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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雁北飞京城求学 独鹤西去音讯全无

【摘要】:来者说,我们是“文革”期间发生的重大案件办案人员,奉命要将已经进入考场的一位考生立即带回重庆,协助办案。考场负责人说,这是“文革”结束后首场高考,进去考试人员都是经过审核,发予了准考证的青年,是否让他们考试完毕后,再履行任务。对方坚持说,案情重大,必须立即带回。荆北的意见,恢复高考,机会难得,对年轻人是一次改变命运的关口,要求重庆客人暂缓几天,待考试完毕再回重庆协助办案。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北国早已飘雪,南方山城秋色正浓。早晨八点,县城中学门口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马路旁边还有许多看热闹的人们,指指点点,谈笑风生。文革结束后的首场高考,成为全社会的一大新闻,拔动了广大群众的神经。新中国成立以来,人们首次看到,鱼贯而入的考生,有的露出根根白发,迈着方步,一付老气横秋的模样;有的稚气未脱,又蹦又跳,就像刚刚初中毕业的学生。他们穿的都是清一色非兰即黑的中山装,仅仅是颜色深浅不同而已,有的人衣服上还有点点泥巴没有完全洗去,甚至有的皱折多多,好像刚从箱底翻出来。

最让人难以忘记的是,有一位穿着对襟棉袄的考生,后面跟着四个小孩,赶来考场门口。这位考生虽然年龄没有《儒林外史》中的范进大,但白发肯定比范进多。他头发、鬓发、须发全白,又高度近视,保卫人员再三仔细检查其准考证,才让其入场。四个被拦在考场外的小孩,齐声祝福:“爸爸,祝您考好!”另一位将近十岁的女孩跳起来补充一句:“爸爸,你放心考试,我们会做好饭,烧好红烧肉等您!”有的人问小孩,你爸爸有多大年龄?小孩回答:他已经三十二岁了,前年我们死了娘,他一夜就白了头。校墙外围观群众,看了这一幕,听了小孩的回答,无不为之唏嘘动容。

还差10分钟,就要封锁考场,不准人进去了。突然间,一辆旧式吉普呼啸而来,直抵考场大门。车上下来三位干部模样的人,与挡住入口的保卫人员交涉。考场负责人立即出来接待,原来这是长途跋涉,从山城重庆奔来的几位某三线工厂的保卫人员。内中还有一位重庆公安局特派员。来者说,我们是“文革”期间发生的重大案件办案人员,奉命要将已经进入考场的一位考生立即带回重庆,协助办案。考场负责人说,这是“文革”结束后首场高考,进去考试人员都是经过审核,发予了准考证的青年,是否让他们考试完毕后,再履行任务。对方坚持说,案情重大,必须立即带回。双方争持不下,考场负责人说:是否暂时不惊动考生,以免影响情绪和考试成绩。建议先与考生单位联系,妥善处理。招办人员这时已查出,对方要求立即带走的人员为一位重庆大三线调来支援本地小三线国防工厂的徒工,但报考核发准考证的地方却是桃镇人民公社。这样一来,还需要和桃镇公社负责人联系。在县教育局办公室,重庆来人与桃镇负责人荆北通上了电话。荆北的意见,恢复高考,机会难得,对年轻人是一次改变命运的关口,要求重庆客人暂缓几天,待考试完毕再回重庆协助办案。起初重庆来人还口气强硬,说要等三天,贻误办案谁负责?荆北说,“文革”案件,历经十年,就差这几天呀。如果在考场将考生带走,可能将贻误人家一辈子呀,那影响就非同小可了,能否手下留情?至于考生,公社可立军令状,派出保卫人员,积极配合,保证不会发生意外,总可以了吧。重庆来人听了,一商量,觉得公社负责人言之有力有理有情,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这时,考场中的赵东进,聚精会神,疾笔答卷,并不知道考场外,重庆、县城、公社三方在为他这几天的考试能否顺利进行,来回电话,当面交涉,甚至唇枪舌剑,激烈争论。

三天考试,顺利进行了,桃镇十位考生,都感觉良好,如释重负,并请东进写信给已回北京的两位“鬼谷子”先生汇报。信才刚开头,重庆三位客人就来了。荆北只好对他说:“你的信就交给春桃她们写吧,重庆客人可是等你三天了,你就同他们去吧,好好协助办案。”突然的离开,让刚刚走出考场的桃镇年轻人懵头转向,春桃更是眼泪都要出来了。上车时,东进反而镇定自如,笑着挥手告别: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两个月以后,高考通知书在春风中送来,桃镇十位考生,全部录取。东进成绩高居榜首,被录取我国京城名校,计算机数学专业,春桃紧随其后,考取我国京都名校金融学专业,其他八位也成绩不错,分别考取武汉、南京、厦门、南昌等地高校。消息传出,如同炸锅。市、县招办、全镇上下,为之震动。许多人说,桃花源考得这样好,莫非有仙人指点?知道内情的回答:“真有仙人指点,‘鬼谷子’是也”。

