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意筹建微电网：隐原名重返桃花源

1988年6月，赵波以优异成绩从西南农大硕士研究生班毕业，立即为江南农大农学系招聘为园艺专业老师，领衔开辟果园和茶叶专业研发。到校那一天，系主任李桑梓特意请他来家吃晚饭。晚上，打开一瓶存了十年的“四特”酒，老师先开怀畅饮。过“知天命”之年的主任，头顶已秃，鬓发全白，酒过一巡，清瘦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平时沉默寡言的他，今晚话匣打开，谈兴正浓，他指着稍嫌拘谨的赵波说：“放开喝吧。去重庆读研，你是我的学生。毕业了，如今你就是我的学弟了！因为我也是杨教授的学生哩！十八年前，我经常去杨教授的“牛棚”，学到的东西要比课堂上的多几倍！”接着他说，你的情况我是知道的，本来是去清华读尖端学科，现在转到‘农门’，向地球开战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看来是有点委屈了！但民以食为天，广阔天地，也一样的大有作为。高考时，分数低的来学农，实在是方向性错误。你来学农，打个比方，就好像杀鸡用牛刀，看来大材小用。其实，正可大显身手！不信？你沉下心来，埋头苦干几年，就知道了！赵波看着这位原是老师，现“降级”为学兄，布满沧桑的一脸皱纹，不禁热泪盈眶，非常感动。他连忙站起，斟满酒连敬三杯。中途又来一交论文的学生“参战”，左来右去，一瓶四特，很快就见底了。师生酣饮未足，半醉的桑梓呼叫师母：再拿一瓶来！看见丈夫难得这样开怀痛饮，师母也毫不吝惜，马上递来一瓶贮藏十六年的四特老酒。人醉心不醉，头脑倍清醒。桑梓侃侃而谈，经常有媒体报道发射卫星的新闻。其实，农业要放一颗“卫星”更是不容易，十年磨不出一剑来。就拿水果与茶叶来说吧，我们祖先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干了几千年。到如今，仍然只说得出经验，却形不成系统的科学理论！四特老酒，后劲更足，仅饮一杯，两位学生便招架不住。李主任一看，连叫端茶。普洱浓茶，醒酒见效，学生头脑顿觉清醒。主任随即又叫师母端上鲜桃。偌大瓷盘，三个即满，红艳夺目，香气喷鼻，食者酒后又是一醉。鲜桃品尝中，李老师介绍，刚才吃的名叫《九月鲜》，是一种秋桃。那是江南农大毕业的学生，在甘肃天水试种的新品种，听说市场上热销，国庆上桌，很受欢迎。如果我们学农的多多研究出这样的鲜桃新品种，那苹果为王的“宝座”就岌岌可危了！夜深了，酒酣茶浓果鲜，系主任的晚宴丰富多彩，专业味十足的川味晚餐，饭后思量，余趣无穷，赵波多年积淀的委屈一扫而光。他任教半年，即撰出《关于研究开发桃花源冬桃和白茶的可行性报告》，立即得到校方支持，1989年春天，赵波带领二男一女三名助教，赶赴桃源镇布点。镇政府白朗镇长给予了热情接待，当场打电话，请来桃源九村村主任陶是耕见面商议。不到半小时，陶主任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般赶到。陶主任，五十来岁，桃源本地人，中等个，络腮胡，宽脸大耳，皮肤黑中透红，一看就是个痛快利索人。他说，九村从河滩到望燕峰，海拔300米到1794米，本村落差就达1500米。现在阳春三月，除了夏天，全村同时拥有春、秋、冬三季，即使到了炎炎夏日，这里气候也比南昌要低10摄氏度，比县城低3摄氏度，是理想的避暑胜地，也是冬桃、白茶的理想研发基地。他笑呵呵地说：“种桃栽茶，这是我们多年以前就做的美梦，苦于没技术，又缺钱，无从起步，想也是白想啊！如今你们来了，真是瞌睡碰到了枕头，双赢啊！”听到他似乎牵强，而又不无道理的比喻，镇长和农大教师也不觉笑了。村主任说：“百闻不如一见”。邀请农大教师去九村考察，陶放下摩托在镇里，同乘面包车，宾主即马启程。车上，陶主任望着领队赵老师。瞅了半天，说了一句：“我在哪里见过您，好面熟啊！”赵波回答，以前曾在这里考察过，不然，我们怎会一下就选中你们村呢？村主任觉得有道理，也就不再深问了。

