛罗伦萨在1343年至1345年间发行了一种名为prestanza的附息公债，教会的法理学家认为这并不违背禁止高利贷行为的教条，理由是强迫认购。

很重要的一点，威尼斯以及其他城邦国家从事金融业务，符合教会利益，而罗马教廷不仅持暧昧和姑息的态度，甚至还暗中作出支持。历史表明，中世纪欧洲的最高权力掌握在教会手中，通过历史上著名的“卡诺莎事件”可以来佐证：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亨利四世想要争夺本国境内的“神职授任权”，最终在1076年与罗马教廷产生冲突，当时的罗马教皇，格里高利七世，愤怒地将亨利四世的教籍开除。只是失去教会的认可，亨利四世的皇位就变得岌岌可危，为此，他不得不冬天翻越阿尔卑斯山，站在卡诺莎堡城门前的积雪上，赤足披毯苦等三天，才最终得到教皇的宽恕。可以说，罗马教廷在政治上掌握绝对的话语权，令欧洲所有帝王都无比羡慕的还有教廷的财产。西方基督教国家每年向罗马教廷缴纳的什一税、彼得税、教产税、诉讼费用还有赎罪券金等大量资金，源源不断地流进意大利。例如，“就教职首年税”作为一项授圣职费而征收的税费，是新任主教在其首年任期内的主教管区的所有获利。1252年，罗马教廷单是从英国收缴的税收就相当于英国王室年收入的3倍。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如何保证这些巨额捐税的安全？而且这些税款还需繁杂的核算，罗马教廷不得不请专业的银行家来对大笔资金进行结算与汇兑管理。为了这些人能够专心地听教廷指使，教廷对这些意大利籍的商人提供其所需要的一切需求。可以说，教廷与威尼斯等其他城邦国家之间逐渐发展为一种互相依赖的关系。

需要补充的是，威尼斯以及其他城邦国家支持教廷的行为并不囿于这一类敛财活动。威尼斯以及周边城邦国家在历次由教廷唆使的战争中，尤其是几次“十字军”东征，都是积极的参与方以及物资的动员方，结果是这些城邦国家同样从战争中获得丰厚报酬。当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欧洲各国的骑士团甚至是皇帝们便已经开始频繁地通过意大利位于各地的分行进行汇兑活动。历史上，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通过教皇的授权，趁塞尔柱帝国瓦解之际收复东部失地是“十字军”东征的直接原因。耐人寻味的是，在随后多次向东方行军的漫长过程中，当初发动战争的拜占庭帝国反而由此走向衰亡，诸如威尼斯等意大利城邦却成为最终的获利者。这其中最关键的一个因素就是数次“十字军”东征无意间替意大利商人开拓了与东方贸易往来的通道。公元1096年，曾经作为东西方中介的拜占庭帝国逐渐失去地位，取而代之的是威尼斯与热那亚，它们随即占据了位于巴勒斯坦的商业根据地。最终，当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威尼斯突然以物资供应不足为借口，挑动“十字军”更改进行军线路，趁机占领了拜占庭首都大马士革，导致拜占庭的第一次覆灭。此后拜占庭帝国所有的港口，威尼斯人享有关税豁免权，并且威尼斯的商人们又在君士坦丁堡设立治外法权区域。最终，威尼斯手握拜占庭国内商业贸易的绝对控制权，地中海的航道也被其掌控着。