轰动之后,桃花源平静出奇。

一天早晨,东方布满朝霞,鸡在啼,鸟在唱。狗从半山坡“汪汪”的欢叫,追随着一位绿色信使,开着一辆破旧的绿色摩托,向山居“突突”的疾驰而来。还未到村家,他就开始大声喊叫:“荆家桃花,快来接入学通知!”一向起得早的春桃,第一个奔出山居,迎接信差。这位年逾四十的老邮差,一边揩汗,一边从邮袋里掏出长方形信封,里面装了通知书,他高兴地说:“我送了二十年的信,从来就没有这么重的邮件,你们一家就出了四个大学生(连东进也算上了)呀!恭喜,恭喜!”春桃连说:“同喜,同喜!”右手接过通知书,左手送上一包笋干,感谢并道歉:“山里人家,没啥好东西,就这包东西表表谢意!你辛苦了!”随后,秋桃、冬桃也出来了。四封沉甸甸的高校通知书,一人一封,春桃手上却有两封。一喜一忧,她内心十分复杂,思绪不觉飘向远方。那云绕雾缭的山城,从来没有去过,不知啥模样,是一个叫她十分悬念的地方。这是一封莘莘学子梦寐以求而不得,京城中国名校的入学通知书,可自己却不知道交给的人在哪里?他还好吗……

回到家里,秋桃、冬桃唧唧喳喳,商量着厦门、武汉的启程,春桃却心思重重的与爸妈讨论着东进的通知书怎么办?荆北说:“不管怎样,你应下山,赶快将喜讯告诉东进家,见见他的父母,也探探消息,东进到底怎么了?凭我的直觉,东进应该是一个非常正派的年轻人,这点判断,我们应该有。”说完他看看自己的大女儿,只见她眼泪汪汪,点了一下头。

说走就走。春桃原本就是一个临时工,农活现在又不忙,她烙上一锅芥菜粑粑,带上一袋春笋,就下山了。沿着南河,顺流而下,红星机械厂,人人皆知,并不难找。到了厂里家属区,春桃很快就找到东进家。这是家家一样的干打垒宿舍,黄泥敷墙,灰瓦盖顶。进屋一个厅堂,左边厨房、卫生间,右边二居室。春桃倚在门口,连叫三声大娘,里面才传出两句川音:“哪个!啥子事?”春桃只闻声音,不见人出来,只有自己进屋了。头间居室房门敞开,原来是一位中年妇女为躺在床上的男人喂稀饭。那位中年妇女转过头来,一见是位俊俏年轻姑娘,似曾相识,忙招呼道:“啊!你来了,快坐,快坐!”还未等春桃在竹椅上坐稳,她就说:“虽然没见过,认得认得,你不就是桃源春桃吗?”春桃说:“大娘好眼力!”她说:”东进房里就摆着你的照片,天天在桃花丛中笑,啷个不认得?”这时,躺在床上的男人挣扎着也要起身,春桃赶忙拦住:“叔叔莫起来!”转过头来,春桃诧异的问东进娘:“叔叔怎么啦?”东进娘敛起笑脸,叹息一声道:“上个月,他上山砍柴,不小心跌折了胳膊腿!”紧接着,她又补上一句:“还不是一边砍柴,一边想儿子,一走神,就摔下来!”春桃说:“对不起!要晓得,早就来看你们了!”寒喧完毕,春桃迫不及待的问:“东进有消息吗?”东进娘面露愁容,摇摇头。东进爸说:“我前几天到厂办问,他们只说:只知人在老厂办学习班,不能与外界联系。看样子案子还在审理中。”春桃问:“什么时候的案子呢?”东进爸说:“具体也不知道,只知与一九六八年老厂办公大楼起火有关,还死了许多消防战士呢。中央领导都发了话,案子大着呢?”春桃说:“那时东进才十二岁,怎么也扯进去了呢?”东进爸爸说:“就是嘛!那时他还是个刚过十岁的小屁孩,有他什么事?”东进娘说:“啥子没有呢?“文革”中那些人左得很!”她把话头转向东进爸:“你一个十七岁就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的志愿军,那年还要你坦白交待,反党、反毛主席的罪行呢?不险些跳了嘉陵江?”说完,两人无语,一脸茫然。春桃听了,似懂非懂,更是一脸困惑。为了打破愁闷局面,春桃从袋中取出京城名校通知书,笑着交给东进娘:“我是赶来向你们报喜的,东进成绩优异,考进了我国最有名的大学!”东进爹娘,转忧为喜,连说:“这倒是个好消息呀!”最后又发愁了,“人呢,人在哪里?”三人不约而同,转头西望,那遥远而又看不见的山城重庆,东进就像一只独鹤,飞往那迷雾深处,杳无消息……