到了村里稍事休息，陶主任便带赵波一行爬上了九岭北山峰。陶说，此峰在汉代就建了三层高塔，叫望燕塔，此山就叫望燕峰。我们村说是在北边，但对九岭山来讲，则是处于山南。日头一出，我们就沐浴在太阳光辉下。站在峰顶向南看，村舍及街道，已变成一个个小不点了。这是多好的景致啊。如果你们将冬桃和白茶引进来，白云深处茶飘香，半山坡上桃花艳，我们就都成仙了，那该多美！赵波心中暗暗在想，村主任不愧是陶渊明的后代，他的诗意憧憬多么美！我们来，就是要将美梦变成真！下山后，赵波一行就吃住在陶主任家。入夜，农大一行四人，搬个竹椅坐在屋前小坪坝上，听陶主任讲村史。他说：这是将近1700年前的故事了。我们的祖先陶佟，是陶渊明先祖的第五子，为陶渊明老先生原配王氏逝后，与浔阳续弦瞿氏所生。大约义熙末年（东晋安帝在位期间），先祖看厌了长江两岸景色变异，枭雄的尾大不掉和篡晋野心，于五十岁左右，与瞿氏携带幼子陶佟返归宜丰秀溪，一住就是四年，留下渊明洞、醉卧石、赋诗湾、松菊园、南山故址等多个景点。“发祖公”（陶渊明）在此期间，正是文思成熟之时，曾写出诗文《饮酒》《杂诗》《归鸟》《拟古》《五柳先生传》《桃花源记并诗》等作品，并发出无限感叹：“玄鬓早已白，素标插人头”。然后，飘袂再回浔阳，直到逝世。发祖陶渊明生有五子，为俨、俟、份、佚、佟，我们先祖为陶佟，遂留在宜丰澄塘秀溪，成为秀溪陶氏始祖，生子陶晖、陶暄、陶曜三个。我们这一分支，在战乱期间，迁至北隅南山，传至现在，九村尚有二十家之多，人口达一百多名。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虫声已起，天上明月，缓缓向西，晚上桃源，天空与大地，美丽无与伦比，美中不足的是，前庭电灯，明明灭灭，亮亮暗暗，叫江南农大来的教师，很不习惯，想囫囵看个新闻也做不到。有人问陶主任：“为何电灯这样亮暗无常？”陶主任叹口气回答：“这就是乡村与城市的区别呀！”他说，全镇用电，就靠三村后山一个小水电站，山高路远，又没条件与供电网络相联，家电多了，负荷重了，再加年久失修，故障也多了，到了晚上，就是这样关关开开，亮亮暗暗，走路不碰鼻子就不错了，更别想看个完整的电视节目。小孩做作业，主要靠的还是蜡烛和煤油灯。第二天，赵波一行回到学校，就有一男一女不干了。他俩打退堂鼓，还振振有辞呢：“换一对情侣去吧！晚上无电胜有电，桃花源里月明星亮，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呀！”三名助教两名折回，急得系主任李桑梓直挠头，马上召开系务会，宣布三条，同等条件下，三优先：1.安心桃源拓荒者，评职称优先；2.扎根五年以上者，结婚时分房优先；3.在桃源蹲点者，遇上加工资，指标优先。

最后，除赵波不变外，团队成员重组，二男二女，男为李志毅、王佳男，女为柳谷莺、李晖，都在三十岁以下，彼此并无情侣关系。赵波带领团队新成员，二进桃源九村，还是住在村主任陶是耕家楼上，连夜筹建桃茶开发基地，特邀陶主任参加。赵波说，我们来到百里之外的桃源，图的就是这里的人好、水美、地肥、山秀。人嘛，除了我，全换了。可以说，我们是学校派来的“敢死队”。参会的陶主任接过话茬：赵老师首先谈到人，真说到点子上。我们桃源也缺人呀！好手好腿年轻人，全往外跑，到沿海去打工。剩下的除了老弱病残，年轻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赵波笑着说，陶主任，你别看轻这些残疾人，他们都是独臂英雄，飞天好汉呀！我们明晚就请他们来开个座谈会好吗？

第二晚，就在陶主任一楼厅堂开了个留守残疾年轻人座谈会。会上赵波说，我爸是山下的军工，上山跌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胳膊勉强治好了，腿却残了，成了重庆人说的“摆摆”。但他从不悲观，还时常鼓励我好好干。你们同龄人，为什么往沿海和大城市跑呢？无非是人家有大哥大和电话、家电齐全，晚上霓虹闪亮，灯红酒绿，多了点现代化嘛！这点，我们桃源照样能做到，而桃源之美，倒是那些地方难于现实的。另外一个方面，你们为什么不朝外面跑呢？因为致残了，有自悲。那些老板雇用的打工者，每人无非是有两条腿两只胳膊，剩余价值大嘛。而我们加起来，又有多少胳膊、多少腿呀！众志成城，什么事干不成？而你们有的，那些外出者就不一定有了，这就是不怕困难的意志，发愤图强的精神。这意志，这精神，就一定能叫桃源变成一个现代化的桃源，更加令人向往、更加美丽的桃花源。我们干的事业，就是要将产品送往世界各地，要叫地球人都来游览桃花源。赵波慷慨激昂，宽大而被阳光晒黑的脸膛，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容颜焕发，充满自信。在座的村里残疾年轻人，江农的基地拓荒者，都被他鼓动得热血沸腾了。