不同于欧洲大陆的其他国家和地区，威尼斯有其独特的民族文化特点。一方面，意大利历史上曾数次被占领、分裂以及融合，西罗马帝国覆灭后这一过程便一直持续着，在这片土地上，东哥特人、伦巴德人、法兰克人、日耳曼人以及诺曼人等轮番登上统治舞台，最终形成了威尼斯地区多民族聚居的特点。而且威尼斯作为欧、亚、非大陆交通的枢纽，源源不断的贸易往来与人口迁徙产生了大量的移民，尤其是众多的阿拉伯人以及犹太人等，最终，威尼斯具有相当复杂的多民族结构。封建教会关于世俗事务的约束，特别是在依赖贸易的威尼斯地区对高利贷行为的桎梏，势必受到多民族融合的影响。对于商人中的非基督徒来说，他们当然不会受到教廷教规的约束；但即便是起源相同的犹太法典与基督教法典，对高利贷行为的解释也大相径庭。犹太法典解释兄弟之间严禁发生高利贷行为，一旦双方不是兄弟关系则不会受到约束。例如《申命记》里存在这样的描述：“你不应该利用借款而向你的兄弟索要利息，无论利息是以钱计量的、以实物计量的或以任何形式计量的。对外国人你可以不受限制，但对兄弟则不可以……”这与基督教法典中的解释明显不同，甚至相违背。混乱的教义造成不同的认识，所以威尼斯地区早期的金融借贷行为受到教廷的限制不大，也因此发展较好。研究威尼斯地区的公债发行历史发现，鲜有因高利贷行为而遭受批评与抵制的纪录。

纵观十四世纪的欧洲版图，我们可以看到四个比较重要和发达的贸易地区，分别是北海—波罗的海贸易带、地中海贸易区、不列颠地区以及汉萨同盟。而威尼斯正处于最发达的地中海贸易区，在地理位置上可以从海上直通北海，由陆路出发可以到达欧洲大陆中、西部腹地，往东则可通向伊斯兰东方，可以说是核心中的核心。威尼斯一年当中的不同时节总能看到红火的港口贸易活动，交易流通着大量进口而来的铜、银等金属，羊毛等纺织品以及来自遥远的东方的香料、茶叶、丝绸等商品，还有棉花、粮食等大量农作物。这里的四季车水马龙。威尼斯的商船队伍的规模之大，实力之强，使其成为中世纪欧洲最富有的地区之一。经济贸易活动的发展推动金融业的扩张，诸多意大利银行由票据结算业务起家，并迅速在欧洲各地建立驻点，至此“伦巴德人”活跃在欧洲各地的贸易市场当中。

2. 15世纪之前威尼斯金融业发展状况

威尼斯金融业的成功崛起关键依靠于两个方面：首先是以票据结算与汇兑业务为基础的银行业务，这是在应对贸易结算以及教会税收需求的过程中而发展起来的；再就是政府财政开支需求很大，不得不面向公众发行政府债券业务，以及由此诞生出的二级市场业务。

法国的香槟集市（被称为Lettre de Foire）随着交易规模的扩大，开始出现票据结算和汇兑业务（Instrumentum ex Causa Cambi）的需求，票据结算能帮助交易商摆脱贵重金属运输过程中的麻烦和风险；汇兑业务主要用来调整价格和汇兑比率，还能作为一种规避教会监管的投资产品，因此受到广泛欢迎，成为贸易结算和币种间汇兑的主要工具。此后经由意大利银行家的推广，一直是威尼斯银行业中最重要的业务。当时意大利银行的结算方式与当今银行结算体系的操作非常接近，商人能够在异地办理票据结算业务，而且还可以转让结算票据，市场流动性大大提高。

相较于佛罗伦萨以及热那亚等其他城邦国家，威尼斯的首家银行出现时间较晚。虽然早在1356年，建立正规银行的方案就已经被提出，但直到1587年，威尼斯地区才建成第一家银行，当时被叫作Banco della Piazza di Rialto（或简称Banco di Rialto）。到了1619年，第二家银行Banco Giro建成。首家银行诞生之前，早期威尼斯地区主要由一种叫banchi di scritta的旧式银行来开展贸易结算和汇兑业务，当出现因劣种钱币或者支付范围带来的高成本问题以及现金流不足时，旧式银行则通过汇划账户（giro accounts）来解决，但政府不对这种旧式银行作担保。而Banco della Piazza di Rialto诞生后，一直作为中央专属的清算银行，这与随后阿姆斯特丹成立的Wisselbank较为类似。前文提到的第二家银行Banco Giro可以说是威尼斯金融行业的另一大创新，政府允许Banco Giro以债务额为基础发行法币，所以它也是一家发行的银行，作为回报，向政府提供短期贷款是它的主营业务。Banco Giro在其成立之初即完成了350000杜卡特的短期债务货币化。随着市场对货币需求的增加，Banco Giro的业务迅速扩张，1637年，最终代替Banco della Piazza di Rialto成为威尼斯最大的银行。

由于多年的战争，威尼斯亟须足够的物资以应对庞大的政府开支，政府公债业务应运而生。因为即使是和平时期，威尼斯也要供养一支庞大的军队，来确保国土以及地中海航道的安全。另外，数次的“十字军”东征中，威尼斯都耗费了大量的资金来进行动员。虽然一部分财政支出可以由税收来弥补，但政府的税收能力相当有限，特别是在中世纪的欧洲，一项政策的出台大多依靠惯例来论证其合法性，结果是增加税种的行为势必会招致反抗，因而政府公债即是在这一背景下产生的。

前文提到，威尼斯是世界上第一个利用公债来进行财政融资的国家，威尼斯政府于公元1164年由发行了第一支公债，名为imprestiti。到了1207年，政府公债以强迫认购的形式发行，具体做法是按照公民的承受能力以某个设定好的比例强行摊销，通过每个公民在estimo登记在册的流动资产数量确定承受能力。早期的公债没有利息，自1262年，政府设立了一个被称为Monte Vecchio的基金，将发行在外的所有公债集中于这一基金，并宣布债务持有人可获得5%的年息，每半年付息一次，一直持续到1379年Chioggia战争爆发前夕，利息支付都较为稳定。1320年到1379年，威尼斯政府设立一个有组织的二手公债交易市场，按利息支付情况，公债按照平价或折价价格进行交易。

3.威尼斯的衰落

综合前文所述的各种因素，威尼斯成了当时世界贸易与金融的中心。到了16世纪早期，威尼斯的区域金融中心地位达到巅峰，之后其金融地位和影响力就在逐渐下降，学者们公认的一个原因是新航道的开辟。15世纪时，欧洲航海技术得到了迅速发展，尤其是葡萄牙建造的海船吨位更大，具备远洋航行能力，且船舷上能够安装大炮。欧洲航海家于1487年到达非洲的最南端——好望角，达珈玛于1497年到达印度，至此威尼斯垄断东方贸易的历史被终结。从葡萄牙出发的船队将香料、胡椒等商品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里斯本。西班牙也紧随葡萄牙之后，积极在美洲开疆拓土。英、法等国也不甘落后，积极资助航海活动并开始在欧洲以外的地区建立殖民地。

贸易出现萎缩后，威尼斯等城邦国家开始发展手工业和手工作坊等内陆产业，但又暴露出另一个致命的问题，即狭小的国土面积难以取得规模经济和经济剩余，内陆资源的匮乏也进一步限制了威尼斯早期的发展。同时一个没有规模的经济无法武装强大的军队，威尼斯在经济萎缩后一连串的战争失利也加速了它的衰落。

（二）阿姆斯特丹

1.阿姆斯特丹金融业的兴起

作为荷兰的首都，阿姆斯特丹（Amsterdam）约有人口110万，是荷兰人口最多的城市，同时是第二大港口城市。其坐落于艾瑟尔湖西南岸，被称为北方的威尼斯。公元12世纪到15世纪间，凭借其独特的地理区位因素成为东西方贸易的必经之路。到了17世纪，得益于商业贸易的发展以及不断扩大的需求，阿姆斯特丹的金融业得到迅速发展。这里曾诞生了世界金融史上的第一家国家中央银行，同时是第一家用纸币取代金属币发行的银行。此时阿姆斯特丹金融市场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已具备体系相当完整的金融业务。1609年，阿姆斯特丹在已有从事香料、食物以及郁金香的期货交易市场基础上建立了金融历史上的首家证券交易所。而公众对股权交易需求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成立后爆发式增长，股票成交量迅速上升。借助如此迅猛的发展速度，证券交易所于1611年搬进了能同时为500人提供300多种交易品种的场内。到了1630年，证券交易所拥有的注册会员达500人左右，而非注册会员更是注册会员的一倍还多，并且职业的股票经纪人数量也超过了100人。