散会后，赵波留下李志毅和村主任陶是耕，想商议一下实施意见。陶主任不无担心地说：赵老师，你把我们村的年轻残疾人说得血都要燃烧起来了，但要实现这个梦，可不容易啊！赵波避而不答，却跟两人讲起了山城小故事。他说：我前不久毕业时，异想天开，竟将长宁厂补发奖金挥霍了一下，在著名的“重庆饭店”宴请了两个人，年近古稀的大教授杨唯乐和已过花甲的老电工王成。一个是我的导师，一个是我的师傅，一个是学富四海的教授，一个是终生实践的电工。开始，我担心他俩说不到一块，无话可谈。哪知两老一见如故，侃侃而谈。竟让我这个后辈没有插话的空隙。最后，只好打断他们的热谈，说：“我马上要赴江南务农了，我的理想是要实现城乡一体，没有差别。请问两位老师，要做到这点，有何诀窍？”微醉的二老几乎异口同声回答：“有”。我从随身所带资料袋中取出红黑二笔，心生奇想的说：“能否学一下三国的孔明和周瑜，请两老在手心写出来呢？”二老点点头：“当然可以”。随即两人各取一笔，在手掌上写起来，二掌对亮，红黑两字，都是一个字：“电”。英雄所见略同，三人抚掌大笑。讲完这个故事，赵波对李、陶说：我说的话并非吹牛，而是早做了准备的，要想桃源胜京沪，首建生态微电网。说着，他就从资料袋中取出了一迭资料，上面赫然一行打印文字：《水风光和生物质多能集成互补微电网的可行性报告》，李、陶粗看厚厚的这一迭资料，仍然似懂非懂，要求赵波大致讲一下。赵说：这些资料同样内容，以不同形式，上报了不同的部门。其中，一份报了中国专利局，申请专利^[1]；一份通过学校上报了省科委和国家科委，报批立项。具体实施就是首选桃源九村北山老鹰嘴，利用瀑布落差二百米，首建一个300千瓦水电站，再在半山腰的储水库上，安放100千瓦太阳能光伏电池组，既可利用北隅南山的充足日照发电储能，又可减少水库水面的水份蒸发；同时在九岭山顶，竖立一批磁悬浮微型发电机组（总容量不低于100千瓦），充分利用山顶四季不息的风能发电。然后，以水电站为基础，风能和太阳能发电的电力都向其输送，共用其主变压器、主开关和送电线路，三者组成生态微型电网，充分利用大自然的水、风、光等再生能源，取长补短，抱团发电，集成供电。这样，桃源九村就有自己的电站，容量将在400千瓦以上（以后还可二、三期开发，扩大容量），既可独立发电，满足目前本村的用电，还可备将来连网，电力外送售电。这种电网，全天候供电，不烧一块煤，不污染大气，百分之百的环保桃源电能，就这样一下跨进了世界能源先列，这一下，李、陶俩人也给他说得“血都要燃烧起来了”。落到实处，俩人都问：实现这个计划，要多长时间？赵波信心满满的说：都报了专利，还能慢吗？慢则二年，快则一年吧。两人瞠目吐舌：“这么快呀”，赵说：“事在人为，只要努力。其实‘水风光（《水风光和生物质能集成互补微电网的简称》）’我早在嘉陵江边的电工小屋，就在王师傅指导下，酝酿成熟了，明天我就到镇政府、县水电局报批和地区水电设计院去联系设计事项。”

经过一个多星期申报联系和奔波交涉，一路绿灯，各方配合，水风光电站诸事项就谈妥了。先行工程，就是建坝和修路，九村的十二名残疾年轻人，全部参加，留村有劳动力的大叔大婶近二十名也踊跃报名，争取参加，再加上江南农大的五名青年老师，这支“先头部队”便可编成一个“加强排”了。赵波讲，排长就是陶主任，别推辞了。副排长就是自己和李志毅，赵主外，负责外界联系；李主内，协助陶是耕，紧抓库坝与修路施工。一天晚上，一正二副，三个排长开了个领导小组会议。赵波传达了学校的意见，不等项目批准，先行批个三万元启动经费。于是，决定参与施工者，发给临时工资补贴，每人每天5元，残疾年轻人另加一元，学校老师除照常拿工资外，也按出差补助。原来精神鼓励，现在有了经济物质作后盾，战斗力大大加强，工程速度明显加快。

当年八月，省科委、国家科委批准《水风光和生物质能集成互补微电网》为创新项目，下拨开发专款50万元。消息传到桃源半山，人人振奋，当时已进入修路阶段，山间大路，蜿蜒曲折，盘旋而上，像条巨龙直指九岭山腰。

不到十月，大坝傍山建成，2万见方，宽阔库底浇好水泥，安装光伏电池组的柱子和平台，浇铸完毕，布置停当，彼此联接的海底电缆，也连接有序。休息瞬间，赵波当众朗诵，现场即兴而就的诗歌：

万方碧波轻荡漾，

千朵芙蓉沐阳光。

微风吹过即旋转，

三神抱团成电网。

大家就仿佛看到了，水库蓄水满满，光伏电池组就象一朵朵出水芙蓉，井然有序，亭亭玉立，布满清清池面，它们接受太阳光照，转变为电能，水库四周山坡上布满微型风电机，特有的山谷风使其旋转不已，转变为电能。光电与风电一起送到水电站变压器，集成抱团，光能、水能、风能，汇同一起，兄弟同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发出的电能，源源不断的送到九村百家各户，送上九岭山坡桃园，送上白云深处茶园，为桃源九村的农舍和桃茶开发基地，实现电气化，贡献光和热。

神奇的是，一夜之间，老俵回到了久违的生态环境里：又听见岭上泉水叮咚响；又听见溪沟哗哗流水声；又听见鲫鱼奔滩“拔刺鸣”（注3）；又听见小河激浪漂流的欢腾。这是为什么？因为《水风光》微电网有一条基本要求：由于风、光两能的帮助，水电站必须放出充足的生态水，让原先干涸的河沟都有水流了。从此，农村田野恢复了以前的勃勃生机：沿河沿沟的庄稼绿了，岸旁青草中的虫儿唧唧唱了，郁郁葱葱树上的鸟儿喳喳叫了……

当年年底，水电站建成，正式发电。水面光伏电池组和峰顶微型风电发电成功，水电站集成试验，1988年，大功告成，定于1989年元旦举行《微电网建成典礼》。这天，阳光灿烂，白雪皑皑，北风猎猎，山里刚下过一场大雪，空气特别清新。由于赵波力主“韬光养晦，不事声张”，因而场面不大，人员却齐。国家科委、省科委、省教委、省农业厅、地、县、镇都派了代表，县、镇信用社领导也到场祝贺。镇信用社夏桃已为副主任，县政协也换了荆北为主席，他父女在桃源九村北喜相逢，却独独不见项目负责人赵波的“庐山真面目”，因他借故赴京，到农科院去谈桃、茶项目去了。典礼由一位农大副校长和李桑梓主任主持，具体事项由李志毅和陶是耕张罗。

说来也真巧，就在八十年代末，一个春节期间，南方连续冻雨，天气特别阴冷，电厂燃煤运输中断，送电线路断裂，电网崩溃解体，造成南方地区大面积停电。而桃源九村，却像腊梅一枝，大雪奇葩，独傲寒冬，晚间连片农舍，高高九岭山峰，“江南农大桃茶基地”斗大霓红字牌寒空闪烁，灯光明亮，彻夜不息。桃源镇镇长白朗赶快打来电话，镇后山小水电站水枯冰冻，发电救灾远不够用，赶快牵电线过来，支援镇政府。陶是耕闻风而动，亲自带领他的独臂英雄和飞天好汉，同时将回乡过年的外出打工者，组织成一个“加强班”立杆架线，保证了镇政府电力充足，指挥救灾井然有序。陶是耕刚把电线架到镇政府，坐在白镇长办公室喝上一口水，电话铃叮当响了。白镇长一接，是王县长打来求援，要求《水风光》输点电到县里来，免得点蜡烛办公。镇长征求陶主任意见。陶是耕说：不现实呀，到县里七十公里，电线牵过去黄花菜都凉了。于是，镇长回答县长：“不行呀，太远了！七十公里电线牵过去，肯定要过年了！还是不要嫌贫爱富，开春赶快给桃源镇联网吧！”只听电话那头，县长气呼呼的大叫：“好小子，求援不成，你倒趁机批评起我来了！”白镇长笑着说，下级提醒上级，要趁机而上嘛！还未说完，白镇长拿着个空听筒，无可奈何的说：“王县长太不听下级意见了，话还未完，他就挂了！”

【注释】

[1]：专利号：20111020158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