2.阿姆斯特丹形成区域金融中心的主要因素

关于阿姆斯特丹最终能发展成为区域金融中心的重要因素，可从以下四个方面考虑。

第一，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阿姆斯特丹的地位起初不高，但随着欧洲的经济贸易中心向北转移，其重要性就越来越凸显出来。而后其又在东西方的贸易往来中攫取丰厚的利益，可以说为以后的侵略扩张奠定了基础。凭借东印度公司的殖民扩张，荷兰一跃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殖民主义国家，其殖民地的范围扩展到非洲、亚洲等地。这促使阿姆斯特丹成为颇具影响力的区域金融中心。

第二，良好的经济环境。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无法脱离成长、高潮，最终衰落的历史规律。大到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轨道也契合这一历史规律，金融中心更是如此。当意大利的经济开始衰退之际，正是荷兰国内资本主义的发展萌芽时期。东印度公司及西印度公司在其殖民地源源不断地压榨，这为荷兰国内经济的发展提供了不竭的动力。而且荷兰的国内经济稳定增长、贸易辐射范围逐渐扩大等，这些稳定的经济环境，是阿姆斯特丹成为当时著名的金融中心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第三，稳定的货币发行调控。到16世纪末17世纪初，阿姆斯特丹出现了比较严峻的劣币驱逐良币问题。当时荷兰与世界众多国家和地区存在巨大的贸易份额，但国际贸易结算体系中并没有统一的世界通用结算货币，所以在当时的阿姆斯特丹和弗罗林市场，你甚至最多能够兑换到八百多种法定货币。这方面存在的严重问题，对健康的贸易货币结算体系的破坏力是巨大的。有债务人用劣币来偿还债务，一些不法商人将良币重铸，通过稀释其内在价值以牟取暴利。为了解决这个严重的问题，政府管理者出台了一系列具体的法律法规希望来恢复市场的正常秩序。但阿姆斯特丹的商业银行本来就是为了贸易的结算而存在的，其基本原则就是保证债权人的利益，其结果可想而知，市场的反应自然不会奏效。为此，阿姆斯特丹的银行最终规定了储藏币种质量，并严格限制所有的汇兑业务都必须在指定的银行间直接进行票据汇兑结算。结果表明，这种做法可行并且极为有效，系统外汇兑的价值可以通过指定的银行间的直接汇兑结算。到了17世纪末期，阿姆斯特丹银行宣布，其在贸易结算中承担着汇兑业务的义务，结果就是弗罗林与其他的币种不再捆绑。在这个过程中，正如前文所述，阿姆斯特丹诞生了世界金融史上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中央银行。得益于这家中央银行所颁布的有利政策，荷兰的外汇浮动一直保持在相对稳定的水平。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荷兰的国际贸易业务由此得到推动，国际间结算得到简化，阿姆斯特丹与其他地区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第四，业务体系比较完整的资本市场。阿姆斯特丹在露天的市场交易场地上，诞生了世界金融史上的首家证券交易所，并随之开发出其他各类金融衍生品，如期货等。当时的荷兰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开发的产品，与现在相对完善成熟的金融产品相比，已经非常接近。阿姆斯特丹市场上拥有种类繁多的金融产品以供投资者选择，阿姆斯特丹也因此越来越受到投资者的青睐，并最终发展成了国际级的投资中心。而这一趋势又会反过来影响投资者以及金融产品，越来越多的专业股票经纪人和专业交易机构来到这里，与金融产品交易相关的一些技术研究也更加复杂和专业化。众多新型交易方式被创造出来，例如买空、卖空、期货合约、期权交易等。凭借如此多样的金融业务体系，阿姆斯特丹的资本市场能逐渐发展成区域金融中心显得理所当然。

3.阿姆斯特丹的鼎盛与衰落——郁金香泡沫

阿姆斯特丹在成为当时国际资本投资的中心之前，股票市场迅速崛起。正如前文所述，当阿姆斯特丹的金融中心发展到最鼎盛的时期时，就是衰退之路的到来之日。表面上，金融市场业务膨胀式发展，但因为管理者缺乏相应监管经验以及理论支持，市场上开始充斥了大量的金融泡沫。最著名的案例就是荷兰的另一个象征——郁金香花的价格炒作。大量的国际资本伴随着贸易进入荷兰国内，虽然刺激了金融市场的扩张，但一定程度上激发了投机者和赌博的欲望。市场上的投机商人们发现一些品种郁金香的稀缺及其特有的市场反应。大量的资本瞬间涌进郁金香市场，甚至影响荷兰国人心目中对郁金香的传统认识，纷纷把拥有甚至培育郁金香花作为一种无比荣耀的象征，其结果就是郁金香的价格被疯狂炒作，呈指数式增长。到了后期，郁金香完全变成了虚幻的价值符号，郁金香的价格变得越来越离谱，但盲目跟风的普通交易者不断地投入资金，成千上万的投机客也不断涌入郁金香价格炒作，甚至有欧洲其他国家的投机客也加入其中。到了1636年，一颗郁金香的价格足以换得几匹马或是一辆马车。下面这组数据可以直观反映其价格呈急速上涨的趋势。

表1.1.1　郁金香价格　（单位：荷兰盾）

资料来源：P. M. Garber， “Tulip Mania”，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ica， Vol. 97， No. 3， 1989.

很显然，当郁金香的价格逐渐达到一个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的点位时，早已陷入疯狂的投机者们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时间，市场的紧张情绪逐渐蔓延开来，一旦有小小的风吹草动便能够在市场中掀起轩然大波，可以说，当时盲目跟风的人群以及投机商人草木皆兵。市场的泡沫膨胀到极点，市场已经不能自行处理调控。起初，只有一小部分人偷偷在市场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中以较低的价格兜售手中积压的郁金香，接着逐渐有一些高位持有者开始贱卖，这直接导致整个市场投机者的竞相卖出。最终，郁金香价格泡沫破灭，其市场价格垂直下降、一泻千里。最后，荷兰政府不得不出面维持市场稳定，希望市场停止抛售郁金香的行为，颁布了一系列政策，并保证以原合同价格的1/10来买断先前所有合同，但市场的反应十分冷淡。我们还是用一组数据的变化来说明郁金香球茎价格的变化。

表1.1.2　郁金香球茎在1707年、1722年、1739年的价格　（单位：荷兰盾）

资料来源：P. M. Garber， “Tulip Mania”，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ica， Vol. 97， No. 3， 1989.

经历了这样一轮郁金香国际投资客的疯狂炒作，投机商人们损失惨重，但真正的受害者其实是荷兰本身。实际上，受此次投机热潮的影响，荷兰国内原本合理稳定的金融市场秩序面目全非，经济的增长一蹶不振，从此荷兰进入了长期的经济衰退期。一定程度上为在17世纪末开始崛起的英国伦敦金融中心让开了发展的道路。至此，欧洲的区域金融中心开始向英吉利海峡彼岸转移。后人在反思总结这一历史性的事件对金融中心的影响时，甚至创造出“郁金香现象”，成为过度的投机在股票市场上造成的股价剧烈波动的代名词。

纵观阿姆斯特丹区域金融中心形成的整个过程，我们可以发现，适当程度的金融市场业务扩张对金融中心的发展能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但如果对这一现象的认识不够彻底，当金融泡沫已经发生而管理者采取任之放之的态度，那么泡沫一旦形成一定的规模，随之而来的就是泡沫的破灭。到那时，整个金融中心乃至是国家的地位与影响力将会遭受毁灭性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